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三岔口上的抉擇

北府裏的人雖然有共同的興奮,卻沒有共同的想法。金梁後來在他補寫的《遇變日記》裏說:“蓋自段、張到京後,皆空言示好,實無辦法。眾為所欺,以為恢複即在目前,於是事實未見,而意見已生。有主張原訂條件一字不能動者,有主必還宮複號者,有主改號遜帝者,有主歲費可減,必有外人保證者,有主移住頤和園者,有主在東城購屋者。實則主權在人,無異夢想,皆不知何所見而雲然也。”這段話說的的確是實情。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五日的這場旋風,把我一下子拋出了紫禁城,落到一個三岔口上。我麵前擺著三條路:一條是新“條件”給我指出的,放棄帝王尊號,放棄原來的野心,做個仍然擁有大量財寶和田莊的“平民”;另一條,是爭取“同情者”的支援,取消國民軍的新條件,全部恢複袁世凱時代的舊條件,或者“複號還宮”,讓我回到紫禁城,依然過著從前那樣的生活;還有一條,是最曲折的道路,它通向海外,然後又指向紫禁城,不過那時的紫禁城必須是辛亥以前的紫禁城。這條路當時的說法則是“借外力謀恢複”。

我站在這個三岔路口上,受著各種人的包圍,聽盡了他們的無窮無盡的爭吵。他們對於第一條路,都認為不屑一顧,而在其他兩條路線的選擇上,則又互不相讓。即使是同一條路線的擁護者,也各有不同的具體主張和詳細計劃。他們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給我出主意,搶著給我帶路。

這種“帶路權”的爭奪戰,從我進“北府”大門那天起,經過我居住天津的七年,一直到離津去東北前,是一直沒有停止過的。隻說在“北府”的這二十四天,也曾有過幾次起伏,變過幾次陣容,轉移過幾次重心。

在剛進北府的那幾天,爭論的中心是“留在北府呢,還是設法溜出去,躲進東交民巷”。前麵已說過,主張溜走的一方是處於孤勢的鄭孝胥和不公開表態的莊士敦,另一方則是以我父親為首的王公大臣以及師傅們。這場衝突是以鄭孝胥的失敗而告終。門禁開始放鬆以後,則以“出洋不出洋,爭取不爭取恢複原優待條件”為中心展開了第二次交鋒。主張立即出洋的一方是金梁和羅振玉(莊士敦仍是不公開表態的一個),另一方仍以我父親為首,有師傅們參加。他們這次的矛頭主要對著“急先鋒”金梁,也取得了勝利。不過,這是一個表麵的勝利。到第三個回合,即鄭、羅、莊聯合了起來,並爭得了陳寶琛的參與,問題重心轉到了“我的當前處境危險不危險,要不要先跑進東交民巷”的時候,那些王公大臣便慘敗了。

以我父親為首的王公大臣們,一心一意地想恢複原狀,爭取複號還宮。他們對國民軍懷著仇恨,卻希望我加以忍受和等待。國民軍取消了我的皇帝尊號,他們認為我還可以在家裏做皇帝,反正他們不取消我的尊號。國民軍的統治剛露出了不穩征兆(張、馮不和,黃內閣被拒於使團),他們的幻想就抬頭了。他們一麵勸我靜待佳音,一麵對於一切主張出洋以及出府的人,大肆攻擊。他們在第一個回合上取得了勝利,讓我去不成東交民巷,在第二個回合上,又讓金梁敗得很狼狽。金梁從報上看到了我對鹿鍾麟的談話以後,門禁剛一鬆動,便帶著一份奏折和替我擬好的“宣言書”來了。他大大地誇獎了我的談話,請我對外宣布“敝屣一切,還我自由,餘懷此誌久矣”!叫我放棄帝號和優待費,把錢拿出來辦圖書館和學校,以“收人心,抗輿論”,同時要“托內事於忠貞之士,而先出洋留學,圖其遠者大者,盡人事以待天命,一旦有機可乘,立即歸國”。他的論點是:“蓋必敝屣今日之假皇帝,始可希望將來之真皇帝。”他說過之後,又寫成一個《請速發宣言疏》。這一番話,盡管令我動心,但是我父親知道之後,對他大怒,把他稱作“瘋子”,請他以後不要再上門來。

