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龍頭點兵

還有十五個小時,從馬來西亞檳城港出發的國際郵輪維多利亞公主號即將抵達濱海港,加西亞製毒工廠裏出產的海洛因已經運到了船上,並在潘先生的運作下,夾藏進了船舶垃圾中。這和我國明令禁止進境的洋垃圾不同,所謂洋垃圾,指進口固體廢物,有時又特指以走私、夾帶等方式進口國家禁止進口的固體廢物或未經許可擅自進口屬於限製進口的固體廢物。而所謂船舶垃圾,是指船舶在航行過程中,產生的生活垃圾、生產垃圾兩大類。生活垃圾主要來源於廚房垃圾、殘肴飯菜等;生產垃圾包括破舊的濾芯、油汙的棉紗和破布、灰渣、積垢、包裝材料,船舶維修和保養產生的油漆廢料、鐵鏽、機械設備的廢料等垃圾。2016年10月28日,國際海事組織海上環境保護委員會(MEPC)在第70屆會議上第MEPC.277(70)號決議通過了《國際防止船舶造成汙染公約》附則V的2016修正案,該修正案於2018年3月1日正式生效。為了有效防止船舶生活垃圾和貨物殘餘對海洋環境造成破壞,各國船舶管理公司和船員都必須履行公約管理條例,保證海洋環境的可持續發展。

按照港口規定,生活垃圾不得任意倒入港區或施工水域,平日應倒入帶蓋、不滲漏並有明顯標誌的生活垃圾儲存容器或聚乙烯材料製成的垃圾袋中,當船舶停靠後海基地或施工區域靠泊點時,可以向陸地指定的垃圾箱傾倒或交接給專門的垃圾處理公司處理,生產垃圾(如油汙的棉紗和破布、灰渣、積垢、鐵鏽等)港口施工船舶或停靠碼頭船舶應妥善將生產垃圾積存在鐵桶內,存滿時可向陸地指定垃圾箱傾倒,無指定垃圾箱時,應申請港口垃圾接收設備或專業的處理單位進行處理。

由於港口部門對可能汙染水麵的生產垃圾尤為關注,潘先生為求穩妥,決定將海洛因夾藏在生活垃圾中。

根據在郵輪上的生活垃圾分類環節,對於不可回收垃圾,先進行焚燒,對於可回收的所有垃圾先進行幹濕分離,對於挑選出的玻璃在機器中碾碎,放入固定的巨型袋子中,潘先生命人在這些袋子的底部,藏了第一部分包裝嚴密的海洛因;船上的鋁製等金屬廢物,需要壓縮成錠,用塑料膜捆紮,在這些捆紮的金屬錠內芯,藏著另一部分密封妥當的海洛因。

潘先生的整條走私線,有三大節點。

第一個節點是船靠港,生活垃圾運下船,裝載到自己的廂貨車上,這一環節是在碼頭操作,人多眼雜,所以隻裝貨,不拆包。

第二個節點是運輸環節,生活垃圾裝到廂貨車內,運出港口,前往垃圾處理中心。

第三個節點是在垃圾處理中心,對廚餘垃圾,就地處理或集中堆肥。有機垃圾在有機垃圾加工利用廠被加工成有機肥或有機複合肥,用於綠化或農業施肥。無機垃圾在分揀中心被進一步細化分類為廢紙張、廢塑料、廢玻璃、廢金屬等可回收利用成分,再由相應的再生利用廠進行再生利用。有害垃圾在有害垃圾分揀處置站分揀,可回收利用物送去回收利用,殘渣進行焚燒或安全填埋處理。這個節點工序繁複,人多眼雜,且有眾多的部門監管。

所以,潘先生唯一的選擇就是在第二個節點……運輸途中拆開垃圾,取出夾藏的海洛因,將海洛因運給貨主,將垃圾運到回收站。

潘先生手下有一百三十幾個艄公,分別由幾個心腹帶隊,此刻,連帶麵無血色的孫長青在內,加上潘先生一共五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上議事。

