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鍾馗獵鬼

第二章:鍾馗獵鬼

譚追的屍體是第二天才被抬出來的,譚翻抱著他爹的屍體在墓穴裏哀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過路的鄉民發現了盜洞口,並且聽到了裏麵滲人的慘叫,驚懼之下報了警,巡警很快趕到了現場,將已經精神錯亂的譚翻拖了出來,並且組織人力拓寬了譚翻打的盜洞,下到了洞穴之中,將譚追的屍體也拖了出來,並在譚追的身上發現了一夜牛皮書頁,上麵寫著:譚追者,湖北宣恩縣萬查鄉人,同治十年生人,壽五十有九,亡於民國十九年正月十三。警察局在審問譚翻的過程中發現,這小夥子已經神誌失常,翻來覆去的隻有三句話:

“少小名驚翰墨場,詩書無用且揚狂。我今欲借先生劍,地暗天昏一吐光。”

“吾乃賜福鎮宅聖君武魁斬鬼天師鍾正南敕令巡遊陽間南北群妖惡鬼束手——”

“譚翻,光緒三十四年生人,壽二十有二,亡於民國十九年正月十五。”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五元宵燈會當晚,關押在巡警局大牢裏正在睡覺的譚翻忽然發了癔症,大叫:“鍾馗大人饒命——”

隨即便將吃飯的筷子插進了自己的喉嚨裏,同牢房的其他犯人被噴了一身血,嚇的大喊,才引來了值班的巡警……

在譚翻的身上還發現了這張和譚追身上同樣質地的牛皮書頁,上麵寫著:“譚翻,光緒三十四年生人,壽二十有二,亡於民國十九年正月十五。”

與此同時,南京城內,許多人都收到相同質地的生死簿書頁,一時間,滿城惶恐,人心動**。

至此,蕭自橫結束了他的講述,啞著嗓子,呷了一口水,定定的看著直淌鼻涕的我,我接過魯絳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鼻涕,站起身來,走到一張八仙桌的前麵,環視眾人揚聲說道:

“其實,看破對手的局,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想象成布局的人!”

“把自己想象成布局的人?”蕭自橫咀嚼了一遍我的話,不解的看向了我。

我喝了口中藥湯,接著說道:

“蒼梧妖道的目標很明確——協助天師會,拿下南京城!那麽,圍繞這個目標,這妖道開展了一係列的活動,比如擄劫孩童,假死還生,收攏信徒,散播神仙髓,聚眾鬧事,接應神拳隊入城,這一切的一切,目的就是為了在南京城內形成一股聽命於他的勢力,這股勢力是他攪擾南京的資本,這股勢力就是——非常道!這非常道的組成極其駁雜,其中有本就屬於蒼梧妖道的嫡係手下——金劍、琵琶、掌鏡、如意四個尊者力士,服食神仙髓,被他控製的百姓,還有來自於天師道的武力協助——神拳隊,更有眾多三教九流的信眾,這一切,使的蒼梧道人在南京城的滲透能力和破壞能力得到了更深層次的放大,如今,萬事俱備,蒼梧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開展他的破城行動!好!現在,我們想一想,如果我們是蒼梧道人,該從哪裏入手,才能從裏到外的攻破南京城!”

我一拋出這個問題,在場的所有人瞬間陷入了沉思,沒過多久,敏貝勒搶先舉手,張口說道:

“要是我,我就先燒了城裏所有的糧食,城裏一斷糧,無論軍民,必定慌亂,滿城人口,連連餓上三個月,南京城不攻自破!”

“說得好!但是不夠全麵。”

我點頭一笑,在桌子上蘸著茶水,寫下了一個“糧”字。

就在這個時候,魯胥也舉起了手,沉聲說道:“要是我,就去搶金庫,當兵的發不出餉來,哪個給你賣命,到時候,隻要一輪猛攻,南京守備軍瞬間做鳥獸散!”

“大舅哥說的好!但是,還不夠!”我點了點頭,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錢”字。

突然,陸龜年一拍腦門子,站起身來,高聲說道:

“偷!去偷南京城的布防圖,按著布防圖專門攻擊防守薄弱的地方!”

