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砰、砰”兩聲槍響劃破地宮的沉寂,整個地層幾乎都為之一震。楊帆跳起來,眼睛裏充滿野獸般機警的目光。

“楊帆?”

卿小玉緊跟身後,卻又不敢抓楊帆的手臂,怕影響他的行動。

“砰!”不知附近哪個通道又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

卿小玉嚇得睜大了眼睛。“難道這一塊都被挖空了嗎?槍聲聽起來很近。”

楊帆沉著地點點頭。探究這些已經無濟於事,隻能加倍小心。他把燃得沒油的火把熄滅,隻讓小玉的手電亮起微弱的光。折返到側翼,他發現一塊巧妙偽裝起來的石頭,石頭背麵有一堵隱秘的翻板門。在越戰時期,越共軍隊挖了很多這樣的地洞門。他們往往在門的那邊埋伏著,潛入地洞的美軍如果頭先進去,就會被切斷喉管或被絞索勒死;如果先伸出雙腳跳下去,很可能會有一支長矛刺穿他的腹部。

槍聲就是從翻板門那邊傳來的,那裏會不會有人潛伏著呢?

楊帆讓翻板門開著,黝黑的洞口隱隱有風流動。他在洞口蹲了一會兒,果斷地往裏麵鑽去。他天生對危險很敏感,能察覺出下一個彎道裏有沒有那種靜謐的威脅,能嗅出前方有沒有一個隱蔽的陷阱,這是後天的訓練很難企及的。

楊帆讓卿小玉關閉手電,緊隨身後。他戴上夜視鏡,像小孩子膽戰心驚地挪向懸崖邊緣一樣,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用腳蹭向前方。一個錫罐被他無意中踢到洞壁上,又翻滾回來,“哐當當”的聲音在通道裏回響。楊帆趕忙拉著卿小玉貼牆而立,如果此時潛伏著殺手,這個錫罐無異於為殺手提供靶子。

待了一會兒。

前麵隱隱有呻吟聲。楊帆“嗖”地往前麵衝,卻麻袋一樣“砰”地落在坑道裏。膝蓋磕在堅硬的石塊上,那個錫罐被他壓癟了。幸好卿小玉沒事,他竭力穩定一下,調勻呼吸,眼睛使勁兒在黑暗中搜索,槍口一直隨著目光轉動。

不辨敵我,但他必須去看看。楊帆安撫了一下自己的思緒,聲音遙遠而沉悶,卻又連續不斷。楊帆向前走了幾米,來到一個拐角處。那聲音似乎是從牆角附近傳來,就在隔壁。楊帆一下子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隔壁是什麽,是通道,是地宮,還是地麵的山裏,他不清楚,也不知怎麽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敲了敲牆壁。正如他所料,硬邦邦的,沒反應。他把耳朵湊到牆上聽了聽,那個聲音卻又傳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別的聲音。說話聲,有人在叫喊!

那些話楊帆聽得不是很清楚,但聽出了喊聲中透出的驚慌。有人受困了嗎?他摸索著尋找靠近聲音的路徑,卻隻看到一片紅蒙蒙的石牆。

又出現撞擊聲,而且聲音越來越清晰。

楊帆把卿小玉藏在旁邊的凹槽裏,打開手電,朝著發出聲音的牆壁照過去。在前麵大約十米的地方,一道巨大的木門出現在右側的石牆上,看起來像保險庫門一樣密不透風。門上掛著大鐵鎖,鏽跡斑斑。楊帆抓起鐵鎖搖了搖,發現是牢牢鎖住的。掛鎖的銅片上蝕刻著兩個字:入口。

楊帆目不轉睛地盯著字看了看。經過那麽多道門,那麽多轉彎口,沒有一個地方刻上出入字樣,這是僅此一處。他隻聽說過“密道”,卻從未聽說“密道”出入口之類,說是入口,其他通道卻四通八達,難道這是迷惑人用的?

再說,入口從未打開,怎麽會有人在裏麵“嘭嘭”地砸門呢?

楊帆用腳在門框下踢了兩下,門內立即傳來一陣驚訝的應和聲。砸門聲停止了,但叫喊聲更大。有門做屏障,楊帆難以聽清裏麵人喊的話。

“我是龍……山……出事……”

“你是誰?”楊帆尖聲問道。

“我是……龍景力……楊帆嗎?”一個本地的蒼老的聲音傳出來。

四周沉寂下來,裏麵的聲音顯得清晰。“我被楊培根那個狗……傷了……快救我!”

山爺?

“山爺,人呢?”

“不知道。他一看到我便用钁頭打,直至我站不起來。”他又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幫幫我,我帶你們一起去找他。”

“他為什麽打你?”楊帆突然想起如果山爺背叛,龍頭會不會也是其中之一,他的呻吟會不會有詐,“你是怎麽進去的?”

“你懷疑我?”龍頭的聲音迅速響起又迅速消失。通道裏又歸於一片寂靜。

“小心!”背後傳來卿小玉的驚叫。楊帆像個起跑後的短跑選手似的,雙腳猛蹬,全速衝向凹槽方向。他看到那個與山爺在一起的穿協警服的人,憑直覺開了槍。在狹窄的通道裏,手槍發出“砰砰”的轟鳴,火光閃爍。子彈反彈後“嗖嗖”地在身邊掠過。他右手握槍,左手一路摸索著,企圖逮住那個家夥。但跑過二十幾米,他立即返身回來,想著如果我去追擊那人,卿小玉怎麽辦呢?