潘先生提起茶壺,給每個人倒了一杯水。順時針從左到右,依次是鄒三兒、孫長青、孟磊和高強。

鄒三兒以前負責的是黑市上的文物倒賣,後來因為《層巒蕭山圖》的事,不得不退出了黑市,專心跟在潘先生身邊聽差。

孫長青主管人肉帶貨,手底下的人最多,孫長青原本是楊衝的副手,要不是楊衝折了,孫長青也不可能上位,這廝上位後,剛開始膨脹,就被潘叔切了一根手指,這才老實了。

孟磊和高強平時很少出現,在名義上,這兩人是嘉誌達遠洋垃圾處理有限公司的經理和財務總監。實則一個負責貨物運輸,一個負責黑錢往來。

“事情我想大家已經都知道了!還有十五個小時,維多利亞公主號就要到港了。對於上麵的貨,大家心裏也一清二楚。有人也問過我,說隨著海關現在的監管越來越嚴,咱們的風險是不是有點高。怎麽說呢?我一直認為,風險和收益永遠是成正比的,富貴險中求,咱們做的就是這個營生!三年了,咱們已經三年沒有開張了。我知道,你們手裏不少客戶這幾年流失得很嚴重,咱們周邊不少港口的同行,都在撬咱們的買賣!但是說句實話!我不怕!我為什麽不怕?因為我根本就不屑於那些小打小鬧,要幹就幹大的!我最近兩年在看書,在研究《史記》,這裏麵有這麽一個小故事,說齊國有一個身高不足七尺的上門女婿,名叫淳於髡,博聞善辯。彼時齊威王好飲宴,酒色無度,夜夜笙歌,不理朝政,國家上上下下一片烏煙瘴氣,周邊的各個國家都來侵犯,搶齊國的地盤!危亡之際,淳於髡入宮覲見,對齊威王說:‘咱們齊國有一隻大鳥,落在了宮內,三年不飛又不鳴,大王知道此鳥是怎麽回事嗎?’齊威王頓時會意,豪聲說道:‘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言罷,齊威王乃招諸縣令長七十二人入朝,賞一人,誅一人,奮兵而出。諸侯震驚,皆還齊侵地,其威橫行三十六年。諸位,這個故事說得好啊,我潘某要做的是齊威王,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眼下這條路,我謀劃了三年,從聯絡線路,到安插臥底,從殺人清障,到厘定抽成……馬上就要動真格的啦,還需要各位精誠團結才是啊……”

潘先生站起身來,拱了拱手,眾人連忙站了起來,彎腰點頭。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客套的話我不講了,現在我說說重點!現在是淩晨四點,十五個小時多一點之後,也就是晚上七點一刻,維多利亞公主號,在濱海靠港,旅客上下的同時,貨運通道也會打開,孟磊帶著車隊,第一時間頂到碼頭上去,把垃圾裝車運走,要注意兩點:第一,事關重大,你要親自押運;第二,所有的司機必須是靠譜的弟兄,明白嗎?”

“明白!”孟磊答了一聲。

“去安排吧。”

“是!”孟磊轉身離去。

潘先生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孟磊把貨在碼頭裝車後,會運往垃圾處理中心,沿途的線路我已經發到了你們的手機上,在這個位置,對!就是這兒,這是高架橋底下一個廢棄的木材倉庫。長青,你就守在這裏,孟磊的車隊到達場院兒後,你要第一時間組織人手,把貨卸下,取出裏麵夾藏的海洛因,記住,要快,你們大概有四十分鍾的時間,明白嗎?”

“明白!”孫長青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門。

潘先生指了一下高強,沉聲說道:“孫長青拆走垃圾裏夾藏的海洛因後,會將垃圾回填到車裏,由孟磊帶著車隊離開木材倉庫,直奔垃圾處理中心。而你,則需要領著可靠的兄弟帶著拆出來的海洛因,裝進一輛凍品的廂式貨車裏,上麵平鋪上冷藏的魚蝦,送到距離木材倉庫二十五公裏外的水產市場,找洪記魚檔的老板,國內這幫販毒的都神秘得很,從不以真麵目示人,當然,我也沒露過麵,畢竟是第一次合作,留些懸念也好。我們約定交貨的時候以暗號辨明身份。對上了暗號,再交易,一定錢貨兩清!明白嗎?暗號是……”

“明白!”高強應了一聲,轉身出門準備去了。

潘先生送走了孟磊、孫長青和高強,閉目沉思了好一會兒,輕聲歎道:“三兒啊!”

“潘叔!我在呢……”

“你跟在我旁邊,找些見過血的弟兄,隨時候命!”

“是!”

就在潘先生這邊緊鑼密鼓地布置運毒入境的計劃時,旅檢一科的諸人在張瑜的家裏也召開了一次避開蔣煥良的會議……與會人員圍坐在張瑜家裏的餐桌邊上,依次是:鄧姐、東叔、魏大夫、老呂、顧垚和張瑜。

“大家看看這個……”張瑜猶豫了很久,還是將郭聰的筆記本拿了出來,放在了餐桌正中。

“這是什麽?”鄧姐看著筆記本問道。

“郭科和他的師父陳三河一直在調查濱海最大的走私組織,這本筆記的前半本是陳大隊寫的,也正是陳大隊發現了這個組織的作案脈絡,初步圈定了這個組織的活動範圍和活動方式,但是……陳大隊的調查行動因為被走私分子察覺,所以遭到了暗殺。在陳大隊死後,郭科接手了這本筆記,繼續調查,將這個組織的範圍圈定到了四家公司,並經一名代號叫作熊貓大俠的線人核實,將懷疑的重點確定在了一家公司,也就是從事郵輪垃圾處理業務的嘉誌達遠洋垃圾處理有限公司。然而……郭科查到這裏的時候,卻和葛大爺一起遭到了槍擊……在臨死前,他托護士告訴我,說讓我照顧好他辦公室的花,我在辦公室的花盆底下,找到了這本筆記……”張瑜一說到這兒,又想起了和郭聰的點點滴滴,一時間又紅了眼眶。

