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登門（上）
沒錯。
麻生太郎的邏輯不對。那番話看似沒什麽問題，可仔細一想，其中卻大有問題。按照正常的邏輯，理應先審訊被抓的間諜，再推斷顧凱是不是間諜；可麻生太郎的那番話是認定了顧凱是間諜，從而推斷被抓的間諜口供不重要，這完全本末倒置了。麻生太郎如此睿智，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那他為什麽這麽做？縱然他心裏傾向於顧凱是軍統間諜，可為了保險起見，也應該先對被抓的間諜審訊一番再定顧凱的罪，為何審都沒審就否定被抓間諜的口供？
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沈桑，是不是對我直接定顧凱罪的做法心存疑惑？”
“是有些疑惑。”
沈越點點頭，神情坦然的說道，“麻生科長，既然顧處……顧凱都抓了個軍統間諜，為何不先審一下這個軍統間諜再定顧凱的罪？”
“審，那是肯定要審。隻是，現在查到的證據指證顧凱是軍統間諜，自然不能讓一個可能是軍統間諜的人去審另一個軍統間諜。到時，二人一串供，是真是假就更分不清了。”
麻生太郎此番顧慮並非沒道理，隻是，沈越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麻生太郎若是僅擔心顧凱審訊被抓的軍統間諜會出現串供嫌疑，那大可將顧凱軟禁、將被抓的間諜帶到特高科審訊，為何非得此時定顧凱的罪？
沈越一時想不通，索性不再多想，免得被麻生太郎看出問題，故作沉思對方這番話，之後，點了點頭，恭維道：“麻生科長睿智。”
“其實，就是沒必要。”
麻生太郎擺了擺手，淡淡說道，“你且想想，若被抓的間諜招了，就坐實了顧凱是間諜；可若沒招呢？或者他什麽都不知道呢？難道就能以此斷定顧凱不是軍統間諜嗎？不能。所以，證據才最有說服力。”
沈越仔細琢磨著麻生太郎這番話，雖然還是覺得有那麽點不對勁，可總體上覺得沒什麽問題。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這事其實很簡單，已有證據證明顧凱是軍統間諜，卻沒證據證明顧凱不是軍統間諜。
那當然就直接定罪了。
“李局長不怎麽太過問76號的事，現在倆處長查出來都是軍統間諜，可想而知，這些年76號內部的問題有多大。我會盡快安排你接手倆處長的工作，潛伏在上海的間諜該抓的還得抓，顧凱說的那個被抓的間諜是個突破口，你要好好利用。”麻生太郎用心良苦的說道。
“卑職定不負麻生科長栽培。”
“我聽說秦家的那位大小姐一顆心已經在你身上了，還記得我對你的交代吧？”
“記得。”
“那就別拖了，盡快見見你的嶽父大人。”
麻生太郎撇了沈越一眼，端起麵前的茶杯飲了口茶，將茶杯放下，又繼續說道，“見過麵之後，你是苦口婆心勸說，還是對其威逼利誘，我都不管，我隻認結果，結果就是這個秦寒山要效忠我大日本帝國。”
“卑職明白。”
沈越點了點頭，知道是時候離開了，說道，“若麻生科長沒什麽事，那卑職就先行告退了。”
“嗯。”
麻生太郎點點頭，目送沈越走出辦公室，待辦公室的門關上，他嘴角泛起一抹陰謀的冷笑，悠閑的飲起茶，茶喝了兩口，隻見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竹下健三郎走了進來。
“關起來了？”麻生太郎問道。
“關起來了，一直在喊冤。”
“不要用刑，好吃好喝伺候著。”
“不用刑？”
竹下健三郎一臉疑惑，不解的問道：“麻生科長，難道您對顧凱是軍統間諜還有懷疑？可現在證據確鑿啊！”
“證據？任何證據都可以作假。”
“您是指……沈越？”
竹下健三郎疑惑的問了句，想不通麻生太郎此話何意，不解的問道，“既然您不相信沈越找到的證據？怎麽還將顧凱關起來？而且，那名被顧凱抓住的軍統間諜，您為什麽不讓咱們的人審問，反而交給沈越呢？如果沈越真有問題，這不是給他機會嗎？”
“機會？我倒是希望他抓住這個機會。”
麻生太郎一臉高深莫測的回了句，撇了眼竹下健三郎，見對方神情疑惑，笑了笑，解釋道，“現在的情況有兩種可能：第一，顧凱是軍統間諜；第二，周正設局陷害顧凱。沈越找到顧凱是軍統間諜的證據，此事先不說。倘若真是周正設局陷害顧凱，可顧凱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自己被陷害了，他唯一的依仗就是那個被抓的軍統間諜，而那個被抓的軍統間諜隻是周正的下線。那就有三種可能：第一種，他不知道周正的計劃；第二種，他知道周正的計劃卻死守住這個秘密，第三種，他為了保命說出周正的計劃，隻有第三種才能證明顧凱被陷害了。可這種三選一實在太碰運氣了。而且，對我來說，顧凱是不是軍統間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若這真是周正的局，沈越有沒有參與？如果他參與了，麵對被抓的軍統間諜他會怎麽做？救人？滅口？還是不理會？一旦這個被抓的軍統間諜逃了或者死了，這沈越就有問題，直接解決就行了。若是沈越不理會，那到時你再將人帶到特高科逼供也不遲。也就是說，現在對我們來說，動不如靜，觀察對方的舉動才更有勝算，若沈越有問題，他現在隻會比我們焦急。”
