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錯位的時間
地窖裏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即使言楨楨視力很好，絲毫不近視，也看不清周圍的環境。
好在手裏還有一個手電筒，言楨楨試探性地照了一圈，隻看見麵前有一個長條形的桌子，桌上有一個就精美絕倫的白玉鏤空花兔紋片，其前擺放著幾個新鮮的胡蘿卜和幾片菜葉子，此外並無他物。
貓能夜視，所以白茂並不借助於言楨楨的手電筒，自顧自地抱著胳膊把小小的地窖走了一圈，一無所獲。
地窖裏沒什麽東西，除了言楨楨看到的桌子，隻有牆壁上有一幅掛畫，畫上有一個散發著皎潔月光的月亮，應該隻是普普通通的裝飾品。
倆人將一切恢複原樣，然後出了地窖。
“你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有，也沒有。”言楨楨走在巷子裏，“你不覺得奇怪嗎？她傍晚去買菜，就是為了買幾根胡蘿卜和菜葉子——還不是給自己吃的。”
“說地窖是雜物間儲藏蔬菜的吧，也說不通，誰家地下室收拾的那麽幹幹淨淨，還隻放幾根胡蘿卜的？”
“確實可疑。”白茂微微頷首，“那胡蘿卜放在桌子上，不想是給人吃的，倒像是——”
“像是貢品。”言楨楨和白茂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
鎮子不比大城市繁華，小鎮上的人睡得也早，巷子裏的燈零零星星的開著，沒有燈火通明，卻也別有一番溫馨。
言楨楨和白茂走進一家炒麵炒飯店。
“這麽晚了，老板娘還不休息？”白茂隨口問道。
“為了生計嘛，晚上有做夜工的人來吃飯。”老板娘拿抹布擦了擦桌子 ，把桌子擦得鋥亮，才請倆人坐下。
老板娘瀟灑地笑了笑，“想吃點什麽？”
“一份炒麵，微辣。”白茂看了一眼菜單，隨便點了一個，“如果有小魚幹的話給我再來一盤小魚幹。”
白茂見言楨楨托著腮沒說話，輕拍了她一下，“問你呢，吃什麽？”
“招牌蛋炒飯，麻煩了。”言楨楨回過神來，朝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老板娘點了點頭，抱著菜單進了後廚。
“想什麽，這麽入迷？”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鎮子上人的穿著有點怪怪的？”
“有什麽問題嗎？”毫無時尚嗅覺的直貓白茂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言楨楨之前在路上打聽消息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不少人的衣著打扮十分複古，她剛開始覺得可能是因為這些人年齡偏大的緣故，審美比較停滯。
剛剛老板娘上麵穿著吊脖無袖白色上衣，下半身一條中腰白底碎花喇叭褲，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家裏的老照片裏阿婆也有很類似的打扮。
也不是說這麽穿有什麽問題，就是這風格像極了十多年前的時髦穿搭。
如果老板娘是個無心於打扮的人也說得通，一件衣服隻要質量好，也不是不可以穿上十年。
言楨楨就記得自己阿婆有一件黑大衣，雖然當時買的時候不便宜，但既耐穿又好看，大方優雅，十分得體，到現在阿婆還時時拿出來穿。
但老板娘很顯然並不是這類人，老板娘在小飯館的牆壁上貼了不少明星的時尚畫報。一看過去，有不少言楨楨眼熟的老牌明星年輕時候的照片，甚至有一張上麵寫著新世紀潮流。
再聯想到旅社沒有掃碼支付的事情，言楨楨突然有了一個詭異而大膽的想法。
言楨楨沒有直麵回應白茂的疑惑，而是在老板娘上菜後不久叫了她。
“老板娘，你這家店好好吃哦，能留個電話給我們嗎？下次介紹朋友也來這裏吃。”言楨楨笑起來明媚陽光，嘴又這麽甜，說得老板娘心情也洋溢起來。
“好啊。”老板娘很爽快地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我的號碼是這個。”
果不其然，和言楨楨的猜測一樣，老板娘的手機還是十多年前的翻蓋款式，小小的手機，厚厚的機身。
“我手機沒帶在身上，可以直接給我打個電話嗎？我回了旅館就把號碼存起來。”言楨楨眉眼彎彎地請求道，一邊悄咪咪地把自己口袋裏的手機關機。
“當然可以。”
打了不接又不花她的電話費，萬一有白來的生意呢？