其實,金梁並不是堅決的“出洋派”。他的主張曾讓我一時摸不著頭腦。段祺瑞上台後,還原的呼聲甚囂塵上之際,他托人遞折子給我,再不提“敝屣一切”和放棄優待條件、帝號的話,說如果能爭回帝號,我亦不可放棄。他同時上書張作霖說:“優待條件事關國信,效等約法,非可輕易修改。”他對別人解釋說,他原並不是主張放棄帝號的,不過此事不宜由我去爭而已。他的解釋沒有得到我父親的諒解,也引不起我的興趣,北府的大門也進不來了。

我父親趕走金梁之後,為了防範別人對我的影響,每逢有他認為靠不住的人來訪我,他不是加以攔阻,就是立在一邊看守著,因此另一個主張出洋的羅振玉被他弄得無法跟我說話。我父親的“王爺”威風隻有對莊士敦不敢使用,但是門口上的大兵無形中幫了父親的忙,莊士敦從第二天起就進不來了。所以我父親這一次在對付出洋派上,又成了勝利者。

我父親這一派人接連得到的兩次勝利,卻是十分不鞏固的勝利。他的封鎖首先引起我心中更大的反感。盡管我對自己的前途還沒有個明確的打算,但這一點是從進了北府大門就明確了的:無論如何我得離開這個地方。我不能出了一座大紫禁城,又鑽進一座小紫禁城,何況這裏並不安全。

後來,我向父親表示了不滿,我不希望在我接見人的時候總有他在場,更不希望想見我的人受到阻攔。父親讓了步,於是情況有了變化,各種帶路人都帶著最好的主意來了。這時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出洋派。我的老朋友胡適博士來了。

不久以前,我剛在報上看到胡適一封致王正廷的公開信,大罵國民軍,表示了對於“以武力脅迫”修改優待條件這種行為的“義憤”。雖然陳寶琛仍然把他視同蛇蠍,但鄭孝胥已經和他交上了朋友,有些遺老也認為他究竟比革命黨和國民軍好。他走進北府,沒有受到阻攔,我見到他,表示了歡迎,並且稱讚他在報上發表的文章。他又把國民軍罵了一通,說:“這在歐美國家看來,全是東方的野蠻!”

胡適這次見我,並不是單純的慰問,而是出於他的“關心”。他問我今後有什麽打算。我說王公大臣們都在活動恢複原狀,我對那些毫無興趣,我希望能獨立生活,求些學問。

“皇上很有誌氣!”他點頭稱讚,“上次我從宮裏回來,就對朋友說過,皇上很有誌氣。”

“我想出洋留學,可是很困難。”

“有困難,也不太困難。如果到英國,莊士敦先生可以照料。如果想去美國,也不難找到幫忙的人。”

“王公大臣們不放我,特別是王爺。”

“上次在宮裏,皇上也這樣說過。我看,還是要果斷。”

“民國當局也不一定讓我走。”

“那倒好說,要緊的還是皇上自己下決心。”

盡管我對這位“新人物”本能地懷著戒心,但他的話確實給了我一種鼓勵。我從他身上覺察出,我的出洋計劃,一定可以得到社會上不少人的同情。因此,我越發討厭那些反對我出洋的王公大臣們了。

