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四:惡靈畫作3

10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點了份外賣胡亂吃下,我斜靠在沙發上,慵懶地點燃一支煙,腦子卻在快速運轉。

簡單梳理了一下當天采訪的收獲,我再次明確接下來調查的兩個主要目標——

一是當年林凱源究竟害了誰?

二是“惡靈”究竟是誰?

對第一個問題,我雖然已經有了某種猜測,但還沒有找到印證這種猜測的有力證據;至於第二個問題,目前完全沒有線索。

這麽想著,我噴出一口煙,輕輕發出一聲歎息:“現在缺的,還是關於‘惡靈’的關鍵線索……管它呢,明天見了林凱源的老婆再說。”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上午八點,我出門攔下一輛出租車,再次來到林凱源工作室。

我還沒下車,就遠遠看見工作室外豎起了巨大的白色幡布,上麵印著一行醒目的黑字:著名畫家林凱源先生追思會。

工作室大門口外,擺滿了各色花圈。

一些裝扮各異的男女,正在大門裏進進出出。

來到工作室大門口,我見到了正在接待來賓的李漢強。

就見他身穿黑色禮服,麵色凝重而肅穆。

看見我,李漢強擠出一個職業的笑容,說:“路主編來了,快裏麵請。”

我朝他點了點頭,大步走進工作室。

走進一樓,就見寬敞的大堂正中,懸掛著一幅巨大的林凱源遺像,四周同樣擺滿了花圈。

和肅穆的擺設不同,大堂一側還支起了眾多畫架,畫架上陳列著數十幅油畫作品,形成了頗有氣勢的作品展區。

我瞄了一眼這些作品的署名,全都是林凱源。

畫架旁,一列長桌一字排開,桌上擺滿了托盤。托盤上,高腳杯、香檳酒、葡萄酒和放滿零食的精致餐盒列成了方陣,任由賓客取用。

大約三百人正擁擠在大堂裏,一邊相擁著美酒零食,一邊三五成群地聊著天。

其中,既有西裝革履、一副精英扮相的成功人士,也有身穿機車夾克、梳著莫西幹發型的時尚達人。

此情此景,讓我嘖嘖稱奇:“瞧瞧這會場,既像追悼會,又像上流社會的社交party;既有穿著體麵的精英,也有朋克風的重金屬怪咖……看來,著名藝術家的追思會,還真不是我這種土包子看得懂的……”

這時,身旁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路主編來了……”

一轉頭,就見朱莉正朝我款款走來。

她同樣一身黑色禮服,配上胸前一朵素淨的白玫瑰,那氣質絕對能迷倒不少沒見過世麵的宅男癡漢。

“幸好我是見過世麵的,要不然就和李漢強一樣,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了。”

我心裏嘰歪著,笑著迎了過去,開門見山道:“朱小姐,林夫人來了嗎?”

“來了。”朱莉抬起一雙鳳眼,朝大堂正中擠了擠眼。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見一個身材瘦削的高個子中年女人,正坐在林凱源巨大的遺像旁。

這女人麵色蒼白、眼圈泛紅,雖然已經年近五旬,但精致的五官仍然在向人們傳遞出一個信號:“老娘當年也曾傾國傾城……”

此時,女人正蜷縮在寬大的沙發裏,麵若冰霜地注視著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

不時有賓客湊上前去,對那女人噓寒問暖。她也隻是點頭作答,矜持而不失高傲。

那種默不作聲卻鎮壓眾人的強大氣場,想必就是林夫人無疑了。

把目光從林夫人身上移開,我又問朱莉:“朱小姐,夫人什麽時候有空?我想單獨和她談談。”

朱莉沉吟了一下,答道:“追思會九點開始,然後會有一些嘉賓發言。作為家屬,林夫人是最後一個發言的。如果要單獨和她談話,可能要等到追思會結束後,大概要等一個小時。”

“行,請你先和夫人說一聲,等會兒我去找她。”我說著,朝朱莉笑笑表示感謝。

朱莉也還了我一個嫵媚的笑容,轉身走進了人群。

我則找了一個位子,百無聊賴地坐了下來。

九點整,朱莉手持麥克風,款款來到大堂前方,宣布追思會正式開始。

隨後,一個據說是全球華人畫家聯誼會主席的大個子老頭兒接過話筒,開始絮絮叨叨地總結林凱源的人生,說他是“照耀東西方的華人藝術之星……”。

嘮嘮叨叨了十多分鍾,老頭兒戀戀不舍地交出了話筒,一個西裝革履、頭發油光鋥亮的中年男人又站上了前台。

朱莉介紹道,這位西服男是法國某華人畫廊的老板。

捏著話筒,西服男用半生不熟還摻雜著英文和法語單詞的普通話,吧啦吧啦了一大通他和林凱源關係如何如何好,林凱源的畫價值如何如何高……

第三位發言嘉賓,是一個塗著煙熏妝、疑似患有麵癱晚期的機車朋克男。

據說,他是林凱源嫡傳弟子。

這位嫡傳弟子動作機械地來到眾人麵前,又歪著身子、麵無表情地講述起林凱源是如何教導他,而他又是如何不忘師恩的……

在長達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多名嘉賓輪番上陣,或聲淚俱下、或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大串溢美之詞,努力向其他來賓證明著自己和林凱源的關係不一般……

