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狹路相逢(上)

巷道不寬,僅能三人並排,八十五名刀斧手站起身來,看向了身前的梁戰,冷不防身後又有兩道身影堵住了退路,隻見這兩道身影一男兩女,男的是魯胥,女的是李青眉和魯絳,牆頭上,三味大師帶著五名甲士淩空躍下,站在了魯絳和李青眉的身前。

十對八十五!

最後的肉搏戰拉開了序幕。

梁戰長吐了一口氣,拖著手中的大鐵錐緩緩向前走去,鐵錐柄上的鐵鏈在地上拖行,發出“嘩啦呼啦”的響動,梁戰沒走一步,就用鐵錐輕輕的敲擊一下牆壁,發出“咚、咚、咚”的悶響……

“殺——”一名虯髯大漢發出一聲大喊,揮動手中的苗刀直劈梁戰麵門。

“殺——”剩下的天師會眾人連同白猿客棧的眾位夥計們,齊聲發了一聲悶喊,在狹窄的巷道內拔腿向對方衝去。

“呼——”梁戰讓過刀鋒,掄起大鐵錐向那虯髯大漢的後腦砸去,那虯髯大漢聽得耳後風聲響,就地一滾,躲過梁戰的錘擊,刀鋒上挑,直刺梁戰心窩。那虯髯大漢用的刀,不是普通的砍刀,乃是古苗刀,刀身修長,足五尺,刃長三尺八寸、柄長一尺二寸,兼有刀、槍兩種兵器的特點,且可單、雙手變換使用,用刀之時,輾轉連擊、疾速淩曆、身摧刀往,刀隨人轉,勢如破竹。梁戰一擊不中,心頭火起,瞧見對方刀刃刺來,不閃不避,掄錐下砸,將刀鋒**開,伸手一抓,想去抓拿虯髯大漢的脖頸,那虯髯大漢被梁戰巨力所震,手腳酸麻,怎敢再拚,當下後撤半步,反手提刀,在胸前挽了一個刀花,將梁戰的手擋在身前,梁戰一抓落空,也不後退,上前一步,便抓為撞,右手一甩,借著大鐵錐的慣性把自己甩了出來,一瞬間,那虯髯大漢也看不出究竟是梁戰帶動了大鐵錐,還是大鐵錐帶動了梁戰,隻見帶著呼嘯的風聲“咚”的一聲撞在了那虯髯大漢的身上,那虯髯大漢立身不住,被撞散了馬步,梁戰趁機展臂一摟,將那虯髯大漢整個兒人摟在了腋下,苗刀刀長,貼身纏鬥揮**不開,此刻那虯髯大漢整個人被梁戰架在了肋下,懷裏的刀砍不出去,梁戰大力襲來,不得不撐開雙臂,與梁戰相抗,梁戰一聲大笑,掄起鐵錐,往懷裏一砸。

“哢嚓——”那虯髯大漢的腦袋整個被砸進了腔子裏。

這一係列變化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梁戰擒敵殺人,夾著一具腦袋陷進了腔子裏的屍首一聲大喊,衝進了人堆兒之中!

“當——”一聲爆響,一顆人頭被梁戰錘的粉碎,梁戰一招得手,縱越而起,將懷裏的屍首迎風擲出,砸倒了三五個刀斧手,大鐵錐脫手而出,直透敵陣……

巷道的另一邊,三味大師拔出腰刀,和僅剩的五名佛國甲士組成了一個簡易的六花陣,兩名甲士在前,一執長牌、一執藤牌。長牌手執長盾牌遮擋天師會刀斧手的砍刀,藤牌手一手執輕便藤盾,一手持腰刀一柄,負責彌補長牌笨重不易移動的缺陷,專門防守對方針對長牌死角的攻擊,掩護後隊前進,兩名盾牌手後麵,是兩名長矛手,使的是鉤鐮槍,所謂鉤鐮槍,就是在槍頭鋒刃上鑄有一個開刃倒鉤的長槍。 杆七尺二寸,徑四寸,頭八寸,鉤尖內曲,杆尾有鐵鐏,長四寸,這兩名槍手在兩名盾牌手的遮擋下,戳槍亂捅,每紮到人,便扭轉倒鉤回拉,將地方拖倒在地, 在槍手身後是三味大師和另一名刀手,一旦有敵人被鉤鐮槍拖過來,這二人便踏步向前,將其亂刀砍死,這六人組成的小小陣法,雖然殺起人來,不如梁戰那般迅速,但勝在穩紮穩打,沒過多久便占了上風。

