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天空之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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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船上和海倫娜認識,不是因為她的漂亮,而是因為繪畫。海倫娜自稱是個畫家,而我,雖然是研究信息的,對繪畫還是很感興趣的。”袁乃東說,“她的畫,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明豔照人。”

鐵紅櫻心中一動:“有海倫娜繪製的畫嗎?”

“有。”

這一簡單的回答讓鐵紅櫻心歡怒放:“把她的畫打包傳給我,快,快。”

袁乃東沒有回答。片刻之後,賈思敏接受到了袁乃東發出的文件傳送申請,鐵紅櫻同意後,很快接收到了一個體積不小的文件包。賈思敏打開了文件包,再一一呈現到鐵紅櫻的視網膜上。一共7幅油畫,所有畫作流光溢彩,色彩明麗,與袁乃東的評價完全一致。其中一副叫《晨曦中的桉樹》吸引了鐵紅櫻的注意力。畫中的晨曦不是灰蒙蒙的,而是無比瑰麗,每一朵雲都被暈染上不同的顏色。那一棵桉樹也不是一般的綠色,而是密布著鵝黃、象牙黃、鮭魚紅、橄欖綠、鈷藍和魚肚白,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顏色,比雨後的彩虹還要絢爛千百倍。賈思敏統計出這幅畫一共使用了144種顏色,其中大部分顏色常人用肉眼無法分辨。

鐵紅櫻又讓賈思敏用紫外線和紅外線分析,發現在這兩種不可見光的視野裏,《晨曦中的桉樹》的色彩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呈現出更為獨特的色彩效果,但絢爛依舊。換而言之,繪畫者不但用了超多的顏色,還同時考慮了這144種顏色在可見光、紫外線和紅外線視野中的效果。

繼續分析《晨曦中的桉樹》的太陽光線分布,賈思敏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這幅畫不是在地球上畫的,也不是金星和火星上畫的,而是在太陽係外圍,至少是在土星之外數十萬千米的地方。從隱約出現的天穹和地平線判斷,畫中的桉樹生在在一顆直徑不大的小行星上。

這能證實海倫娜就是傳說中的狩獵者嗎?“對了,你剛才說,海倫娜和齊尼婭也到過博物館,你來是為了研究非洲鼓語,她們來幹什麽?”

“她們來找一個人。”袁乃東回答,“博物館的創建者,鐵良弼。”

什麽?鐵紅櫻瞪圓了眼睛:狩獵者找我父親?“鐵良弼是我父親。”鐵紅櫻說,“她們找我父親幹什麽?”

“她們沒有明說。”袁乃東回答,“不過,應該不是什麽壞事。她們提到你父親,都很興奮,似乎很崇拜他,有著某種明顯的期待,期待什麽事情發生。”

我父親的崇拜者?也不是沒有,但一個舉世無雙的大美女,一個半身癱瘓的殘疾人?鐵紅櫻想象不出那樣的畫麵:“難道她們不知道我父親十五年前已經過世了嗎?那年我才四歲……”

“很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

袁乃東沒有繼續往下說,隻是靜靜地看著鐵紅櫻。驟然失去父親的痛苦,十五年在孤獨終獨自長大的煎熬,不是幾句話可以安慰的。在袁乃東的注視下,鐵紅櫻恍惚中有一種感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五年之前,回到那個她失去父親的夜晚。一種莫名地衝動在她心底燃燒。她需要傾訴,需要把心底的故事和痛講出來。哪怕是剛剛認識這個人,哪怕兩個人隻是麵對麵坐在陌生的地方。因為……因為我相信眼前這個靜靜的男子。沒有理由,就是相信。

十五年前,鐵紅櫻還是一個驕傲的其實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她有驕傲的本錢啊。她父親鐵良弼是金星工程的規劃與建設者之一,他在政府兼任了好幾樣職務。有人叫他主任,也有人叫他總經理,還有人開玩笑管他叫總理。每一個人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連帶對小鐵紅櫻,也是嗬護有加。

金星曆24年15月19日,一個很普通的晚上。吃過晚飯,鐵紅櫻玩一款虛擬量子遊戲,鐵良弼在看電子書。後來,鐵良弼接到一個電話,掛掉電話後他說有緊急情況需要處理,叮囑了小鐵紅櫻幾句(她記得當時她還不耐煩地反駁了父親的說法),隨即換好衣服出門去了。當時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鐵紅櫻沒有絲毫的疑問,甚至是滿心的歡喜。

那一晚,鐵紅櫻一直在玩一款虛擬量子遊戲,一直玩,一直玩。沒有父親的管束,她沉浸在遊戲的世界裏,心裏無比的快樂。在當時的鐵紅櫻看來,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無人管束而一直玩虛擬量子遊戲,玩到死都可以。沒人來叫她睡覺,濃重的睡意襲來,她依然不肯去睡。這麽難得的遊戲時間怎麽可以放過?她也不知道玩了多久,總之,最後,她在遊戲裏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托基奧·塞克斯瓦萊喚醒鐵紅櫻,然後告訴她發生了一場事故。液氫泄漏,然後爆炸。新聞稱之為圖爾卡那爆炸案。正在現場處理的鐵良弼,沒有及時撤離,被烈焰吞噬。一起死掉的,還有另外55人。這樣的事故,在金星工程的建設過程中,並不罕見。

“我能體會你的感受。”袁乃東輕輕說。

鐵紅櫻看著袁乃東,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也許袁乃東並沒有失去過雙親,沒有體會過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但他說他“能體會”,鐵紅櫻就相信他真的體會過那種“感受”。因為他說得那樣誠懇,而我又願意相信,這大概也能算是一種幸福吧。她嘴角**兩下,說:“其實當時我並不知道什麽叫鐵良弼去世了,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

“我相信。”袁乃東旋即補充道,“那時你才四歲啊。”

這簡單的幾個字幾乎讓鐵紅櫻瘋掉。喔,天啦,難道他知道我在想什麽嗎?悲哀的情緒已經煙消雲散,一股熱流在她心底湧動,以至於沒心沒肺地笑起來,白癡一般。我連真名實姓都告訴他了,無所謂了。叔叔知道了,肯定又要罵我任性,不配當一名安全部特工。鐵紅櫻想,不配就不配。讓那些陳腐的規定都去死吧。“她們有什麽異常嗎?我是說,異於常人的地方。”她止住笑,追問道。

“你想問齊尼婭的病情?”袁乃東回答,“確實很奇怪,按說,以現在的技術,雙腿癱瘓是可以治好的,就算治不好,也可以安裝機械腿,自由行走是沒有問題的。可齊尼婭坐在老式的智能輪椅上。”

“她們從地球來。我聽說,地球那邊,現在對科技有諸多限製,比如全麵禁止技術內核與智能插件。有些地區比別的地區執行得更為嚴厲。”一絲疑惑從鐵紅櫻心頭飛起,但太過飄忽,她沒有抓住它,“也許她們來自……”

這時,賈思敏提示,標記為雷金納德·坦博的電話打了進來。“我接個電話。”鐵紅櫻對袁乃東說,然後起身,走到一旁,以聲音模式接聽。

雷金納德·坦博在遙遠的地方咆哮:“我知道你是誰了!別拿我當傻瓜!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也不想知道!好好去查查你父親鐵良弼的真正死因!看看你那個托基奧叔叔,現在的安全部部長為了自己的飛黃騰達,在圖爾卡那爆炸案中都幹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