其間,我始終很有風度地坐著,一臉微笑地欣賞著來賓們的表演,心裏卻早就罵開了街:“虛偽、做作、肉麻……某些所謂藝術家圈子的風氣,真是讓人不忍直視,也難怪林凱源對這世界生無可戀……”

懷著這樣的想法,我終於忍耐不住、滿心厭惡地站起身,轉身出門吸煙去了。

吸了一支煙,我再回到會場時,發現已經輪到林夫人發言了。

“終於快結束了……”我精神一振,腦子裏也開始盤算等會兒要怎麽套林夫人的話。

十多分鍾後,林夫人發言結束,朱莉隨即宣布:“請各位來賓移步展區,在林老師的畫作中追尋故人的身影……”

話音未落,人群立即**起來,開始湧向作品展區。

這時,林夫人也黯然轉身,獨自走向電梯。

見狀,我立馬擠過人群,朝她一路追了過去。

在電梯門口,我追上了她。

昨天進行采訪準備時,我就詳細查詢過林夫人的資料,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馬玉琴,是河東美術學院油畫係教授。

在追上馬玉琴的一瞬間,我決定用她的姓氏來稱呼她。

於是,我開口叫道:“馬老師請留步。”

聞言,馬玉琴停住腳步,轉身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你是哪位?我們……認識嗎?”

我笑了笑,雙手遞過一張名片:“馬老師,我是話鋒傳媒《暗角》編輯部的路曉。剛才朱小姐應該和你說過,關於林老師的事,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馬玉琴愣了愣,苦笑道:“剛才小朱是和我說過。但我覺得這件事沒什麽好談的……”

“不,我想聊的不僅是林老師,更是馬老師……”我一臉嚴肅地說,“馬老師,圈子裏的朋友都知道,當年在河東市藝術界,你可是極具潛力的油畫才女。但為了支持林老師的工作,你毅然放棄了很多。如今,林老師雖然去世了,但他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因此,我想采訪一下你,挖掘一下在林老師背後默默付出的賢內助的故事……”

聽到我充滿真情的遊說,馬玉琴先是一愣,隨即眼圈就是一紅。

片刻後,她朝我使勁點了點頭:“凱源去世後,人人都在議論他,你倒是第一個來關心我的……好,就衝這一點,我就要和你好好聊聊。”

11

聞言,我大喜過望,急忙伸手點開電梯門,笑道:“馬老師,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馬玉琴笑笑,和我一起進了電梯。

來到畫室四樓辦公區,整層樓空無一人。

馬玉琴輕車熟路地推開會議室的門:“就在這裏吧。”

我道了聲“好”,和她一起進入會議室。

坐定後,馬玉琴直入主題:“路主編,你想采訪什麽?盡管問吧。”

我也開門見山道:“馬老師,你和林老師結婚已經二十三年了吧?”

馬玉琴點點頭:“對,凱源出國前,我們就認識了。”

“這麽說來,你應該是最熟悉林老師過往經曆的人了。”我雙眼開始放光,“能給我講講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馬玉琴苦笑了一下:“路主編對這個感興趣?”

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你們二位,是本市乃至本省藝術界的一對深情伉儷。完整了解你們的情感心路,我才能在稿子裏還原你們的真摯感情……”

聽到我一本正經地胡謅,馬玉琴信以為真:“好吧,那我就給你說說……”

接下來二十分鍾,馬玉琴向我簡單回顧了她和林凱源的情史——

二十七年前,馬玉琴二十二歲,正在河東美術學院油畫係念大三。

那年暑假,係裏組織了一場針對業餘畫家的油畫技能培訓,她作為學生幹部,被老師叫來幫忙。

就是在那場培訓上,她認識了林凱源。

當時,林凱源主動報名,成了培訓班學員。很快,馬玉琴和培訓老師就發現,這個來自偏遠林場的護林員擁有極高的繪畫天賦。

不僅如此,林凱源對人也非常熱情,經常在放學後主動留下,和馬玉琴一起整理教室。

一來二去,林凱源對繪畫的熱情打動了馬玉琴,兩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起。

後來,林凱源決定到法國學習繪畫,已經考上河東美院研究生的馬玉琴不顧家庭反對,當即變賣了父母買給她結婚用的房產資助林凱源,並申請休學陪同林凱源遠赴巴黎。

一年後,兩人在塞納河畔完婚。隨後,馬玉琴回國繼續念書,每逢寒暑假就到法國和林凱源團聚。

此後整整二十年,同樣熱愛油畫的她幾乎放棄了對藝術的追求,全身心地支持林凱源的事業……

聽馬玉琴說到這裏,我故作驚歎地嚷嚷道:“二位可真是伉儷情深,特別是馬老師的默默付出,讓我聽了深受感動。”

