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驚弓射

“噠——噠——噠噠——”

馬蹄聲一步一頓,根叔和盧四兒背對背的催動著**的馬匹。

“咚——”一通鼓響。

劉頡的鼓槌毫無征兆的落在了鼓麵上,根叔和盧四兒耳尖一動,同時動了起來!

張弓!

搭箭!

回身!

“唰——唰——”

兩聲弓弦響。

盧四兒的弓弦一抖,一隻羽箭電射而出,根叔身形一滯,翻身一滾,掛在了馬背右側,盧四兒聽見根叔的弓響,下意識的向左一偏,一愣神的功夫才發現,根叔並沒有發箭,再一抬頭,正好看見根叔又一翻身,坐回了馬上,一扭頭,朝他一笑。

在根叔的嘴裏正咬著他剛才射來的箭杆兒!

根叔背後的箭囊裏還是三支箭!

剛才,根叔放的是空弦!

“咚——咚咚咚——”二通鼓響。

“老賊!休走——”盧四兒一聲怒喝,兩腿一夾,催動**的駿馬風一般的向根叔奔來,根叔一勒韁繩,吐掉嘴裏的箭杆兒,打馬前躥,盧四兒緊隨其後,根叔的馬是老馬,體力比不得盧四兒**那匹馬神駿健碩,沒跑上兩圈兒,就被拉近了距離,盧四兒闕準時機,正要張弓,冷不防根叔一回身,大聲喝道:“看箭——”

盧四兒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向左一閃!

“唰——”弓弦響動,一隻羽箭電射而出,從側麵射向了盧四兒,盧四一勒韁繩,**奔馬人立而起,那隻羽箭從馬的頸下飛過,射了個空。

根叔一箭射空,盧四兒趁機一張手臂,將一張強弓拉的滿月一般,搭上箭,一鬆手,直射根叔咽喉,根叔向後一翻,躍下馬來,躲過個盧四兒的箭,手裏扯著韁繩,雙腳在地上交替了兩個來回兒,雙腿一張,再次躍上了馬背,一拔馬頭,直直的向著盧四兒撞來,盧四兒吃了一驚,反手去撈背後的箭囊,將僅有的一隻箭抽了出來,剛架到弓上,隻聽“唰”的一聲,根叔的弓弦響了!

一隻羽箭從根叔的手中脫手而出,直射盧四兒的麵門,盧四兒來不及發箭,俯身一倒,趴在了馬上,那隻羽箭順著馬耳朵,擦著盧四兒的鬢角飛了過去,此時,就在根叔的馬撞上盧四兒的馬的一瞬間,根叔猛地一夾馬肚子,那隻老馬以兩隻後蹄為支點,人立而起,兩隻前蹄狠狠的向盧四兒的馬脖子蹬去,盧四兒嚇了一跳,連忙調轉馬頭,閃到一邊,根叔一擊不中,一勒韁繩,催馬便跑,盧四兒一咬牙緊隨而上,正要張弓,冷不防根叔一聲大喊,猶如舌尖上綻起了一個春雷!

“看箭——”根叔一擰頭,將弓弦瞬間拉滿。

“咚咚——咚——咚——”三通鼓響。

這一次,盧四兒有了準備,並沒有急著躲避,而是定睛向根叔的手上看去,果然,根叔的弦上是沒有搭箭的!

“老東西,又想騙我麽?”