他將卿小玉帶離凹槽,走到木門邊,對著鐵鎖開了兩槍。如果龍頭與山爺一夥,他不會待在裏麵呻吟。可是不知為什麽楊帆並不這樣想。

龍頭是個有骨氣的人,他願為保護地宮協助警察破案而死,而不會充當誘餌引人上鉤。

木門終於開啟,楊帆一眼看到了龍頭。他受傷不輕,一條腿幾乎被打斷。這也許還是凶手顧念幾十年的交情,沒有往死裏整。

“你怎麽樣,龍頭?”

“還行。”龍頭以男人的剛強和堅韌克製著自己,停止了呻吟,隻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條腿血流得厲害,我隻好用褲帶勒住了傷口。你看到山爺那條瘋狗了嗎?”

楊帆用右手輕輕地摸了摸龍頭的大腿,全被血糊住了。“必須送你去醫院。”

“時間來不及了。”他說。由於疼痛難挨,他又叫了出來。“啊唷——山爺那瘋狗用鐵棍在前一個岔道口打傷了我,我胡亂逃到這裏,他可能還在原地。”

“什麽?你肯定?”

“也不一定。但我想他是想攔住你們。”

他猛地跳起來,想用一條腿支起身體,卻踉踉蹌蹌,楊帆扶住他才站穩。

“讓小玉支一下我。”龍頭說,“你走前麵。”

“山爺可能在哪裏?”楊帆詢問道。

龍頭指了指,說道:“就在這麵的岔路口——”

三人挨挨擠擠地通過木門,跑進另一段漆黑的地宮。楊帆不時地轉身,不自覺地端起手槍對準龍頭的胸口。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麽做,根據龍頭的指引來到了他受傷的地方。

“蹲下,危險!”龍頭大叫著停下了腳步,並把卿小玉護在身後。

這聲警告對楊帆卻已晚了。鐵棍“嗖”地迎麵掃來,他本能地矮身一躲,石牆濺起一片火花。接著,棍身下沉,幾乎落在楊帆的頭頂。

這哪裏像一個七十歲老人的動作!真是兔子急了咬人,人瘋了會激發出超潛能。

楊帆毫不猶豫地采取行動,“啪”地開了槍。“不!”龍頭尖叫一聲抓住楊帆的腳往後拖。槍法失準,子彈打在牆上。山爺就地翻身,再次撲了過來。

依然疼痛難忍的龍頭扭動著身子滾向山爺,驚駭的神情如魔鬼附體一般,雙手張開,抱住了山爺的雙腿。

卿小玉目瞪口呆地蹲在原地。

楊帆驚得呆若木雞。“山爺……”他一時有些不辨敵我。

“拿命來!”背後腳步聲直奔過來。

這次,楊帆憑直覺反應,對準來人的前胸連開三槍。身著協警服的中年人摔在石板地上,倒在血泊中死去了。楊帆一個箭步衝到扭打著的龍頭和山爺身邊,隻見龍頭緊緊地抱著山爺,任由他怎麽錘打,隻是痛苦地抽搐。

楊帆正要動手,山爺發出恐怖的驚叫,一棍掃在龍頭的頭部。龍頭手一鬆,山爺踉蹌著向後退去,眼裏露出恐懼的神情。透過瘋狂和暴力的迷霧,楊帆試圖明白事情的真相。山爺背叛了,受命擔任截殺者,對相交了幾十年的龍頭手下留情。龍頭雖然知道山爺走向了反麵,卻不忍心楊帆把他打死。

但楊帆不能再讓他逃了!他果斷地朝著後退的黑影扣動了扳機。

“別……”龍頭還在為他求情。

楊帆扶著他來到中槍倒地的山爺旁邊。奄奄一息的老人倒在地上,楊帆試試他的鼻子,還剩下最後一絲氣息,但他喘著氣已經說不出連貫的話了。他看著楊帆,與早些時候阻止楊帆進入遺址的目光一樣,冷冷地凝視著。在即將死去的時候,他的目光顯得更加凶狠,心中的仇恨暴露無遺。

老人顫抖了一下,楊帆知道他這是想挪動身子。龍頭的注意力集中在山爺身上,立即俯身過來扶他。這位老人在臨死的一刻所表現出來的力量讓他吃驚。山爺費盡力氣抬起胳膊放在龍頭的手掌裏。

他繼續說:“我……我……幽閉症……不要……”

“我知道,救回你兒子,不要再讓他守護地宮了。”

山爺的眼睛對著龍頭亮了一下,溘然緊閉,身子僵硬地倒了下去。

龍頭看著楊帆。“對不起。”龍頭的聲音打破了洞裏的寂靜,“他這麽做都是為了兒子。他一輩子很苦,天生嚴重的幽閉症,對洞穴、地宮非常恐懼,卻不得不按照祖訓擔任地宮守護的任務。兒子也遺傳了他的幽閉症,長大後聽說要當地宮守護,便走了出去。誰知道,唉……卻被壞人抓了空子,威脅他做這種事情……”

楊帆恍然。

“對不起。”龍頭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不能陪你進去了。我得帶他出去。他一輩子不願意進地宮,我不能讓他死了還留在地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