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太原城附近的尼姑庵僅有一處,名曰:清月庵,此庵坐落於太原城南十裏外的一座佚名小山;此山不高,其勢不陡,並無獨特之處,山下不遠有個不大的村落,上山需經此村,衙役曾來此村詢問過當地居民,並無人見過天香。

“沈大人,您確定天香會藏在這清月庵中?”

沈爻從李柏口中得知太原僅有這一處清月庵,立即帶李柏、萬筠靈趕往,三人行了一路,李柏想了一路,還是不理解沈爻為何如此肯定天香會藏在清月庵。

他知衙役檢查情況,這附近搜查過,若天香真去了清月庵,附近居民怎麽可能沒見過?

沈爻邊往山上走邊回道:“確定。”

“為什麽?”

“她已無處可去。”

“無處可去?”

李柏不解的皺了皺眉,似乎不理解沈爻此話何意,繼續問道:“她既然是為報仇,如今大仇已報,為何無處可去?”

“她……”

沈爻欲要開口,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臉上不由閃過一抹複雜神色,這三日來,他雖未走出客棧,但並非沒考慮過這起案子,心中已有天香製服武紀方法的推測,可得知天香是武紀的女兒,他不敢、不願相信心中的推測,卻深知自己的推測絕對沒錯,那天香該如何麵對自己?

她真的無處可去。

這並非指她的人已無處可去,而是她的心已無處可去。

心已死,未見屍,又能去哪?

李柏未聽到沈爻回話,扭頭望了他一眼,心中依舊泛疑,又問道:“縱然她已無處可去,可上山需經過此村,捕快來此村詢問過,怎麽會沒一個人見過她?”

“她傍晚離開太原城,來到此地恐已半夜,沒人見到也正常。”

說話間,三人登上山,庵門已在眼前。

“李捕頭,敲門。”沈爻淡淡的吩咐了句,似乎擔心李柏過於魯莽,又開口提醒道,“禮貌些。”

“哦!”

李柏滿腹不解,衙門抓凶手何時需要禮貌?哪裏管是否是佛門清修之地?可沈爻交代,他也不敢違背,走上前,輕輕的敲了幾下,沒過多會兒,隻見庵門緩緩打開,一位中年尼姑出現在門口。

中年尼姑望了沈爻三人一眼,行禮道:“三位施主有禮。”

“師太有禮。”沈爻三人回禮道。

“不知三位施主來小庵所為何事?”

“我等在抓……”

李柏剛要表明來意,沈爻立即伸手打斷,問道:“敢問師太,這幾日可收留過一位世俗之人?”

“世俗與佛門僅在一步之間,踏過這一步便是佛門,佛門之內皆是眾生,談何收留、談何世俗。”

“縱要踏入這清修佛門,也該了了這俗世一切。”

這師太神情一怔,沉默了兩息,朝沈爻點了點頭,微微側了側身子,禮貌說道:“施主請。”

“多謝師太。”

沈爻行禮答謝,跟著師太進了庵門,在師太的帶領下,三人來到一處清幽小院,隻見這小院有間禪房,師太將三人領至禪房門前,說道:“施主所尋之人就在裏麵,請自便!”

“謝師太。”

沈爻三人又向師太行禮答謝,目送師太離開,才走向禪房,到了門前,沈爻輕輕推開房門,隻見禪房蒲團之上跪著一人,此人身著法衣,正默念經文。

“天香。”沈爻開口喚道。

天香一怔,似乎沒想到會有人前來找自己,過了好一會,才淡淡回道:“施主,世上已無天香,貧尼法號靜海。”

“嗬……殺了人便出家?”李柏不屑的冷哼一聲,冷冷說道,“佛祖仁慈或許會饒你,但別指望律法能饒得了你,速與我等回衙門領罪。”

沈爻進門之後,目光便一直凝望著天香的背影,見她聽聞李柏此話,身子不由一顫,細微的誦念經文聲也突然消失,更加確定心中猜想,伸手製止準備上前緝拿天香的李柏,淡淡開口道:“既已決定踏入佛門,便要斬斷這俗世種種,不然,又如何做到四大皆空。”

天香紋絲未動,也未立即回話,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他死了?”

“死了。”

“我沒殺他。”

“我知道。”

萬筠靈、李柏聽到沈爻這話,臉上盡是疑惑之色,此案人證、物證皆指向天香,六扇門的調查情況也指出天香有殺人動機,沈爻怎麽說他知道天香沒殺武紀?

“大人既知貧尼未殺那人,為何來抓貧尼?不應去抓凶手嗎?”天香淡然反問道。

“本官不是來抓你,而是來找你,因為真凶在你行凶的基礎上殺人。”沈爻回了句,繼續說道,“那一刻,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這一刻,你知他的死與你並非毫無關係,便心生魔障,既有魔障,這寺廟對你來說也隻不過是個容身之所罷了,你的心依舊無處可去,為你,為真相,本官都應來找你。”

“大人是在渡我?”

“能渡你的不是本官,而是你自己。”

沈爻凝望著天香的背影,見她嬌小的身軀略微顫抖,心中多了幾分說服的把握,可不知為何,沈爻心中竟生出幾分愧疚之意,他這番話確實在利用天香的弱點,一個心中有情卻被殘酷現實**的姑娘聽聞幾分關切好話,如何不心生感動?

