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6

兩日後,馮進的案子以自殺結案。

同一天,青山殯儀館,馮進的遺體將於上午十點半火化。

十點二十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遺體推走,馮進的父母一路追著遺體到焚化室。在門口等待的時候哭聲一片。陶琳也在人群中,她正與公公婆婆相擁而泣,淚眼婆娑下,她看到一個人影從焚化室的工作人員出入口推門而出,手上還捧著一個用黑布包住的東西,此人下巴尖尖,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眨眼間,人影消失。

半個小時後,被燒成僅剩骨頭的馮進從傳送帶裏出來,陶琳親手將丈夫的骨灰掃進骨灰盒,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她聞不得骨頭燒焦的氣味,吃不得烤熟的肉。掃完骨灰之後,她捧起丈夫的骨灰盒,踏上送葬的道路。

一輛出租車駛達方宙心理谘詢工作室,尖下巴男人從出租車上下來,按響門鈴。不一會兒,方宙前來開門,兩人沒有任何語言交流。尖下巴男人把手上的東西給方宙,方宙給男人一個信封。兩人交換東西後,各自掉頭。

方宙回到別墅,把門關上,穿過客廳,推開茶色玻璃門,再打開一扇帶有密碼鎖的門,朝地下室走去。

隻見地下室裏,一排排靠牆放置的架子上,擺滿了玻璃器皿,裏麵放著一種人體器官——大腦,浸泡在福爾馬林中。架子圍起來的正中央是一張超大的實驗工作台,上麵堆滿各種化學實驗用品。

男人摘下鴨舌帽放在一旁,露出一對死魚眼,不過現在這對死魚眼散發著熠熠生輝的光芒。他就是方宙。隻見他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實驗台上,像魔術師變魔術般緩緩拿掉黑布,然後露出——

一個大腦,確切的說是人腦,浸泡在玻璃瓶中。

——它正是馮進的大腦。

方宙像欣賞一幅名畫般盯著馮進的大腦盯了好一會兒,然後將玻璃瓶中的大腦取出,開始解剖處理。

是夜,方宙在書房的電腦上撰寫馮進的研究報告。在最後一部分補充內容中,他如是寫道:

“經解剖分析,馮進的視覺協助皮層(visual association cortex)遭受小幅損傷。視覺協助皮層的損傷不會造成失明,但是會造成無法用視覺識別物體。主要視覺皮層(Primary visual cortex)接受視覺信號,視覺協助皮層則幫助識別物體。如果主要視覺皮層完全損壞就會失明,因為視野被映射到主要視覺皮層的表層;而如果視覺協助皮層受損,將無法幫助識別物體。

所以馮進看到頭孢的畫,蛆蟲的照片,甚至頭孢這一實體,也無法識別。也因為視覺協助皮層受損,他也無法在視覺的幫助下畫出想象中的蟲子的模樣,最後隻能畫出一條歪歪扭扭的線。

但視覺協助皮層受損,不代表他忘了頭孢是什麽,他還是可以憑借觸覺激發記憶,隻不過此時頭孢的記憶已經跟蛆蟲聯動,所以在他碰到頭孢的刹那,他以為摸到了蟲子。”

寫完之後,方宙如釋重負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合上電腦,離開書房。書房裏,愛因斯坦調皮地吐著舌頭,悠閑自得地平視前方,而他的大腦被切成二百四十塊,存放於美國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