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侵略如火,不動如山(上)

佛國城,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將半座城池燒成了一片焦土,殘垣斷壁之中,一座三層的黑石鍾樓然佇立,鍾樓之上,有一銅鍾,銅鍾之下,乃一方石台,台階上刻有棋盤,棋盤上排布著三十二枚象棋棋子,一方紅,一方黑。

我提著一囊酒坐在石台邊上,倚著石頭雕成的欄杆,俯身向下望去。

隻見李羅睺正帶著僅剩的二百多人手,趁著大火剛熄,湧進了佛國皇宮。

我呷了一口酒,趴在欄杆上,探著半個身子,衝著李羅睺大聲喊道:

“李院主,我等你好久了,怎奈何姍姍來遲啊?”

李羅睺聞言,抬起頭來,向上一看,和我目光相對,瞳孔裏直欲噴出火來,當下一擺手,帶領人馬圍住了鍾樓,剛要抬腿上台階,又仿佛驟然想起了什麽,一皺眉,退下了台階。

“張大掌燈,莫不是跟我玩什麽空城計麽?”李羅睺站在鍾樓下,一臉狐疑的看著我。

“是不是空城計,你上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我放下了手裏的酒囊,從兜裏掏出了一把瓜子,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撚著瓜子皮往下麵的李羅睺臉上扔。

李羅睺不為所動,陰聲說道:“看你有恃無恐,鍾樓內必有埋伏!來人——舉火,把這鍾樓圍了,以煙火熏烤,不信這廝不下來!”

我聞言一笑,朗聲說道:“李院主,若是我死了,信不信你把這佛國城翻個底朝天,你也找不到那三成黃金。”

“你什麽意思?”李羅睺問道。

我回頭從身後的棋盤上拿起了一枚象棋棋子,衝著鍾樓底下的李羅睺晃了一晃,笑著說道:

“會下象棋麽?”

“略懂!”李羅睺點了點頭。

“會就說會,不會就說不會,還略懂……謙虛了不是!這樣,咱們一局定勝負,以佛國城的那三成黃金做賭頭,你贏了,黃金歸你,我走!我贏了,黃金歸我,你走!如何?”

李羅睺的眼光吞吐不定,掙紮了一陣,徐徐說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我拍著欄杆喊道。

“鍾樓內當真沒有埋伏?”

“也罷!我下去引著你上來!”我一把扔掉了手裏的瓜子,快步下了樓梯,走到了李羅睺的身前,抓起他的手,扣在了我的脖子上,在二百多天師會刀斧手的注視下,和李羅睺緩緩的走上了樓梯,坐到了石台兩邊。

李羅睺一低頭,看了看棋盤上的紅黑兩方,冷聲說道:“誰執先?”

“佛國城這一局,我白猿張家是主,你是客,自然是主隨客便,你執紅棋先,請——”

我微微一笑,示意李羅睺落子,卻被李羅睺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沒有誠意。”李羅睺搖了搖頭。

“我怎麽沒有誠意了?”我咧嘴一笑。

李羅睺指了指身後的天師會眾人,冷聲說道:“我的人馬都在這兒,你的夥計們在哪啊?”

話音未落,隻聽鍾樓之下,皇宮巷道的斷牆上,一個旗袍花臂的女子倒提著一杆大旗,朗聲笑道:“白猿水袖李青眉在此——”

李羅睺瞟了眉姐一眼,皺著眉頭說道:“你是要下棋,還是要搏命?”

“棋決勝負,命搏生死。”我呷了一口酒,兩眼一眯。

李羅睺雙手按住了石台,身子前傾,兩隻眼睛幾乎貼到了我的臉上。

“我為什麽要跟你搏?直接殺了你,豈不更好?”

“還是那句話,殺了我,你永遠找不到那三成黃金,大不了一拍兩散。白猿客棧人丁單薄,比不得天師會家大業大,死後能拉上幾十萬人墊背,這排場,也就秦始皇能比了吧。”我張開眼,拍了拍李羅睺的脖頸子。

“我怎麽能相信,若是我贏了棋,你就會告訴我黃金的所在?”李羅睺一咬牙,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我輕輕的推開了李羅睺,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小盒子拍在了桌子上。

“這是什麽?”

“這叫不可說,乃是公輸家研發的一件小玩意兒。我將佛國皇宮藏寶密室的所在繪成了一副圖紙,將這圖紙拆分成了六份兒,分別交給了我媳婦和幾位夥計,貼身而藏,我這份兒就放在這個小盒子不可說裏,但是這盒子有個講究,六個麵,六把鎖,先後有順序,開錯了順序,裏麵的機關就會啟動,將裏麵的東西燒的幹幹淨淨。有道是兵對兵,將對將,玉帝對閻王。咱們倆在鍾樓頂上下棋,你贏了,我就打開盒子,把地圖給你。下麵的夥計在鍾樓下拚命,能不能集齊所有的地圖,就看你的手段了,如何?”

李羅睺的眼光遊移不定,思考了很久,才張口說道:

“我憑什麽相信你?”

我神色一肅,一字一頓的說道:“沒有憑什麽,而是你想要得到黃金,隻能相信我。”

李羅睺深吸了一口氣,對身後的天師會弟子們說道:“敵寡我眾,死活不論,帶到這裏,不信張大掌燈不就範!”

