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逆天反轉

翌日晚間,寧汐來醫院探望薛晴子,沒坐一會兒江源推門進來。他左手提著果籃,右手拎著隻飯盒:“我廚藝欠佳,這是在朋友的私家小廚專門給你定製的病號夜宵,快趁熱吃了。”

寧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調侃道:“師父,我跟隨您這麽多年可從來沒吃過專門定製的夜宵!”

江源輕笑:“你那鐵打似的身軀,哪用得著啊!”

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薛晴子始終盯著他的眼睛,她有預感他會看過來,可他始終低垂雙眸,似有意克製,隻管將熱騰騰的肉粥盛入碗中。

待薛晴子吃完飯,寧汐起身作別,剛要拉開房門,突然扭頭看向江源:“師父,最近我工作上遇到了個挺棘手的問題,想跟您聊聊,您看晚點兒可以嗎?”

晴子聽罷立馬淺聲催促:“寧汐,你們要是有事要談就先走吧,時間不早了我也該睡了。”

最近這段時間,寧汐壓力不小。公司麵臨一次極其重要的客戶簽單,寧汐通過不懈爭取最終距離合同敲定僅僅一步之遙。這是公事,按道理來說不該說給江源聽,可越是勢在必得她越是感到忐忑。要知道,從前的每一次重大合作可都是江源給她把關的。

車子在平南大道的一間露天酒館停下。江源輕車熟路地朝服務生揮手,要了兩杯薑味蘇打。

落座後,寧汐開門見山將具體情況分析給江源聽。江源聽罷,猶豫良久,最終似有若無地提醒道:“越是緊要關頭越要提高警惕,看清一些細節以及藏於表麵之下的東西,務必時刻保持頭腦冷靜。”

這話並未點名要害,可寧汐在師父有所保留的目光中似乎揣測到了什麽。

究竟是善意的提醒,還是另有內涵?她暫時猜不到,卻還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明白的師父,您做事方式沒變……還跟以前一樣嚴謹。”

……

沒出兩周,果然出事了。

大清早,Vivian踩著雙Dior小貓跟往寧汐桌邊一靠:“寧汐你心也太大了吧?你這是找好下家了還是做好徹底退出谘詢行業的打算了?這麽板上釘釘的項目竟然被’萬方’給搶走了?說出去誰信啊!它’萬方’跟百納角逐完全就是以卵擊石,結果這回呢,石頭碎了?你這失誤看起來也太愚蠢了。”

寧汐保持一貫的淡定,眉毛頭都沒抬,任憑指尖在鍵盤上敲打。

她的漠視似乎激怒了Vivian,她環抱起雙臂,踮著腳尖往寧汐耳邊湊了湊:“你當大佬們不知道其中的牽連嗎?萬方看上去規模不大在業內也叫不上名,但誰不知道它跟誰穿一條褲子?怎麽,這次交易你是故意讓給你師父的吧?”

“你就當作是名師出高徒唄。”寧汐笑著回應道。

Vivian抓住此事咬定寧汐是內奸,說她跟她師父一樣不忠於公司。寧汐聽聽也罷,她選擇閉口不言,靜觀時變。

然而她自己可以當作沒事兒,但Vivian所言嚴重觸及了俞揚帆的底線。他可不管什麽職場紛爭,不管什麽商業背叛,他對寧汐的無條件支持完全來自於對於心儀對象的全盤肯定。

這日下班,他專程請Vivian吃飯,在一家距離公司兩街之隔的高級日料店。

“薇姐,最近部門傳言挺難聽的。”

Vivian插起一隻明蝦置於口中:“是啊,你說寧汐幹的什麽事兒!這不明目張膽搞背叛嗎?現在就看她的態度了,等到上頭追究下來那可就晚了。”

俞揚帆垂眸,稍事沉吟:“來,嚐嚐他家的招牌天婦羅。”他將餐盤往她手邊推了推,“可是薇姐,我覺得話不能這麽說。這結果不還沒核實呢嗎?上麵兒都沒說什麽部門內就搞內訌,有失咱們的風格。”

Vivian放慢咀嚼的速度,眉頭一挑,饒有興趣地問道:“怎麽,帆帆,這就心疼你師父了?”

