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不如我們結婚吧
為了參加許淼哥們兒的生日派對，宋窈百忙之中抽空跑了趟“奢舍”。
這間名為“奢舍”的奢侈品租憑公司是她從公司前台口中聽來的。按照品牌分類，按季度繳費，zara mango這樣的高街品牌有，Chanel、Dior這樣的奢侈高端品牌也有。這無疑為那些入不敷出的高級白領，提供了以租代買的全新消費模式。
宋窈挑了Dior的黑色吊帶裙跟一雙jimmy choo的銀色星光尖頭鞋，順帶選了幾件平日上班用的套裝，又將之前租的風衣、長褲還回去。然後，她拎著大包來到停車場，老遠解鎖了一輛幾小時前租來的帕拉梅拉。
派對的場麵比預想的盛大，壽星包下了酒吧上兩層，一進門就能看到人造沙灘跟椰林。
宋窈一眼就望見了許淼，他正站在香檳塔前跟幾個朋友拍照，本是不經意的一瞥，可她的眼睛立即釘在了他的身上。
正想上前打招呼，桌邊一個紅色頭發的年輕的女孩靠過來。“看來你也對那男的感興趣！”女孩雙眸一勾，纖細的指尖在高腳杯口不停畫著圈，“不過姐，我勸你別想了。”
“為什麽？”
宋窈一邊饒有興趣地問，一邊設想著種種答案。本以為她會說，他從小生活在國外習慣跟思維方式跟咱們不一樣，或者已經名草有主了之類之類的，然而——
“聽說他被一老姐姐包了，你看他渾身上下不是Burberry就是lv，就連用把雨傘都是mcm，要多炫耀有多浮誇！咱們這種賣相普通的女孩根本hold不住的！”
浮誇嗎？對於一個沒畢業的大學生來講的確有些過頭。Burberry是換季那會兒她為他置辦的，而那把畫滿mcm標誌的長柄雨傘是上個項目的客戶送給她的。
嫉妒！這樣的女人在職場上還見得少嗎？宋窈撐起一個沉默而理直氣壯的笑，徑直走上前，從側麵挽住許淼的手臂，不再關心那女孩的表情。她猜她一定是極度錯愕的，是無地自容的，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她沉浸在自己親手營造出的悲壯而華麗的優越感當中。
直到壽星的一句——“姐，您也來了！”瞬間喚回宋窈的意識。這個畢恭畢敬的“您”字，不僅喚出了沉重的歲月感，還喚出了她內心深處的一絲羞恥。宋窈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大家都穿著輕便的休閑裝，而她的一絲不苟反倒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是她老了嗎？不不不！一定是他們太淺薄。
隨著派對開場，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許淼挽著宋窈的手臂，如數家珍地跟大家介紹著這位“大女友”。介紹她的職位，她風光的一麵，她無人能及的吸金能力，她的好品味以及至少一周換上一套的奢侈品。
許淼滿臉欣賞，眾人滿眼羨慕，可宋窈卻倍感受傷。
後來，他們肩並肩坐在舞池下方，頭頂上全是手握酒瓶跳著莎莎的人群。宋窈指著一個金發姑娘，說：“你看，她的裙子飛起來了！”然後他們大笑著，擁抱了彼此。而在樓層的頂端，有人用閃光燈照亮了他們，與此同時，那些麵目陌生的年輕人們，吹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
即便盡興，宋窈整晚卻被幾個尖銳的名詞所困擾——姐、奢侈、表麵的風光。
別人說得無意，她卻聽得用心。她也曾試圖用強勢的話語引領目光，用風限風光的作態hold住全場，卻發現這幫年輕人根本不買帳。
派對過半，宋窈終於待不住了，於是借口離開。
她前腳進門，許淼後腳就跟著回來了。她脫掉高跟鞋，雙手抱臂站在窗邊，他從背後叫她的名字，她卻故意不作答。許淼感到一陣口幹舌燥，看出她的情緒卻決定先去廚房喝杯水，宋窈以為他熟視無睹，一忍再忍終究沒忍住，她一個箭步衝到沙發邊，抓起一個靠墊向他砸過去。
“你為什麽跟那個金頭發的女孩跳舞？明明知道她穿著暴露！你為什麽把我晾在一邊？”
“我不認識她，也沒想很多，是她邀請我。”
“你為什麽介紹我都是些花花綠綠的名頭？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我是你的女朋友？”