我認為,那些主張恢複原狀的,是因為隻有這樣,才好保住他們的名銜。他們的衣食父母不是皇上,而是優待條件。有了優待條件,紹英就丟不了“總管內務府印鑰”,榮源就維持住樂在其中的抵押、變價生涯,醇王府就每年可以照支四萬二千四百八十兩的歲費,這是不管民國政府拖欠與否,內務府到時都要湊足送齊的。除了這些人以外,下麵的那些嘍囉,不斷地遞折子、上條陳,也各有其小算盤。我六叔載洵有個叫吳錫寶的門客,寫了一個“奏為陳善後大計”的折子,一上來就抱怨說,他早主張要聘用各國法學家研究法律,以備應付民國違法毀約的舉動,因為沒聽他的主意,所以今天手忙腳亂,駁辯無力。接著他提出五條大計,說來說去都沒離了用法律和法學家,其原因,他自己就是一名律師。還有一個名叫多濟的旗人,是掛名的內務府員外郎,他堅決主張無論如何不可放棄帝號,不但如此,我將來有了兒子還要叫作“宣統第二”。他又主張今後我應該把侍奉左右的人都換上八旗子弟。看來他也打好主意,讓他的兒子做“多濟第二”,來繼承員外郎這份俸銀。

我見過了胡適,莊士敦也回到我身邊,向我轉達了張作霖的關懷。我覺得胡適說得不錯,出洋的問題不至於受到當局的阻攔。我和莊士敦計議如何籌備出洋的事,張作霖又做了表示,歡迎我到東北去住。我想先到東北住一下也好,我到了東北,就隨時可以出洋了。我剛拿定了主意,這時又出了新問題。

國民軍的警衛從大門撤走之後,形勢本來已經緩和,我已敢放膽向記者罵國民軍了,忽然鄭孝胥麵容嚴肅地出現在我麵前,問我看過報沒有。

“看了,沒有什麽呀!”

“皇上看看《順天時報》。”他拿出報來,指著一條《赤化運動之平民自治歌》標題給我看。這條消息說,馮軍入京以後,“赤化主義”乘機活動,最近竟出現數萬張傳單,主張“不要政府真自治、不要法律大自由”雲雲。那時我從鄭、陳、莊諸人的嘴裏和《順天時報》上,常聽到和看到什麽共產黨是過激主義、赤化主義,赤化、過激就是洪水猛獸、共產共妻,馮玉祥的軍隊就和赤化過激有關,等等的鬼話。現在根據鄭孝胥的解釋,那是馬上要天下大亂的,“赤化主義”對我下毒手,則更無疑問。

我被鄭孝胥的話正鬧得心驚膽戰,愁容滿麵的羅振玉出現了。我一向很重視羅振玉從日本方麵得來的消息。他這次報告我說,日本人得到情報,馮玉祥和“過激主義”分子將對我有不利行動。“現在馮軍占了頤和園”,他說,“出事可能就在這一兩天。皇上要趁早離開這裏,到東交民巷躲避一下才好。”

這時莊士敦也來了,帶來了外國報上的消息,說馮玉祥要第三次對北京采取行動。

這樣一來,我沉不住氣了,連陳寶琛也著了慌。陳寶琛同意了這個意見:應該趁馮玉祥的軍隊不在的時候,抓機會躲到東交民巷去,先住進德國醫院,因為那位德國大夫是認識我的。我和陳、莊二師傅悄悄地商議了一個計策,這個計策不但要避免民國當局知道,也要防備著我的父親。

我們按照密議的計劃進行。第一步,我和陳師傅同出,去探望比我晚幾天出宮的住在麒麟碑胡同的敬懿、榮惠兩太妃,探望完了,依舊回北府,給北府上下一個守信用的印象。這一步我們做到了。第二天,我們打算再進行第二步,即借口去裱褙胡同看一所準備租用的住房,然後從那裏繞一下奔東交民巷,先住進德國醫院。第三步則是住進使館。隻要到了東交民巷,第三步以及讓婉容她們搬來的第四步,就全好辦了。但是在執行這第二步計劃的時候,我們剛上了汽車,我父親便派了他的大管家張文治,偏要陪我們一起去。我和莊士敦坐在第一輛汽車上,張文治跟在陳寶琛後邊,上了另一輛車。