天香聽著沈爻這番話,拇指指甲不由的狠掐著食指關節,食指關節處隱約滲出血跡,她淚如泉湧,滿是淚水的臉上泛著一抹如蓮花盛開般的微笑,輕輕鬆開兩手拇指,緩緩說道:“若天香早些遇見一兩個像大人這樣的人那該多好。”

“世間再髒,染不了你的心。”沈爻說道。

天香神情一怔,臉上浮現出釋然笑容,緩緩從蒲團上起身,雙手合十向沈爻行了個禮,請沈爻入座,為其倒了杯水。

“大人,請問。”

“賣身於花萬樓是你殺武紀的計劃?”

“是。”

“一月前你突然離京,趕至太原賣身於花萬樓,如此來看,之前你並不知道殺母的仇人在太原?”

“是。”

“他是你父親,難道你不知道他祖籍太原?”

“不知道。”天香聽聞父親二字,嬌小身軀又忍不住一顫,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十年前,他殺母親之時,我隻有六歲;我那時尚認為自己年幼,可能不記得幼年之事,可之後幾年,我一直在查他的下落,卻無絲毫線索,才發現他與我母親在一起便是用的假身份,我唯一記得的隻有他的臉,本以為這輩子都報不了仇,直到一個多月前,我收到一封神秘書信,信中說我的仇人在太原,是太原花萬樓的幕後老板,我本不信,可活著就是為了殺他為母親報仇,之後便賣身進了花萬樓,見了他,竟真是他。”

六扇門傳來的信息已令沈爻三人驚愕,然而,天香這番話簡直令他們冷汗淋漓,武紀竟以假身份結婚、生子,還與妻子生活六、七載,天香的母親是否知道他的假身份?武紀為何這麽做?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另外,天香收到的神秘書信又是何人所寄?

此人目的不難推測,想借天香之手殺了武紀,那他如何知道武紀是花萬樓的幕後老板?如何知道武紀是天香的父親?那他又是否知道武紀暗中為皇上效力?殺武紀是否是為了對付皇上?

沈爻深知隻要抓住這位神秘人,一切疑團都迎刃而解,抓人,需破案,這又回到案子本身,對於這起案子,沈爻心中有幾處疑點未解,繼續問道:“那日你被武紀帶回私宅,可見他後背有掌印?”

“唰”

天香臉色一下變的慘白,那晚發生的各種畫麵不斷在她腦海中湧現——自己衣衫不整的跪在**、雙手被綁在床頭,武紀一臉**笑的親吻著她的玉足,武紀癲笑的用皮鞭抽打在她身上……

豆大汗滴在天香額頭上滲出,她竭力的不讓自己想那晚之事,可那些畫麵還是不受控製的湧入腦海,她想呐喊,可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痛哭,可眼睛流不出一滴淚水,她臉上幾乎沒任何表情,可感覺比死了還難受。

沈爻望著天香,突然覺得自己無恥至極,他已大概猜出那晚發生之事,知道問出這話對天香的傷害有多大,可為了查出神秘人的身份,他還是冷酷、無情的一點點揭開這身世悲慘姑娘血粼粼的傷疤。

豈止無恥?

簡直麵目可憎!

“沒有。”

突然,天香回了句,她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令不了解真相的人無法知道她到底經曆了什麽、承受了什麽。

沈爻感覺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他真的無法再繼續問下去。

天香不等沈爻發問,繼續說道:“我知道他生性多疑,武功奇高,縱然在他鬆懈之時也不可能偷襲成功,便想出用蒙汗藥先將他迷昏,我從花萬樓的姐妹口中聽聞他有怪癖便……”

“別說了。”沈爻聲音哽咽的打斷道。

“大人說過能渡我的隻有我自己,若我不敢直視,如何做到放下?”天香淡淡回了句,朝沈爻笑了笑,繼續說道,“我便將蒙汗藥塗抹在身上,蒙汗藥雖有味道,可與身上的胭脂香味融合,很難發現,他沒察覺,便如此吃入嘴中;他被我迷暈之後,我便將他捆綁起來,待他醒來,對他鞭打,一開始,他很憤怒,後來得知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驚愕,無所謂,以最汙穢的言語辱罵我,我想一刀殺了他,可在刀尖刺到他胸口的那一刻,我卻沒能做到,他是殺了我母親,他是個禽獸,可他也是我父親。”

萬筠靈、李柏震驚的聽著天香講述那晚之事,仇恨是何等邪惡,竟能令善良之人不管人倫,親情是何等偉大,竟能令執著之人放棄仇恨。

“之後,我離開了那宅子,本想找個地方一死了之,可來到山下,望見山上的亮光,不知為何便來到這清月庵。”

“這是佛祖在指引你。”沈爻輕聲安慰了句,竭力摒棄心中的內疚,繼續冷血的問道,“那晚你用蒙汗藥將武紀迷暈,待他醒來對其鞭打之外,還對其做過什麽?”

“沒了。”

“沒下其他毒?”

“其他毒?”天香反問了句,堅定的搖了搖頭,回道,“沒有,我隻對他下了蒙汗藥,就是想製服他;我本想一刀了結他,為何還要下其他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