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天空之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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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博偵探社空無一人，沒有首席偵探的蹤跡。打他電話，處於關機狀態。鐵紅櫻一下子茫然了。原本以為最簡單的事情——找到雷金納德·坦博並詢問他有關圖爾卡那爆炸案的秘密——卻無法進行了。下一步怎麽辦？她盯著掛毯上的非洲大草原，動物們或奔跑，或飛翔，充滿生機，而草叢裏的三個獵人依然保持著伺機而動的姿勢。發了一會兒呆，鐵紅櫻最終還是選擇坐下，再一次分析圖爾卡那爆炸案。
資料確實很詳盡：爆炸的全過程，罹難者的全部名單，總理倫納德·傑羅姆在祭奠儀式上的講話，無數親人和朋友的追思……但肯定少了點兒什麽。到底少了點什麽呢？鐵紅櫻緊緊抓住這個念頭，讓賈思敏以“爆炸案”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很快，賈思敏羅列出金星聯合陣線成立以來發生過的數百起“爆炸案”。鐵紅櫻隨便點選了最近的一起。一個彌勒會的忠實信徒在尼阿美製造了爆炸，當場炸死11人，炸傷26人。襲擊者也在爆炸中死去。這是一次典型的自殺式襲擊。“防不勝防，最麻煩的是他們還堅定地認為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神的旨意，天然就正確。”阿特拉斯學校的老師這樣描述極端宗教的狂信徒，“你無法通過懲罰他們來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懲罰隻會讓他們更加堅定他們的宗教信仰。”
鐵紅櫻感歎了一句。然後……懲罰？她的腦子一下子靈光起來：圖爾卡那爆炸案沒有犯罪嫌疑人，沒有人因為56人的罹難而受到懲罰。而這，顯然不正常。即便這是一次地地道道的事故，也應該有人出來承擔責任，道歉，罰款，撤職，整改，判刑，諸如此類。但在現有資料中，沒有這樣的人，沒有這樣的事。56個人，死了就死了，消失了，就好像不曾出生過，不曾在這世上走一遭一樣。不，不是這樣的。鐵良弼的名字在她的腦海裏縈繞，帶來揮之不去的傷與痛。我一定要把圖爾卡那爆炸案的真凶揪出來，要讓他接受應有的懲罰。
看時間，已經快天亮了。鐵紅櫻趴在辦公桌上進入夢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賈思敏叫醒了她：“部長來電話了。”
“趕緊到辣都風情火鍋店，我請你吃火鍋。”部長在遙遠的地方說。
鐵紅櫻瞄了一眼時間：“上午九點，現在吃火鍋，會不會早了點兒？”
“想吃就吃，哪有什麽早晚！”
“你不是很忙嗎？那個麻原宣教團不是要到了嗎？還有閑心吃火鍋？”
“我是部長，任務安排下去自有人去完成，無需我事事過問。”托基奧·塞克斯瓦萊不耐煩地命令道：“快來，別磨磨唧唧的。”
辣都風情火鍋位於莫西奧圖尼亞城99層，是金星首都最知名的飯店。原因在於吃火鍋需要搭配數百種食材，而在莫西奧圖尼亞城的垂直農場裏，為了實現產量的最大化，隻栽種了五六種作物，僅能供金星人果腹。據說，辣都風情火鍋的食材大半來自地球，一小半來自火星，隻有極少的部分是金星本地。僅僅考慮辣都風情的食材來自那麽遙遠的地方，就不難想象辣都風情的難得與昂貴。
鐵紅櫻走進辣都風情火鍋店，機器侍者上來將她迎接到二樓的包房裏。托基奧·塞克斯瓦萊端坐在桌前，桌麵上擺著醬料，旁邊的三層支架上碼放著十來種食材，有葷有素。見到鐵紅櫻進來，他示意鐵紅櫻坐到他對麵。“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很想吃火鍋了。”他說著在桌子上按動一下，電火鍋開始工作，“我們有多久沒有一起吃火鍋呢？就我和你？”