魯絳和魯胥這對兄妹趁亂爬上了牆頭,魯絳摘下了背後的血滴子,配合腰間的軟索白發三千丈,每次甩出,都能精準無比的帶回一顆人頭,十幾個刀斧手爬牆來攻,魯胥一人一傘,收住牆頭,掄起精鋼打造的鐵傘,所到之處,折兵斷刃,衣甲平過,血如湧泉,半麵牆頭染了一層的鮮血。

“這娘們兒是張寒老婆,先殺她——”天師會的刀斧手中猛地傳來了一聲怒吼,幾十個精幹的刀手,扭過頭來,一起奔著牆頭湧來,魯胥遮擋不及,被拖下了牆頭,亂刀砍來,魯胥連忙張開鐵傘,護住周身,**開一片砍刀,背靠牆,喘息不止。

“咳……咳……”魯胥咳的厲害,一臉慘白。

魯絳從牆頭一躍而下,站在了魯胥身邊,從懷裏掏出了一枚藥丸,頭也不回的按進了魯胥嘴裏。

“哥……唐叔的藥……最後一枚了!你不能在劇烈的拚鬥了……你翻牆走……”

魯胥啐了一口嘴裏的血沫子,抹了抹頭型,攥緊了傘兵,冷聲說道:

“走個屁!小妮子,讓你當幾天家主,找不著北了是吧,反了你了,還安排起你哥來了……”

正說話間,數柄砍刀掄來,魯胥一把將魯絳拉在身後,拔出鐵傘上的槍頭亂擋,魯絳接過鐵傘,將一臉慘白的魯胥護住,衝著梁戰喊道:

“啞巴!快來——”

梁戰聞聲看去,瞧出了魯胥的不對勁,立時虎目圓睜,揮開大鐵錐就往這邊衝。

“攔住他——”十幾個天師會的刀手發了狠,前仆後繼的湧了上來,四五個使短斧的漢子奔上前來,手中斧頭刃闊五寸,雙麵開刃,頸長八寸,尾厚刃薄。柄長三尺,招沉勢大,四個人排成一排,掄、劈、砍、紮、由、雲、撩、掛、削、掃,使勁了渾身解數,將梁戰纏在原地。

另一邊,三味大師的六花陣剛剛鉤殺了十幾人,天師會的漢子中,便躍出了幾個使鏈子錘的好手,解下腰間的鏈子錘,甩圓了錘花,脫手擲出,金瓜大小的實心錘頭,帶著破空的風聲飛來。

“通——通——”

錘頭打在了藤牌上,震的盾牌手手肘一陣酸麻,正失神之間,早有七八個身手輕便的大漢貼身而上,一把抱住了盾牌,發力來奪,身後的矛手下了一跳,挺槍來刺,不料那幾個大漢悍不畏死,被鉤鐮槍刺中,仍然死不鬆手,六花陣的前端一亂,天師會的刀手們闕準機會,發瘋了一般的湧上前來亂砍,三味大師的長刀都劈卷了刃,仍舊死戰不退,轉眼間,便身披十幾出刀口,五名佛國甲士也盡數喪命。

我坐在鍾樓上冷眼向下瞥去,不禁手心發汗,心跳加速,失神之際,被李羅睺兩招換子法,竟然將局勢扳了回來。

“張大掌燈,你的心亂了……車殺象,將軍——”

李羅睺的棋子重重的落在了棋盤之上,我狠狠的甩了甩腦袋,努力讓自己把精神收回到棋局上。

“噗——”魯胥一口血咳在地上,整個人身子一軟,靠在牆上,麵如金紙,魯絳急的手忙腳亂,略一分心,手中鐵傘被對方一記鐵棍掃落在地,敵人一招得手,三把寬背砍刀破風劈至……

魯絳避無可避,眼看就要喪命之際,一道身披黑袍的枯瘦身影從圍牆外一躍而下,袖中一蓬金針射出,閃電一般刺瞎了那三名刀手的眼睛。

“啊——”那三名刀手一聲慘呼,捂著眼眶,栽在了地上。

“唐叔——”魯絳瞧見那身影,喜出望外。

來人正是唐叔,唐叔射出金針,身子落地,驀的一晃,剛剛包好的傷口,猝然崩開,血流順著袖子往下淌,疼的唐叔麵上一陣齜牙咧嘴。

“唐叔……不是讓你看著傷員麽……”扶牆站立的魯胥看著唐叔的背景,喘著氣說道。

“看個屁!老子再不來,你們幾個小兔崽子全都得死球——”

