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誅心藥王

四個月後,金陵城琵琶巷,白猿客棧。

客棧大廳內,三人相對而坐。

上首坐著的一名白發銀須,目生三瞳的老者,此人是當代的白猿掌燈,三眼張逸,下首坐著的是霍鍾閣和淳於牧。

霍鍾閣黑衣裹身,手捧一金漆托盤,盤內有小指一截,張逸瞥了一眼盤中的小指,張口問道:

“報恩之事,咱們暫且不提,不知我那兄弟可有消息?”

霍鍾閣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沙暴停了之後,我前後派出了數組騎兵深入荒漠搜尋,隻不過……至今都沒有宋先生的消息……半月之前,康居有使者混入駝隊,到達了長安,將一切事情向皇帝和盤托出,皇帝大怒,下詔罷免了我的西域都護之職,命長史淳於牧代之,隨後更派兵到烏壘城拿我,多虧這許多年來,淳於牧和我肝膽相照,情同手足,提起通風與我,我才能率家將突圍,帶著公主遠遁到了河西之地,改換身份,潛藏江湖……安頓好了藏身地,霍某第一時間來到金陵,一來是將這枚指頭送到白猿客棧,兌現我對宋先生許下的報恩允諾,二來,也是希望張大掌燈念及霍家祖上曾為留侯奔走效命的舊情,幫我指上一條明路。”

張逸思量了一陣,沉聲說道:“如今鹽鐵官營,民不可沾,絲綢珠玉,盤查甚嚴,你身為被朝廷通緝之人,這幾塊生意是斷斷沾染不得的,然河西之地,自古便是塞北藥田,爾等不妨紮根河西,好生經營藥田,雖不至大富貴,卻至少能旱澇保收,再加上藥行之中,人員駁雜,勢力盤根錯節,朝廷一時間還無法理清這裏麵的亂賬,正好給你提供了一處既能藏身,又好富足的營生。”

霍鍾閣聞言,連忙起身行禮,口中言謝不休,生成待到他日落穩腳跟,必以重金相酬,張逸拒辭不收,口中言道:

“江湖路遠,白猿客棧無疑攪擾恩怨,以後你霍家是生是死,是成是敗,都與白猿客棧再無瓜葛,報恩一事,不提也罷!”

霍鍾閣思量一陣,沉聲說道:“霍某自知白猿客棧允文允武,獨步江湖,料想也無難事能用到我霍家,但若他日白猿子孫若有需要霍家相助之事,便持這枚尉遲丹朱的小指,來尋我霍家後人,霍家後人見這指頭,如見我麵,凡有差遣,萬死不辭!”

說完這話,霍鍾閣一個頭磕在地上,拉著淳於牧轉身離去,不久後,霍鍾閣在河西之地開宗立派,成立藥門,專門江湖上運轉醫用藥材,千年來,不斷發展壯大,形成了壟斷整個南北江湖的地下藥行,而那枚小指也留在了白猿客棧,被塵封進了張家的金匱之中……霍家代代相傳,直到藥門傳到了霍青樞手中,在一個之夜時分,佛煙唐駒登門,將尉遲丹朱的那枚手指,放到了霍青樞的桌上,麵沉入水的對他說道:

“三個月內,斷掉天師會所有藥材藥品的供應!”霍青樞拱手稱是,匆匆出門布置……

根叔講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眾人一邊嚼著牛肉罐頭,一邊唏噓不已。

魯絳給我夾了一塊兒肉,徐徐說道:“根叔這個故事一講完,這不就和唐朝貞觀年間佛國人上門找張信祖師求助的故事接上了!宋孤城祖師追趕尉遲丹朱,遇到了黑沙暴,被佛國人的駝隊所救,宋孤城祖師將隨身的藥囊留給了佛國皇室……數百年後……佛國皇室拿著宋孤城祖師的藥囊來到了金陵城,求張信祖師出手相助……”

我吧唧吧唧嘴,抹了抹嘴邊的油,接口說道:“不但唐朝的事兒接上了,光武帝劉秀猿門斷指的事兒也接上茬兒了!媳婦,你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故事裏,給光武帝劉秀出主意,讓他找張家人出山輔佐的那個謀士叫什麽嗎?”

魯絳思索了一陣,眼前一亮,張口答道:“淳於棄!”

“對!就是淳於棄!我且問你,在根叔這個故事裏,那個霍鍾閣的過命兄弟,西域都護府的長史叫什麽名字?”