一眾刀斧手拱手稱是,呼啦啦的走下樓,直奔眉姐殺去。

李羅睺撚起棋盤上的字,冷聲喝道:“炮二平五……”

皇宮巷道,李青眉一人一旗,斜倚斷壁,天師會二百多壯漢各擎刀斧蜂擁而至,轉眼就衝到了李青眉身前,隻見李青眉倒提旗杆向上一迎,精鐵的旗杆**開兩把腰刀,齊眉高的黑旗一遮,瞬間裹住了李青眉的身形,一瞬間,十幾把長刀紮進了黑旗之中。

“嘩啦——”黑旗從半空落下,旗後竟然無半個人影。

“在那裏!”有眼尖之人,向斜上方一隻,隻見李青眉正坐在牆頭,肩上擔著一根精鐵的旗杆。

“殺——”天師會眾人兩人一組,躍上牆頭,來追李青眉,李青眉肩上的鐵棒在頸上繞了一圈,兩手一合,瞬間消失不見,一條赤紅的彩綢飛出,瞬間繞住了最正前方那名大漢的脖頸,向後一拖,那大漢收腳不及,被拽了一個趔趄,所幸身後的同伴來的及時,抱住了他的肩膀,十幾個漢子拽住彩綢,往後一拉,一股大力襲來,李青眉整個人都被拽了過去,眾大漢正驚喜之時,隻見李青眉手腕一翻,彩綢下赫然出現了兩把寒光四射的寶劍。

“唰——”

劍光閃過,兩名大漢被刺穿了喉嚨,從牆上栽倒,李青眉順著對方拖拽的餘力被拉進了人群中,重大漢亂刀起飛,向李青眉砍去。

混亂之中隻聽“撲棱”一聲響,無數黑色的蝴蝶從人群中蜂擁而出,遮蔽了眾人視線,眾人連忙揮手驅趕,待到蝴蝶飛盡,哪裏還有李青眉半點影子。

“在那——”又一名刀斧手大喊,眾人聞聲看去,隻見李青眉的身影在巷道的拐角處一閃而沒,眾人連忙爬下牆頭,向巷道深處追去。

此時,我與李羅睺已經下了七八手,棋盤上已經透出了絲絲火藥味,聽到天師會眾人的呼喝,李羅睺抬起頭,向外一瞥,眉頭一皺,喃喃自語道:

“這巷道……好像有古怪!”

就在他一分神的功夫,我的馬淩空飛起,吃掉了他的過河卒。

“這……”李羅睺反應過來,往棋盤上一看,不禁又驚又怒。

我微微一笑,幽幽說道:“有道是:三十二員文武將,楚河漢界論輸贏。棋局如戰局,豈敢分心啊?”

李羅睺額頭見汗,長吸了一口氣,將車橫出,來抓我的馬……

此時,李羅睺手下的刀斧手跟著李青眉在巷道中七轉八轉,不多時,便失去了李青眉的蹤影,一抬頭,在一處院門上看到了一麵青銅方牌子,上書一排小字——巽宮為風,東南也,弩矢聚散之地。

眾刀斧手正迷惑之際,隻見院牆後,一陣令人牙酸的絞盤聲響起,那處院門“唰”的一聲打開,院門後,兩架床弩並排而立,魯絳、魯胥各操一架,瞬間激發!

“咻——咻——”一陣陣刺耳的破空聲傳出,十幾隻長槍大小的鐵箭激射而出,巷道擁擠,避無可避,轉眼便射翻了三十幾人,中者立死。

所謂床弩,最早出現於戰國時代,以絞盤上線,故而射程遠,射力大,箭支打在身上,清一色貫穿傷,漢朝時,床弩得以大量普及,“弦大木為弓,羽矛為矢,引機發之,遠射千餘步,多所殺傷”。這種床弩,弩臂長當在 2米以上,弓弦以虎獸大筋揉成,閑時卸下裹在鯨油之中,可保千年不朽,戰時上弦,柔韌如新,隋唐時期,冶鐵技術取得了空前的飛躍,以鐵胎鍛造的弩臂成為了床弩的標配,這種以精鐵冶煉的弩臂力大勢沉,拆卸便捷,與弓弦一起裹在鯨油之中,曆經千年,仍舊威力驚人。床弩的箭都是特製的,通體精鐵,箭鏃是扁鑿形的,所以叫“鑿子箭”,射程約為一百二十至一百三十五步。床弩以絞盤催動,一次搭弦,發箭五支,魯胥和魯絳這對兄妹,出身匠作大家,操作床弩,不在話下,隻見這兩人一前一後,輪番激發,鐵箭激射不斷,成片射去,射了不到三五輪,巷道裏便留下了幾十具屍首,餘下的刀斧手,心驚膽戰的退出了巷道,爬牆而上,從射擊的四腳向院門內包抄而來。

魯絳和魯胥對視了一眼,扔下床弩,轉身便跑,眾刀斧手從後追趕,穿過院牆,追到了一條斜坡向上的長廊,魯絳和魯胥的身影在斜坡上頭一閃而沒,眾刀斧手正要上前,冷不防斜坡之上,一陣悶沉的雷鳴聲響起,一個碩大的大石圓柱從斜坡上滾落,越滾越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著斜坡呼嘯而來,衝在前頭的十幾個刀斧手猝不及防,被大石頭撞倒,從身上碾過,絕望的哀嚎和周身骨骼碎裂的脆響在半空回**,久久不絕。

“翻出去——”眾刀斧手一聲大喊,爭先恐後的從回廊躍了出去,落入了回廊下的潭水之中,大石滾過,隻剩一地被碾碎的鮮血內髒,散發著絲絲白氣,那石頭滾到回廊盡頭,撞斷了兩條石柱,收住了勢頭,隻見已被鮮血染紅的石頭上,一行小字赫然成型——艮宮為風,東北也,礌石傾覆之地。

礌石者,始於春秋,以大石製成,用麻繩和木楔固定在一個平台上,方向向下,底部輔以巨大斜坡,一旦敵方發動仰攻,便切斷繩索,礌石在重力的作用下,順勢滾下,對方衝鋒的士兵在這種巨大的石礅麵前,將被瞬間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