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點路段上的高架拋屍

劉浩氣鼓鼓地說:“剛才曾隊也看到了,窗口前麵停著的好幾十萬的大奔就他們家的,父母都活蹦亂跳好好活著!”

臧易萱笑道:“人家坑爹不假,誰讓你同情心泛濫。你就應該去做個社工或者心理谘詢師之類的,現在趁年輕還來得及跳槽。”

劉浩眼神在反光鏡裏移向她,嗬嗬笑:“你這雍容華貴的羊皮毛大衣,真皮長靴的,是要去參加時裝秀呢,還是出現場呢?”

不管什麽場合,臧易萱都是街拍時尚博主的造型。因為養眼又怕傷害女同誌的自尊心,加之她的工作又一向可圈可點,沒人好意思提醒她工作時要低調,也隻有劉浩敢這麽說。

果然,臧易萱丹鳳眼一瞪:“管得真寬,我就愛這麽穿。”

“我作為革命同誌,一個團隊的小夥伴,關心你下。”

“我的衣服很方便行動,至於隔離保護現場,這是起碼的職業素養。我好像比你工作時間還長幾年,多謝你關心。”

劉浩甘拜下風:“我專心開車,不和女士爭辯。你長得漂亮,說什麽都對。”

全車人聽著兩人的對話捧腹而笑。臧易萱對工作的全身心投入,有目共睹。她甚至不吝惜新買的衣服沾上腥臭難洗的灰白色腦漿。臧易萱偷瞄了眼曾大方,圓潤的娃娃臉微微紅了起來。笑聲比往常來得短,臧易萱不明所以地看看周圍幾人,後來才注意到了曾大方的麵無表情。

她問:“曾隊,這時候是休養腸經的節點,腸胃不好,營養不能吸收,惡性循環啊。什麽案子那麽重大,現在總能和我們說說案子的情況了吧。”

眾人看看曾大方胡子拉渣鐵青的臉,心裏雖然都好奇,但沒人不敢附和。

曾大方像是沒聽到她的打趣,板著臉說:“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池隊電話裏和我說是‘本市從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案件’,大家過去了就知道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疲憊。

幾個年輕刑警議論開了:“案件,確定不是意外事件了?”

“那有的忙了,下周末還執法考試,都沒時間複習了。”

還在開車的劉浩看看反光鏡裏的大夥,插了句:“刑隊的傳統,就是‘三全’,形象全無,年假全免、考試**。你要是不裸考,怎麽好意思說是刑隊的人。”

就在眾人小聲的議論中,警車穿越了警戒線,駛入了一處空無行車的高架路段。還沒下車,大家遠遠就看到了高架路段上隔離用的鐵絲網上,趴著一團白花花的東西,一動不動,形態上像一隻巨型青蛙。

就在眾說紛紜之際,警車開到了距離“青蛙”最近的路邊,熄火停穩。這時,所有人都看清了,這不是什麽“青蛙”,也不是什麽“不明生物”,而是一個蜷縮著的、一絲不掛、倒掛在鐵絲網上的年輕女人!

隔著窗玻璃,大家瞬間陷入了靜默。

下車後,站在原地,劉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哎,你們有沒有感覺有股陰風吹過啊。”

沒人應和。隔著警服,其實每個人都和他一樣毛孔張開,寒風透入,說不出的陣陣涼意。然而,這會兒並沒有風,地上的樹葉都紋絲不動。

眾人幾乎是屏息靠近,怕是任何腳步驚動了“熟睡”的女人。天色透亮起來,天際的太陽露出幾縷紅光,半片天空都如飄著紅絲帶一樣瑰麗炫目,她卻頭朝下、腳朝天的紋絲不動,保持著一個吃力又怪異的姿勢。

如果不是天色更替,沒有人會反對,這樣的場景幾乎是恐怖電影裏才會見到的場麵。幸虧封路,否則因為她的“吸引力”,早高峰時期的連環撞車恐怕是難以避免的。

再走近幾步,能看到女人身下的那一段鐵絲網護欄已經變形坍塌,而且,她根本不是爬上鐵絲的或倒懸在上麵的!因為其中幾根鐵絲,直插入她的腹部,幾乎要把她的身體刺透!她的血在冬日寒風中已經凝結起來,把本冒著銀光的鐵絲染成了暗黑色。

刑警們雙腳好像踩在了未幹的粘稠柏油路上,無法向前。駭人的場麵讓見慣了世麵的他們都呆滯了幾秒,一貫和屍體打交道的臧易萱麵色凝重起來,披上法醫白大褂,戴上橡膠手套,快步上前查看。隨後,就朝迎上來的池逸晙搖搖頭。