陸龜年的話,掀起了一波討論的小**,眾人七嘴八舌的發表這自己的見解,有要投毒的、有要防火的、還有要搞暗殺的,嘰嘰喳喳的,簡直快要掀翻了房頂,就連魯絳都強忍著困意,擼著袖子兩眼放光的計劃著要設計一種掘進式爆破的機關,炸塌南京的城牆。

我一口幹了中藥湯,擺了擺手,眾人漸漸安靜下來,我蘸著茶水,接著在桌上寫了四個字,加上剛才寫下的“錢、糧”二字,總共並排寫了六個楷自,依次分別為:錢、糧、將、黑、白、灰。

我見眾人不解,徐徐解釋道:

“南京城,城高地闊,人口眾多,三教九流,華洋雜居,多方勢力盤根錯節,無論是斷糧投毒也好,或是搞暗殺、搶金庫也好,單獨的行動,都無法在短時間內給南京造成毀滅性的打擊。要想一舉將南京城搞癱瘓,必須從這六個方麵同時下手!一、所謂錢,便是劫金庫,斷士兵餉銀,亂守備軍心,據我所知,這南京的金庫在下關碼頭寶塔橋後身的中央銀行地下,掌握著鑰匙的是中央銀行的代行長費學岐;二、所謂糧,便是焚燒糧庫,引得城內饑荒,百姓動**,據我所知,南京城內的存糧官庫的份額不足兩成,其餘八成都在昌泰米行老板陶精玉的手上,之前,非常道衝擊政府糧庫,應該就是刺探消息,確定糧食分配份額的先招;三、所謂將,便是刺殺守城的領兵軍官,使軍隊陷入指揮混亂的場麵,這個要被除掉的將官,就是南京衛戍部隊中央軍一一二師第五團團長陳化昭的頂頭上司南京守備司令宋時謀;四、所謂黑,便是指盤踞在長江南岸下關碼頭的黑幫組織——挑山幫,為什麽叫挑山幫呢,隻因自1928年起,南京成的人口開始激增,由1912年的26.9萬人猛增至49.65萬人,直接翻了一倍,人一多,糧食的需求量就開始大大的增加,政府不得不從外地調入大批糧食,南京城的糧源也因此擴展到了長江上遊地區。長江南岸的下關碼頭,糧食的吞吐量也因此直逼360萬石以上。這些糧食,都要經過碼頭,由挑山幫的大當家竇萬通掌控來往,明裏運糧食,暗裏運煙土、藥品、槍炮、販賣人口,什麽賺錢就運什麽,蒼梧道人要想在城裏發動暴亂,武器、彈藥、藥品這些運不進城的東西,不找竇萬通,他根本玩兒不轉;五、所謂白,便是指警察局,蒼梧道人在南京城內四處活動,最大的阻礙就是負責城內治安的警察局,警察局的局長楊驚雷就是這個白;至於這第六項灰,就更好解釋了,這灰就是咱們客棧了,不登廟堂,所以不是白,不入綠林,所以不是黑,遊走與江湖之間,勉強算個灰字,咱們這夥人和蒼梧妖道可是老冤家了,這顆眼中釘、肉中刺要是不拔下去,他能安生麽?這倆盜墓賊,就是他製造恐慌的一個幌子,在這個鍾馗殺人的掩蓋下,他要有新的行動了!”

蕭自橫聽了我的話,沉聲說道:“費學岐、陶精玉、宋時謀、竇萬通、楊驚雷、張寒……這六個人就是蒼梧妖道下一步的目標,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擦了擦鼻涕,繼續說道:“明知道有詐,我還去赴約,就是為了從蒼梧道人的身上多發現一點線索……阿嚏……我在那位紅薔尊者的長發上聞到了一股焦酥的香甜味兒……阿嚏……”

“是大煙膏兒味!”唐叔站起身來,搶先說道。

我一條大拇指,拖著沉重的鼻音,接著說道:“不錯,就是鴉片煙味兒,為了隱藏行跡,紅薔尊者應當是換了衣服,但是她忘了洗頭發!據我所知,這六個人裏,唯一抽大煙的就是挑山幫的竇萬通……”

蕭自橫聞言,不等我說完就跳起身來,推開大門,一溜小跑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我微微一笑,麵上很是得意,魯絳不解,狠狠的在我胳膊上擰了一把,皺著眉頭說道:“大禍臨頭,南京城溫危在旦夕,你沒個正經,笑個什麽勁兒!”

