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滅亡(上)

周正死了,自己親手殺的他;然而,顧凱總感覺這件事有些蹊蹺。周正已被全城通緝了,他冒著生命危險來自己家裏找什麽?自己家裏確實藏著些機密文件,他到底為了哪份文件?那份文件值得他不顧性命嗎?還是說,他並非為了自己家裏的文件,隻是因為在街上暴露了,無奈之下躲進自己家裏,趁機偷查其中是否有重要的文件?

他有其他目的?那會是什麽目的呢?他最應該做的不是逃離上海嗎?

想不通。

實在想不通。

顧凱翻來覆去揣測,始終捉摸不透周正的真實目的;索性,他不再想了,反正現在周正這個軍統間諜已經死了,自己也立了功,無論周正有什麽目的,他的目的都隨著他的死而無法達成了。

這些天,為了抓捕周正這夥軍統間諜,特高科、76號、偽軍都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今周正已死,其他軍統間諜雖未落網,可目前連他們偽裝的身份都未查明,繼續封鎖的效果已然不大,特高科逐漸撤回巡邏的日本兵,隻留偽軍繼續巡邏盤查;然而,這些偽軍都是些老油子,單指望他們,八輩子也甭想抓住那些軍統間諜。

顧凱也知手下們這幾日勞累不堪,若再像之前那般不分晝夜的追查,他們定然吃不消;而且,效果也不大,不如……揪住一條線追查。

孫虎。

此人在上海的偽裝身份已查明,肖像也經過了確認,集中精力抓此人比分散精力追查其他間諜更有效果。

顧凱想通這些,立即將之前安排追查其他間諜的特務們撤了回來,讓這些特務們其中一部分養精蓄銳準備倒班,另一部分則加入抓孫虎的行列,而且,轉入暗中追查;至於各個碼頭、火車站、哨卡也不再挨個盤查,隻是負責盤查的人員心裏記住了孫虎的肖像,針對與孫虎肖像相似的人進行盤查,一切看似與平常的檢查無異。

一時間,整個上海似乎已從抗日分子襲擊日軍倉庫的緊張局勢中恢複過來,實則,76號對孫虎的追查比之前更嚴密;然而,兩日已過,特務們還是沒查到孫虎的任何蹤跡。

葉雨秋幾個隊長都覺得孫虎這些軍統間諜可能在營救完抗日分子之後就逃出了上海,那時他們偽裝的身份並未暴露,是逃離的最佳時機;周正因為身份暴露無法躲過盤查才留了下來;當然,周正留下來除了因為無法躲避盤查,也可能另有任務,那晚周正被巡邏的日本兵發現說不定就是為了執行任務。

顧凱卻持不同意見,他雖拿不出任何證據,可始終認為孫虎一夥間諜還在上海,讓葉雨秋他們繼續追查。

眾人都了解顧處長的脾氣,雖心有埋怨,卻隻能咽在肚子裏,繼續追查。

這日。

顧凱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若是有所的凝視著天花板,自己殺周正的事已過去三天了,麻生太郎那邊沒任何動靜,似乎沒對自己進行嘉獎的意思;而且,前不久,他得知自己殺周正的第二天,麻生太郎將沈越請到了特高科,他為何在那個時候見沈越?顧凱知道,抗日分子襲擊倉庫時,沈越也在現場,若麻生太郎因為倉庫襲擊的事懷疑沈越、要試探沈越,不可能拖這麽久。那他見沈越的原因是……周正的死?

難道麻生太郎對周正的死心存懷疑?

自己殺了周正,難道麻生太郎懷疑自己?

不應該啊!

周正是內奸的事已千真萬確,自己殺了個內奸,麻生太郎怎麽可能會懷疑自己呢?

“鐺鐺鐺”

“處長,處長。”

顧凱正想著,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顧凱喊了句“進來”,隻見門剛被推開了,開門的人還沒現身,就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處長,抓到了,抓到孫虎了。”

顧凱屁股一轉,身子從躺著的姿態變成了坐著的姿態,邊站起身邊激動的問道:“在哪?”

“剛帶回密牢。”

“走。”

顧凱說著,邁著大步朝門口走去,邊走邊問道,“在哪抓到的?”

“火車站附近。”

那特務邊快步跟上顧凱邊繼續回道,“這小子想坐火車逃走,就在檢票的時候好像察覺到什麽,從檢票處退了回去,我們感覺不對勁,準備上前詢問,沒想到這小子見到我們就逃,我們幾個兄弟當場就把他摁下了。”

顧凱突然止住腳步,想了想,問道:“那趟火車開了嗎?”

那特務被問的一頭霧水,不明白顧處長為啥不關心被抓軍統間諜,反而關心起火車開沒開,支支吾吾的回道:“啊?火車?開……已經開了吧!”

“媽的。”

顧凱憤憤的罵了句,將那特務嚇了一跳,繼續說道,“乘客裏一定有他們的人,他們定是發現了檢票員對與孫虎長相相似的人盤查嚴格,察覺到問題,提醒孫虎離開,孫虎才沒檢票。”

那特務一聽,嚇的不敢吱聲,與之前興奮匯報的神情完全大相徑庭。

“先審這個。”

顧凱憤憤說了句,邁著步子繼續下樓,走進密室,隻見臉上掛著傷的孫虎雙手被鎖鏈吊在行刑架上,淩厲的眼神正直直的盯著自己;顧凱能感受到,那是無懼的眼神、那是憎恨的眼神,徐梓峰剛被抓時看自己就是這種眼神。

