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畫皮（1）
鐵路轉運站2號堆場南門。
孫娜娜開著那輛搶來的出租車在門前兜了好幾圈也沒看到馬北和葛六兒的影子，給葛六兒打電話也沒有人接。
“叮咚——”手機微信響，發消息的是馬北。
“你到了沒？”
“我到了，你們在哪？”
“來北門。”
“收到。”
孫娜娜發動車子向北門繞去，北門崗亭裏站著一個穿著雨衣的保安，瞧見孫娜娜的車子開了過來，連忙一路小跑，頂著風走到了孫娜娜的車前，揮著兩手讓她停車。
“停！停車——”
孫娜娜愣了一下，把車子熄火，停在了路邊。
“當當當——”保安一手揣在兜裏，一手敲著孫娜娜的玻璃。
“師傅，這是鐵路轉運站2號堆場的北門嗎？”
“是啊！”
“是北門啊！鬧台風呢，工地都停了，你上這幹啥啊？”保安使勁兒按著頭頂上被大風吹得直晃悠的雨衣大帽子。
“我……我找我哥，他在這兒打工。”孫娜娜順口編了一句瞎話。
“你哥叫啥啊？這工人都走了！”
“師傅你看沒看到倆男的，一個這麽高，一個挺胖的……”
“挺胖的……哦哦哦，我好像……妹子，有煙嘛？”保安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市儈和狡黠。
孫娜娜笑了笑，從車裏抽出了一盒紅塔山，抽出一根遞給了保安，掏出火機笑道：
“我幫您點上？”
“點上！這一抽煙，沒準兒我能想起來了……”
孫娜娜把車窗搖下了，讓保安往前湊了湊，一手舉著打火機點燃了他嘴邊的煙，一手攥著手機在群裏發了一段語音：
“大哥，我到北門了，這有個保安師傅，你們在哪呢？”
這消息一發出，保安的衣兜裏突然傳出了一聲“叮咚”的提示音，孫娜娜瞳孔猛地一眯，伸手就去副駕駛上的提包裏摸槍。
保安腮幫子一鼓，“噗”的一下把煙卷兒一吐，帶著火的煙頭一下子就落在了孫娜娜的鼻梁子上，孫娜娜下意識的一閉眼睛。
說時遲那時快，保安單手從袖子裏一抽，拽出了一截電線，伸進車窗裏，“唰”的一下子就纏在了孫娜娜的脖子上，向外一拉，將她的腦袋勒住，拽到了車窗外麵。
大風迎麵出來，掀開了保安腦袋上的雨衣帽子！
哪有什麽保安？此人正是袁峰！
孫娜娜也是省油的燈，雖然脖子被勒住，但是她手快，早已持槍在手，一拉保險，將槍口頂在了車門上，直接扣動扳機。
“砰——”孫娜娜手槍擊發，袁峰手裏一鬆，應聲而倒，在泥水裏一滾，趁機抹了一下肋下。
這一槍開的倉促，沒來得及瞄準，再加上畢竟隔了一扇車門，彈道略有偏離，所以沒有傷及髒器，隻打在了大腿上，隻造成了一處盲管傷（有進口沒出口）。
“這下麻煩了！”袁峰倒吸了一口冷氣。
從專業的角度來講，槍傷之所以比刀傷更急麻煩，是因為槍傷創口更深，因為高速投射物進入人體組織的時候不僅作用於傷道本身，對傷道附近組織也會瞬間產生“空腔”的震**，將同時造成嚴重的外出血和內出血（外出血:主要由外傷引起,血液流出傷口,肉眼可見;內出血:損傷深層組織和內髒。血液流入組織或體腔。外麵看不到血。），且射入人體的短暫負壓會將外界汙染物吸入傷道，加重感染風險。
剛剛在孫娜娜開槍的一瞬間，袁峰通過槍響就可以判斷，對方手裏的是一把韓產DP51手槍，9mm口徑派拉貝魯姆彈，彈容13發。
“咣當——”孫娜娜一手拎著手提包，一手持槍跳下了車，大雨落地，騰起好大的水霧，孫娜娜環視一周也沒有找到袁峰的身影。