“事情有點麻煩。”莊士敦坐進了汽車,皺著眉頭,用英文對我說。

“不理他!”我滿肚子的氣,讓司機開車。車子開出了北府。我真想一輩子再不進這個門呢。

莊士敦認為,不理這個張文治是不行的,總得設法擺脫他。在路上,他想出了個辦法:我們先到烏利文洋行停一停,裝作買東西,打發張文治回去。

烏利文洋行開設在東交民巷西頭一入口的地方,是外國人開的出售鍾表、相機的鋪子。我們到了烏利文,我和莊士敦進了鋪子。我看了一樣又一樣的商品,最後挑了一隻法國金懷表,磨蹭了一陣,可是張文治一直等在外麵,沒有離開的意思。到了這時,莊士敦隻好拿出最後一招,對張文治說,我覺得不舒服,要去德國醫院看看。張文治狐疑不安地跟我們到了德國醫院。到了醫院,我們便把他甩在一邊。莊士敦向醫院的棣柏大夫說明了來意,把我讓到一間空病房裏休息,張文治一看不是門道,趕緊溜走了。我們知道他必是回北府向我父親報信去了,莊土敦不敢放鬆時間,立刻去英國使館辦交涉。誰知他這一去就杳無音信,等得我好不心焦。我生怕這時張文治把我父親引了來,正在焦躁不安的功夫,陳寶琛和鄭孝胥相繼到了。

鄭孝胥的日記裏,有這樣一段記載:

壬子初三日。弢庵(陳寶琛)、叔言來。昨報載:李煜瀛見段祺瑞,爭皇室事,李忿言:“法國路易十四,英國殺君主,事尤數見,外交幹涉必無可慮。”張繼出告人曰:“非斬草除根,不了此事。”平民自治歌有曰:“留宣統,真怪異,唯一汙點尚未去。”餘語弢庵曰:“事急矣!”乃定德國醫院之策。午後,詣北府,至鼓樓,逢弢庵之馬車,曰:“已往蘇州胡同矣!”馳至蘇州胡同,無所見,餘命往德國醫院。登樓,唯見上(溥儀)及弢庵,雲莊士敦已往荷蘭、英吉利使館。餘定議奉上幸日本使館,上命餘先告日人。即訪竹本,告以皇帝已來。竹本白其公使芳澤,乃語餘:“請皇帝速來。”於是大風暴作,黃沙蔽天,數步外不相見。餘至醫院,慮汽車或不聽命,議以上乘馬車;又慮院前門人甚眾,乃引馬車至後門,一德醫持鑰從,一看護引上下樓,開後門,登馬車,餘及一僮驂乘。德醫院至日使館有二道,約裏許:一自東交民巷轉北,一自長安街轉南。餘叱禦者曰:“再赴日使館。”禦者利北道稍近,驅車過長安街。上驚叫曰:“街有華警,何為出此!”然車已迅馳,餘曰:“咫尺即至!馬車中安有皇帝?請上勿恐。”既轉南至河岸,複奏上曰:“此為使館界矣!”送入日使館。竹本、中平迎上入兵營。弢庵亦至。方車行長安街,風沙悍怒,幾不能前,昏晦中入室小憩。上曰:“北府人知我至醫院耳,莊士敦、張文治必複往尋,宜告之。”餘複至醫院,攝政王、濤貝勒皆至。因與同來日館,廷臣奔視者數人。上命餘往告段祺瑞,命張文治往告張作霖。……

