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愛是一桌人間煙火
秋末冬初，寧汐順利拿到了Boston谘詢的實習資格。她想要找人分享這份喜悅，第一個就想到了江源。正考慮該怎麽跟他說，先有電話搶了進來。
“媽媽！”寧汐滿聲喜悅地叫道，怎料高美蘭聲音一沉：“汐汐，你聽說了嗎？晴子家出事兒了，老薛和你周姨在高速上出車禍了！”
“怎麽這樣？”寧汐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今天淩晨。他們從老家連夜往回趕的路上。你快問問晴子，安慰安慰她，看有沒有什麽地方幫得上忙。”
葬禮上的人很多，除了鄰裏，大多是陌生麵孔。
宋窈和秦川都到場了，經曆一整日的忙碌，入夜後，宋窈拿著支白菊在寧汐身邊坐下。看著遺像前晴子悲痛欲絕的身影，低聲說道：“聽說叔叔阿姨因為疲勞駕駛追尾。你知道麽，他們之所以趕著回來，是約了江源一家商量訂婚事宜。”
寧汐深明宋窈這是借機跟自己言和，自然給她台階下，“是啊。”她輕聲一歎，“多可惜，馬上就要親眼見證女兒的幸福了，誰想到卻發生這樣的事情。”她頓了頓，突然抬頭問道，“對了，宋阿姨身體狀況怎麽樣了？聽說她搬回老房子了。”
宋窈頷首：“是啊，搬回去了。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得有人隨時照顧著。我給她請了個保姆，我跟許淼也搬到了附近，緊急關頭好歹能及時趕到。”
寧汐沉默了。
“對不起。”
“都過去了。”
“寧汐，你為什麽要幫我？”
寧汐一愣，明知故問道：“什麽？”
“晴子都告訴我了，是你幫我打通關係另尋出路。我心裏也清楚，要不是你拜托你師父我根本進不了這家私企。”
“我朋友不多，總不能處處樹敵吧？也就是風口浪尖拉你一把，但說來說去也不單單為了你。”
“寧汐，謝謝你。”說這話的時候，宋窈無比真誠地看向寧汐的眼睛。
“你也該謝謝晴子，在我師父麵前她說一句頂我千句！”
正說著，秦川溜邊兒坐下。
“今天都累了吧？一會兒你們都回去，今晚我留下陪晴子就行。”
寧汐側目：“宋窈，凱琳還在家，要不你先走吧。我跟秦川在這兒守著。”
“許淼可是個超級奶爸，哪還需要我呀！這麽重要的時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宋窈輕笑著，眉頭高挑。
秦川聽聞，明顯一愣，稍作沉吟，開口問道：“寧汐，聽說你要出國了。”
“嗯。先在BCG做實習，之後還不確定。你呢？”
“正要找機會跟你們說呢，我這不是科研項目搞得小有成果嗎，被boss提前內定了，開年新加坡有一聯合項目需要研究員，領導們推薦我過去。”
“那李阿姨不得追隨你過去啊？她連你在外租房都不放心，能放心你出國嗎？”宋窈講起了玩笑話。
秦川倒不怎麽在意，笑著接過話：“哎你們還別說，我媽現在可算是放寬心了！可能是意識到我長大了，她不再盯著我不放了，注意力回歸到了我爸身上。我爸那是一個叫苦不迭啊！”秦川頓了頓，跟著語調一沉，“可是我又挺猶豫的，一方麵不甘心放棄深造的機會，一方麵又惦記著父母都上了年紀，要是突然出點兒事兒我這跨山跨水的一時半會兒可真趕不回來。”
他這麽一說，寧汐跟著沉默了。
宋窈見狀，輕輕拍了拍胸脯，“你們怎麽能無視我的存在呢？你倆就放心走吧，我會幫著照顧叔叔阿姨的！”
“對了，走之前咱們去林俊安家看看吧。”
……
這事兒過去了大半周。
周五晚上，寧汐照例回家吃飯。受到薛家二老的影響，客廳氣壓很低。
寧汐察言觀色了好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媽，我已經拿到了Boston谘詢的錄用通知。遞完辭呈以後我有三個月的移交期，然後就準備飛美國了。”
寧昌德手頭一頓，眉心緊蹙，動作跟著慢了下來。
高美蘭遲疑，接著應聲道：“好好好，女兒真是有本事！”
“好什麽好？那地方山高水遠的咱又跟不過去，她能好好兒照顧自己嗎？”寧昌德說著，將臉轉向窗外。
寧汐從老頭兒的語氣中揣測出了點兒什麽，淺聲試探：“你們……不攔著？”
寧昌德剛要開口卻被高美蘭一句話懟了回去：“媽知道，去那家企業工作是你的夢想，我們早就應該放手無條件支持你了，之前都是爸媽不好，總拿你當孩子，耽誤你不少事兒。現在你的夢想實現了，我和你爸高興都來不及，你也算是給老寧家長臉了。”高美蘭說著，扭頭看向寧昌德：“我說老寧啊，你該高興！女兒這下子出人頭地了，你跟人喝茶聊天的時候又有跟人嘚瑟的資本了！這事兒足夠你說一年半載了！”
晚些時候，寧汐接到晴子電話，她要她陪同回家收拾父母遺物。
整理到一半兒，寧汐上了個廁所，再回來主臥的時候，見晴子正麵對大衣櫃愣神。
