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魔鬼城中蓑衣墓(上)

陸龜年的信寫的很長,我看了兩個多小時才看完,信紙的最後一頁沒有文字,隻有一個蘸著墨水印在在紙上的小腳印,我伸出顫抖的手指去一遍遍的撫摸那個足跡,一向自認心智卓絕的我,此刻竟然再也控製不住眼眶裏的的淚水,咧著嘴哭的稀裏嘩啦。

魯絳接過我手裏的信紙,指著那個小腳印兒瞪著通紅的眼眶,看著我的眼睛,等待著我的答複!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哽咽著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是兒子的腳印,陸龜年和敏貝勒得手了,孩子現在就在青衣巷公輸家祖宅裏,很安全……敏貝勒會留下,帶著他的狗警戒宅院……”

魯絳鼻子一酸,張開手,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肩膀,一張嘴,咬在了我的後脖子上,疼的我齜牙咧嘴,又想哭又想笑!

一炷香後,我將所有的信紙一起點著,燒成了一堆灰燼,連那張印著腳印兒的信紙也不列外。我這一路能占盡先機,雖身在西域,卻能指揮身在大江南北的夥計們,所依仗的無非是布局精妙,以有心算無心。我故意擬製地圖、一步步的拋出蓑衣墓的誘餌,利用天師會得到這批黃金的迫切心情,以將我兒子帶到西域來為條件,目的就是為了讓控製我兒子的人動起來,一旦他們動了起來,陸龜年和敏貝勒有有動手的機會,而天師會一行人馬,遠在西域,接收消息遲滯,敦煌的電報是與中原聯絡最快的手段。陸龜年的行動發生在卞驚堂從敦煌拍出那封電報之後,自卞驚堂回返歸隊之後,天師會眾人急著找蓑衣墓,一直忙於拔營趕路,並沒有再派人去敦煌與中原聯係,所以陸龜年劫走我兒子的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出來。

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香夫子那邊出了問題,天師會肯定會第一時間差人趕來西域報信,到時候,頭陀一翻臉,大家魚死網破,可就大大不妙了。

所以,當下之急,就是把握好這個時間差,在頭陀收到來自中原的消息之前,將他們帶進與世隔絕的蓑衣墓!

心念至此,我和魯絳交代了幾句,隨即轉身走出了帳篷,爬上了一座高高的沙丘,開始仰麵觀星。

沒過多久,頭陀就從帳篷邊的火堆旁走了過來,爬上沙丘,站到了我的身旁。

“張大掌燈,可是精通星象?”

“談不上精通,略懂罷了!”我淡淡的答道。

“可找到了蓑衣墓的位置?”頭陀問道。

“差不多吧!”

“在哪裏?”

“以咱們現在腳下的位置為原點,方圓百裏為半徑定位,上對星象,按照祖師留下的口訣,那蓑衣墓的入口應當在魔鬼城東南方二十裏!”

“魔鬼城東南二十裏處!”頭陀喃喃自語。

我沒有理會頭陀,自顧自的點上了一支煙,對著頭上的星月吞吐。

頭陀掏出地圖,勾畫了一陣,隨即轉過身來,向我說道:

“張大掌燈,以咱們的腳程,明天傍晚,就能到達你定位的地方!希望你不要然我失望!”

“我怎麽敢呢?你想想看,我兒子還在你手裏……”我看著頭陀的眼睛吐了一口煙圈。

頭陀笑了笑,看著我的眼睛,徐徐說道:

“我們的人已經將令公子帶到了敦煌,這魔鬼城風沙肆虐,環境惡劣,令公子尚在繈褓之中,我們實在是不忍心將孩子帶到這裏吃沙土,所以還請張先生見諒!不過沒關係,隻要你幫我們取出黃金,我一定第一時間安排你們在敦煌團聚!”

“你是說……我的孩子已經到了敦煌?”我張口問道。

頭陀點了點頭,一臉篤定的說道:“是的!”

說完這話,頭陀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我。

照片的背景是一架馬車,照片正中站著的是一個女人,相貌像極了陸龜年信中描述的香夫子,在那女人的懷裏抱著一個嬰兒,那嬰兒生的虎頭虎腦,生著一雙和我一樣的三瞳。

頭陀笑著指了指照片,沉聲說道:“為了讓你放心,我特地讓人到敦煌城拍了這張照片,差人送過來,怎麽樣?”

我點點頭,笑著說道:“不錯!很有誠意!”