我一咧嘴,揉著胳膊說道:“咱們已經走到那妖道前頭去了,哈哈哈,我為何不笑?”

話音未落,剛跑出去的蕭自橫一個踉蹌從門口又衝了進來,身後跟著的兩個小警員連忙扶了他一把,蕭自橫一甩胳膊,推開了那兩個小警員,走到我的麵前,目光呆滯的看著我,澀聲說道:“竇萬通……死了……”

我站起身來,一邊套衣服,一邊抹著鼻涕吩咐道:

“蒼梧妖道的大局已經轉起來了,那對兒盜墓的夫子一定有問題,怎麽那麽巧,早不挖,晚不挖,東不挖,西不挖,正正好好的把鍾馗的墳刨開了……還有這竇萬通的死,肯定有貓膩,還有那個金鼇遺蛻,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這樣,咱們兵分四路,第一路:陸龜年和眉姐一組,去南京鬼市查探一下,到底是什麽人掛的牌子,讓譚追譚翻爺倆兒去挖那座方山埭的老墳;第二路:魯絳,你去找一趟根叔,讓根叔自己一組,易容改扮,滲透到非常道的教眾中間,去查查金鼇遺蛻的消息。”魯絳瞥了一眼魯胥,魯胥哼了一聲,別過頭去。說起來,這也是當年的舊事了,根叔本名聶樹峰,乃是我白猿化身千萬的不老生,當年長白山龍淵之外,射殺了公輸家的鬼仆根叔,頂了根叔的麵容身份,在公輸家潛伏了十二年,那是魯絳尚小,和原來的根叔沒什麽感情,從小到大都是聶樹峰這位假根叔看大的,而魯胥則不同,魯胥年長,對真的根叔多少有些感情,當年謎案告破後,得知此根叔非彼根叔,在身上的病被唐叔治好之後,幾次來客棧尋仇,但一是礙於我和魯絳的夫妻關係,二是唐叔對他有治病救命之恩,這三麽,便是和這位假根叔多少也有十幾年的交情,所以尋來尋去,尋成了一筆糊塗賬,最後鬧了個和稀泥的結局——誰也不見誰的麵,老死不相往來就是了。

魯絳偷眼看了看他大哥的表情,見魯胥沒說別的,魯絳頓時鬆了口氣,出了房門,去後院尋根叔去了。

我攬過梁戰,沉聲說道:“第三路,我和梁戰一組,去和老蕭查案。咱們客棧作為蒼梧道人最大的敵人,非常道必然會對客棧有動作,所以這第四路,便是唐叔和敏貝勒一隊,留守客棧……”

唐叔老成持重,自然是滿口應允,敏貝勒翻了一個白眼,幽幽說道:“管不管飯啊?”

我揚聲笑道:“不僅管飯,酒也管夠!”

“得嘞!我再帶幾條狗來,不蹭白不蹭!”敏貝勒眉開眼笑,一拍大腿,站起身來,向外走去。說起來,敏貝勒這人真夠朋友,明知道白猿客棧現在正和勢力強大的對頭拚生死,卻仍舊義無反顧的站在我這邊助拳……

我正唏噓之間,魯胥慢慢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攬著我的脖子,小聲說道:“你這刀光劍影的,我妹咋辦……”

“讓她跟你先回青衣巷住一陣子!”

魯胥一拍我的胸口,和我相視一笑,沉聲說道:“英雄所見略同!”

“要回你回,我哪也不去!”我倆的話,被找完根叔,剛從門外進來的魯絳撞了個正著。

“聽話……”我倆不約而同的說了一句,一左一右的跟在了魯絳的後麵,正要再勸,冷不防魯絳一抬胳膊,打了個哈欠。

“我是這間客棧的老板娘,我往哪去,咋的呀張寒,你讓我走,是打算給哪個小狐狸精倒地方呢吧!”

我聞言,渾身打了個激靈,舔了舔嘴唇說道:“哪能呢,不是……”

魯絳揉了揉眼睛,上了樓梯,回身說道:“我換床睡不著,哪也不去!”

魯胥聞言,一跺腳,轉身就走,我一把拉住我這大舅哥,張嘴問道:

“大舅哥,你上哪去啊?”

魯胥咬著牙說道:“她不搬回去,我搬過來保護她,這總行了吧!我再調過來一隊槍手,哎呦,都說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古人誠不欺我啊!”

說完,一甩手,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