關於莊士敦,鄭孝胥在日記裏隻簡單地提了一句,原因是他在德國醫院沒有看見莊士敦,莊士敦那時已經帶著憤懣到日本使館去了。我在日本使館裏和這位一去不回的莊師傅相見時,很覺奇怪。他對我解釋說:“我到英國公使那裏去了,麻克類說那裏地方很小,不便招待……既然陛下受到日本公使先生的接待,那是太好了,總之,現在一切平安了。”在那匆匆忙忙之中,我沒再細問—既然我保險了,過去的事情我也就沒有興趣再去知道了。後來我才弄明白,引起他憤懣的,並非像他那天和我解釋的“麻克類說,那裏地方很小,不便招待”,以致有失麵子,更不像後來在自己的著作《紫禁城的黃昏》一書中所說,隻有日本公使館才願意給我以有效保護(也許英國公使館有這個看法—他在書中是這樣說的),而他在這次爭奪戰中成了敗北者,才是使他憤懣的根本原因。

鄭孝胥對自己在這次出逃中所起的作用,得意極了。這可以從他寫的兩首七言詩中看出來:

十一月初三日奉乘輿幸日本使館

陳寶琛、莊士敦從幸德國醫院,孝胥踵至,遂入日本使館。

乘日風兮載雲旗,縱橫無人神鬼馳,

手持帝子出虎穴,青史茫茫無此奇!

是日何來蒙古風?天傾地坼見共工,

休嗟猛士不可得,猶有人間一禿翁。

這位儼然以“猛士”自居的人後來藏了一幅畫:在角樓的上空雲霧中,有一條張牙舞爪的龍。陳寶琛虔誠地在畫上題了“風異”二字,並作詩一首恭維他:“風沙叫嘯日西垂,投止何門正此時;寫作昌黎詩意讀,天昏地黑扈龍移。”莊士敦頗知湊趣,也用英文把事件經過寫在上麵。

讓鄭孝胥如此得意忘形的原因之一,是他在這場爭奪壟斷的戰鬥中,勝過了他的暗中對手羅振玉。羅不但沒有趕上這個機會,而且竹本大佐這個值錢的關係,也被鄭輕輕拿在手裏,成了鄭的本錢。鄭、羅二人之間的衝突,原來是掩蓋在他們與王公們的爭奪戰後麵。而從這時起,開始了他們之間的爭奪戰了。

不過莊士敦卻在旁不免暗笑。在他的一九三二年出版的書裏,他肯定了鄭孝胥的日記所敘述的正確性之後說:“不過有一點除外,那就是鄭孝胥錯誤地認為,竹本大佐在同意用他自己的住處接待皇帝之前,已經和日本公使商量過了。日本使館內文武官員之間的關係,並不像其他使館文武官員之間的關係那麽親近和友好,竹本大佐是否認為自己應當聽從日本公使的命令,是大可懷疑的。因此,他並不認為必須把他和鄭孝胥先生談的話向芳澤謙吉先生匯報,而且他也沒有這樣做。事實上,他本人急於要接待皇帝,不希望日本公使把他的貴客奪走。……”

事實上,後來是奪走了。這剛開始不久的爭奪戰,不僅展開在王公大臣和鄭、羅之間,也不僅在鄭與羅之間,原來還發生在日本人之間。這一場爭奪戰中的真正勝利者,有一段談話刊在第二天的《順天時報》上:

日使對容留遜帝之談話

日本芳澤公使,昨日對於往訪記者所談遜帝溥儀遷入日本使館之經過,並公使所持之態度如下:

上星期六午後三時,忽有某氏(公使不欲宣布其姓名)來訪餘(公使自稱,下同),告以遜帝現已入德國醫院,並謂此不過暫時辦法,萬難期其久居,且於某某方麵亦曾懇談遜帝遷居事,鹹以遷居日本使館為宜,故遜帝遣某來為之先容,萬希俯允所請等語。餘當時在大體上因無可推辭,然以事出突然,故答以容暫考慮,再為答複等語。某氏辭去約二十分鍾,餘即接得報告,謂遜帝已至日本兵營,要求與餘麵會。餘當即親赴兵營迎近,一麵為之準備房屋。午後五點迎入本館後,即派池部書記官赴外交部謁沈次長,說明遜帝突然來館之始末,並請轉達段執政,以免有所誤會。當蒙其答複,極為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