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兄妹
滿月當空。
長街空無一人，頗顯寂寥、空曠。
“踏踏踏”
“嗚嗚嗚”
突然，遠處傳來整齊步伐與汽車發動機交錯的響聲，放眼望去，隻見街頭駛來一輛開著燈的斯蒂龐克，在行駛的斯蒂龐克兩側分別跟著排成長列、小跑的數十人；車燈的照耀下，可看清這些人衣著藏青色外衫，藏青色褲子，神情凶煞，有些外衫上扣未係，隱約露出胸前猙獰紋身，更增添了幾分凶惡之氣，僅憑這裝扮便不難看出：這些人便是上海灘藏青幫成員。
斯蒂龐克行駛到街半道，在狹窄的小巷口緩緩停了下來，這二十多號人立即站好，態度莊重的候著車裏的人；一人上前拉開車門，一個四十多歲、身穿唐裝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
這人便是藏青幫的老大——霍慶海。
霍慶海身材消瘦，一雙鷹眼陰沉而冰冷，手裏把玩著一串玉佛珠，他從車上下來，微微仰起頭，朝小巷裏望了望，這小巷裏的人家都已漆黑一片，唯有第三戶人家的二樓亮著微弱的光。
他要找的就是這戶人家。
霍慶海收回目光，邊把玩著手中的玉佛珠邊邁著步子走進了小巷，帶來的手下全都老實的守在巷口。
二樓。
男人正坐在放著燃燒油燈的書桌前聚精會神的閱覽今天的報紙，微弱的光映照著他英俊、清秀的麵孔，他看上去約莫二十三、四歲，一雙專注看報的眸子大而深邃，睫毛很長，穿著件白色襯衫，打著領帶，外麵套著件藍色格子馬甲，身上散發著儒雅之氣。
他白皙、修長卻帶著數道淺淺疤痕的手轉動著鉛筆，偶爾在報紙上劃動，報紙整個版麵畫了三四個圓圈，內容是尋人、某家新公司成立、招工；突然，他聽到外麵汽車的響聲，持筆的手微微一顫，輕輕抬起手腕，不再關注報紙，仔細聆聽外麵的聲響，汽車停下來了，他身子不由一僵，嘴角逐漸泛起笑容。
他來了。
霍慶海來了。
男人知道霍慶海最近遇上了事，雖然尚未查到具體什麽事，可他知道霍慶海解決不了就一定會找他，因為，在他知道霍慶海遇上的並非小事便無形中做了些手腳，手腳很簡單——用他人之口旁敲側擊的吐露自己的存在。
或許他不是最了解霍慶海的人，但他自信整個上海灘沒幾個比他知道更多霍慶海做過的事，他相信霍慶海解決不了就一定會來找他；當然，他也知道這是在賭，霍慶海這種人兩麵三刀、心狠手辣，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殺人滅口，但男人相信自己足以應付。
從五年前，他便在賭，從一個隨時可能餓死的賤民混到如今的沈老板並非隻是運氣；然而，想在這“吃人”的上海灘立足，一個不入流的沈老板如何能安穩的活下去？
他是無所謂，可妹妹呢？
他要讓妹妹無憂無慮的活著，他要送妹妹出國留學，遠離戰火，那他就不能隻是個不入流的沈老板。
“沈老板。”
霍慶海的喊聲、踩著木質台階的咯吱聲傳來，沈越從思緒中回過神，漠然的麵孔如變臉般瞬間成了一副諂媚的笑臉，從椅子上起身，小跑到樓梯口，見到上台階的霍慶海，熱情招呼道：“霍老板？哎喲！什麽風把您老給吹來了？您老有啥事，命人喚一句便是，哪用得著親自跑一趟？”
“跟沈老板這種能人做生意，我必須得親自來一趟。”
霍慶海淡淡回了句，目光掃視了一番二樓，隻見這二樓滿是書籍、報紙，一疊疊、一摞摞，幾乎將整個房間填滿，連插腳的空都沒有，霍慶海繼續說道：“若是不知沈老板的營生，旁人來此定以為沈老板籌備科舉，哦，不，現在叫考試，籌備考試，考個北大、複旦什麽的。”
“就我這種混吃混喝的小混混，哪裏登得了文人墨客的大雅之堂。”
沈越邊倒茶邊回了句，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走到霍慶海麵前，雙手奉上，霍慶海像是未注意，目光四處觀望，沈越忍著燙端著，提醒道：“霍老板，喝茶，上好的雨前龍井。”
“恩。”
霍慶海這才回過神，雙手接過茶杯，放在桌上，繼續說道，“要我說，這年頭，不要喝太多洋墨水，追這思想、追那主義，你看看，那些罷課鬧事的學生還不是一個個被關起來了；咱們都是粗人，賺錢最重要，腦袋最重要。”
“那是，那是，那些人就是吃飽了撐的，非得鬧什麽革命，鬧到最後鬧的還不是他們的腦袋，這些知識分子的腦子……”
“不說他們了。”
霍慶海見沈越馬屁拍個沒完，頓時沒了興趣，開口打斷，繼續說道，“我這次來是想請沈老板幫個忙。”
“找人？”
“沈老板知道了？”
“具體不知道找什麽人，怎麽惹到霍老板，隻是聽到些消息，霍老板的手下最近在上海灘到處找人。”
“對。”
霍慶海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三天前，我的碼頭丟失了一批貨，這個人偷走了我的貨，之後，連人帶貨消失無蹤了，我肯定他沒離開上海灘，可就是找不到他，沈老板幫我把這人找出來。”