俞揚帆“咯咯”一樂,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畢竟是師父,否定她不就等於否定我嘛。再說我也是心疼您呀。”

“心疼我?”

“您想想看,我作為咱們部門小小的一員 ,聽到其他部門同事對咱指指點點都感覺麵兒上掛不住!我一小下屬都這樣,那更別說您做上司的了!同事們都說您向來以大局為重,所以我才會擔心,有人拿咱部門八卦當茶餘飯後的談資,您心裏一定也是很委屈的。”

看著俞揚帆真誠的臉,Vivian不禁有些動容。

“無論到底為了什麽,總之你嘴甜,說的話在我這兒就是很受用!來,幹了這杯,好好兒表現,等到正式入職那天我一定想方設法把你要過來!”她說著,端起兩隻酒杯輕輕一撞。

然而Vivian的如意算盤顯然沒打好,左等右等等不來東窗事發,卻等到了領導的褒獎。她Vivian打死也想不到,“萬方”此次合作崩盤竟成了寧汐沉冤昭雪的契機。

要說這是命運垂憐?其實不然。

季度會議結束,寧汐被經理叫進辦公室,推門進去才發現等待她的除了經理還有作為百納股東之一的大老板。

原來那晚寧汐在江源語義不明的暗示下思來想去覺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立馬托關係多方徹查合作方老底,原來對方雖說麵兒上名譽清白賬目漂亮,實際上卻是業內名副其實的老賴。當時事關緊急可她又沒有足夠的證據呈遞給公司,隻好故意在項目上偽裝失敗。

末了,當寧汐在大老板麵前解釋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個漂亮的回馬槍殺得不張不揚。老板更是覺得她不僅聰明穩妥而且極其沉得住氣。

“寧汐啊,這次多虧了你。當初多方競爭來勢洶洶,讓我們以為機不可失,幸虧你的冷靜,讓我們百納環球在緊要關頭成功規避了風險!”

“老總您誇獎了,這事兒說到底得感謝我師父。”寧汐若有所思地沉吟。

“你是說——江源?”經理追問。

“我——”提到江源,寧汐立馬改口:“我的意思是,江源他一直教導我越是勝利在望就越是要穩住陣腳。”

話雖這麽說,可她的內心始終是有些愧疚的。她還記得當時江源聽到“萬方”這兩個字的時的情景,他下意識攥了攥拳頭。動作很小,卻還是被寧汐察覺到了。她不是沒懷疑過,隻是……再一次選擇了相信。

下班後,俞揚帆先拐去街角買了杯星冰樂。正要過馬路,隻見寧汐站在馬路牙子上打車。他咧咧嘴,徑直走上前:“今天沒開車啊?”

“中控出了點問題,中午拖去修了。”

俞揚帆咽下一嘴冰碴兒,很是舒爽地說道:“一看你這站位就知道不常搭出租。就咱們公司這塊風水寶地,打車向來都是四十分鍾等起的!再說了,你這身穿著坐出租合適嗎?”

“別挖苦我啊,那你說怎麽辦?”寧汐瞥他一眼,動了動酸痛的右臂。

這提問似乎鄭重俞揚帆下懷,他大腿一拍,高聲喝道:“我有車啊!我載你一程!”

寧汐跟隨俞揚帆來到車庫,還沒等她反應懷裏便被塞進一隻頭盔。寧汐一愣,“摩托車啊?你逗我玩兒?”說著將頭盔往寬大的車座上一扣。俞揚帆看她扭頭要走,連忙伸手拽住:“我這可不是普通的摩托車,你看這骨架這門臉兒,多拉風多有張力啊!關鍵是它方便走街串巷繞過擁堵路段。再說我車技可是相當好的,這不辛苦一天了,給你敞篷般的放鬆!”

