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好心辦壞事兒

周潔兩手空空回到家。薛尚峰先是一愣跟著打趣道:“怎麽回來了?蔥呢?”周潔黑著張臉:“蔥什麽蔥呀,別提了!”

薛尚峰放下ipad,從老婆的語氣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麽。昨晚周偉來了通電話,大致是說看上了套小戶型想問家裏借點兒錢之類之類的。難道——是因為這事兒鬧別扭了?

周偉是周潔的弟弟,家中老小,打從娘胎出來便是集全家寵愛於一身。他目前在一間消防維保公司做值守,老婆沒工作,還有個剛考上技校的兒子。周潔作為家中老大又是個女孩,從小最不受父母待見。總的來講就是吃最多的苦,擔最大的責,到頭來享最少的福。她好不容易憑借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卻還得時不時受到周偉這個寄生蟲的困擾。周偉自知大姐混得最好,因此隻要有事兒就毫不客氣往門上找。話說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周潔也想拒絕來著,可往往老太太一個電話就能讓她立地繳械投降。這不,上次買車的錢還沒還呢,這回又來借首付款了。

看周潔獨自窩在沙發裏生悶氣,薛尚峰倒了杯龍井遞給她:“來,大熱天的先降降火。”

周潔伸手接過,抬頭瞟了丈夫一眼:“我去找周偉了,吵了一架!”

薛尚峰一愣緊挨著她坐下來:“你這是何苦,畢竟是一家人,這錢不借就不借可用不著撕破臉啊!”

“一家人就不能講理了?他理直氣壯找我要錢我還不能說了?這錢可是咱倆辛辛苦苦掙來的,憑什麽我媽她老人家一個電話我就必須給啊?當我慈善家啊!說什麽不給就是不孝,次次拿這話要挾我,他這可不是仗勢欺人嘛!”周潔端起水杯猛灌一口,接著抱怨道:“他自己不存錢,吃香的喝辣的,大手大腳!一個月就四五千的工資,還成天叫外賣小龍蝦!老婆年紀輕輕不找工作天天就知道打麻將,一拿到周偉的獎金不是買金鐲子就是買鑽戒。兒子一個月生活費2000,手機天天換,電腦一買就花一、兩萬!一到用錢的時候就拿著老太太的軍令狀來找我,我憑什麽呀?”

薛尚峰倒是不急不躁,輕輕一歎,說道:“媳婦兒,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這親戚之間能幫就幫,但千萬別總犧牲自己幫對方。不然到頭來他得寸進尺你一肚子委屈不是?但話說回來啊,你有權決定是否借錢給他,但人家怎麽花是人家的事,這你可就無權評論了不是?”

話雖這麽說,可薛尚峰深深理解著妻子內心的矛盾與衝突。周潔從小不受父母待見,現在活得光鮮了自然對娘家事兒包攬得多。這一方麵是源於女人的天性,可要從更深層次來講,她也是為了證明跟反擊。

“我說我們現在要給晴子攢錢,一次拿不出那麽多。你猜他怎麽說?他說你家還需要攢錢?你比我們生活好多了,吃穿用哪一樣不是好的?”

薛尚峰喝了一口茶,說道:“哎,這也怨你!每次客人來咱家你總是免不了炫耀。又是書房的黃花梨茶案是從巴西運回來的啦,又是客廳的水墨畫是要升值了呀,你想想,人家能不眼紅嗎?”

周潔一聽這話就來氣,大腿一拍:“我得瑟!我為什麽得瑟啊?我就是想讓他看我過得有多好!讓我媽我爸也知道從小偏袒他的後果!我就是要扮演救世主的形象,我錯了嘛?”

薛尚峰笑了笑,道:“媳婦兒,雖然你娘家的事兒我從來不多問也不在乎你給補貼了多少,但我一再提醒你親戚之間千萬別過多涉及金錢,對吧?不是說我小心眼兒,隻是這一來二去日子久了,你弟弟覺得咱們掏錢變成理所應當的了。”

“我也不想啊!可我媽動不動就說什麽一家人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我發現老人都有劫富濟貧的思想!我說既然他們家一次性拿不出那麽多錢就少付點兒首付啊,以後讓兒子慢慢兒還。結果你猜他們怎麽說?他們說兒子以後還要娶媳婦兒呢,怕他壓力太大!這是人話嗎?我閨女還沒日沒夜自己打拚呢!老薛我都沒跟你說,晴子好幾次半夜十二點給我打電話,我問她在哪兒,她說剛從公司出來,她在電話裏跟我哭,說太累了可是又沒辦法。他們倒是心疼兒子,我女兒就不該被善待了嗎?”

薛尚峰聽罷,臉色跟著沉了沉。少頃,忽而話鋒一轉,道:“對了,說到晴子我還真想到一件事兒,老寧說給咱閨女物色了一對象。”

周潔一聽立馬來了精神:“怎麽個情況?”