“一年吧。”
“有那麽久嗎？”部長狐疑地望了鐵紅櫻一眼。
“嗯。”鐵紅櫻簡單地回答。部長喜歡吃火鍋，這是安全部所有特工都知道的秘聞。但就兩個人單獨吃火鍋，確實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
部長沒有說話。鐵紅櫻隻好看著火鍋裏紅通通的底料，分辨裏麵包含了些什麽。有辣椒、花椒、牛油、胡椒、大蒜、大蔥，還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根莖葉花果。不久，鍋裏的底料肆無忌憚地翻滾起來，濃烈的氣味立刻洋溢在整個房間裏。這時，頭頂上降下來一個半透明的罩子，將大半個火鍋遮住，這是一種清除異味的裝置。
“關了關了。”托基奧嘟囔著。他把機器侍者喚過來，要它把清除異味的裝置關掉。後者拒絕了兩次，最終還是滿足了客人的要求。待半透明的罩子收回到屋頂後，火鍋底料的香氣在包房裏四處流轉。托基奧閉著眼睛，深吸了兩口，喃喃道：“這才是火鍋的味道。原始，自然，充滿了生命的活力。”托基奧一邊說，一邊夾了好幾塊牛肉到鍋裏，又倒了好幾樣耐煮的食材進去。“一百年多前，有人幻想未來的人——也就是現在的我們——隻需要吃兩粒丸子就可以管好幾天。這是多麽無聊的想法啊。”托基奧說，“曾經有個朋友告訴我：人吃飽了才能活著，但人活著不隻是為了吃飽。他後邊還有一句話，你猜猜是什麽？”
“是什麽？”
“還為了吃得更好。”
鐵紅櫻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位朋友還挺有趣。”
“他還有很多奇談怪論。他說，人從樹上下來，是為了吃；直立起來，是為了吃；變得聰明，也是為了吃；現在到了太空，還是為了吃。”托基奧說，“你不得不承認，他說得還挺有道理。咦，好像可以吃了。”
托基奧按動按鈕，一層濾網從鍋底升起來，將食材與底料分開。托基奧招呼鐵紅櫻趕緊吃，又站起來，忙不迭地給自己夾了滿滿一碗。吃了半碗之後，托基奧說：“我第一次吃火鍋還是在地球上的時候。那種老式火鍋沒有濾網，我們還得在鍋裏撈啊撈。因為不習慣用筷子，撈了半天都沒有撈到幾樣，隻能眼睜睜看著會用筷子的家夥大吃特吃。”
“你這個朋友是廚師嗎？”
“不是。”托基奧一邊說一邊吃，即使是在一本正經地教育鐵紅櫻的時候，他也沒有停下筷子。各種食材，從鍋裏，到碟裏，再到他嘴裏，仿佛一條暢通無阻的運輸大道。“當廚師隻是他的業餘愛好。他這人精力充沛，什麽事情都喜歡去幹。就是他教我吃火鍋和用筷子的。他說他這輩子一大夢想就是開一家星際連鎖火鍋店，不但要在金星開，還要到火星、木星和木星開。隻要有人的地方，就開一家。”
“他的夢想實現了嗎？”
“沒有。”
“可惜。”
兩人埋首吃了一會兒。
“你怎麽不問我我的這位朋友是誰？”托基奧忽然問。
“你想說就說，不用賣關子。”鐵紅櫻撇撇嘴，說，“好吧好吧，是誰？”
“你父親，鐵良弼。”
鐵紅櫻的心底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各種滋味齊齊湧了出來。“這麽說，雷金納德·坦博給我打的電話內容，你已經知道呢？”
“是的。”部長答道。
賈思敏，也包括所有安全部特工的技術內核記錄的所有資料，都會在安全部主控電腦“法老王”同步備份。這是安全部的規定。但眼下的事情，還是讓她有幾分憤怒。這憤怒讓她的聲音顯得生硬：“那麽，部長大人，你跟我解釋一下，雷金納德·坦博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說你與圖爾卡那爆炸案有關？圖爾卡那爆炸案為什麽無人承擔責任？”
“還記得嗎，你父親的朋友中，除了我，還有一個，圖桑·傑羅姆，他是金星聯合陣線創建者、首任總理倫納德·傑羅姆的兒子。我們都叫他圖桑王子。”
“我記得。”鐵紅櫻微微頷首，同時想到了坦博偵探社掛毯上的三個獵人。
“這是我們三個人的故事。故事雖然發生在金星，但要從地球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