言楨楨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瞬間就被驚到了，她懟了一下旁邊專心致誌吃小魚幹拌麵的白茂，示意他看向手機。
手機屏幕上清清楚楚寫著今天的日期——200X年三月二十號，時分秒倒是和白茂手表上的別無二致。
怎麽會是零幾年？白茂震驚了。
言楨楨裝模作樣地打完電話把手機還給老板娘，“謝謝您。”
“沒關係。”老板娘笑了笑，“小姑娘長得真俊，水靈靈的，不像我，明明才四十不到，看起來都像是五十多的老太婆了。”
言楨楨眨了眨眼，更確信了她的猜測。
吃完飯，兩個人回了旅館，沒有立刻分道揚鑣，言楨楨讓白茂來自己的房間。
“你的意思是，這裏的時間是停滯的？”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他們會重複過200X年，雖然他們的樣貌在老去，但是她們的言行舉止都停留在過去。”
穿著打扮是十多年前的時髦，畫報裏掛著早已過氣的明星，更新換代最快的手機卻還在翻蓋時代，電子支付也還沒有普及。
“更重要的事，朱老板口中和秋娘分開以及秋娘懷孕的年份和老板娘手機上顯示的年份的一模一樣。”
“你認為這兩件事有關聯？”
“雖然不能確定，但其中一定有蹊蹺。”
“對了，鎮上這些人都是真的人類吧？”言楨楨問。
“是。”白茂點頭。
“你們妖怪有可能做到時空扭曲嗎？”言楨楨突然腦洞大開。
“你覺得這是妖怪幹預的結果？”白茂皺了皺眉，“我沒聽說過哪個妖怪可以同時控製這麽多人類，而且人妖兩屆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這種情況明顯是違反妖界規章的，如果是真的，這應該是A級的任務，根本輪不到我們願望清單部門。”
“我沒有詆毀你們妖怪的意思。”言楨楨頓了頓，“你想，朱老板是妖怪，那麽有沒有可能他曾經愛上的月娘也是妖怪？”
“再往下想，如果月娘受了什麽刺激，比如和朱老板決裂之類的，會不會一氣之下用什麽禁術？所以鎮子裏的人才會被迫在那一年重複又重複？”
白茂抿了抿唇，沉思片刻，“也有道理 。”
“晚上看不清，我覺得我們明天應該再去一趟地窖。”
白茂想說自己晚上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確實是沒什麽東西了，但想想言楨楨看問題的角度似乎和自己不一樣，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便沒有阻止。
第二天，才早上四點多，言楨楨就哐哐哐去敲了白茂的門。
白茂:？
是他瘋了還是她瘋了？現在天都還沒亮！
言楨楨把之前準備好的壓縮餅幹遞給白茂，“早飯店還沒開，你先吃點餅幹墊墊肚子。”
她也知道早飯店還沒開啊？這麽早起來工作，從未見過如此敬業之人，還拉著他一起敬業，簡直是厚顏無恥！
言楨楨看見了白茂臉上的不情不願，也能理解貓貓天性的慵懶。
“你還記得昨晚我們去地窖時桌上有一個白玉鏤空花兔紋片嗎？”言楨楨意味深長地說。
白茂懶洋洋地抱著胳膊，示意她繼續說。
“昨天晚上我思來想去，會不會那個兔子紋片寓意著什麽呢？而且麵前還放了胡蘿卜，難道玉片還能吃東西嗎？必然不是啊，肯定有問題。”
“然後我查了一下，兔子有關的資料，發現十二生肖裏卯兔對應的時間早上五點到七點——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從小的語文課本上都寫得清清楚楚，言楨楨背得滾瓜爛熟。
雖然天幹地支什麽的，言楨楨也記不清楚，不過這不是有手機嘛～
言楨楨看著白茂的眸子，理所當然認為這個是妖界的常識。
謝邀，被踢出十二生肖的貓貓白茂表示並不清楚什麽動物對應什麽時辰。
白茂聳了聳肩，看起來滿不在乎地把手插進口袋，走出房間門，“起都起來了，幹脆現在就走吧。”
“你不吃早飯啊？”言楨楨跟著白茂走出去，帶上門。
“又不是小魚幹，有什麽好吃的？”白茂癟了癟嘴。
行吧，愛吃不吃。
或許妖怪的進食和人類不一樣，人類都可以從一天兩頓跳到一天無數頓飯，她也不必要勉強。
再說了，她可不是他的貓主子，才懶得管他吃不吃早飯，會不會胃疼。
再次去地窖，倆人已經輕車熟路，有了白茂的速度加成，幾分鍾就到了目的地。
言楨楨已經記住了密碼，都用不著手電筒了。白茂走在前麵，無形中言楨楨被他護在身後。
言楨楨看著時間，在四點五十九到五點的那一刻，掛在牆上的月亮畫框與桌子上的白玉鏤空花兔紋片同時散發出柔和的光。
而兩物的連接處緩慢形成了一道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