聽到我貌似真心的感歎,馬玉琴似乎得到了某種滿足,於是很矜持地笑道:“路主編見笑了。這都是些陳年舊事,不足掛齒。”

見馬玉琴已經敞開心扉,我腦子裏閃過了《空間》上出現的那個女人和小男孩。

於是,我決定進入主題,不動聲色地問道:“對了,馬老師,我聽說認識你之前,林老師是結過一次婚的?”

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馬玉琴不禁一愣,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悅:“路主編,你消息可真靈通。但凱源這段孽緣,和你想寫的稿子有什麽關係?”

聽到“孽緣”這個詞,我心中不禁一陣狂喜:“終於被我蒙對了!原來,林凱源之前真的結過一次婚!這麽說來,畫麵上的女人和小男孩,恐怕就是……”

想到這裏,我一臉真誠地說:“馬老師請不要誤會。我之所以提到林老師的上一段婚姻,是想和林老師認識你之後的幸福美滿做一個對比,說白了,就想要襯托你作為賢內助的無私和賢惠……”

說著,我又壞笑道:“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林老師和前妻的不幸福,正能襯托他和你的幸福,不是嗎?”

聽了我的解釋,馬玉琴這才有些釋然,但隨即又說道:“路主編想得很周到,但我覺得,稿子裏還是不要提到這件事比較好……”

說著,她發出一聲歎息,隨即說出了一句令我無比震驚的話:“畢竟……死者為大。”

“死者為大?”我察覺到馬玉琴話裏的深意,急聲問道,“馬老師,莫非林老師的前妻……已經死了?”

馬玉琴輕輕點了點頭:“凱源認識我的時候,其實已經結婚了,還生了一個兒子。當時他很坦誠地對我說過,這段婚姻是父母包辦,那個女人又沒什麽文化,因此他們過得並不幸福,更談不上有什麽共同語言了。認識我半年後,凱源就從那個家裏搬了出來,在美院附近租房子住。”

“林凱源有一個兒子!這就對了!”聽到這話,我心裏的狂喜已經衝出了天際,急忙又問道,“這些年,林老師和他們還有聯係嗎?”

馬玉琴搖了搖頭:“和凱源離婚之後,那女人很快就去世了。至於他兒子,後來也沒了音信。”

“原來如此。”我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心裏卻激動得像有火在燒,腦子也開始快速運轉——

“我果然沒有猜錯,林凱源之前的確結過婚,而且還生了一個兒子!

“這說明,那幅畫上的內容,就是林凱源自己的真實經曆!也難怪看到畫麵變化後,他會受這麽大的刺激。

“接下來要搞清楚的,就是那幅畫的作者了。顯然,作者創作這幅畫的動機,應該是要報複林凱源。但這個作者究竟是誰?”

而對於這個問題,我心裏已經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

想到這裏,我又開口道:“對了,馬老師,請問你認識一位名叫圓子的畫家嗎?”

“圓子?”馬玉琴一愣,顯然這個問題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皺眉想了好一會兒,她才應道,“我印象裏好像不認識……”

聞言,我並不氣餒,換了個方式又問道:“那麽,之前林老師買了一幅名叫《空間》的油畫,這件事你知道嗎?”

馬玉琴再次搖頭:“凱源不僅是畫家,也很喜歡收藏藝術品。隻要是自己喜歡的,他就會買回來放在工作室。至於他買的是什麽,我就不太清楚了,也從來不管。”

談話進行到這裏,我已經提出了所有問題,並且獲得了遠遠超出預期的收獲。

於是,我笑著站起身來,朝馬玉琴伸出了手:“馬老師,在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你還能接受我的采訪,真的非常感謝。”

馬玉琴也站起來,和我輕輕握了一下手,有些勉強地擠出一個矜持的笑容:“哪裏,路主編,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

我也點點頭,轉身和她一起朝門外走去。

馬玉琴並不知道,就在從座位到門口的過程,我已經決定再放出一個“大招”……

12

來到會議室門口,我假裝又想起了什麽,突然發問道:“對了,林老師突然去世,他的財產是怎麽安排的?你這麽多年含辛茹苦,可別便宜了他兒子……”

