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入獄

郭偉傑拿到吳豫的全部個人資料,便迅速消化起來,不知不覺已經很晚。

周佳佳和大鍾來催他下班,他也不理。

他終於消化完了所有的資料,他才起身回家去。

濱海的夜晚霓虹燦爛,海岸大道的右側是一排歐式建築,零零散散的燈光,照亮著一片又一片銀色的海灘。

郭偉傑駕著車,看著這個日新月異的繁華城市,遠處的商業廣場如群星燦爛,美觀精致的大廈外牆上,是相互追逐的燈光,不眠的夜色掩映車水馬龍,自是流光飛舞的熱鬧。

他遙想十九年前,這個城市是什麽樣?

那個時候的吳豫、胡夏峰、王北儷又是什麽樣?

這個時候,一則新聞打斷了他的思緒。

車載廣播一直在放著,廣播裏主持人開始說起一則新聞:

兩個月前,重慶市環城路上發生了一起車禍,現場狀況極其慘烈,一名男子被撞致死,肇事司機卻不在車內。據警方介紹,車禍本身疑點重重,並非普通交通事故,現目前尚未找到肇事司機,被害人身份也無法確定,在此重慶市公安局呼籲廣大群眾們關注案情,積極提供破案線索。

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吳豫不會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郭偉傑登門造訪吳芳的家,是第二天的一大早,吳芳還在家中做早飯,就聽見了門鈴響。

吳芳是吳豫的妹妹,從上海複旦大學的新聞專業畢業後,就職於濱海一家報社,她於2014年結婚,生有一女。

郭偉傑看見她的時候,她雖然穿著圍裙,卻渾身上下散發著都市麗人的精英感。

吳芳站在門前歪頭看著郭偉傑,表示疑惑。

郭偉傑亮出警官證。

“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吳芳的丈夫探出頭來,吳芳和丈夫嘀咕了兩句,點了點頭。

吳芳道:“哦……警官,不好意思。”

吳芳這才放郭偉傑進門,招呼他坐下。

吳芳解開圍裙,坐在郭偉傑對麵。

吳芳道:“郭警官是吧?”

郭偉傑點點頭,道:“您叫我小郭吧。”

吳芳道:“請喝茶。”

吳芳熱情地給郭偉傑倒來一杯茶。

郭偉傑道:“謝謝。或許有點冒犯,我這次來,是想向您了解一些關於吳豫的事情。”

吳芳道:”吳豫?你是為了來問他的事情?”

吳芳客氣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吳芳道:“對不起,郭警官,恐怕我沒法幫您,你要知道,那個時候我還在念中學。我對他最深的記憶,停留在他整夜整夜的喝酒,和父親、母親吵架。”

郭偉傑道:“那再之前,吳豫平時會和你聊到工作上的事情嗎?”

吳芳道:“不會,他們的工作大部分都會涉密,所以他在家從來不談工作上的事情。”

郭偉傑道:“您還記得您哥哥當年離職之後,有些什麽特別反常的表現嗎?”

吳芳道:“墮落成那樣,還不反常嗎?”

郭偉傑道:“除了酗酒呢?”

吳芳道:“他好像在家裏畫過一個圖案。”

郭偉傑腦門一跳:“什麽圖案?”

吳芳一攤手,道:“我也記不得了,是一個挺複雜的圖案。”

郭偉傑想,這吳豫念念不忘的,多半便是當年張池脖子上的紋身。吳豫因為這個事兒,丟了工作,在一段時間裏,肯定無法釋懷。

“吳豫是您哥哥。”

“對。”

“您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吳芳搖頭道:“不知道,我們十多年沒有聯絡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郭偉傑心中一沉,道:“這些年……你們都沒有聯絡過?”

吳芳臉色冷峻,道:“沒有。”

郭偉傑大奇:“為什麽?”

吳芳一字字道:“我為什麽要聯絡?我父親就是被他氣死的!”

郭偉傑瞪大了眼:“啊?”

吳芳道:“郭警官,這些年他又犯什麽事兒了?”

郭偉傑忙道:“沒有沒有,我隻是有一些事兒想通過他了解一下。那您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什麽地方?”

吳芳道:“監獄。”

郭偉傑道:“監獄?”

吳芳臉色很難看,說道:“我根本就不想去看他!可是我畢竟要去告訴他父親已經……”

郭偉傑道:“他進了監獄?”

郭偉傑感覺自己腦子反應都慢了半拍,吳豫丟了工作開始酗酒,這個倒是知道的,可是他如何進了監獄,又如何氣死了父親?

吳芳道:“有一個夜晚,他離家而去,回老家看望了一次父親,他在家中和父親長談,父母隻以為他從此振作起來……”

吳芳頓了一頓,側過頭,像是努力回憶一些不願意回憶的事。

吳芳道:“他離開老家後,便從此失聯,我還以為他是重新去找工作。母親遍尋他不著,很是著急。”

郭偉傑看著她,等她慢慢說。

吳芳道:“為人子女,是不該讓父母著急的。”

郭偉傑道:“正是,我雖然沒有為人父母,可是我畢竟也為人子女。”

“不管子女是否成年,若是突然失聯,父母一樣也會著急,也會擔心。”吳芳下意識的看了看臥室,她的女兒應該還在睡覺。

郭偉傑道:“說不定,吳豫並不是故意要失聯。”

吳芳冷冷笑道:“是的,他不是故意要失聯,他隻是沒有辦法聯係我們。”

郭偉傑道:“您知道他是如何進了監獄嗎?”

吳芳道:“打架鬥毆。”

郭偉傑一愣:“打架?”

吳芳道:“隻有不負責任的成年人,才會動氣打架。”

郭偉傑道:“他不是這種人啊。”

吳芳道:“郭警官,您了解他?”

郭偉傑語塞:“我……”

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吳豫,他就是說不出為什麽,他會對吳豫有共鳴。

吳芳諷刺道:“動手把嫌疑人踢死,把自己前程都毀掉,這樣的人,能說他是‘負責任的人’嗎?”

郭偉傑道:“那個案件並不是您所知道的這麽簡單。”

吳芳道:“郭警官如果是為了吳豫的事專程來與我爭辯,那就不用說了。”

郭偉傑閉上嘴,一伸手,示意吳芳繼續說。

吳芳道:“他在酒吧酗酒,和人爭風吃醋打架,把人打傷,被法院以‘故意傷害罪’判處了三年有期徒刑。”

酒吧酗酒?爭風吃醋?故意傷害?

吳芳說得輕描淡寫,郭偉傑聽得暗暗心驚。

郭偉傑長歎一口氣,這吳豫到底怎麽了?不可能,這不可能啊,一個受過忠誠教育的國安幹警,怎麽可能離職後就立刻墮落成這樣?

吳芳眼中含著淚,哽咽道:“我們家造了什麽孽,我父親便是被這逆子氣死!他死前說的是,吳豫永遠也不要來他墳前磕頭……”

“他出獄後你們沒有再聯係過了嗎?”

“為什麽要和他聯係?這樣的人,我隻希望永遠也不要見到他!”吳芳情緒有些失控。

郭偉傑沉默了,吳芳的丈夫走了出來,柔聲安慰吳芳。

丈夫轉過頭,對郭偉傑道:“郭警官,我們實在不知道吳豫去了哪裏。”他語氣之中,已經大有送客之意。

郭偉傑知趣的告辭離開,濱海的早晨有些濕潤。

他心潮澎湃,他非要找到吳豫不可。如果吳豫此刻站在他麵前,他一定會抓住吳豫的領口,他要問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可以讓吳豫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