東叔拿起了筆記本翻看了兩頁,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疑聲問道:“小張,你的意思是……”

張瑜還沒答話,鄧姐倒是先皺著眉頭晃了晃腦袋,接口說道:“最近的旅檢現場分外地不對勁!姓蔣的胡亂幹預現場,胡攪蠻纏地放走了不少有嫌疑的人……”

顧垚聞言,一拍大腿,高聲喊道:“我就說嘛!那天芒果嗅到一個旅客的提箱有問題,我要開包檢查,姓蔣的非說是芒果這幾天狀態不對,看著像生病了,讓我帶可樂來再嗅一遍,等我轉身去帶可樂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人放走了!”

顧垚這邊正在大吐苦水,旁邊的東叔也拍著桌子喊道:“對對對!我也遇到了,前兩天,有個行李箱過X光機,我發現了一團圖形異常的陰影,剛要轉人工,就被蔣煥良給攔住了,說他看著沒問題啊,讓我不要過分緊張,刁難旅客,影響通關時間……”

“我那天攔住了一個可疑的女的,查她包的時候,蔣煥良就硬攔著不讓,後來我發現那女的鞋有問題,剛拎在手上,就被蔣煥良搶了過去,把那女的放走了,還狠狠批評了我!”張瑜突然發現,原來蔣煥良不是針對自己一個人,而是全方位、立體式攪和了整個科室的監管通關工作。

“這……難道說……”科室全體成員異口同聲地驚呼了一句,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畢竟他們雖然討厭蔣煥良的工作作風和人品,但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是走私分子的保護傘。

鄧姐坐不住凳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在客廳轉了好幾圈,沉聲說道:“雖然現在咱們沒有證據,但是結合蔣煥良的種種跡象,他身上有嫌疑這肯定是抹不掉的,如果按照筆記本上說的,嘉誌達遠洋垃圾處理有限公司確有問題的話,還有十幾個小時,從馬來西亞檳城出發的郵輪維多利亞公主號,就要在濱海靠港了!如果我沒記錯,為維多利亞公主號提供生活垃圾處理服務的,就是這家嘉誌達遠洋垃圾處理有限公司!上報領導按照程序走調查,怕是來不及了,萬一蔣煥良從中作梗,很可能把寶貴的時間全部浪費掉……”鄧姐在郵輪母港任職多年,負責整個科室通關方麵的資料業務流轉,母港所有郵輪的船名、航線、抵港出港時間、服務公司的數據都在她的腦袋裏。

“那你的意思是……”東叔皺著眉頭問道。

“繞過蔣煥良,咱們幾個,直接查!”鄧姐敲了敲筆記本,一臉篤定地說道。

“怎麽查?咱們沒有證據啊!這筆記本裏寫的都隻是線索和推論,不能作證的……萬一陳大隊和郭科是錯的!”東叔深思熟慮了一陣,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魏大夫起身一擺手,打斷了東叔的話:“我們要相信自己的同誌,再說了,我相信陳大隊和郭科長不會錯,為了這個答案,他們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覺得,咱們應該去驗證……”

東叔聞言,長歎了一聲,舉起了右手,笑著說道:“既然如此,老辦法!少數服從多數,開始表決吧!我同意!”

“我同意!”剩下的眾人,異口同聲地答了一聲,紛紛舉起了手……

“鄧姐,郭科不在,你來派崗吧!”顧垚將目光投向了鄧姐,眾人也一致讚同。

鄧姐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做個分工。晚上七點一刻,維多利亞公主號到港,旅檢通道這邊,蔣煥良早早地打好了招呼,說他是一定要到現場的。如果蔣煥良有問題,咱們一定要看住他。旅檢通道這邊,東叔、魏大夫和老呂留下,加上葛大爺走後,從三科過來支援的同誌,旅檢現場正常運作,肯定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顧垚,你跟蔣煥良打報告,就說可樂和芒果生病了,讓他從別的科借犬,我今晚會請病假,再加上張瑜,她不是今天的班兒,你、我和張瑜,再加上可樂和芒果,開上一台車,別開單位的公車,開我的私家車,否則蔣煥良會察覺,咱們組成一個追蹤的小隊,跟蹤嘉誌達遠洋垃圾處理有限公司的垃圾運輸車,如果有問題,拍照取證,聯係關裏,如果沒問題……不可能沒問題,我不相信陳大隊和郭科長會出錯……大家還有什麽問題沒有?”

眾人搖了搖頭,紛紛表示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的話,咱們就開始行動,記得保持手機暢通!”鄧姐一句話結束了這次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