看到我一臉嚼舌根的表情,馬玉琴不禁一愣,隨即就察覺到了我話裏的深意。

她苦笑了一下,說道:“多謝路主編關心。三年前剛回國的時候,凱源的遺囑就立好了——他還沒賣出去的畫作,都作為工作室的資產,由小朱和小李負責運營,所得的收入工作室和我平分;家裏的幾處房產歸我;另外還有兩千多萬元的存款,他也分成了兩半,一半給我,另一半……”

說著,馬玉琴停了一停,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尷尬。

看到她的眼神,我心裏沒來由地一震。

果然,她接下來說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測:“家裏的另一半存款,他給了和前妻生的兒子。但因為很久都沒聯係,他委托律師在他死後尋找這孩子,如果能找到,就把錢給他;如果沒找到,就把錢捐給慈善機構……”

聞言,我一臉震驚,急聲問道:“這麽多錢都給了外人?馬老師,你不覺得委屈嗎?”

“委屈?”馬玉琴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答道,“訂立遺囑的時候,凱源就和我商量過。他說,因為自己追求夢想,這麽多年並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對這一點,他覺得我能理解。他是了解我的,沒錯,我不僅能夠理解,而且支持他這樣做。”

說這番話時,馬玉琴的神情平靜而坦然,語氣也平和自然,沒有一絲裝腔作勢。

看著馬玉琴的臉,我不禁生出一絲敬意:“當年,馬玉琴闖入林凱源的生活時,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但不能否認的是,如果她這些話是出自真心,那她毫無疑問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人……”

心裏這麽感歎著,我又問道:“馬老師,那除了你之外,還有哪些人知道遺囑的內容?”

對這個很隱私的問題,馬玉琴並不設防:“除了凱源、我和工作室的代理律師老張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當然,既然凱源已經去世了,老張應該很快就會公布遺囑的內容。”

我點點頭,抬腳朝電梯走去。

馬玉琴卻沒有跟上來,而是對我笑了笑:“路主編,下麵人多,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靜一靜。”

說著,她的眼眶竟有些泛紅。

“看來,馬玉琴還是很傷心的。隻是像她這樣的人,在外人麵前不願流露真情罷了。”

我心裏發出一聲歎息,向馬玉琴輕輕道了聲“請保重”,轉身快步鑽進了電梯。

回到一樓大堂,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掏出手機快速編輯了一條文字信息,又從通訊錄裏調出長豐區公安局李局長的號碼,悄悄發送了出去……

發送完信息,我長出了一口氣:“現在,隻要李局長回複就行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惡靈畫作’的秘密就快解開了……”

這時,手機忽然響了。

低頭一看,是朱莉打來的電話:“路主編,你和夫人聊完沒?”

我應道:“剛聊完。”

“那正好,你先過來跟我們會合,等會兒我們一起吃個飯。”

我一聽,急忙推托道:“和那些藝術家一起?算了吧,我最不擅長應酬這些……”

朱莉樂了:“不,就你、我和漢強幾個人。追思會一結束,來賓就回去了,工作室不包夥食。”

聞言,我這才有些釋然,於是點頭道:“那行,你們在哪兒?我這就過去……”

幾分鍾後,我來到林凱源的作品展區,找到了朱莉和李漢強。

此時,來賓們已經參觀完,三三兩兩地結伴離開。

等了約莫半小時,來賓全部離開後,朱莉和李漢強召集了工作室其他員工,開始把價值不菲的林凱源作品收集起來,重新運回安保嚴密的庫房。

當天中午十二點半,他們忙完了手裏的活,拉著我來到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川菜館。

朱莉點了一些家常菜,隨後幾個人就有一句沒一句地先聊起來。

可能是因為追思會很成功,今天朱莉顯得很輕鬆,主動發問道:“路主編,今天和夫人聊了什麽?”

我笑笑:“也沒說什麽,就是聊了一下她和林老師的情史。”

朱莉也笑了:“喲,好浪漫的話題啊,你這篇稿子就想寫這個?”

“對。”我點點頭,看了看朱莉美麗的臉,又瞥了一眼正在埋頭喝水的李漢強,心裏忽然冒出一個鬼點子。

於是,我笑著問二人:“二位,你們覺得,林老師究竟是怎麽死的?”

麵對這個突兀的問題,朱莉和李漢強同時一愣。

良久,朱莉才猶豫著說:“怎麽死的?林老師不是自殺的嗎?”

李漢強也幫腔道:“對啊,警察不都說了,林老師是自殺的嗎?”