“原來如此。”
竹下健三郎恍然大悟。
“雖然是看結果，可該監聽的還得監聽，想辦法盡快在76號的牢房、沈越的家中安裝監聽器，24小時監聽沈越。”
“是。”
……
……
周正的下線突然被抓，這讓沈越措手不及、緊張不安。他不知道這個下線知不知道周正的計劃、知不知道自己參與其中，更加不知道這個下線會不會出賣周正。他恨不得立即去76號牢房確定這個下線都知道些什麽；然而，又擔心對方知道一切，準備慷慨赴死，可見到自己，心中反而生出極大的求生欲望，趁機要挾自己救他。
人性是件很難揣測的東西。
那自己該怎麽辦？
沈越不知道，他不想去76號，不敢見周正的下線。
離開了特高科，他漫無目的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不知道去哪，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孤獨，心裏不由生出一抹悔意，後悔自己當初殺了霍慶海之後為什麽沒離開上海，若是那個時候離開，就不會遇上這些糟心事了。如此胡思亂想、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不知怎的，沈越走到了秦沛兒教課的學校對麵，也是小茉莉曾經的學校。他望著學校大門，似乎看到了以前囑咐小茉莉認真學習的情景，似乎看到了兄妹二人把秦沛兒逗的俏臉緋紅，秦沛兒氣的跺著小腳離開，兄妹二人擊掌慶賀的場景。
那種日子再也沒有了。
“沈越。”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喊聲，沈越回過神，望見秦沛兒小跑過來，一臉羞澀的問道：“你怎麽來了？”秦沛兒見沈越沒回答，而且神情看上去也有些不對勁，擔憂的問道，“你怎麽了？”
沈越沒說話，身子往前一傾，腦門抵著秦沛兒的肩膀，一動不動。
秦沛兒羞的更厲害了，一張小臉紅的像個番茄，左右望了望，似乎生怕被熟悉的人看到這一幕，她想讓沈越起來，可似乎感覺到沈越情緒不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伸出手輕輕拍著沈越的肩膀。
這一刻，沈越似乎感覺心中的孤獨陰霾一下子消失了。
他抬起頭，望著秦沛兒，咧了咧嘴，開口道：“今晚，我去你家吧！”
“啊？”
秦沛兒慌的叫起來。
……
……
見家長。
秦沛兒沒想到沈越竟主動提出見家長，她還以為沈越說的那話是……秦沛兒知道自己想岔了，當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真是羞死人了；然而，想到沈越要跟父親見麵，她又不由緊張、擔憂起來，父親對特務一向沒什麽好感，兩人若見了麵，會不會吵起來？隻是，沈越主動提出來，她也沒理由拒絕，就答應了；此時，心裏越想越擔憂，她好幾次想勸沈越別去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越注意到秦沛兒緊張的直搓手，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故意打趣道：“去見你爸媽，應該緊張的人是我吧？怎麽你比我還緊張？”
“沈越，我爸爸他……”
“我知道。”
沈越知道秦沛兒想說什麽，連忙表示自己心裏有數；然而，秦沛兒並沒因此放鬆。沈越想了想，突然止住腳步，放下手中的禮物，伸出一隻手，信誓旦旦的說道：“我保證，今晚我絕對把你爸當成我爸，無論你爸怎麽對我，我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當個孝子賢孫，任由棍棒加身，我自跪地不動。”
“噗……”
秦沛兒被沈越這番話逗的忍不住笑出聲，哭笑不得的說道：“你這說的什麽啊！見個麵還得當孝子賢孫？”
“那……不緊張了？”
“嗯，不緊張了。”
“走吧！”
沈越拿起地上的禮物，秦沛兒挽著沈越的胳膊，二人開心的朝著秦家別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