其實袁峰並沒有跑遠，而是在中槍的一瞬間倒地一滾，鑽進了車底，孫娜娜一下車，他便伸手一抓，握住了孫娜娜的腳踝，向後一拉，將她直接拽到向車下拖來。孫娜娜倒地，一手鬆開提包，趕緊護住了腦袋，一手持槍對著車底下扣扳機，一連打了五槍。
“砰砰砰砰砰——”
雨大風急，視線極差，孫娜娜開槍時又左右掙紮，狠命的踢蹬，袁峰縮在車底拉扯孫娜娜的腳，拽著孫娜娜的大腿擋著自己的身形，致使孫娜娜連開五槍，無一命中。
“啊——啊——”孫娜娜趴在地上一手抱住輪胎，努力不讓自己被拽到車底，一手舉著槍順著打腿往身後瞄，袁峰抱著孫娜娜的腳左右亂扭，扯得她身體不斷亂晃，無法瞄準。
距此不遠處，牆邊停著一輛麵包，麵包車裏坐著手腳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馬北和葛六兒，馬北趴在玻璃上，看著孫娜娜被袁峰拽如車底，急得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
“六兒啊，你快點！快點！”
葛六兒和馬北背對背，手心裏握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刀片，久混江湖的老賊都喜歡在身上藏刀片，馬北的刀片就藏在皮帶扣裏，袁峰綁的這繩子他解不開，隻能用刀片割，繩子粗刀片薄，他和葛六兒輪著割，兩隻手的手指不知添了多少道血口子。
“妥了！大哥！”葛六兒一聲大喊，馬北用力一掙，將手腕上的繩索掙開。
“快快快，六兒！”馬北接過刀片，給葛六兒割手上的繩子，倆人用了兩三分鍾，割開了手腳上的所有捆綁，拉開麵包車的車門，向袁峰那邊跑去。
“北哥！六兒！”孫娜娜手腳酸軟，體力不支，被袁峰拖到了車底。
“我殺了……你！”
孫娜娜倒在車底，手肘立不起來，隔著身子來不及調轉槍口，袁峰趁機一拉，將孫娜娜扯進懷裏壓到身下，用手肘一別孫娜娜持槍的手腕，下了她的槍。
與此同時，馬北和葛六兒一前一後的跑到。葛六兒這人身大力不虧，彎腰一撈，揪出了袁峰的後脖領子，屁股向下一坐，直接把糾纏在一起的袁峰和孫娜娜拽了出來，袁峰兩腿一蜷，將孫娜娜借力蹬到葛六兒懷裏，葛六兒怕孫娜娜受傷下意識地去接，趁著這個空當，袁峰向車底下一滾，伸手就去抓孫娜娜落下的那把手槍。
就在袁峰的手指快要碰到槍柄的一瞬間。
“砰——”馬北撿起了孫娜娜丟在地上的提包，從裏麵抽出手槍，抬手就是一槍。
馬北的槍法遠非孫娜娜可比，就算是隔著雨幕，也打得又準又穩，袁峰一縮手，向旁邊一滾，正要再去抓槍。
“呼啦——”葛六兒扯住了袁峰的右腿，將他從車底拽了出來，同時抬起左腳，重重地踩在了袁峰大腿的槍傷上。
“啊——”袁峰發出了一聲滲人的慘嚎。
“你不是挺牛逼的嘛！再硬啊！”葛六兒穿著尖頭皮鞋的大腳，專奔袁峰的腦袋上踢，袁峰滾在泥水裏，身子躬成了一個蝦米。
馬北從車的另一側繞了過來，蹲在了地上，看了看孫娜娜，輕聲問道：
“娜娜，你沒事吧！”
“沒事兒，破了點皮！”
馬北攥了攥手槍，蹲下身來，將槍口頂在了滿臉是血的袁峰頭上。
“小子，就算那猴屍不要了，我也得弄死你。”
袁峰的鼻子嘩嘩淌血，嘴角泛起了一抹淺笑：
“如果我所料不差，陶雅莉已經獲救了！”
“你說什麽？”馬北瞳孔一緊。
“不可能，寶坤看著她呢！”孫娜娜喊道。