我笑笑,隨即放出了一個“大招”——

“林老師之所以突然死亡,不外乎自殺或他殺兩種可能。但不管是哪一種可能,他的死都和那幅畫有關。

“如果是他殺,凶手為什麽要費盡心機、故弄玄虛地整出這麽一幅‘惡靈畫作’?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如果是自殺,那麽這幅畫很可能就是刺激林老師自殺的主要原因。那麽新的問題又來了——究竟是誰畫了這幅畫?這個作者又是怎麽知道林老師的過去的?”

麵對我的一連串疑問,朱莉和李漢強麵麵相覷,一臉的不知所措。

愣了好一會兒,李漢強才試探著說道:“路主編,如果林老師真是自殺,那麽你剛才說的這些還有意義嗎?”

“當然有。”我笑容依舊,語氣卻嚴肅起來,“這幅畫,記錄了林老師過去的‘大惡’——如果林老師自殺是因為受到了畫麵內容的刺激,那麽這幅畫的作者,自然也就犯下了教唆他人殺人或自殺的罪行。”

此話一出,李漢強麵色一緊,低聲嘟囔道:“這麽詭異的畫,說不定裏麵真的有惡靈呢。”

聞言,我發出一聲輕哼:“李助理,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覺得我一天到晚調查超自然事件,就應該相信這樣的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根據我這麽久的經驗,有的事情越是超自然,往往背後就越是人在搗鬼。要不怎麽說,‘鬼’是存在的,隻是住在人的心裏。”

聽到我這番話,李漢強陷入了沉默。

這時,朱莉接過了話茬:“路主編,那接下來該怎麽做?”

我麵色一沉,悶聲道:“怎麽做?當然是找出這幅畫的作者,弄清楚他這麽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朱莉的俏臉上閃過一絲興奮:“怎麽找?”

我高深莫測地笑道:“兩天之內,應該就會有答案。”

13

吃過飯,我告別朱莉和李漢強,回到了編輯部。

剛進門,就接到了總編室編務秘書小胡的電話:“路哥,你到哪兒去了?之前那篇展覽的稿子,領導很不滿意,正在滿世界找你呢……”

我滿不在乎地說:“一篇熟人稿,有必要這麽認真嗎?你轉告領導,兩天之內,我交一篇絕對勁爆的大稿子給他!”

“我就知道路哥最厲害了!”小胡的語氣變得有些花癡,隨即又壞笑起來,“對了,今天下午三點,集團采編部門所有中層開會。路哥,你也要來參加喲。”

“又開會?”我心中一緊,立即開始叫苦,“妹子,我這還有正事呢,能請個假不?”

“當然可以請假——隻要燕總他老人家同意。”小胡撂下這句,就掛斷了電話。

我抬手看了看表,已經兩點五十四了,於是隻得悻悻地出門,到隔壁集團大樓開會……

開完會,已經快五點了。

“又浪費了我一下午的時間。”我滿心牢騷地回到編輯部,沏了壺茶,又點燃支煙,開始梳理和“惡靈畫作”有關的線索。

在腦子裏梳理完線索,我更加確信,“惡靈畫作”事件很快就會真相大白。

抽完煙,我把煙蒂插進煙灰缸,靠在椅子上愣起神來:“現在該做的都做了,就等著李局長的證據了……”

可能是上午興奮過度,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驚醒。

一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好家夥,竟然睡了這麽久……”我睡眼惺忪地嘟囔道,抓起手機一看,發現是李局長的電話。

我立馬按下了接聽鍵:“喂,李局,有收獲了?”

李局長的聲音傳來:“路老弟,你這是要老哥我限時破案嗎?幫你小子辦個事,催得比市局領導還急……你讓我查的兩件事,剛才都已經有結果了。你還別說,還真有收獲!”

“查到什麽了?”我噌地坐直了身子。

“我就一件一件地說吧。”李局假咳了兩聲,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先說說林凱源的兒子吧。今天上午,你讓我查一查他兒子的戶籍信息。我就讓戶籍科的同誌上網查了一下,你還別說,還真給找到了。”

“話說他兒子還真命苦。他原名叫林國強,七歲時父母離婚,他就和母親相依為命。但不到一年,他母親就去世了,林國強隻能在親戚之間輾轉,吃起了百家飯。幸好,他後來遇到了一戶好心人,把他收為養子,還供他念完了大學。因此,他也隨養父母改姓了李……”

聽到這個姓氏,我猛然間想到了一個人,於是急聲插話道:“李局,林凱源的兒子現在叫什麽?”

“路老弟,你脾氣比我還急。”李局念叨了一句,說道,“收養林國強那家人姓李,他就改名叫李漢強了……”

聽到“李漢強”三個字,我興奮得跳了起來:“果然和我猜的一樣!”

