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柯爾特6909

“砰、砰、砰!”

三聲緊密的槍響從後院傳來,我緊緊的跟著魯絳的腳步,在方磚鋪就的路上曲折的奔跑,不敢踩錯一塊方磚。

越過一道影壁,眼前豁然開朗,五道身影立在了池塘邊的雨亭周圍。

梁戰站在雨亭中央,在他的對麵正站著一個清矍高瘦的老者,齊肩長的白發,在腦後草草的挽了一個辮子,一身黑布的對襟短褂迎風而動,兩條濃眉之下,是一副深黑色的墨鏡,蓋住了雙眼,此刻,正垂著兩手,迎風而立。

在那老人的身後,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正手扶著雨亭的柱子,不住的咳嗽,他咳嗽的聲音短促而沉悶,宛如破舊的風箱,傴僂著腰,不住的點頭,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樣。

一個一臉敦厚的中年漢子攙扶著那咳嗽的男子,不住的拍打著他的後背。

在梁戰的身後,一個矮胖敦實的身影,被一支鋼筋,刺穿了胸口,牢牢的釘在了雨亭的欄杆之上,止不住的鮮血順著台階向水中流去,死者的臉上布滿著猙獰的怒容,闊口大張,裏麵還含著兩截手指——他自己的手指……

更為詭異的是,釘在死者胸口上的那根鋼筋的另一端,此刻就握在一隻皮影的手上,那皮影約有一人高下,一端握著鋼筋,另一端就吊在雨亭的水簷下麵,迎著冷風飄動,臉上滿是笑容……

這時,梁戰緩緩的抬起了左手,筋骨虯結的大手裏正握著三支手槍,有長有短,有大有小,泛著金屬的光澤。

看情形,應當是剛才兩人貼身纏鬥,那老者連開三槍不中,反被梁戰奪去了手槍。

“戴墨鏡的老頭是根叔,咳嗽的是我大哥魯胥,在他身後的就是司機老吳!死的人是我六叔,魯伯齊”

提到老吳,魯絳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戰。

我聽了魯絳的話,連忙走到了梁戰的身邊,正要說話,隻聽魯胥猛喘了兩口粗氣,強忍住咳嗦,顫抖著嗓子說道:“根叔,你左袖裏還藏著一把槍,為何……何不用……咳……咳……”

根叔聞言,一聲苦笑,緩緩抬起了左袖。

隻見在根叔的左袖袖口,此刻正插著一片梧桐葉!

梁戰的嘴角漫過了一絲冷笑,不置可否。

“你們是什麽人?”根叔開口問道。

“根叔,這位是……”

“先別說,讓老頭子猜猜,你……是孫先生麽?二小姐的男朋友?”

魯絳聞言,連忙走到我旁邊,正要開口,卻被根叔打斷了話頭。

我聞言一笑,順勢將身邊的魯絳攔在了懷裏,笑著向根叔伸出了手。

根叔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和我禮貌的握了握手。

“初次見麵,失禮了!”

“沒關係,沒關係,這位小哥是……”

“我的保鏢,阿梁!”我臉不紅心不跳的和根叔寒暄。

眼角的餘光,正瞥見魯胥正在眯著眼,充滿狐疑的打量著我。

“孫先生的生意還好吧?這幾年在國外,多虧孫先生對我家二小姐的照顧……”

“生意還好了,你也曉得,這幾年和洋人做絲綢買賣的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

我和根叔越聊越開心,儼然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

“實在抱歉,冒昧的叫您一聲魯哥,我的保鏢不懂規矩,他也是聞到了血腥味,怕我有危險……”

我咧著嘴,一把攥住了魯胥的手,熱情的打著招呼。

魯胥費力的掙脫了我的手,冷哼了一聲,拍了拍老吳,張口說道:“即是二小姐的朋友,便是……咳……咳……貴客登門,好好招呼,多留幾日,莫要怠慢了!”

“今日,多有不便,明日中午,我親自設宴招待孫先生!”魯胥看著魯絳點了點頭,在老吳的攙扶下,緩緩的走向了假山的深處。

四五個身著青衣的漢子,飛快的收拾好了雨亭裏的屍首,站成兩列,整齊劃一的鞠了個半躬,齊聲說道:“請!”

我笑著點了點頭,連忙說道:“客氣,客氣,既來之,則安之!”

梁戰聞言,點了點頭,將手裏的槍,還給了根叔,不緊不慢的跟在了我的身後。

我不經意的瞄了一眼,三支槍,清一色的柯爾特6909左輪,1835年的款式,看得出,老頭子定然是使槍的好手!

我攬著魯絳的肩膀,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麵,故作親密的在魯絳耳邊冷聲說道:“你們家的水夠深的啊!”

“你的臉皮也夠厚的!撒謊一點也不臉紅,現在才知道水深麽?是不是太晚了呢?”魯絳微微一笑,花影之下,一抹別樣的風情流過,我竟有些恍惚,覺得眼前的魯絳似乎哪裏不太一樣。

“沒關係,我是潛水健將,水越深,我越喜歡!”我點燃了一支香煙。

夜半,我緩緩的坐起身來,對麵藤椅上坐著閉目養神的梁戰。

“啞巴!看樣子,咱是陷進來了,撞上了公輸家的人命案子,短時間內咱們怕是走不出青衣巷了!”

“殺出去!”梁戰張開了眼睛,木訥的說道。

“殺出去也不是辦法,既然接了魯絳的活兒,總得查出些結果,否則,豈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神秘的老吳、皮影、鬼仆根叔、魯絳死而複生的爹爹,跳樓而死的那個川人、還有魯絳的大哥,今天我和他握手,發現他的雙手冰冷無力,骨瘦筋軟,應當是久病纏身。今天死在亭子裏的魯伯齊,無論是屍體,還是血跡都透著詭異……”

我在地下踱著步子,越想越出神,黑暗中,我的兩隻眼睛裏猛地出現了兩個鮮紅的瞳孔……

白猿客棧的大掌燈,每一代都是張家人,江湖上之所以將白猿客棧的掌燈稱為張三眼,是因為,每一代的張家人,都擁有三隻瞳孔!

而且是一目三瞳!

雖然三瞳隻出現在張家人身上,但是對重瞳卻有諸多記載。

史書記載,《資治通鑒·卷二百八十四》:“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為眾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過膝,真天子也。”

現代醫學,將重瞳解釋為:受遺傳基因影響,瞳孔發生了粘連畸變,從O形變成∞形,但並不影響光束進來,又叫對子眼,是早期白內障的現象。由於眼珠顏色淺,看上去就象是大瞳孔套小瞳孔,所以叫重瞳。

而我的眼睛,在重瞳之內,又多了一圈瞳孔,自外向內,白色的瞳圈融於眼白、黑色的瞳質,和一抹若有若無的紅色瞳芯。

江湖傳言,張家有三眼,乃是與鬼神所立之約,以二十載陽壽為代價,換來三隻瞳孔:

黑眼能夜間觀物,查影尋蹤。

白眼能過目不忘,查來驗往。

命眼能勘破幻術,見微知著。

實則,這三眼不過是遺傳使然。不過,江湖傳言的本領倒也並非空穴來風,張家有祖傳的瞳術,練眼練腦,確實有過人之處。

夜間觀物,過目不忘,看破幻術三樣本事並非鬼神所贈,乃是苦練而來!

然而張家人多短命,倒也是實話,瞳術耗心血,最傷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