唐叔一邊答著話,手中一邊發著金針,轉眼間便射到八九個刀手,趁著這個空檔,魯絳就地一滾,拾起了鐵傘,擲出了手裏的血滴子,摘了一顆人頭,和唐叔站到了一起……

“啊——”三味大師渾身是血,掄著一把卷了刃的斷刀,狀如瘋虎,逼退了兩個刀斧手,膝蓋一軟,栽倒了地上。

“鏗——”三味大師以刀拄地,撐住了上半身。

“呼——”

半空中一隻大鐵錐呼嘯而至,打飛了兩個上前掄刀的漢子,落在了三味大師的身前,三味大師伸手抱住鐵錐,梁戰一聲爆喝,一拽鐵鏈,大鐵錐倒飛而起,拉著三味大師淩空鑽入半空。

“撲通——”三味大師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弧線,落在了梁戰的身後。

三味大師抹了抹自己的光頭,掰開地上兩具屍體的手,拾起了兩把新的腰刀,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冷聲喝道:“你們——強盜——殺——”

天師會眾人此刻也是殺紅了眼,一聲大喊,奔著梁戰和三味大師就湧了過去,狹窄的巷道之內,一時間鮮血橫飛,宛若修羅地獄……

李羅睺聽著震天的喊殺聲,兩眼定定的看著我,一字一頓的說道:

“張大掌燈……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我後槽牙咬得嘎嘎響,擰著眉毛答道:“我為什麽要收手?”

“底下都是你的手足血親,你就不怕麽?”

我瞳術激發,兩眼一紅,看著李羅睺,獰聲喝道:

“怕!我當然怕!可是怕有什麽用!難道隻要我怕了,你便不再害我了麽?”

李羅睺一拍桌子,大聲喊道:

“我天師會隻想要黃金,沒想過和你白猿客生死相搏!”

我眉毛一挑,迎著李羅睺的目光,沉聲說道:

“晚了!從你綁我兒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咱們兩家隻能活一個!”

“江湖上都說你張大掌燈是天生的好脾氣,可是……你卻偏偏和我搞玉石俱焚的買賣,這又是何苦!”李羅睺捶著胸口,一臉憤懣的說道。

我一聲冷笑,撚起棋盤上的馬,踹掉了李羅睺的車,幽幽說道:

“我是好脾氣,不是沒脾氣……這一手,名叫一馬困皇城,我將軍,你死棋了!”

李羅睺低頭,兩眼在棋盤上一掃,兩手猛地一攥拳,骨節劈啪作響。

“我拿不到黃金,你也別想活!”李羅睺一聲大吼,將棋子掃落一地,兩手一張,從袖子裏瞬間滑出了兩枚峨眉刺,抬手一紮,直刺我的心口,此時,我瞳術激發,大腦充血,高速運轉,反應遠遠快過往常,李羅睺峨眉刺滑出袖口,在別人看來不過就是一瞬間的功夫,但在我的眼裏卻是放慢了無數倍的慢動作,所以,在他峨眉刺出手的一瞬間,我便開始後閃,然而,看到了和能躲開是兩碼事,我的眼睛快不意味著我的動作快,李羅睺是內家功夫的練家子,我是個沒練過一天武的普通人,李羅睺這一刺,我的腦袋反應過來了,身體卻沒跟上,剛躲了半步,便覺出右胸口一涼,李羅睺的峨眉刺順著我的胸口上挑,閃電一般在我胸前開了一道口子。

“啊——”我一聲慘叫,滾落在地,拾起地上的石子,奔著李羅睺的頭臉擲去,李羅睺小臂一晃,打飛了石子,繞著石桌,便來追我。

“哪裏走!”

我耳後傳來一身風響,我扭頭一看的功夫,李羅睺右手的峨眉刺已經刺穿了我的肩膀,李羅睺一聲獰笑,單臂發力,將我挑了起來。

“啊——日你娘的——”肩膀處劇痛傳來,疼得我渾身發抖。

“黃金在哪?”李羅睺大聲喝道。

我捂這肩膀,兩腳在半空中一陣踢蹬,忍著劇痛笑道:

“李院主,你可敢看看這銅鍾上的字麽?”

“殺你如殺雞,李某不怕你有詐!”李羅睺說完這話,抬起頭來,向上看去,隻見鍾樓上懸著的這口銅鍾之上,鑄有一行小字,曰:兌宮為澤,正西也,陷山藏海之地。

李羅睺看了那字,臉色一黯,向樓外看去,隻見原本平地拔高三層的鍾樓,此刻竟然已經變成了二層高!