因為白天我已經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李局長,因此聽到我嚷嚷,他絲毫不覺得意外:“是是是,名記者路曉果然名不虛傳。我們接著說第二件事……”

“按照你提供的線索,我們還調查了林凱源去年送過禮的那個心理醫生。說來也扯,那家夥雖然是心理醫生,心理素質卻差得很。見到我們之前,他已經知道了林凱源的死訊,緊張得都快精神崩潰了。因此今天我們一上門,他立馬就撂了,不僅坦白了他假借心理治療之名,通過藥物控製和催眠,誘導林凱源自殺的犯罪事實,還交代了他的幕後指使人……”

我忍不住插話道:“指使他的,就是李漢強?”

“對。”李局長朗聲笑道。

見李局長氣定神閑,我急了:“那你還等什麽?還不快去抓人?”

李局長更樂了:“路老弟,你這不是小瞧我們嗎?剛才一坐實李漢強的犯罪事實,我就已經派人出去了,相信這次一定可以找到他裝神弄鬼、誘使林凱源自殺的證據!”

聞言,我總算鬆了口氣。

這時,李局長又問道:“路老弟,林凱源無疑是自殺的。但在他的自殺背後,卻潛藏著犯罪的陰謀。路老弟,你又是怎麽發現這一切的?”

“因為凶手故弄玄虛,而我,又恰巧對這些故弄玄虛的事情特別注意。”我苦笑了一下,解釋道,“之前你們調查林凱源案件的時候,並不知道‘惡靈畫作’的存在,因此僅僅把調查重點放在了刑偵技術的層麵。幸運的是,我偶然知道了油畫的事,並把這幅詭異的油畫和林凱源的自殺聯係到了一起。要知道,像這樣邪乎的事,其背後必定有更加邪乎的人性……”

“說得太好了,名記者果然名不虛傳!”李局長由衷誇讚道,“行,等我們抓住了李漢強,再跟你通個氣。”

我點點頭,正想掛電話,忽然想起了什麽,於是又補了一句:“哦,對了,因為林凱源的遺產劃分問題,我懷疑李漢強可能會對林凱源的妻子馬玉琴不利;另外,林凱源工作室的運營總監朱莉是李漢強的戀人,也有可能知情。”

“路老弟,又小瞧我了不是?”李局長朗聲笑道,“林凱源的利益關係人,我們都已經安排警力盯上了,確保萬無一失。”

聽到這話,我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道了聲謝,掛上了電話。

因為案子有了重大突破,我隻覺得渾身輕鬆,就連肚子也歡呼起來。

看看時間,已經十點二十了。

我決定去吃點兒東西,然後回家睡覺,第二天再問問李局對李漢強的審訊結果。

於是,我走出編輯部,慢悠悠地走向附近的好吃一條街。

行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道,我隻覺得神清氣爽,也不知道是因為輕撫過麵頰的春風,還是因為案件即將真相大白。

來到好吃一條街,我挑了一家常來的燒烤攤,要了兩串烤雞心、一串辣醬五花肉、兩串花枝魷魚和一瓶綠茶,準備好好解解饞。

身旁,幾個年輕妹子正在七嘴八舌地聊天。

“你們聽說了沒,因為老六幫阿珍抄作業的事,阿花把老六甩了。”

“老六長得一般,個性也太老實,被甩也是天經地義的。”

“誰說的,我覺得老六挺可憐的,都怪阿花太小氣。這女人的嫉妒心啊,殺傷力真是深不可測……”

聽著妹子們叨叨,我一邊在心裏感歎“年輕真好”,一邊繼續等著我的菜上桌。

不一會兒,泛著油光的烤串端了上來,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我,立即大快朵頤起來。

吃完飯,已經過了十一點。

付完錢,我溜達著來到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家。

剛來到小區門口,我的電話又尖叫起來。

“誰啊,這大半夜的……”我嘟囔著,按下接聽鍵。

耳旁,傳來朱莉驚恐的聲音——

“路主編,那幅畫……又變了!”

14

“又變了?”我心中一緊,急聲道,“又變成什麽了?”

“你自己看……”朱莉應了一句,我手機上隨即響起一聲清脆的信息提示音——

“叮。”

一幅《空間》的最新照片傳送了過來。

我急忙低頭一看,畫麵上的內容果然再次發生了改變——

畫麵上,墨藍色的天空中,群星依然在閃爍。

上一幅畫麵中的八層小樓,仍舊屹立在滿天繁星下。

但不同的是,小樓燈火通明的窗戶裏,已經沒有了人。

而在小樓外,一個黑漆漆的人影正行走在茂密的樹林間,人影手裏還提著一個碩大的行李包……

看到那幅畫,我腦子裏猛然閃過一個念頭:“李漢強在哪裏?”

