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天空之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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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新聞幾乎全是關於麻原智津夫和他的宣教團。麻原智津夫麵對鏡頭竟是一臉和善,應對記者的提問從容自如,一點兒也看不出烏胡魯十殿長老的殘忍與冷酷。他身穿黑白格子的套服,在領口和袖口裝飾著繁複的金色雲紋。

“我神烏胡魯自降生以來,已經多次顯露神跡。”麻原智津夫手裏攥著烏胡魯的神像,高高舉過頭頂,大聲喝道,“此次金星聯合陣線放棄邪路,回歸地球,乃是我神烏胡魯預料之中的事情。”

一旁宣教團的數十位烏胡魯牧師齊聲喝道:“我神烏胡魯,世間唯一真神。”“我神烏胡魯,大德大能,大慈大悲。”“信仰烏胡魯,走向人生幸福。”牧師們穿著左黑右白的袍服,領口有少許綠色雲紋。

麻原智津夫衝身後揮一揮手,所有宣教團成員立刻住了口,齊齊把目光對準前來迎接的金星聯合陣線總理馬泰裏拉。馬泰裏拉不假思索地說:“烏胡魯在上,願世人永浴我神烏胡魯的榮光。”跟隨馬泰裏拉前去迎接的大小官員也齊聲誦道:“烏胡魯在上!”熟練得就像生下來就是烏胡魯的信徒。

在麻原智津夫周圍,默默站著一圈神之戰士。就算鐵紅櫻對烏胡魯不甚了解,對神之戰士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

他們都是無性人,不管他們以前是什麽性別,在成為神之戰士時,都通過手術抹去了全部性別特征。“不要用世俗的眼光看待這一切。現代人的痛苦在於欲望太多,把欲望閹割掉,是停止痛苦、保持快樂的最佳方法。”他們說:“無性是一種童稚狀態,隻有處於童稚狀態的人對烏胡魯的侍奉才是最為赤誠的,而性的存在,毫無疑問會影響信徒對於烏胡魯的忠心。”能加入神之戰士,守護烏胡魯,是極大的榮耀。他們自稱為墮落者。這是因為,烏胡魯反對一切形式的科技,而神之戰士必須通過閹割手術製造,同時,神之戰士使用的武器和裝備也是科技產品。這是“墮落”,在烏胡魯法典中,是極為嚴重的罪行,要遭受五火之刑。除十殿長老外,任何等級的神職人員不得赦免。

神之戰士的標準製服由皮革製成,造型非常簡單,由兩大塊皮革皮革拚合而成,前麵是白色,後麵是黑色。胸前和後背各有一幅大神烏胡魯的頭像,顏色與底色剛好相反。帶著黑白兩色的頭盔,看不到他們的臉。在眼睛的地方,有兩個深深的大洞,給人以眼珠子被挖了的錯覺,實際上那裏鑲嵌著單透玻璃。神之戰士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外麵的一切,別人卻看不到神之戰士的表情和眼神,於是形成了某種詭異的神秘感。

穿著這樣一身裝備,跳進糞坑遊一圈,不會有任何問題吧。鐵紅櫻不無惡意地想。接下去她著重看神之戰士的武器。

這些神之戰士的腰間圍著一根黑色絲帶,掛著一柄拳頭大的鐵錘。鐵紅櫻聽說,他們喜歡用這種鐵錘把異教徒的每一根骨頭都敲得粉碎,彼時異教徒還在呼吸卻不能做出任何瀆神的舉動。他們雙手端著突擊槍,槍口向外,一幅隨時準備射擊來犯之敵的樣子。那槍與金星的突擊槍有所不同,樣式更老,更笨重。鐵紅櫻想起來了,正式的名字應該叫“電熱化學突擊槍”,是“彈藥推進突擊槍”的後繼產品之一。不過,電熱化學突擊槍已經被新一代的電磁突擊槍所取代,屬於過時的武器。可他們依然就這麽認真地端著,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

當然,他們即使尷尬了,別人也是看不見的。鐵紅櫻覺得無聊,屏蔽了所有與之相關的新聞。但接下來幹什麽呢?她想起了袁乃東,於是給他打了個電話,邀他去環金星大氣漂流。“很有意思的。”她盡力廣告著,“在硫酸雲海上空,你隻需要放鬆自己,環金星風帶會幫你完成剩下的一切。想想那種感覺,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漂完全程,需要多少時間?”袁乃東站在自然與人文博物館的一個角落,背後是一組造型別致的木製高塔,塔頂有一個奇怪的懸臂。在接電話的同時,他正在專心致誌地研究它們。

“大約96個小時。”

“這樣喲。”

鐵紅櫻聽出袁乃東的猶豫,不由得有些著急:要怎樣才能說服袁乃東呢?阿特拉斯學校教過我如何獵捕罪犯,可沒有教過這個。這時,袁乃東開口說道:“我考慮一下。”她的心一下子變得空空****的,仿佛被抽走了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哦。”她簡單地回應著,盡量不使自己的失望顯露地太明顯。她等了小會兒,似乎是等了一個世紀。“那個……你想好了沒有?要不,去看超級閃電也行。上次不是沒有看成嘛。”但袁乃東似乎早已預感到鐵紅櫻會有此一問,她話音未落,他已經搶著回答了:“我去,去看超級閃電。”