“我的後麵，一直跟著一個海關的人，他追得很進，青港鎮就這麽大，你們在這兒，我也在這兒，眼下你我打得頭破血流，他卻一直沒有出現。我可以大膽猜測……他已經找到雅莉了！”
當初在阿湘的海舍民宿，袁峰躲在暗處發現了尾隨的董皓，他知道董皓在營救陶雅莉的這件事情上和自己是一個戰線的，自己將馬北等人按計劃分開，各個擊破，無形之中，也是為董皓減輕壓力。隻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世界上很多事就是這麽湊巧——他和馬北等人由於鎮上別的酒店都沒看門或是客滿，而陰差陽錯都住在了阿湘的酒店，隻不過彼此都不知道。倘若他們早知道會是這般情形，恐怕劇本就要改寫了。
“馬上給寶坤打電話。”馬北急得放聲大吼。
孫娜娜掏出手機，連撥了五六通，全都沒人接。
“北哥，沒人接。”
馬北喘了一陣粗氣，用槍口點了點袁峰的太陽穴：
“今天留不得你，不殺也得殺！”
“打準點，給我個痛快。”袁峰咧嘴一笑。
“上路吧……”馬北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扣動扳機，雨幕中驟然傳來了一陣車輪摩擦地麵的尖嘯，一輛噴著海關標誌的黑色SUV在百十米外陡然加速直衝，車頭直奔馬北撞來。
正是董皓在千鈞一發之際趕到了！
“打！”馬北抬起槍對著車頭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砰——砰——”
子彈連發，車內的董皓，兩手扶著方向盤，身子整個側躺到副駕駛上，右腳將油門踩到底，轉眼便衝到了馬北身前，馬北不敢硬扛，一邊射擊，一邊走“S”形軌跡後退。
董皓抬起頭，瞥了一眼馬北的位置，右腳從油門換到了刹車上，左手閃電般將方向盤向左打死，同時右手向上一拽，將手刹拉到最高。
“吱——吱——”整輛車四輪抱死，後輪橫向力在入彎質心處產生的旋轉力矩小於前輪橫向力在質心處產生的旋轉力矩，車尾瞬間向外滑，以前輪為圓心畫弧，呈順時針漂移。
直著撞人是一條線，用漂移掃人則是一個麵！
“咚——”馬北猝不及防，被高速掃動車尾撞了個正著，整個人橫著飛了出去。
“娜娜你去看大哥！”葛六兒一推孫娜娜，從地上的提包裏又掏出了把手槍，馬北一行，四人四槍。此時一把留給了宋寶坤、一把在馬北手裏、一把在葛六兒手裏、一把被孫娜娜丟在了車底。
趁著馬北被撞倒，葛六兒舉著手槍跟董皓較勁，袁峰爬起身，一瘸一拐的閃到一邊，將孫娜娜丟在車底的那把槍俯身撈了出來，背靠著孫娜娜開來的出租車，喘了兩口氣，退下彈夾看了一眼。
“我日，就剩兩發子彈了……”
董皓撞飛了馬北之後，並沒有停車，車頭原地調轉了一百八十度，再度向葛六兒衝去，葛六兒雙手持槍，對著董皓的左前輪連開六槍，其中有兩槍命中。
“噗呲——通——”董皓駕駛的車輛，左前輪瞬間破裂。在此之前，這輛車不但一直在高速行駛，而且還玩兒了一手漂移，受摩擦影響，在溫度升高和內壓升高的作用下，輪胎早已變形，胎體彈性降低，動負荷呈幾何增大，前胎一爆，車身直接側偏。董皓也是一名老司機，兩手緊握方向，腳踩刹車，想盡量控製住車身，奈何葛六兒一招得手，趁勢跟上，往地下單膝一跪，將槍裏的最後四發子彈打向了董皓的右後輪。
“噗呲——通——”一模一樣的爆胎響傳來，董皓的車子徹底趴窩了。
沒子彈的槍就是廢鐵，葛六兒扔了手槍，從提包裏拎出了一把剔骨刀，大踏步朝董皓的車跑去。
