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5

何青青是我們分公司的一名銷售,去年剛入職。我去南圳市出差的時候,她會陪我一起去見客戶。我幾乎每隔一個禮拜就會去那出差,一來二回,我們越來越熟絡,然後,自然而然地,發展成了情人的關係。她知道我已婚還有一個女兒,一開始,她跟所有女人一樣說隻當我的情婦,我們的關係永遠不會公開。但漸漸地,她對我們之間的秘密關係開始不滿,她不想再做見不得人的小三,她要我離婚,要我跟她結婚,她開始頻繁地打我電話,甚至在晚上我在家的時候,她都打我電話。

我雖然很怕陶琳,她強勢、自以為是、總覺得我這個外地人低她一等、還覺得我有現在的成就都是因為她的栽培,我很討厭我老婆,但是她是楚楚的媽,我再怎麽討厭她,為了楚楚,我也不會跟她離婚。所以何青青,哼,她做夢!

那天,我又去南圳出差,我去找她,讓她不要癡心妄想,做情人可以,當老婆,絕對不可能,但她不肯放手。我知道她是單親家庭長大,母親早死,父親在外麵欠了很多債,她很需要這份工作。所以我用工作威脅她,我還給了她一筆錢,軟硬兼施,讓她斷了和我結婚的念想。但這個女人很瘋狂,她說她跟我在一起不是為了錢,她竟然說她真的愛我。太荒謬了!她看我急了,想重新回到過去地下情人的關係。但我不想再繼續,我不會讓一個女人毀了我的家庭,毀了我的前途,於是我說如果真的愛我,那就去死吧,從我眼前永遠消失,我就相信你。

那天我們交談的時候就在她公寓裏,我坐在沙發上,她跪在地上,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盒頭孢,我指著頭孢告訴她,吃它五六顆,再喝上三瓶酒,保管你上西天。說完這些話我就走了。

其實我當時說的都是氣話,我也不相信她會為了證明愛我去自殺,可是三天後,公司內部群裏有人傳出何青青自殺的消息,她死於頭孢加過度飲酒。我當時震驚了。我根本沒想到她真的去做了。誰生氣的時候不咒罵別人去死啊?她卻把我的話當真!媽的,從一開始就說好了隻是玩玩!我早就告訴她我有老婆孩子,不可能跟她結婚,她一開始也答應了,是她先反悔,她才是最惡毒的那個人!死三八,她就該去死!

那以後我很生氣,我氣她用這種方式報複我,但她成功了。知道她死後,我每晚都做噩夢,我夢到她在我麵前吞藥的情景,那些頭孢膠囊一顆顆從她嘴巴裏吞下去,進入她的身體,和酒精混在一起,最後死亡。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方宙,你為什麽要把我治好?我原本已經忘了她的事,都是你,害我又想起了她!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馮進一直處於歇斯底裏的叫罵狀態,直到他喊累了才停下。

一陣短暫的寂靜後,音頻中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然後鍾妍聽到方宙說:

“馮先生,你的妄想症好了,慢走不送。”

聽完這句話,鍾妍忽然覺得又好笑又解氣,她可以想像方宙那張雷打不動的冷漠臉說這番話時的樣子,一定把馮進氣到五雷轟頂。果然,馮進立刻又叫罵起來。但突然他停止叫罵,喊道:“方宙,今天這錄音機你不能拿走!把錄音機給我!”

“馮先生,我想你沒搞清楚,我們一開始簽的谘詢合同裏有一條,谘詢內容必須全程錄音且不管甲方是有願意,乙方都有權保留錄音。如果你也想要一份今天的錄音,我可以再複製一份寄給你。不過你放心,我對你有保密責任,今天的錄音,我不會泄漏出去。”

“你說不泄漏就不泄漏嗎?你讓我怎麽相信你?這是霸王條款!我要去告你!”

“悉聽尊便。”

聽到這,鍾妍再也憋不住了,她哈哈大笑起來。

但笑完後,她又沉下心來複盤整個案件。所以馮進不僅沒有自殺的動機,而且他這種人根本不可能自殺,因為他對何青青的死毫無愧疚之意。他之所以借酒澆愁,精神不振,完全是出於恐懼、害怕和憤怒,跟自殺扯不上半點關係。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真的想自殺,他也不會用頭孢加酒這種自殺方式,因為他恐懼頭孢,恐懼到得了罕見的妄想症。

想清楚這些事後,鍾妍立刻去找於楓匯報新發現。

然而當於楓聽完鍾妍的調查新進展後,他的想法與鍾妍完全不一樣。他認為正是因為馮進過於恐懼、害怕,他對生活才失去了信念,他覺得活在這樣的恐懼中簡直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所以他選擇自殺。至於為什麽選擇頭孢加酒的自殺方式。他另辟蹊徑,提出一個理論:

“這個心理醫生不是說馮進對蟲子產生了類似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情結嗎?所以他一方麵懼怕頭孢膠囊,但另一方麵又喜愛它們。人類的情感是很複雜的。可能就是這份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式的‘喜愛’讓他最終選擇用頭孢加酒的方式死亡。”

聽完於楓的解釋,鍾妍陷入苦思。於楓說得不無道理,但自己的解釋也合情合理,所以到底哪一種解釋才是真相呢?不過從目前掌握的證據看,要實現他殺難度太高。凶手是怎麽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呢?電話遙控威脅嗎?鍾妍查過馮進手機,死前兩個小時沒有人跟他通過電話。鍾妍原本鎖定陶琳為嫌疑人,因為陶琳或許從什麽途徑知道自己丈夫出軌,所以殺夫泄恨。但馮進死的那晚,陶琳在她父母家,鍾妍後來又去調過陶琳父母家小區的監控,證實她的口供屬實。

綜上,鍾妍最後放棄了自己的推論,或許馮進就是死於簡單的自殺吧,一切都是自已過度解讀、過度揣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