寧汐看了一眼手表,懶得聽他再頻,抬腿跨上後座,一聲令下:“走吧。”

俞揚帆騎行很穩,可寧汐不常坐摩托挺難掌握身體平衡。特別是在他踩下一腳油門的時候,她不得不弓著身子扶住他的腰。俞揚帆對此倒很是享受,一路上滿麵春風。直到一個綠燈口,一腳突然起步讓寧汐差點兒仰下車,她隻好加大手臂的力量環住他的腰,將腦袋頂在他的背上。

十幾分鍾後,車子在公寓樓前停下。寧汐跟俞揚帆告別,一轉身正好撞見從超市回來的賀宇韓跟老曹。

“您來了,曹叔叔!”她揮手招呼。

“來啦!來看看兒子!”老曹一邊說一邊抻著脖子往摩托離去的方向望,“剛才那位是——”

“哦,公司同事,我車子拉去修理讓他把我順回來了。”寧汐爽快地回答道。

老曹垂眸,眉目一鬆。寧汐隨之望向賀宇韓,他倒像是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輸入防盜門密碼,扭頭說道:“爸,上樓吧。”

回到家,父子倆先後走進廚房。老曹將食材挨個兒從塑料袋騰出來,沉默半響,開口道:“兒子,你跟寧家姑娘最近相處地怎麽樣啊?”

“挺好!”賀宇韓想都沒想便給出回應。

“那………你不知道她車子壞了是吧?”

賀宇韓手頭一頓,麵色平平地答道:“她沒跟我說啊。”

“哎,可你倆不是——”

“爸,我們就是鄰居,時而走動走動。”

“哦,我還以為你倆,那什麽……”

賀宇韓關上冰箱門,轉身:“菜我來洗,您先休息休息吃個蘋果吧。”

做好飯,老曹解下圍裙在桌邊坐下。

“我說,你這桌子該換換了,以後兩個人哪夠用啊!”

賀宇韓夾了隻雞腿放入老曹碗中:“您還真別說,指不定這桌子夠我用一輩子的!”

老曹一聽,急了:“別亂講,早晚有人跟你分享生活!”

“人姑娘誰願意跟我呀!隻有在您眼中我才是十全十美的!”

“要我說寧汐就不錯,哎你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了沒?不坦然,有試探有躲閃,我感覺她對你有心思。”

賀宇韓埋下頭,不由減輕了咀嚼的力度:“我……沒什麽信心。”

沒信心?這回答令老曹心頭一涼。他接連給兒子夾了五筷子豆芽,這才頗有深意地說道:“宇韓啊,其實你不說我也能明白,即便過了這麽多年,老韓那件事兒對你影響依舊很深。甚至影響到你對家庭跟親密關係的看法。”

他從不忌諱與兒子聊起他親生父親的話題,不怕兒子惦記,反倒害怕他一輩子與之為敵。

“爸您想多了,他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沒達到能影響我情感觀的程度。再說我的專業就是心理疏導,最擅長的就是替人解決情感問題。”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嘴角帶著若無其事的笑意,眉頭卻不自覺地擰緊。

老曹歎了一口氣:“要說這事兒吧,我肯定也有責任。雖然把你養育成人,但歸根到底少了專業的心理學知識。”

賀宇韓放下碗筷,看向父親的眼睛:“爸,您一直拿我當親生,甚至拿他當親兄弟。這麽多年下來您心裏真的一點都不苦嗎?真的一點埋怨都沒有嗎?”

“苦?有你這樣善解人意的兒子我已經很感恩了!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你別再怨他,放過他就是放過你自己!”

“那您就從未懼怕過,如果某天他突然出現我會跟他相認嗎?”

“我多了解你啊兒子,你難道還會丟下我不成?多一個親人多一份關愛,我隻希望你內心平靜!”

“爸……”

“以前你媽還在的時候,你有我倆可以依靠。現在她不在了,你隻能依靠我了,不是嗎?”

賀宇韓暗暗秉住一口氣,盡量阻止淚水湧出眼眶。他在心裏默默念著,“老曹啊老曹,這話又何嚐不是我對您的表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