頭陀笑了笑,卷起地圖,轉身離去,我看著頭陀的背影,嘬了一口煙,心中一片了然。

頭陀在騙我,因為這張照片根本不是在敦煌拍的,而是在天師會的人剛劫走我兒子的時候就拍好的照片,因為陸龜年在信裏寫的很清楚,香夫子被敏貝勒的朋友殺了,一個死人是不可能抱著孩子跑到敦煌照相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天師會的頭陀早早拍好了這張照片,放在身上,當做要挾我的底牌,當我提出見不到我兒子,就不幫他們打開蓑衣墓的時候,頭陀開始慌張了,他差遣卞驚堂去敦煌發電報,命香夫子帶著孩子趕過來,奈何通信不便,他並不知道陸龜年已經動手截殺了香夫子一行人馬,隻當是路途遙遠,香夫子還沒有趕到,為了騙我盡快的打開蓑衣墓,他隻好掏出了這張照片詐我,謊稱我兒子已經到了敦煌,從而騙我幫他打開蓑衣墓。可他萬萬沒想到,無論是事前的布局,還是消息的傳遞,我都快他數步。所以,此刻我雖然知道這照片是假,但我也必須裝作信以為真,因為既然頭陀安排了香夫子趕來敦煌,就一定會派人守在敦煌接應,當接應的人收到香夫子被截殺的消息,一定會趕過來向頭陀報告。自從卞驚堂發完電報回來後,我們一直在馬不停蹄的趕路,陸龜年截殺香夫子的消息發生在卞驚堂從敦煌回來之後,因為,從中原發出香夫子被截殺的消息、敦煌接收到消息、消息傳到頭陀手裏,這三個步驟都是需要時間的,我想,此刻報信的人已經在追趕我們的路上了,這幾日我帶隊在大漠中奔行,有意無意的繞了好幾個圈子,估計給頭陀報信的人想追上我們,沒個三五天是不可能摸到我們行蹤的。

眼下,頭陀自作聰明詐我,想盡快進入蓑衣墓,不料卻正中我的下懷。隻等到了蓑衣墓,老子定叫他有苦說不出!

第二天傍晚,我們一行人經過了整整一日的煎熬,在烈日和風沙洗禮下,拖著疲憊的身軀,穿越了小半個魔鬼城,在大漠的落日之下,站在了一座巨大的荒丘之下。

此時,長風西來,吹打著魔鬼城的荒丘,這座籠罩在黑暗中的詛咒之地,處於風口,四季狂風不斷,足有拔山倒樹,飛沙走石之威,在強勁的西北風雕琢之下,將魔鬼城方圓百裏的古泥岩和砂岩層沉積物風蝕成一片奇形怪狀的死地,遠眺魔城,像極了中世紀歐洲的一座大城。數不清的城堡林立,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參差錯落,在城堡腳下,是石層**,深淺不一的溝壑,將整座魔鬼城縱橫分割,從遠處看去,隻見那些風蝕的“城堡”,有的有的呲牙咧嘴,狀如凶獸,有的簷牙高啄,壁壘分明,形似古城,有的蜿蜒曲折,廊腰縵回,猶如宏偉宮殿,幽深渾厚。在起伏的山坡溝壑之中,布滿著血紅、湛藍、潔白、橙黃、碧綠的各色石子,宛如滄海遺珠,深淵落碧,大風一起,卷起漫天的沙塵,遮天蔽日,鬼影森森。萬箭齊發一般的氣流在怪石山壑間穿梭回**,發出尖厲的嘯聲,猶如狼嗥虎嘯,鬼哭神號。

落日之後,沙漠中的氣溫驟降,我們裹上了棉袍,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夜幕之下,繁星如海,我站在風中掐指踱步,指著那荒丘的陰麵,沉聲說道:

“紫微星左,將星位列,這蓑衣墓的大門,就在這荒丘之中!”

頭陀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指揮著一眾天師會的弟子,開始從背風的地方整理裝備,開始安排人手勘測打洞,日本人和英國人也趁機圍了過來,架起了相機,開始不停的拍照和記錄。

魯絳走到我身邊,幫我緊了緊頸下的毛圍脖,悄悄的在我耳邊說道:

“你說的那支疑兵,就是那個叫寇烏孫的,可一直沒有現身……咱們現在就下墓,身後這把躲在暗處的刀,萬一趁機紮咱們一下,可就不妙了!”

我笑著摸了摸魯絳的腦袋,望著夜幕,沉聲說道:“我怕的是他不來紮我一刀,那才大大的不妙!”

兩個時辰後,荒丘背麵被掘開了一個碩大的土坑,隨著一聲火藥爆破的巨響,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出現在了眾人麵前,幽幽的冷風從洞中呼嘯而出,尖利刺耳,宛若陰魂嚎哭,撼人心魄,黑色條石鋪就的懸梯蜿蜒而下,猶如一隻長蛇鑽入黑洞,見首不見尾!