朱莉一愣,低聲說:“今天下午,他說約了一個大買主,要商量一下過幾天拍賣會的細節……”

“也就是說,從今天下午開始你就沒見過他了?”我近乎吼叫起來。

朱莉顯然也被我嚇到了,聲音也一陣顫抖:“對,從今天下午開始,他就沒在工作室了……路主編,剛才警察也來找過他,莫非……你是在懷疑漢強?”

“對,我就是在懷疑他!”我發出一聲咆哮,也不再解釋什麽,直接掛斷了電話,又火速撥通了李局長的號碼。

電話接通,我立即吼叫起來:“李局,你們抓到李漢強沒有?”

李局長愣了愣,說道:“路老弟,我正想給你打電話,你就先找我來了……大記者消息可真靈通,剛才我們民警兵分兩路,到林凱源工作室和李漢強家裏找他,但都沒找到……經過對工作室員工的詢問,我們聽說他約了客戶,隨即又聯係那名客戶,但對方說,壓根兒就沒聯係過李漢強……”

聞言,我悶聲應道:“李漢強是畏罪潛逃了?”

李局的聲音也低沉起來:“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很可能就是這樣。目前,我已經安排民警調取了相關監控,同時給機場、火車站、汽車站發出了協查通報,爭取在他離開本市前堵住他。”

說著,李局長沉默片刻,又自顧自地補了一句:“既然今天下午李漢強就逃了,那幅畫怎麽還在變呢?我可不相信,那裏麵真的住著‘惡靈’……”

李局長這話像是對我說的,又更像是自言自語。

但在我聽來,卻好像一聲驚雷,震耳欲聾。

因為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我也猛然意識到之前被忽略的一個細節:“作為誘導林凱源自殺的工具,《空間》畫麵內容的改變一定是凶手搗的鬼。但李漢強已經潛逃,那幅畫怎麽還會變化?難不成……”

想到這裏,我的心咯噔一緊:“難不成……李漢強不是幕後真凶?”

見我沉默,李局長也心領神會,接口道:“路老弟,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凶手不是李漢強,又或者,凶手不止一個?”

我點點頭,悶聲說:“現在看來,的確很有可能。”

“看來,我還得加派人手,進一步擴大調查範圍……路老弟,我們隨時聯係,你如果有什麽進展,也及時跟老哥我通個氣。”李局長語氣凝重地嘀咕了一句,隨即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的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就像掉進了冰窖。

在這種強烈的挫敗感籠罩下,身旁燈火闌珊的高樓和遠處來往奔馳的汽車,好像都變得模糊起來。

我頭昏腦脹地回到家,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點燃一支煙吸了起來,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如果真凶不是李漢強,又到底會是誰呢?”這個縈繞在心頭的巨大疑問,很快就讓我身心俱疲。

把煙蒂放進煙灰缸,我依然沒有答案,於是隻得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九點一過,我猛然驚醒。

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我隻覺得喉嚨像著了火,於是起身來到冰箱前,取出一聽飲料,一仰頭喝了一大半。

解了渴,我重新坐回沙發,掏出了手機。

手機上有兩條未讀信息。

第一條信息是李局長發來的:人還沒找到,繼續排查。

第二條信息是市文化藝術協會的張會長發來的:路主編,之前你想找的畫家圓子已經有消息了。你空了回個電話,詳聊。

電話一接通,我立即急聲問道:“張會長,畫家圓子找到了?”

張會長不緊不慢地說:“路主編,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的,你可欠我一份人情啊……”

我哪有心情和他扯這些,於是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張會長,圓子到底是什麽人?這件事萬分緊急,請你立即告訴我!”

聽到我急切的語氣,張會長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於是正色道:“路主編,前天我就查找了我們協會三百多位會員的檔案,並沒有找到這個圓子。後來,我又請教了圈子裏的好幾個大腕,但就連他們也沒聽說過這位畫家。當時我就琢磨,這個圓子要麽是已經封筆,不再從事創作了;要麽就是不在本市了……”

聽著他東繞西繞老是說不到重點,我更著急了,急聲吼道:“張會長,我的親哥,你隻需要告訴我,圓子到底是誰!”

聞言,張會長吞了一口唾沫,憨笑道:“馬上就到重點了——後來,我又找來好些個德高望重的老畫家,請他們回憶了一下,本市是不是出現過一個叫圓子的畫家……沒承想,還真被我問到了!一位教油畫的老教授說,以前,他有一個學生的筆名叫圓子,不過這個學生自己已經不畫畫了,而是在學校裏教人畫畫……”

聽到這裏,我整個人猛地一震,急忙問道:“那個老教授……是不是在河東美術學院工作?”

張會長一愣,隨即笑道:“路主編,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張會長,你這次幫了我大忙,等改天空了,我請你吃飯!”我很敷衍地應了一句,就準備掛上電話。

張會長樂了:“吃飯就不必了,路主編如果覺得我這人不錯,就多幫我們協會宣傳宣傳……”

我很認真地道了聲“好”,隨即掛了電話。

我點燃一支煙,又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撥通了李局長的電話:“李局,我知道誰是真凶了,請你立即派人控製住林凱源的妻子馬玉琴!”