大家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隻是女人的死相慘烈,讓見多了現場的刑隊民警們都無言悲痛。沒有人說話,像是在對死者表示最後和遲到的尊重。

在幾個工作人員的協助下,女人被抱離了鐵絲網,臧易萱蹲下身開始為她做初步檢查。

這時,大家才看清,這是個年齡大約二十的年輕女人,秀麗的臉因為厚重的妝容顯得有幾分風塵氣。她的眼睛微睜著,露著一絲眼白,像是死不瞑目。

池逸晙戴上手套,用手輕輕擺動了下屍體的手臂,抬頭問臧易萱:“小臧,目前看是沒有屍僵現象,能大致確定死亡時間嗎?”

臧易萱麵容肅穆,仔細查看屍體說:“死者的屍僵完全緩解了,但是腐敗的“巨人觀”還沒有出現。理論上,能夠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三天以上。”

“那實際上?”快言快語的臧易萱,到了工作時就判若兩人變得惜字如金,池逸晙已經習慣了。

她也習慣了池隊的雷厲風行,索性脫下手套,查看手機上的天氣APP:“根據氣象資料顯示的溫度,夜間最低氣溫達到零下五度,我需要比對往年同期溫度。剛才的結論可能需要微調,我過後會給出一個結論。”

“致命傷目前能確定嗎?”曾大方查看了周圍一圈後,回到死者身邊問道。

“肉眼能見的致命傷有三處,一處是機械性傷痕,在頭頸部有環形閉合索痕跡,另一處是穿刺性傷痕,在腹部有脾髒及肝髒大出血情況。但最多的傷頭集中在頭部。她的頭頂有鈍器擊打傷痕三十多處。不過,隻是傷著頭部皮層,顱骨沒有致命損傷。”

“誰會選擇在這裏拋屍?”劉浩問,“難道真的是認為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才扔在這裏?”

曾大方搖頭:“應該不是。要解決目擊問題還是比較簡單的,這裏淩晨的車流量並不大。如果是熟悉路況或是提前踩點,完全可以做到。”

“話是這麽說,可是,難道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嗎?他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把這裏作為最後的選擇呢?”劉浩百思不得其解。

池逸晙也陷入沉思。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在屍解完成、死者身份確定前,所有的猜測都是無根的浮萍,看似密布,實則毫無聯係,對案情根本沒有推動作用。他看到臧易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疑雲密布,走過去,站到她一側,問:“發現什麽問題了?”

臧易萱的眼神轉向了女孩的上半身,一臉的難以置信,抬頭輕聲告訴池隊:“這裏還不是拋屍的第一現場!”

“什麽,拋屍還有第二現場?”耳尖的劉浩早從人堆裏鑽出來,快步走來問,“鐵絲網的鋼絲都彎曲變形了,我剛才試過用手掰,非常堅固,不是有高空拋擲這股衝擊力,根本做不到。”

池逸晙點頭:“她既不是別人放上鐵絲網的,也不是自己爬上去的。就這樣拋一次都要冒著被發現人或車的超大風險。如果第一次拋屍成功了,還有什麽人會把她從其他地方搬到這裏拋第二次呢,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池逸晙知道她一向不輕易下結論,但還是追問,“你從哪裏得出這個判斷的?”

臧易萱指著屍體:“你們剛才還記得她是哪一側身體掛在鐵絲網上,和網架直接接觸的?”

池逸晙回憶了下:“她頭朝下,右半邊身體差不多斜三十度騰空,左半邊穿刺在鐵網上。”

臧易萱條分縷析,語速很快:“對,屍斑是怎麽形成的?是由於人死後血液循環係統停止工作,心血管內的血液缺乏動力,沿著血管網墜積到屍體相對位置低下的部位,造成這個部位毛細血管和小靜脈充血,透過皮膚就最終呈現出來現在這種暗紫紅色的斑痕。明明是一側身體騰空,卻偏偏是這一側有屍斑,隻有一種可能……”

池逸晙明白她的意思了:“所以,屍體肯定是在死者身後又被挪動過了。”

臧易萱點點頭。

眾人麵麵相覷地盯視著死者,想要從她青灰色的麵部尋找到一絲方向。到底這是一個怎樣膽大妄為的凶手,為何要奪取這個女人的生命,甚至在死後還不斷折騰她?

女人的發絲隨著路麵的塵土一起飛揚,帶著某種淒涼和悲壯的意味。太陽照常升起,而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