盧四兒一聲獰笑,正要張弓,卻見根叔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詭異的笑。

根叔鬆開了控弦兒的指節……

“唰——”弓弦聲響起。

盧四兒**的那匹奧爾洛夫快步馬猛地發出了一聲驚懼的嘶鳴,兩隻前蹄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馬場之中,盧四兒重心一閃,整個人向前一撲,栽倒在地,滾落到了塵埃之中。

於此同時,根叔白眉一挑,場外的劉頡甚至沒有看清根叔是怎麽動的,就聽見了另一聲弓響傳來,一隻羽箭自上而下的射進了地上的塵埃之中。

“手下留情——”

劉頡的話剛喊了一半,根叔的快馬就跟著射出的羽箭一起躥到了那片塵土之中,根叔猿臂輕舒,在地上一抓,將塵埃中的盧四兒夾在肋下,按到了馬背上,塵土散開,一隻羽箭穿透了盧四兒的掌心,在他顫抖的指尖上還撚著一根沒有來得及射出的箭。

根叔歎了口氣,在盧四兒的腰上一抹,摘下了那個竹筒,笑著拍了拍盧四兒的背,沉聲說道:“承讓了——”

根叔翻身下馬,看著劉頡拱了拱手。

“不會的……為什麽……不可能的……”盧四兒翻身落馬,癱坐在地上,神經質一般的喃喃自語。

根叔走了過去,蹲在他的身前,沉聲說道:“年輕人,箭術是生死間搏殺的功夫,不是能在馬場裏練出來的。因為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年輕的時候……哎呦,那個時候還是大清朝呢,我一人一馬在祁連山追殺一夥兒馬賊,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雪厚草深,亂箭橫飛……那才是一個射手應有的曆練,沒有這種經曆,你是練不出第一流的射術的,還有……選馬的第一要點不是馬力,而是馬膽,你的馬好是好,但是沒上過戰陣,沒有見過血,可能就是因為它太名貴了,所以你也舍不得讓它在刀槍裏打來回,但是我告訴你,沒上過戰陣的馬,聽不得弓弦響,聽得不槍炮聲,一聽就驚,所以我虛虛實實的射空弦兒,就是為了驚你的馬!你看我選的這匹馬,身上好幾處刀疤槍眼兒,一看就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是老了點,但是膽子絕對夠大,臨陣不慌,這才是一個射手值得擁有的坐騎!”

盧四兒麵如死灰,搖頭歎道:“罷了,敗了就是敗了……”

根叔搖了搖頭,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口中說道:

“白猿客棧張三眼,再造河山二百年,漢室劉家和白猿客棧的恩義,兩清了——”

站在看台上的劉頡扔掉了手裏的鼓槌,搖頭歎道:

“兩千年了,原來白猿,依舊還是當年的白猿……”

根叔的書信到這裏就告了一個段落,後麵還附上了一頁隻有兩組數字的落款,對照《康熙字典》,這組數字翻譯過來就是——十塊!

我微微一笑,暗中思忖道:“河南、山東、安徽三地的煙土已經漲到十塊一兩了!”

河南、山東、安徽三地是天師會主要的煙土經營區域,販運的渠道主要靠從英國人和日本人手裏購買,裝有煙土的船,偽裝成各種貨物,在赤門的黑碼頭靠岸卸貨,經沿海,走內河航運,換馬車運送,到達山東、安徽和河南,這些年,煙土價格,一直維持在三塊錢一兩,這個價格本來就不低了,為什麽呢,因為由於煙土的暴利性,種植罌粟成為了雲南、廣西、四川、貴州等很多地方軍閥的一大生財之道,他們鼓勵甚至強令農民種植罌粟。在西南和西北都盛產煙土,種的人一多,價格自然就下來了,其中以雲南的“滇土”的供應量最大,在西南地區,很多窮人抽不起高級貨,就選用一些“雜膏”和“劣土”作為代替,畢竟這些“國產煙土”的價格僅為外來“洋土”的五分之一。隨著煙土市場的競爭日益激烈,主要在中原地區活動的天師會越來越感到壓力,因為這些國產的“劣土”開始漸漸的從西南向中原滲透,並且憑借著其低廉的成本,開始擠占天師會苦心經營多年的鴉片市場,天師會在和對方談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的情形下,果斷拔出了刀槍,開始通過血腥的武力爭奪劃定煙土勢力範圍,用人命和廝殺的原始辦法保護住了自己的市場地盤。但是,天師會經營的“洋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受船期的影響非常大,貨量不穩,由於天師會的勢力所在地想要種植煙土,受氣候和地理環境的先天限製,是無法推廣和量產的,所以天師會的煙土不得不嚴重的依賴外來進口,這就導致了天師會的煙土沒有穩定的囤貨量供給自己調節市波動,所以一旦,掐死了煙土的來源——不讓天師會的船靠港,就等於握住了這隻毒蛇的七寸,讓它瞬間就萎靡了下去,雖然我和赤門的約定隻有三個月,但已經足夠讓天師會焦頭爛額了,因為據我所知,在戰事吃緊的當下,很多軍閥部隊的軍餉都是以鴉片煙的形式支付的,畢竟煙土是硬通貨,在市麵上的流通很受歡迎,再加上很多部隊的士兵本身就是吸鴉片的癮君子,所以才導致了鴉片當軍餉這種詭異出現。因為據我所知,天師會就是靠著煙土給軍閥征兵的,隻不過拿鴉片征來的的這些兵身體素質眼中低下,戰鬥力弱到極限,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力,這些煙鬼士兵被人們戲稱為,“雙槍軍”,意思就是這些部隊的兵,一手拿火槍,一手拿煙槍,若遇煙癮發作,哪怕正在戰場搏命,也得縮到戰壕裏,扔了火槍,點起煙槍,先過了煙癮,再論其他。