“這樓在下沉——”

“鍾樓建在地下的一片沼澤之上,四圍以木楔撐在岸邊,木楔可旋轉開活,機關在石桌下,你刺我的時候,我躲在桌下,發動了機關……張信祖師傳下的陣圖,這裏就是兌位的陣眼……”

李羅睺聞言,一把抽出了我肩頭的峨眉刺,想要順著窗子翻出去,剛到窗邊,四隻青銅打造的柵欄就從頭頂落了下來,遮住了所有的門窗和樓梯口,將正個鍾樓罩在當中。

“拿自己做餌,就是為了和我同歸於盡……張寒……你……你他媽瘋了——”李羅睺歇斯底裏的一聲大喊。

我捂著肩頭的血洞站起身來,撈起地上的酒囊,呷了一口,冷聲笑道:

“是哪個說我要與你同歸於盡了……”

話音未落,我就地一翻,滾到了西北角上,落在了一塊板之上,翻板一翻,將我整個人掀到了下一層,李羅睺猝不及防,一個虎撲撲到了我滾落下層的那隻翻板上玩了命的捶打。

“砰——”我一腳踹開了二層的大門,跑到了街上,我長吐了了一口氣,散掉了瞳術,為了占得先機,我必須敏銳的把控李羅睺的每一個細節和動作,所以不得不激發瞳術,此時,瞳術一散,氣血一鬆,整個人的精神瞬間萎靡下來,我甩了甩腦袋,喘著粗氣,走了幾步,回頭看去,隻見此時,鍾樓緩緩下沉,已經變成了一層高,我透過柵欄,衝著裏麵的李羅睺大聲喊道:

“別錘了,那玩意兒隻能用一次,我在下麵給你鎖死了,別費勁了!”

李羅睺聞言,飛奔到窗前,兩手攥著青銅鑄造的柵欄,狠命的用手裏的峨眉刺劈砍著青銅柵欄,劈劈啪啪的火星亂迸,奈何任憑李羅睺用盡了混身的氣力,也在那柵欄上沒留下半個白印兒,李羅睺雙眼死死的瞪著我,瞳孔裏直欲噴出火來。

“張寒……張寒……我李羅睺死後必定化身厲鬼……”

我一擺手,笑著說道:

“你死後化不化厲鬼有待商榷,但是若給你撒上一把鬆油,沒準你能變成一大塊琥珀,哎呦呦,那可值老鼻子錢了!”

“張寒——啊——”連李羅睺聽了我的嘲諷,急火攻心,整個人宛如一條瘋狗,玩了命的撞擊劈砍著柵欄,直撞得渾身鮮血,將峨眉刺劈砍的卷刃折斷,指甲崩裂。

我站在鍾塔之前,看著眼前的鍾塔越沉越低,最後連塔尖都沒入了地下。

“估摸此時……李羅睺已經沉進去了吧!”

我一回頭,隻見僅剩的三十幾個刀斧手,還在和梁戰他們廝殺,我小跑了兩步,爬到了一座石獅子上,大聲喊道:

“李羅睺伏誅,降者免死!”

我此聲一出,天師會眾人霎時間亂做一團,有人逡巡不前,有人猶豫不定,有人拔腿要逃,有人嚷嚷著要給羅睺報仇,梁戰趁機發難,掄起大鐵錐,振奮精神,衝入人群之中,左衝右突,將那三十幾個刀斧手剛剛結成的陣勢瞬間衝垮,一時間,骨斷筋折,鮮血橫飛,不出盞茶的功夫這幫群龍無首的刀斧手就被梁戰屠殺殆盡。

“當——”梁戰扔了大鐵錐,彎腰喘了一陣粗氣,我趕忙跑過去,拍了拍梁戰的肩膀,和他一起,從屍堆裏刨除了還沒斷氣兒的三味大師。扶起了渾身血的唐叔和癱在地上進氣兒少、出氣兒多的魯胥,趕緊讓唐叔給這二位吊命。

魯絳眼見大局已定,兩腿一軟,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我小跑過去,將她攬在懷裏,伸手想取下她手裏的鐵傘,奈何魯絳久戰之下,肌肉已經僵麻,失去了知覺,那虎口攥的極死,我掰了好多下,都沒掰開她的手。

魯絳看著我,苦笑了一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