我們一行人湊到洞口,將燈光和火把向洞中照去,卻不料所有的光線穿行不到二十幾步,就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

“這就是蓑衣墓的入口?”頭陀喃喃自語道。

我笑了笑,坐在台階邊上,沉聲說道:

“我客棧傳下來的觀星術,隻能定位蓑衣墓的地點,至於如何進去,祖師並沒留下什麽線索,怎麽樣各位?敢不敢下去闖一闖,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話還沒說完,英國人道格拉斯就大聲的喊了一句:“險中富貴求!有什麽不敢!”

“老板,好像是……富貴險中求!”道格拉斯的黑人保鏢漢森在他耳邊小聲的提點了一句。道格拉斯老臉一紅,給了漢森一拳,不再說話。

荒木隆一微笑著搖了搖頭,看了看天師會頭陀一行人,笑著說道:

“入寶山豈能空回?”

頭陀點了點頭,安排了一番人手,收拾好了裝備和飲水,在我和魯絳的帶領下,沿著石階緩緩下行。

石洞蜿蜒向下,坡度極其陡峭,我們拾級而下,在漆黑中跋涉,走了一個多小時後,在手電筒和火把的光線下,我們依稀可以看出,這條石階的應該是沿著一條幹涸的地下古河道所建,在台階的兩旁還有許多不知名動物已經石化的骸骨,有的非常巨大,牙尖爪利,由此可見,此處在若幹年前絕對是一片水草豐美的肥沃之地……

台階的盡頭,是一座高大的石門,將我們的前路完全封死,那石門,上接岩頂,下抵石階,左右緊貼山壁,將我們的去路牢牢封死,在那石門之側,有一個碩大的石盤,足有一張八仙桌大小,道格拉斯走上前去,拂開了厚厚的陳土,漏出了一幅碩大的石刻浮雕,那浮雕的線條極為古拙,描繪著一幅唐人兵馬與一群頭戴鬼麵的西域軍隊戰鬥的場景,浮雕被縱橫的線條切割成了縱橫各十塊,一共是一百塊兒!

在石門上,有四個凹槽,一字排開,凹槽的四方大小與壁畫上被切割的每一個小塊大小相等。

站在頭陀身後的葉貂裘思索了一陣,指著石盤上的浮雕,看著我,沉聲說道:

“難道說,開啟石門的秘密,就是從這一百塊浮雕中,選出四塊,放在門上的凹槽內當做鑰匙?”

我笑著摟住了魯絳的腰,指著葉貂裘笑道:“看到沒?傻子都看出來了!”

葉貂裘氣得漲紅了臉,上來就要和我廝打。被頭陀搶上來攔在了身後。

“張大掌燈,如此談笑風生,莫非心中早有計算?”頭陀朝著我拱了拱手。

我還沒等答話,石門下,荒木隆一一擺手,示意所有人屏氣息聲,隻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從腰後掏出了一個空心鑄成的小榔頭,在石門上下一陣敲打,側著耳朵,去聽那敲擊的回聲,一炷香後,荒木隆一站直了身子,向眾人說道:“這不是一扇裏外開啟推拉的門,而是一道上下起落的閘門,通體以一整塊玄武岩鑿成,上下延伸,呈現一個目字形狀,將整塊玄武岩石板分成三欄,目字的上下兩欄是閉合的實心石板,在中間那一欄,開鑿了一個孔洞,我們現在麵對的是最下麵那一欄,石門上下有機關,若鎖鑰開啟正確,閘門就下沉一格,我們將穿過目字石板中間那欄的孔洞,進入門內,若鎖鑰開啟不正確,閘門就會下沉兩格,目字最上麵那一欄實心的石板就會徹底將門堵死,這種機關隻能下降,無法上升,石門重逾千斤,下墜勢大且急,根本沒有辦法將其別住,若是用炸藥強行破門……我計算了一下,在炸開石板之前,火藥的衝擊力將會順著這段河道,直接炸塌咱們現在身處的這段甬道……這是魏晉南北朝的時候,常用的墓葬防盜手法,雖然簡單粗暴,卻非常實用!”

我心中暗道:“也不知這幫玄黃社的倭寇,挖空了多少中國的巨塚大陵,才能對挖墳掘墓如此熟稔……”

頭陀思量了一陣,看了我一眼,張口說道:

“張大掌燈如此胸有成竹,若有有開門的技巧,還請明言!”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他說道:

“這開門的方法是有,但卻是握在你們手中,不在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