“他偷了霍老板什麽貨？”
“這你不需要知道。”
霍慶海冷冷回了句，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沈越，繼續說道，“這是他的照片。”
沈越打量了一眼照片，點頭回道：“明白了。”
“那就有勞沈老板了，事成之後，我一定不會虧待沈老板。”
“能幫霍老板做事，那是我的榮幸。”
“告辭。”
“我送送霍老板。”
沈越討好的將霍慶海送到小巷口，目送霍慶海的車以及手下離開，直到已望不見車影、人影，他臉上諂媚的笑容才消失，漸漸又泛起先前的漠然之色。
……
……
清晨。
第一縷陽光灑下，沈越已在廚房忙碌。
他心情愉悅的哼著小曲，煎著荷包蛋，鍋裏的荷包蛋已煎的外焦裏嫩、香味四溢，沈越將兩個荷包蛋分別盛在兩個盤子裏，端著盤子出了廚房，餐桌上擺好了兩杯牛奶、兩份麵包，他將餐盤放好，抬頭望了望鍾表，已經七點半了，這丫頭還沒起床，上學又要遲到了。
沈越無奈的歎了口氣，走到臥室門口，輕輕推開門，隻見**的被子淩亂不堪，一隻小腳露在外麵，腦袋卻蒙在被子裏，淩亂的頭發露在外麵，沈越哭笑不得；突然，他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壞笑，走到床邊，伸出手撓了撓小腳的腳底板。
“啊……”
蒙在被子裏的人不滿的叫了聲，坐了起來，看似七、八歲的小女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嘟著小嘴憤憤埋怨道：“臭沈越、壞沈越，又來這招。”
沈越寵溺的揉著小女孩亂糟糟的頭發，說道：“好，好，好，我又臭又壞，我們家的小茉莉又香又好，快起床了，哥做了你最愛吃的荷包蛋。”
“好吧！看你這麽殷勤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小茉莉一副大人模樣說道。
“謝主子原諒，奴才退下了。”
沈越做了個拍袖、退下的動作，惹的小茉莉“噗嗤”一笑，一時，小茉莉的起床氣消失全無。
吃完早飯，沈越騎著洋車載著小茉莉去學校，沈越騎的飛快，小茉莉坐在前麵，愉悅的張開雙臂做飛翔狀，沈越見小茉莉如此開心，又加快速度，小茉莉開心的尖叫，引來路上行人側目凝望；不一會兒，便到了學校門口，沈越一個帥氣的刹車，左腿支撐在地，洋車停了下來，小茉莉調皮的跳下來。
“聽老師話，好好上課。”沈越囑咐道。
“知道啦！真囉嗦。”
小茉莉不滿的嘟囔了句，望見遠處駛來的黃包車，朝沈越眨了眨眼，沈越疑惑的扭過頭，見黃包車停下，一個女子下了黃包車，女子約莫雙十年華，精致的小臉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身材高挑、一襲乳白色連衣裙，襯托出高雅氣質，懷中抱著一疊書籍正朝校門口走來。
小茉莉朝女子招手呼喊道：“秦老師。”
女子看到小茉莉、沈越，小臉不由一紅，貝齒輕咬了一下下唇，似乎有些難為情，努力做出坦然狀的朝這兄妹倆走去，微笑著打招呼。
“小茉莉，早上好。”
“秦老師，你臉怎麽紅了？是不是我哥一直盯著你看把你看害羞了？”小茉莉瞪著大眼睛，嘟著小嘴一副不解的問了句，又扭頭對沈越埋怨道，“哥，你怎麽能這樣呢？”
沈越一副無賴模樣回道：“這不是秦老師太漂亮了嘛！沒忍住，沒忍住。”
“你說你這樣怎麽對得起我未來的嫂子。”小茉莉故意恨鐵不成鋼的埋怨了句，大眼睛一轉，繼續說道，“誒！那哥追求秦老師，讓秦老師當我嫂子得了。”
“這當然好啦！就怕秦老師看不上我，秦老師可是大家閨秀，我就是個小混混，哪裏配得上人家。”
“哥，你真不會說話，秦老師是新時代女性，怎麽會有門當戶對這種老舊的觀點。”小茉莉又狠狠埋怨道。
“對對對，我的錯。”沈越連忙老實認錯，一臉痞痞的對秦沛兒說道，“秦老師，你未婚，我未嫁，要不咱倆在一塊？”
“你……你們倆兄妹。”
秦沛兒又羞又氣，她從未見過沈越、小茉莉這樣的兄妹倆，簡直能將人氣個半死，咬了咬嘴唇，不理兩人，朝學校走去。
沈越、小茉莉兄妹倆見狀，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眼、擊掌慶祝。
“哥，我隻能幫你到這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趕緊把秦老師拿下。”小茉莉老氣橫秋的說道。
“快去上課。”
沈越推了推小茉莉，讓她趕緊去學校，小茉莉深深的歎了口氣，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進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