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百眼泉上千尋塔(下)

我張開左手,眼睛瞟著頭頂的三瞳圖騰,拔腿飛奔,驟然止步,指著身後的井口,大聲喝道:“就是這兒!”

魯絳聞言,縱步一躍,就要往井裏跳,多虧我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將她拖了下來。

“媳婦兒,你要幹嘛?”

“這不入口麽?往下跳啊!”

我急的青筋暴跳,大聲衝她喊道:

“傻娘們兒,下麵的溫泉是開水!開水啊!肯定有機關,不會直接跳的,快找找!”

說完這話,我看了看手表,張信祖師在塔上刻著“子時興霧,三刻乃息”,說明這鼓溫泉暖流每天隻在這裏停留三刻,三刻一過,水流不再,通往下一個地點的閘門就會關閉,此刻經過一番拚殺距離子時三刻隻剩五分鍾的時間了,我摸了一把頭上的汗,伸手推了推身旁的頭陀,沉聲說道:“在頂一頂,三分鍾,我來找機關!”

頭陀咽了口唾沫,抹了抹臉上被噴濺上的血,咬著牙喊道:

“列陣!守圓!槍在後,刀再前,三班輪換,點射不要停——”

“啊——救我——”頭陀的話還沒喊完,身旁一口水井裏,猛地跳出了那隻森蚺的巨頭,張口一咬,拖住了一個天師會的弟子,掉頭就走,眾人正要上前營救 ,卻被頭陀死死喝住。

“守好陣型不要亂——”頭陀發了狠,一馬當先,站在了圓陣的最外側,擎著一口鋼刀,怒目圓睜。

“我的大掌燈,您這倒是快著點兒啊!”英國人道格拉斯的話裏帶著哭腔,縮在黑人保鏢漢斯後頭,跺著腳的催我。

我的大腦飛速轉動,打量著井上架著的舍利塔,那舍利塔的四角上,各有一隻金翅大鵬鳥,每隻鳥背上,分別刻著:地、火、水、風四隻梵文印鑒。此刻,百眼泉、千尋、綠玉、蟲行、碧海、燈、身化石橋、百步為一……這幾樣線索都解開了,現在,整首詩文唯一沒有解讀的線索,就是“老僧”二字!老僧……老僧……是哪個老僧……化身石橋!阿難尊者!對!就是阿難尊者!阿難尊者是佛陀的堂弟,作為佛的十大弟子多聞第一尊者,阿難具足三十相,七十八種好。在《大唐西域記》中,玄奘法師記錄了一個關於阿難尊者的故事,傳說阿難尊者博聞強識,隨侍了佛陀四十年,對所有經卷了如指掌,有一條,阿難尊者在摩揭陀國見到了一個小沙彌在念經,好好的經卷被他念的漏洞百出,錯字連篇,簡直是“章句錯謬,文字紛亂”,阿難尊者這暴脾氣,聽了之後,堵得胸口憋悶,險些一口氣背過去,當時他就走了過去,對著那小沙彌指出了他背誦的經文中的謬誤,卻不料,小沙彌年歲小,根本不認識阿難是誰,一拉臉,衝著阿難反駁道:“大德耄矣,所言謬矣!我師高明,春秋鼎盛,親承示誨,誠無所誤。”意思就是說,老和尚你這麽大歲數了,老眼昏花,哪裏分辨出經文的真偽。教授我經文的師父學識淵博,乃是著名的高僧,他教我的,肯定沒錯。你這老頭兒,少管閑事兒,該幹嘛幹嘛去!

阿難聽了很受挫,頓時臉色慘淡,默然而回,自歎道:“我年雖邁,為諸眾生,欲久住世,住持正法。然眾生垢重,難以誨語,久留無利,可速滅度。”意思就是說:“我這把年紀,別說普度眾生了,連給人指點一下經文都沒人信,這還活著幹嘛,早點圓寂了,一了百了吧!”就這樣,阿難尊者一想不開,即入寂滅,化火焚骸……

所以,井上這座舍利塔,簷上刻有地、火、水、風梵文篆刻的金翅大鵬鳥,應該是選哪隻刻著“火”的。心念至此,我抱著魯絳的雙腿,將她舉了起來,大聲喊道:

“媳婦兒,機關是那隻刻著“火”字梵文的大鵬鳥,魯絳應了一聲,一腳踩著我的膝蓋,一腳蹬住了我的肩膀,發力一蹦,在我頭上躥起一人多高,伸手在那隻刻著“火”字梵文的金翅大鵬鳥上一抓……

“轟隆——”

水井旁的平地上陷進去了個黑洞,洞口處,青石壘成的台階直通井下!