眼下,天師會的船靠不了港,煙土卸不下來,天師會的煙館就沒有錢賺、天師會手裏一沒錢,二沒煙土,手下的“雙槍軍”就發不了餉,“雙槍軍”的那幫煙鬼士兵抽不到鴉片,就要發瘋,發瘋就會嘩變,天師會手下的“雙槍軍”至少有二十萬人,如此規模巨大的嘩變肯定會造成無與倫比的破壞力!

不過,這不是最麻煩的事,最麻煩的事兒在後頭呢,畢竟這隻是我破壞天師會的第一步。

一個小時後,我看完了根叔的信,將信紙湊在火上,燒成了一團灰燼,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脊背,點了根煙,坐在門框上望著月亮發呆。

頭陀披上了外衣,站在我的旁邊,低聲說道:

“我知道……你一直想除掉我們這些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搞垮了天師會,還會出現什麽地師會,人師會……隻要這世上,還又欲望,還有貪念,向天師會這樣的組織就還會崛起一千個、一萬個……”

我彈了彈煙灰,笑著說道:

“但凡我張寒還有一口氣在,有一個,我除一個,有一千個,我除一千個,有一萬個,我就除一萬個……畢竟兩千年了,白猿客棧不都這麽過來了麽?”

頭陀苦笑了一聲,歎著氣說道:“這麽說,這次是咱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合作嘍!”

我掐滅了煙頭,迎著頭陀的眼神,一字一頓的說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幫你找到黃金,你放了我兒子,然後……咱們不死不休!”

“你就這麽確定,在幫我拿到黃金後,我肯定會信守諾的把兒子還給你麽?”

“白猿客棧雖然沒有流傳下來任何關於佛國和沙窟的線索,但卻留下了張信祖師所修建的那座蓑衣墓的記載,從而讓後人方便祭拜,我猜……蓑衣墓內肯定有關於佛國和沙窟的線索,隻不過蓑衣墓門外有白猿祖師張信布下的奇門陣法,我看不到我兒子,是不會幫你破陣的,入寶山而空回,誰都不想的,對吧?”

頭陀瞳孔一緊,咬著牙說道:

“果然!白猿客棧是有線索的!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帶我們去蓑衣墓?”

“徐悲俠愛馬如癡,張信祖師就把蓑衣墓建在了佛國的牧場,等到你跟蹤寇烏孫的探子傳回來他們找到佛國牧場的時候,咱們就可以動身了!按我畫的地圖,他們至少需要十五天,所以,請把我的兒子抓緊時間帶過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穿過黑夜,看向了黃沙飄**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