“淳於牧!”陸龜年跳起來,搶先答道。

魯絳腦中靈光一閃,張口答道:“你的意思是說……淳於棄世淳於牧的後人,所以淳於棄知曉去哪裏尋找白猿張家……並且把霍鍾閣的過往告訴了劉秀,劉秀知道了白猿張家幫助了霍鍾閣,霍鍾閣則以一根小指頭作為信物,答應張家一個讓子孫報恩的條件。劉秀從這件事裏得到了靈感和啟發,想出了一個用空頭支票感動張家人的套路——猿門斷指!從而演變成了白猿客棧的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延續至今……”

我搖了搖頭,幽幽說道:“可能是劉秀的套路感動了張挺祖師,也可能張挺祖師終究是不忍留侯張良開辟的漢家河山毀於一旦吧……總之,那是古人的事兒了!眼下,咱們要做的,是守好這座城,按我的估計,再有三個時辰,李羅睺那邊就能破陣了!”

聞聽此言,眾人紛紛站起身來,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抬起頭來,向城頭上的匾額看去……

那是一副一整塊敦煌玉雕琢而成的門匾,上麵用黃金鑲嵌著三個筆力雄渾的楷字——不可破。落款處,赫然寫著“白猿三眼張信”六字!

遠處腳步聲整齊劃一,約有百人上下的隊伍正在朝我方趕來,我一回頭,隻見陰影之中,一隊身披黑甲,腰懸長刀,頭戴黃金惡鬼麵罩的甲士緩緩的出現在了城門之側,為首一人,上前一步,右手橫置於左心口,膝蓋一彎,跪在了我的身前,口中喝道:

“佛國浞氏率合族男丁一百單三前來報白猿張家貞觀二年存亡續絕之恩!”

我連忙上前將他扶起,沉聲說道:“三味大師,一路辛苦!”

那人一把摘下了頭上的麵具,露出了一張我無比熟悉的麵孔,此人正是鎖陽城塔兒寺中的方丈三味大師,在他身後那人見三味大師掀開麵具,也伸手摘下了頭上的麵具,露出了麵孔,正是三味大師的大弟子晦鳴和尚。

三味大師指了指身後的百名甲士,張口說道:“自那日在塔兒寺門口,和張大掌燈對上了祖先約定的接頭童謠,我就開始召集族中男丁,順著當年張信先生留給我們祖上的地圖,順著孔雀河道中的密道,趕來此處,與你張大掌燈相會,一切都按著張信先生一千年前的大局在運轉……絲毫無差!”

我看了看三味大師,又看了看身後的客棧中人,一時間熱血上湧,豪氣當胸,隻見我一聲朗笑,踢滅火堆,帶頭走進城中,沉聲說道:

“閉門!備戰!”

“轟隆——”沉重的石門在梁戰的拖動下緩緩關閉。

“吱呀——”令人牙酸的絞盤開始慢慢轉動,城外的吊橋被漸漸升起,城下的水閘被拉高,幹涸已久的護城河開始有了河水奔湧,城牆上,一隻隻火把被點燃,將這座沉入地下的四城映照出了長長的黑影。

兩個時辰後,天師會大隊人馬出現在了城下,整齊的列隊成行,排布在了護城河對岸,我趴在城頭,看著城下的李羅睺,幽幽一笑,扯著嗓子喊道:

“李羅睺,你比我想的要聰明,提前一個時辰破了流沙河上的陣法,可喜可賀啊!”

李羅睺滿眼陰翳,一臉慘白,看著我,冷聲說道:“姓張的……你如此愚弄於我……我天師會和你白猿客棧不死不休——”

我一歪脖子,趴在城牆上,高聲喊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今天咱們就在這拚個生死,我白猿客棧定當取汝首級,傳令江湖,讓天下人都看看,我白猿客棧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李羅睺扭頭看了看身後的人馬,又看了看城頭上的梁戰、魯絳、三味大師等人,笑著說道:“我有八百部眾,你呢?鎖陽城裏的和尚都到了吧?加上你們你媳婦、大舅子,二百人!這是你兵力的極限了吧!”

我不屑的一笑,張口說道:“兵貴精不貴多……你天師會號稱百萬之眾,還不是盡在我股 掌之中?”

李羅睺漲紅了臉,大聲喊道:“城裏的三成黃金,我非取不可……那些和尚和你客棧裏的其他人一定是從別的入口進來的……哈哈哈……等我破了城,我會一個個的審,我不信審不出來……拿到了黃金,我還是贏家——”

李羅睺言罷,一抬手,大聲喝道:“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