“北哥——”孫娜娜抱起了躺在地上的馬北。
馬北胸口起伏不定，舉槍的右手瘋狂的亂抖，槍口對著葛六兒的方向，嘴裏含糊不清的喊著：
“六兒……幫，幫六兒……”
孫娜娜扒開馬北的眼皮一看，他的眼白一片血紅。孫娜娜知道，馬北這雙“兔子眼”不是發脾氣上火急出來的，而是受鈍傷撞擊充血了。
“北哥，你……你沒事兒吧？”
“拿……槍，打打……海關……打死……”
馬北顫抖著手把槍塞進了孫娜娜的手裏，孫娜娜抹了抹眼淚，站起身還沒來得及舉槍。
“砰——”袁峰縮在車底朝著孫娜娜的方向開了一槍。
孫娜娜下意識臥倒在地，朝著袁峰出還了兩槍。
“當——當——”這兩槍全打在了出租車的發動機蓋上，並沒傷到袁峰。袁峰背靠的出租車可以當掩體，孫娜娜確實趴在了一片空地上去，前後左右無遮攔。
“娜……娜娜，到我身後，我給你當……掩體……”
馬北渾身打著擺子，強撐著左胳膊在地上坐了起來，把孫娜娜遮在了身後。
“北哥！我……我跟你們拚了。”孫娜娜爬起來就要衝出去，卻被馬北用一隻手狠狠地拽住。
“娜娜！雨大目標小……你這麽跑出去，打……打不著的，把……把手機給我……”
“手機？”
“快，我們的手機都被搜走了。”
孫娜娜把手機遞給了馬北，馬北攥在手心裏，幽幽說道：
“咱們幾個怕是得撂在這兒了，現在對方……最怕的就是咱們……咱們聯係宋姐……搬救兵，妹子，你信不信，我把這手機一舉到耳朵……舉到耳朵邊，他拚了命也得開槍往這打，到時候……到時候他一起身，我喊……我喊打，你就開槍射……射他！”
“不行北哥，萬一你……不行，我打電話，你開槍……”孫娜娜說著話就去搶馬北手裏的手機，馬北咬著牙將手機攥的死死的，孫娜娜怎麽使勁也掰不開馬北的手指頭。
“妹子……哥不成了，我眼前都是紅的……瞄不到他的……”
“不行……不行……你死了我們怎麽辦？”孫娜娜鼻涕眼淚的淌。
“宋姐這些年……沒少給錢，咱們……幹得就是拿錢……拿錢賣命的營生，卡就藏在咱們刷車場二樓……關老爺的畫像的後頭，密碼是……六個四……拿了錢你們幾個就散了吧，吃江湖飯……沒人能平安到老……”
“北哥……”
“別哭了，你是老大？我是老大？”
“你是老大！”
“我是老大，聽我的。最後兩發子彈，打準兒點！”馬北咬了咬牙，解鎖手機屏幕，撥通了宋雨晴的電話，還沒放到耳邊，袁峰便從出租車的後視鏡裏看到了屏幕的亮光。
“不好！他要報信兒了！”袁峰虎目一瞪，拔身而起。
“砰——”袁峰開槍。馬北的手機被擊飛。
“打——”馬北一聲大吼。
“砰——砰——”孫娜娜連發兩槍，一槍命中袁峰肩膀，一槍擊穿了袁峰的小腹。
“撲通——”袁峰直挺挺地向後栽倒。
“咳——咳——”袁峰忍不住劇痛一陣猛咳，伸手摸了摸小腹，喃喃自語：
“這回怕是真要交代了……”
袁峰的小腹被一槍貫串，手槍擊發子彈的速度在400m/s左右，高速子彈帶有很大動能和旋轉，在進入身體之後還會翻滾，並在身體形成瞬時空腔效應撕裂組織（隨同彈頭一起進入人體的高壓氣體遇到人體硬組織、受頓挫從射入孔反彈出來（彈頭射入孔就成了氣體射出孔），使射入孔產生十字形或星芒形炸裂，這時射入孔麵積大概是射出孔的二、三十倍）。
就在這時，葛六兒也衝到了董皓的車前，董皓在車裏上下左右找了一圈兒，也沒找到合適的武器，心裏一著急，兩手向後握住了座椅上的頭枕，向上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