第九章 微痕跡帶來的再次突破

她從噩夢中驚醒,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有點喘不過氣。她四下朝車上的同事看了看,沒人留意到她的異樣。這個夢太逼真了,以致於車進了單位大院,她都有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就等你們了。”車門一開,劉浩從大堂裏竄了出來,“總算把你們盼來了,上麵開會呢,確切地說,是等你們兩位女將。”

這劉浩皮相看上去和新警的年紀差不多,實際在刑隊摸爬滾打兩三年,經曆了不少案子,也算是隊裏的“老人”了。無奈個子精瘦,大粗銀鏈不時從領口冒出來,不知道被領導批評了多少回警容風紀。他不是穿分趾鞋就是穿低胯褲,就是穿警服也鬆鬆垮垮沒個正形,遇到凡事都要問個為什麽。這個形象讓新來的學弟們總和他沒大沒小,他倒好脾氣,從來都是嗬嗬而過。

臧易萱“哈哈”大笑:“看你神探浩子也有做迎賓小姐的這天,是被曾隊派下來的吧。”

“你以為我願意。打你手機也不接,害得我在這裏吹了半天風,吃風都吃飽了。”

“不飽不飽,話還說得利索。”

“那還不是我玉樹臨風,天資聰穎?”劉浩朝自己臉上貼金。

“我不接電話是有原因的。我們忙著工作呢,再說你也不是我通訊簿上的優先人士,手機都沒響過。下次記得拿領導手機打。”

“萱萱,你總欺負我,你是不是有虐待狂傾向?”劉浩假裝生氣,上去質問她。

左晗看著兩人笑罵著,低頭跟著走進電梯。剛才的夢亦真亦假,她的心情還沉浸在低落傷感中。好在她平時話不多,別人也隻以為她是文雅恬靜。

母親的強勢讓她多花一年時間重新考進了夢寐以求的刑警學院,這期間所經受的精神壓力,隻有她自己知道。和母親之間親密的關係,似乎也再回不到從前了。

會議室裏,有種熱騰騰的氣氛,這種不可見的氛圍是由隊員們冒光的眼睛,亢奮的表情,高八度的聲音烘托出來的。

順著左晗提出的思路,他們幾乎把周邊地區的娛樂場所搜了個底朝天,人困馬乏顆粒無收之際,在名單上的倒數第二家找到了一個叫“慧慧”的女人,經過查驗比對、親屬辨認,確定就是本案的死者,案子由此朝前邁開了一大步。

此時,池逸晙正在鼓勵眾人:“咱們大膽推測,小心求證,很可能會有一種新的突破。大家不用怕說錯,都把自己的想法拿出來討論討論。”

左晗原本想要和臧易萱私下溝通,在現場大家忙著幹活,也就沒提這茬事。但之前她在參觀解剖室時,看了看屍解的詳細報告,飛快把幾個數據刻在了腦子裏,心裏其實有了九分底數。

有幾個刑警對作案動機、作案人生活習慣提出了建設性建議。池逸晙看似毫不否定,但不動聲色地在引導中,幫助填補了一些邏輯漏洞,修正了思維定式,破案方向變得越來越清晰可見。

左晗看大家都熱烈討論,幾乎每個人都說了個遍,她也就不猶豫開口了:“嫌疑人作案時,‘密閉空間’我有個大概的設想,如果說的不對,還請前輩們包涵。”

看大家鼓勵的眼神,靜靜等著她分析,她接著說:“如果我沒記錯,死者左腿上下各有一處皮下出血。”

“沒錯,她的膝蓋上鼓起了個圓圓的包。”劉浩一臉壞笑,“這不是職業病嗎,你不說大家也知道。”

左晗怔了下,明白他在暗指什麽後,臉微微一紅,平靜地接著說:“我認為,這種傷痕是在特定環境下才會產生的。如果凶手是男人,兩者力量懸殊,對方沒有必要擊打受害人的腿部,這和他勒死者麵部、擊打她的頭部一樣,比較蹊蹺。”

“的確也不符合同一種作案工具的形態,更不是手部擊打能形成的傷。”臧易萱把幻燈片調到腿部特寫照片。

“會不會是自衛時的防禦傷?”有人提出。

曾大方搖頭:“抬起腿來防衛,受傷的部位不太符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既不是防禦傷,也不是擊打傷痕,很有可能是死者在特定封閉空間內躲閃,被身邊的硬物磕出了傷?”池逸晙脫口而出。左晗會心朝他笑了笑,池逸晙的心停了一拍。

池逸晙顯然是猜到了她想說什麽,聰明人總是一點就通。她點頭道:“我同意池隊的說法,傷痕為什麽集中在左腿?又為何集中在左腿的外側?這麽一想,其實可以和之前莫名的兩處傷聯係起來。”

“這樣我們可以把‘密閉空間’再縮小一下範圍。”

“甚至可以縮小到一個特定的空間。”池逸晙補充道。

“比如說?”曾大方將信將疑。

左晗仍然是不慌不忙,絲毫沒有改變之前的語速和音調:“假設死者在生前被害搏鬥時,頭上有低矮的阻擋物,她的右臉旁有推不開的阻擋物,加上左腿外側也有硬物擋著,影響嫌疑人發揮,會是哪裏呢?”

劉浩思索著:“這樣看的話,豈止是‘封閉空間’,包廂都還過於寬敞。”

左晗微皺雙眉:“對,包廂再小,還是有回旋餘地的,而死者身上的傷都指向一個特征,她被害時所處的空間非常狹窄,幾乎是隻能容下她一個人。所以,加之她是被拋屍在高架上的,如果凶手把她從其他地點轉移到車上,不可能逃過所有旁觀者監控探頭。那隻大大增加了一種可能。”

池逸晙明白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根本不用搬運屍體,死者被害時,就是在他的車上,而且是在副駕駛位上被害的。”

左晗點頭讚同:“當然,這隻是一個猜想。”

一直靜靜聽著大家分析的臧易萱肯定地接話:“這不是猜想,而是結論。之前,我有考慮過她膝蓋處的傷痕,因為位置特殊,所以隻是做了一個簡單的衝積物推測,但並沒有和案件聯係,所以寫在屍檢報告上的也隻有一些客觀數據。但剛才我又重新對照了下傷痕形態,查找了下車輛的參數,從客觀數據來看兩者是匹配的。”

左晗早估摸了兩者的數據,快速在腦子裏盤算過了。臧易萱說這些話的時候,眾人長舒一口氣,隻有她淡定處之,毫不意外。

劉浩麵露欣喜:“這麽說來,她的臉部勒痕,頭部敲擊也全解釋得通,迎刃而解了。”

池逸晙臉部稍稍鬆弛,暗壓內心欣喜,不忘順水推舟一番把帶教關係敲牢實了:“好,咱們強將手下無弱兵,曾隊的徒弟今天可是一鳴驚人,幫我們開拓思路,接了難題了。”

曾大方低頭做著記錄,字體潦草,池逸晙看不懂他寫得是什麽,他像是全然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