“走啊——”我一聲大喊,拖著魯絳順著台階就往下走,頭陀帶著一眾天師會的弟子,且占且退,緩緩的退入了台階,亂槍齊射,阻擋住了森蚺的追擊。

台階向下延伸不到百二十步,乃是一座巨大的石橋,在那石橋之下,是一條人工開鑿的河道,河道內,滾燙的沸水奔湧不休,水汽漫過石橋,從百眼井口中衝天而上,水麵光影斑駁,正是地上的螢火蟲的綠光,從百眼水井的井口投射下來的光影,每個井口都有一隻鐵索懸空垂下,末端沉入水中,不知深淺,看來,那森蚺就是沿著鐵索蜿蜒而上,躥出井口吃人的。

在那石橋盡頭,是一扇石門,上下升降開啟,門上一隻鐵索,將門板吊起,另一端連接河水之中的一架磨盤大小的絞盤,絞盤鑄有扇葉,在河水的衝擊下,逆向旋轉至極限,將石門高高吊起,此刻,距離子時三刻還有兩分鍾,河水水位漸漸降低,絞盤有些鬆勁兒,石門慢慢落下,我連忙帶著眾人,穿過石橋,彎著腰,鑽進了石門背後,然而,就在跟在隊尾的道格拉斯和漢森將要跟進來的時候,橋下驟然暴起了一蓬水花……

“呼——”被槍炮打的滿身鮮血的森蚺從水中一躍而出,張開血盆大口,一把咬住了道格拉斯的後脊骨,道格拉斯發出了一聲慘叫,他的嘿然保鏢漢森連忙飛身躍起,左手環抱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拉進了石門之內,兩腳瞪著左右兩邊的門框,和森蚺角力!

“救我——”道格拉斯發出了一陣絕望的哀嚎,此刻,河水開始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下降,直降到了半人高低,石門外的溫度開始降低,喜溫喜濕的森蚺察覺到了環境的變化,咬緊了道格拉斯,開始往石門裏鑽。漢森順勢一拉,想將道格拉斯扯了回來,卻不料隨著道格拉斯雙腿進來的,還有一隻碩大的蛇頭。

“不能讓大蛇進來——”葉貂裘一聲大喊,撥開人群,舉著火把,掄圓了往森蚺頭上一頓亂砸,森蚺被火灼痛,無法往石門裏紮,再加上森蚺為蛇屬,嘴裏生的牙全是倒著長的鉤子牙,隻能吞,不能吐,咬上了,就吐不出來,此刻森蚺的蛇頭被葉貂裘燎的滋滋亂響,幹脆卷起了身子,把道格拉斯沒命的往外拖,漢森剛鬆的口氣瞬間又被提了起來。

“幫我——”漢森抱著道格拉斯往裏拉,正要張口求援,卻不料葉貂裘一手舉著火把灼燒著森蚺,一手掏出了一把匕首,一把紮進了漢森的肋下。

就在葉貂裘動手一瞬間,十幾個天師會弟子瞬間製住了門內幾個要上前幫助漢森的英國槍手,將他們繳了械,按在了地上

“啊——你——”漢森的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裳,漢森吃痛,蹬著門框的腳一鬆,整個人,連同抱著的道格拉斯的半個身子都被森蚺扯了出去。

“別怪我——”葉貂裘一聲大喊,又是一刀紮進了漢森的肋下,漢森一聲哀嚎,再也吃不住力,整個人被拖出了石洞,落地之後,漢森兩手一鬆,道格拉斯被森蚺趁勢甩起,大嘴一張,吞掉了道格拉斯的半個身子,漢森紅著眼睛,忍著肋下的劇痛,拔出了小腿上的匕首,就去刺砍森蚺,一人一蟒圍著道格拉斯的屍體展開了廝殺……森蚺雖然強壯,但經曆了幾番搏殺,渾身都是刀口槍傷,此刻雖然死死地咬住了了道格拉斯,但終究是強弩之末,漢森雖然失血過多,但手中利刃仍然給行動遲緩無力的森蚺造成了致命的威脅,兩方相持,森蚺裹住了漢森的身子,漢森的匕首也插進了森蚺的七寸……

“嘎吱——”

石門的絞盤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石門迅速下落,離地不到小腿高下,我一低頭,正好看到了漢森瞪著一雙大眼睛和森蚺同時停止了**,道格拉斯被森蚺吞進了半個身子,兩條腿已經停止了掙紮……

“咣當——”隨著石門的下落,最後一道縫隙也被隔絕。

“殺——”

隨著葉貂裘的一聲令下,英國人僅剩的幾個槍手被天師會的弟子亂刀砍死在了石門邊上……

魯絳望著一地的鮮血,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我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將她護在身後,葉貂裘在屍體的衣服上摸了摸受傷的血,抬起眼來,看了一眼頭陀,頭陀長出了一口氣,沒有搭話。

我緊了緊身上的背囊,一轉身,拉著魯絳,向身後黑暗中走去……

黑暗中的廊橋迂回曲折,行不多時,轉角處,隱隱有金光閃現,我和魯絳加快了腳步,小跑了一段路,鑽出了洞口,便上了一架左搖右擺的吊橋,橋下深淵萬丈,濃雲密布,再仰頭一望,隻見吊橋盡頭乃是一座斷崖,壁立千仞,橫亙延綿,不知多長,斷崖與吊橋相接處,是一片足球場大小的平地,平地之上,一座飛簷鬥拱的宮殿拔地而起,宮門隻對橋頭,匾額乃是以梵文書寫而成,翻譯成漢文,乃是——鳴沙映月之殿!

見了這座金殿,我腦中瞬間浮現出那第四首詩文:鳴沙映月金殿開,魍魎魑魅互徘徊。殺人越貨開棺客,應是佛陀辨法來。

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際,頭陀已經帶人上了吊橋,我和魯絳對視了一眼,邁開腳步,在懸空的吊橋上晃晃悠悠的向對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