又是個生死置之度外的間諜。

顧凱不由笑了笑,邊拉了把椅子坐下邊開口道:“想知道你偽裝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嗎?”顧凱說完,抬起眼皮撇了孫虎一眼,隻見對方一臉漠然,他也不管對方想不想聽,繼續悠悠的說道,“你們營救抗日分子之後,76號全體特務出動追查你們,可是……嘖,一直沒任何進展;直到有一天,下麵倆人無意中去了間飯館吃飯,就在結賬的時候,他倆聽見老板抱怨跑堂的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不見了,那倆人察覺有問題,向老板問了下跑堂啥時候不見的,沒想到竟問出了個軍統間諜。哈哈……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天意?嗬……顧處長,若真有天意,恐怕你們這幫日本人的走狗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你他媽找死。”

顧凱尚未發怒,一旁的特務已率先發火了,罵著揚起手裏的皮鞭就要鞭打孫虎,見到顧凱揚起手製止,那特務才沒落下這一鞭子。

顧凱繼續說道:“有骨氣,跟徐梓峰一樣。也是黃埔軍校出來的?”

“十五期學員。”

“比徐梓峰晚兩屆。”

顧凱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徐梓峰的結局吧?他一開始也跟你一樣,英勇、無畏,可惜,最後沒頂住,不僅成了叛徒,還丟了命。你呢?要是覺得自己頂得住那就頂著,結局你也知道;要是覺得頂不住還是盡快交代,不用受苦,還能留條命。你覺得你能頂得住嗎?”

“不知道。”

孫虎淡淡回了句,顧凱聽聞這話,心中不由暗喜,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隻聽孫虎又說道:“但我想試試。”

顧凱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了,淩厲的眸子盯著孫虎。他審訊過太過的抗日分子、間諜,那些人被抓進來時,有的恐懼、有的無畏,顧凱總有辦法對付他們,反而看似恐懼,實則無畏的對手最難對付。

“吱呀。”

就在這時,密牢的鐵門發出聲響,打斷了密室裏尷尬的氛圍;隻見一人疾步進來,小跑到顧凱麵前,湊著顧凱的耳朵說道:“處長,特高科來人了,要見您。”

顧凱一怔,心中不由聯想到之前擔憂的事,心情不由凝重起來,邊緩緩站起來邊吩咐道:“交給你們了。”

……

……

“沈桑,麻生科長有請。”

竹下健三郎說出此番前來的目的,沈越心中一怔,上次與麻生太郎見麵已過兩日,血跡匕首上的指紋鑒定結果應該出來了。周正交給自己這把血跡匕首時說過,這匕首是顧凱殺人(其他人)之後自己偷偷藏起來的,他殺蝴蝶故意用了同一種款式的匕首,傷口的比對完全吻合,這匕首上隻有顧凱的指紋,完全能證明顧凱殺了蝴蝶(當時沒DNA鑒定,無法利用血跡查受害人,DNA鑒定對嫌疑人定罪首例在1988年)。而上次談話,麻生太郎已然懷疑顧凱也是軍統間諜之一,現在又證實“凶器”上有顧凱的指紋,他直接下令抓顧凱就行了,為何要見自己?

難道這日本鬼子還有所懷疑?

沈越立即從思緒中回過神,衝竹下健三郎點了點頭,應了句,上了車。

斯蒂龐克緩緩駛出了四海碼頭,朝著特高科的方向駛去,一路上,沈越神情淡然的坐在後座,他注意到竹下健三郎多次通過後視鏡偷看自己,心中的猜測愈發明朗了。

如此過了半刻鍾,斯蒂龐克駛入紅樓,在樓門前緩緩停下來,竹下健三郎如之前一樣帶領著沈越進了樓,來到麻生太郎的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喊道:“麻生科長,沈桑來了。”

“進來吧!”

竹下健三郎聽到麻生太郎的指示,推開門。

沈越走了進去,隻見麻生太郎正坐在辦公桌前,目光盯著放在桌子上的血跡匕首,他看也沒看沈越,開口道:“沈桑,凶器上的指紋已經鑒定出來了,你猜是誰的?”

“麻生科長這麽問?”沈越聽出麻生太郎又在試探自己,反問道,“難道不是周正的?”

“聰明。”

麻生太郎抬起頭,衝沈越笑了笑,問道,“你猜猜是誰的?”

沈越皺了皺眉,搖頭回道:“這……屬下猜不出來。”

“顧凱的。”

“什麽?顧處長?這……這怎麽可能?”沈越故作驚愕、疑惑的反問道。

“沒什麽不可能。”

麻生太郎說了句,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沈越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沈越去沙發上坐;二人先後坐在沙發上,麻生太郎繼續說道,“前幾天,我們不是還分析、懷疑顧凱也可能是軍統間諜嗎?隻是沒證據。現在,證據來了,就更沒什麽不可能了。”

“麻生科長,之前,我們是分析、懷疑過顧處長沒錯;可之前的分析、懷疑是因為顧處長已經懷疑了周正卻在查證的階段讓周正跑了,以及顧處長從心思縝密的天鷹曾住的居所找到了周正的指紋,這兩件事與我們對這幾人深根固蒂的認知大相徑庭,才有所懷疑。然而,現在,從凶器上采集的指紋竟是顧處長的,那顧處長殺蝴蝶的動機是什麽?”

“早在之前,我就懷疑76號內部有奸細,一直在派人暗中調查。朱大友被劫持、被殺害,牽扯到76號內部特務,更加證實這點。顧凱在天鷹曾住的居所找到了周正的指紋,周正逃走,我們本能的認為與天鷹接頭的那個人就是周正,或許,我們錯了。”

麻生太郎緩緩抬頭,目光凝視著沈越,繼續說道,“其實,真正與天鷹接頭的人是……顧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