“聽說是他們大學一教職工的孩子,算是知根知底。那孩子高中就去了澳洲,最近才回國安定下來從事金融方麵的工作。高知、高品位、高收入。我看了照片,感覺孩子一表人才的。”

“話說老寧可不是個吃虧的人,既然男方條件這麽好他怎麽不先給自己女兒介紹呢?”

“這話我問了,寧汐不是在江州嘛,那男孩在北京呢。老寧擔心這倆人一但看對眼兒女兒徹底遠走高飛了!再說寧汐自身條件不錯,也好找。”

周潔點點頭:“那行,我跟晴子說說。”

薛晴子從母親口中得知被安排相親這事兒,多少有些不情願。相親?那都是趕鴨子上架的事兒,就好比對待逾期不待的貨櫃商品。再說這一來呢,她還沒完全從樊昆的陰影裏走出來,這二來嘛……

不過周潔使用了一慣的手法,態度百轉千回,語氣溫和低落,隻有懇求沒有強求:“你就隨了媽的心願去看看嘛,不然媽媽真的會很傷心的。”

老媽越是口軟,晴子反倒越是不忍心違背她的意願。她跟母親好像從小就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交流模式,媽媽越是強勢,她便越是想要討她歡心。因此剛一放下電話,晴子立馬便主動加了男方微信。

約會定在了周日午後,審計公司附近的一間星巴克。晴子為此精心收拾了一番,出門之前收到周潔微信。她問女兒準備得怎麽樣了,晴子說萬事俱備馬上出門。周潔放心不下,硬讓女兒拍張全身照給她看看。晴子傳了照片,卻被說穿得太暗——“相親就應該穿亮色啊,女孩子要打扮得粉粉嫩嫩的才討人喜歡。還有,把你衣服上的白毛粘一粘,別讓人家覺得你是個不注重細節的人。”

“好了媽您別管了,我這馬上遲了!”

“好好好,完事兒立馬來電話匯報情況啊!”

薛晴子提前半個小時到位,在附近的家居用品店逛了一圈,順道給江源去了電話過問小羽的情況。

眼看到了約定時間,晴子率先走進咖啡店。剛才點了杯東西找位子坐下便收到男方的消息。他道歉說前一晚奶奶突然住院,今天又在醫院陪了一天的床,恐怕臨時趕不過來了。

薛晴子本來很是理解,可當她打開他的朋友圈,吃驚、沮喪、不解,種種情緒湧上心頭,裹得她透不過氣來……

寧汐是在員工健身房的跑步機上接到電話的。最近工作壓力越來越大,她試圖靠運動恢複精力,便趁午休時的空檔練上四十分鍾。

“喂,寧汐,現在忙嗎?”

“在跑步呢,怎麽了?”寧汐端著水杯在窗邊坐下。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昨天去相親的事兒。”

“你去相親了?”

“嗯,我媽給安排的。可惜沒見著,被男方給放鴿子了。”

“是不是對方臨時有急事兒?約下次了嗎?”

晴子輕輕一歎:“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家裏人聲稱他各方麵條件都不錯還是個澳洲海龜,我本來挺上心的還精心準備了。結果他臨時告訴我奶奶住院了來不了。如果真是這樣,我當然能理解了!可你猜怎麽著,事後他對我開放了微信朋友圈,我發現根本不是寧叔叔給我爸媽介紹的那樣,他的相冊全是泡吧的短視頻跟照片,特別是昨天晚上那張,他小鳥依人靠在一個**的懷裏。我估計他對我說了謊,寧汐,你說他該不會是gay吧!我打電話就是想問問,你跟這人熟嗎?”

寧汐一愣,“你等等!你說我爸給介紹的?”

“對啊,你不知道?”

“估計沒來得及跟我說。”寧汐稍作沉澱,繼續說道:“你這種情況在我一朋友身上發生過,據我估計他也是迫於父母壓力,這下顯然是變相拒絕跟你交底兒了。你也別抱希望了,估計不怎麽靠譜。”

薛晴子跟著沉默了幾秒,少頃,她緩緩開口道:“寧汐,我心裏挺難過的,你說我有這麽糟糕嗎?先是跟渣男糾纏,現在又被相親對象放鴿子。寧汐,你說我是不是在感情方麵太差勁、太不招人喜歡了?”

“別別別,你這是特殊情況,千萬別給自己上綱上線。”

“其實別看這事兒小,但對我自尊打擊還是挺大的。我本來不想去,是我媽軟磨硬泡讓我去的。不怕你笑話,我從小到大最怕我媽要求我的時候跟我說軟話。她越是表現出無助,我就越是想要討好她取悅她。可不知道為什麽,我無論怎麽努力最終都無法令她滿意。她越是這樣,我就越會心甘情願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她總能讓我服軟,順從她的意願。想當年,我的大學專業是她替我決定的,工作方向是她給我規劃的,這間公司是她幫我挑選的,要說長這麽大我最害怕什麽?我最怕她老人家傷心,有時候她說上一句委屈話,我都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她。”

“沒想到周阿姨還挺強勢。”

“雖然有時候心裏抱怨,可話說回來我也知道她都是為我好。興許沒有她的教育,也真的就沒有今天的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