難道他一直在等著我提議去看超級閃電?“半個小時後,九號碼頭,不見不散。”

掛了電話,鐵紅櫻在屋子裏轉了兩圈,一會兒在牆壁邊打了個輕盈的倒立,一會兒拉開衣櫥,想想穿什麽衣服合適,一會兒傻乎乎地對自己說,“你肯定是瘋了。肯定是。瘋了。”巧巧在狗舍裏莫名地看著女主人。鐵紅櫻走過去,敲了敲巧巧的小腦袋。“你呀,什麽都不懂,就不要瞎嚷嚷了。”巧巧以幾聲啾啾作為回應。她嘿嘿笑著,連續幾個魚躍帶後空翻,最後如一片花瓣般飄落到了**。

真好。她思忖著。

賈思敏提醒鐵紅櫻,有電話打來。她本不想理會,繼續沉浸在愉悅之中。但賈思敏已經把打電話的人的名字顯示在她的瞳孔上,她隻得翻身坐起來。

“紅櫻。”塞克斯瓦萊沒有開啟視頻,隻有聲音傳過來。

“部長,你那邊怎樣呢?沒跟著喊烏胡魯在上吧?”

“甭提了,一團糟。”塞克斯瓦萊的聲音非常壓抑,“別看迎接現場沒有事兒,在外圍,獨立派與回歸派的支持者大打出手,已經造成了數十人的傷亡。幸好,現在事態暫時得到控製。”

“唔。圖桑伯伯準備怎麽辦?”

“還在思考。也許先去做整容手術,恢複他原先的樣貌。”塞克斯瓦萊說,“還記得十五年前,在圖桑離開鐵良弼後看見那一老一少兩個人嗎?我的手下檢索檔案,意外地發現那一老一少的出入境記錄,那個老婦人叫莉莉婭·沃米,少女叫烏蘇拉·沃米。在圖爾卡那爆炸案的死亡名單中沒有她們的名字。換句話說,她們很可能還活著。”

欣喜與疑惑同時跳進鐵紅櫻的腦海:她們會是我的親人嗎?“前兩天襲擊我的神秘殺手就叫烏蘇拉·沃米。”鐵紅櫻說,“但按照圖桑伯伯的說法,他看到的那個女孩頂多十四五歲,十五年過去了,她怎麽還是隻有十五六的樣子?”

“要麽她們不是同一個人,隻是同名而已,要麽就是她使用了什麽旁人不知道的永葆青春之術。”塞克斯瓦萊說,“更讓我困擾的是那個老婦人,莉莉婭·沃米。”

“她是誰?”

“你不知道她麽?”

“不知道。我馬上搜索。”

幾個心跳的時間後,賈思敏將莉莉婭·沃米波瀾壯闊的一生就呈現到鐵紅櫻的眼前:生於2016年,數學天才,智商超過215,可以在幾十秒內心算任意200位數的13次方;2029年,第一次碳鐵之戰中,年僅13歲就被鐵族選中,作為解謎人,與另一個傳奇英雄靳燦一起,破解鐵族的起源之謎;戰後,一度協助靳燦於2037年創立地球同盟,但不久就因為廣場恐懼症發作而退出領導機構;此後銷聲匿跡,以至於有人認為世界上根本沒有莉莉婭·沃米這個人,關於她的故事都是靳燦杜撰的;2077年,第二次碳鐵之戰,謠傳莉莉婭·沃米在當時的太空軍副總司令羅伯遜·克裏夫的資助下,實施“超神計劃”,意圖用各種方式提升人體潛力,將普通人改造成超神,以對付鐵族,但實驗(有證據表明他們曾經用十一二歲的少年做實驗)最終失敗,羅伯遜死於月球虹灣基地,而莉莉婭·沃米不知所蹤。

“活到現在的話,已經104歲了吧。見證了兩次碳鐵之戰,整整一個世紀的風風雨雨啊。”鐵紅櫻感歎道,“但莉莉婭·沃米為什麽會來找我父親?他們之間有什麽聯係?”

“圖桑的那個猜測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烏蘇拉·沃米是我母親,而莉莉婭·沃米是我外婆?鐵紅櫻心中忐忑,既希望這是真的,又不希望這是真的。她沉默不語,不知道自己更想要哪個答案變成現實。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我沒有傾向。她用這句話反複安慰自己,但沒有用,她的心依然忐忑著。

“紅櫻,你還扛得住吧?”

“沒問題。”鐵紅櫻收斂心神答道,“我可不是什麽溫室裏的稚嫩花朵。我是鐵紅櫻,我的外號是朝天椒,阿特拉斯學校戰鬥排行榜第一名。”

掛掉電話,鐵紅櫻的心情變得沉鬱。查別人的案子,怎麽查著查著,查到自己的身世上呢?盯著天花板愣怔了片刻,她決定拋開這些雜念,按照剛才的計劃,去找袁乃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