“怎麽了？”寧汐將水杯遞給她，晴子沒有伸手去接，她蹲下身，拉開最上層抽屜，從角落一隻絲襪裏抖落出一把小鑰匙，很輕易便插進了最下層抽屜的鎖孔。
寧汐隻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要說大多數家庭都有一個這樣的衣櫃，一個這樣的抽屜，一把這樣的鑰匙跟一隻這樣的尼龍短筒襪。
晴子將母親的首飾一一打包，將存折跟銀行卡收進提前備好的塑膠袋。終了，目光落在一紙薄薄的信封上。
她停頓了半秒，淚水簌簌往下掉。寧汐沉默著接過信封，隻見正中央寫著一行蠅頭小楷——“晴子購房存款”。
晴子顫顫巍巍地打開存折——九十九萬整。
她瞬間明白了母親這麽多年來省吃儉用的原由。想起她以前常說，女孩子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罷，都應該有一套屬於自己名下的房子，這樣遇事才有退路。
晴子仰起頭，長長吸了一口氣，低頭瞬間毫無預兆地大哭起來。
“是我不好！我真該死！我總是抱怨爸媽卻從沒跟他們說過一句感恩的話。現在我有一肚子話想對他們說，可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寧汐一把將晴子摁在自己肩頭，輕聲安慰著：“沒事兒的晴子，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別難過了好嗎？別難過了……”
在此起彼伏的祝福聲中，部門為寧汐準備的歡送派對落下帷幕。
而恰恰就在這一天，俞揚帆收到了升職通告。
也是在同一天，俞揚帆的新書出版，扉頁中央一行迷人小字——“致寧汐，我的良人。”
臨走前，高美蘭給了寧汐一筆錢。“當初你支持媽媽投資，這是投資回報。”
寧昌德不甘示弱，從一摞襯衫最底層掏出隻牛皮紙信封，大張旗鼓地塞到女兒手中。
“這張卡是新的，密碼是你生日！閨女，現在你知道為什麽這些年來你爸總跟你媽說沒錢了吧？都給你存著呢！”他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像是攢夠積分換取大獎：“本來想著結婚作彩禮，可你現在不是正好需要嘛！你初到美國人生地不熟，千萬別虧待了自己。爸知道那邊物價高，你不是愛吃水果嗎？就當這些是每個月的水果錢！”
“爸……媽……”
“行了，開開心心的！爸現在通訊軟件用得可溜兒了，有事兒沒事兒打視頻啊！”
賀宇韓送寧汐去機場。半路加油，沒零錢，寧汐掏錢包，發現了一張電影票根。那是跟父親一起去看的電影威爾史密斯的《當幸福來敲門》，遙記那日，父親跟個孩子似的買了雙份可樂跟最大桶的爆米花，那是他跟女兒獨享的時刻。
寧汐盯著那張泛黃的電影票，眼睛濕潤了。
“掉頭。”
“什麽？”賀宇韓以為她在開玩笑。
“不去機場了。下高速。”
“怎麽，這就開始舍不得我了？這一下去一時半會兒可上不來了，會誤機的！”
“我不飛了。”
寧昌德聞聲開門，隻見寧汐站在門外，賀宇韓拎著行李跟在她身後。
“回來了？”寧昌德的表情複雜，口吻更是模糊。大概是……七分驚喜帶著三分篤定。他在心裏跟自己賭著，賭航班會臨時取消，賭閨女會半道兒折返。
嘿，沒想到所有“惡念”真的都實現了！
“怎麽回來了？是不是落了什麽東西？哎呀你打個電話讓你爸給送過去啊，這下擔誤了飛機怎麽辦？”高美蘭一邊說一邊撩著圍裙擦手。
“耽誤什麽耽誤！別瞎嚷嚷。”
寧汐站在門口，目含淚水。
“爸，媽。”
“怎麽了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我不走了。”
“小子，她這是怎麽了？”寧昌德突然有些恍惚。
“叔叔，寧汐她——”
“我不去美國了。”
“你怎麽——”
“爸，您不是說年齡大了見不得離別嗎？”
“我……”
“我不走了。我在去機場的路上想明白了。BCG是我的追求，我隻是一心想要證明自己能夠憑實力實現夢想。現在夢想實現了，我也該腳踏實地地生活了。爸，您以前常說，是金子總會發光。隻要我足夠出色，去不去波士頓又有什麽關係？我在百納一樣能更上一層樓！”
“好好兒的又不走了。以後我們又得操心了。”寧昌德佯裝嫌棄。卻被眼角的春風一縷出賣。
晚飯時間，寧昌德跟高美蘭忙裏忙外，賀宇韓跟著寧汐去陽台吹風。
“你覺不覺得，父母是這世界上孤獨而耀眼的太陽。”
“怎麽說？”
“我們青春時，他們刺眼；我們成年後，他們孤獨。但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發生了什麽，他們總是溫暖長存光明如初。父母不就是太陽一般的存在嗎？時刻散發著光與熱，卻從來不求回報。”
“開飯了！”
四人成桌，好一派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