“陸興是我好友，他知道你是我女友，其他的人我根本不認識，也沒必要跟他們多說！”
“不！這不是正確答案！正確答案是：你所在乎的根本就是我的光環，是我所提供給你的外在的優越感！你覺得能交到這樣的女友很酷，讓你有資本在朋友麵前炫耀！至於我究竟是誰，我究竟在意什麽，在你心裏究竟是什麽定位你根本從來就不在乎！”
許淼的中文不好，麵對宋窈的連番轟炸他根本招架不住，隻好閉上嘴繳械投降。
而即便宋窈知道戀愛以來許淼一直在吃軟飯，但她並不介意。她知道他真的喜歡他，這就足夠了。
除非對方膽敢傷害她！
比如現在。
就在0.5秒之前，在他摔門而出的時候，她赤手空拳地站在空****的房間裏，哭得像個失戀的小女孩。
她想象過，也許他並不愛她，純粹是想滿足虛榮跟獵奇的心理。但她需要他。他的陽光以及陽光背麵的一塵不染，讓她覺得世界還沒有過於無藥可救。
她又何嚐沒有私心呢？她貪婪享用著他的青春活力，並試圖用金錢、身體以及成熟女人的魅力束縛住他。她送他貴重的禮物，跟他閑聊他從未觸及過的職場生活跟豐富閱曆，不過是想利用他對未知世界的好奇，讓他為她所擁有。
“你這麽強勢，小時候一定沒被寵愛過吧！”這是許淼轉身之前撂下的最後一句話。分量很足，正中靶心，紮得她生疼。
宋窈看著冷寂的房間，感受著瞬間降至冰點的空氣。她突然很想逃離，逃離一切留有他的餘溫的地方。她迅速換下昂貴的衣物，擦去一臉糊作一團的妝容，隨便裹了件大衣落荒而逃。
回到家，宋惠明正在廚房打包飯盒。宋窈叫了一聲“媽”，宋惠明回過頭，莫名的目光打她身上一掃而過。沒有安慰，她甚至沒看出她的不對勁，隻是草草交代了幾句便拎著飯盒往外走。
她說自己要去醫院看看爺爺，而宋窈知道，她不過是惦記著他口袋裏的那點錢。
宋窈沉默著，目送宋惠明到玄關處。就在她彎下身子換鞋的時候，她內心所有的不滿一觸即發——
“我告訴你。如果一個孩子從小到大沒有熟悉過幸福，沒有熟悉過輕鬆，沒有熟悉過被寵愛，長大後她一定會走上最艱難的那條路！因為這是她最熟悉的那條道路。所以她習慣了受傷害，習慣了被邊緣化，習慣了自我否定自我逃離，習慣了成為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因為她從小到達被父母天天這樣指責。’你將來長大了沒有人幫到你，你肯定被討厭。你肯定怎麽怎麽樣！’ 媽，這就是你對我的詛咒！ 這種詛咒完全表達不了愛！它所表達出來的就是你對我失望，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的東西，所以我得不到愛的能量，慢慢地就會選擇過上最痛苦最平庸的生活。
好，現在我終於成了一個生活的失敗者。表麵上高高在上，其實是因為不敢放低姿態，怕別人知道我生於這樣的家庭！怕種種惡跡暴露！”
直到宋窈說完這席話，宋惠明始終低著頭。宋窈以為她會做出些許反應，可惜，她沒有。良久，她從牆上摘下鑰匙，淺聲說了句，“走的時候別忘了關燈。”
那個背影，宋窈永遠忘不了那個複雜的背影。其中承載著她的期待，她的無力，她們之間的回天乏術。
早上六點，宋窈回到自己的公寓。房間沒有亮燈，那隻砸向他的靠墊仍然以狼狽的姿態躺在牆角。
他真的走了嗎？她後悔，後悔自己昨日的表現，後悔自己的斤斤計較！她又開始流淚。就在她哭得很傷心的時候，許淼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回來了。在她開口之前，他將花束用力塞給她，接著單膝跪地——
“宋窈，不如我們結婚吧。”
又是那副笑容，那副毫無條件冰釋前嫌的笑容，那副明亮到晃眼的笑容。
“告訴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她顫抖著聲音問道。
許淼鄭重了語氣，說：“宋窈我愛你。我想給你一個溫暖的家，給你無限度的寵愛，僅此而已。”
宋窈吞了一口氣，眼中稍縱即逝的笑意被一層薄薄的寒霜代替。“好啊，那我們就用時間量化一下你口中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