15

聽到我的話,李局長一愣,急聲問道:“林凱源的妻子是凶手?你有證據嗎?”

我被他問得一愣,隨即反問道:“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馬玉琴的活動軌跡你們都掌握了嗎?”

“當然,昨天我就說過,本案的利益關係人早就被我們盯上了。”李局長悶聲道,“根據監控和民警的蹲點觀察,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馬玉琴一直在工作室……”

聞言,我長出了一口氣:“那好,我這就過去——證據就在林凱源工作室!”

半個小時後,我來到林凱源工作室。

就見工作室大門緊閉,門口正停著三輛警車,一名民警正守在大門前。

我點點頭表示感謝,快步鑽進了大門。

來到八樓,我直奔畫室,就見李局長、朱莉和馬玉琴都在裏麵,旁邊還站著八九個警察。

見我進來,朱莉動了動嘴唇,好像想要說什麽,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馬玉琴則朝我點點頭,一臉的雲淡風輕。

而那幅《空間》,依舊懸掛在畫室牆上。

畫麵裏,那座林間小屋屹立在滿天繁星下,屋子裏的一家三口仍然幸福美滿。

盯著那幅溫暖的畫麵,我心裏卻感到一陣陰冷。

“人都到齊了。”李局長看了看我,悶聲說,“路老弟,開始吧。”

我點點頭,拉了把椅子坐下,開口道:“兩位,今天請你們參加這個會,是因為我們已經發現林老師的真正死因……”

“真正死因?”聽到這個詞,朱莉的身子輕輕一抖,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裏瞬間溢滿了驚恐,“路主編,你是說,林老師果然不是自殺?”

“他是自殺,但也不全是。”我模棱兩可地應了一句,隨即又繼續說道,“接下來,我想給各位講一個故事。相信聽了這個故事,你們就會明白,林老師到底是怎麽死的……”

說著,我一臉神秘地朝朱莉和馬玉琴笑了笑——

“很多年前,有一個少女。她不僅天生麗質,更擁有令人驚豔的繪畫天賦。

“後來,她考上了河東美術學院,又邂逅了一個年輕的護林員。

“護林員不僅長相英俊,更令人心動的是,他和少女一樣擁有得天獨厚的繪畫天賦,並且對繪畫同樣也有著遠超常人的癡迷和執著。一來二去,少女就和護林員產生了情愫。

“但遺憾的是,護林員此時已經成了家,而且還有了一個兒子……對少女而言,要麽揮劍斬情絲,另尋意中人;要麽就隻能橫刀奪愛,爭取小三兒轉正。

“這時,護林員告訴少女,自己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到國際藝術之都巴黎學習繪畫。這又何嚐不是少女的夢想?於是,她當即表示,願意資助護林員出國留學,也願意和他一起白頭偕老。

“可能是因為護林員和他的妻子沒有真感情,也可能因為少女的美貌、才華和殷實的家境太過誘人,護林員毅然決然地拋家棄子,和少女一起遠赴法國,開始了一場浪漫的追夢之旅。

“在隨後的很多年裏,少女漸漸變成了少婦,又從少婦漸漸變成阿姨。但她心中不變的,卻是對護林員的愛。為了這份愛,她放棄了另一份愛——對於油畫藝術的愛!就這樣一路走來,護林員功成名就,少女卻成為丈夫背後那個默默付出的女人,在畫壇上默默無聞。

“如果他們就這樣白頭偕老,這個故事也算是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但令人遺憾的是,護林員功成名就之後,卻突然提出要給自己多年不見的兒子留一筆錢,而且這筆錢的數量和他留給少女的一樣多。護林員做夢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決定,為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

一臉震驚的朱莉,也圓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馬玉琴愣愣地說:“夫人,難不成是你……”

而馬玉琴,則一臉冰霜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朱小姐,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呢。”我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們並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少女內心經曆了怎樣的煎熬。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當時她一定覺得,自己默默付出這麽多,但護林員心裏還惦記著那個和前妻生的兒子!莫非他愛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女人?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她的所有付出、她為了愛所放棄的一切,豈不是都打了水漂?

“越是這樣想,少女越生氣,漸漸陷入了一種歇斯底裏的狂怒……於是,她決定,既然付出真愛卻沒有回報,那就撈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也可以順便出一口惡氣。

“做出這個決定後,她動用一切關係,找到護林員失散多年的兒子,並重新挑起了男孩對自己父親拋家棄子的仇恨。隨後,少女把他安排到護林員身邊。經過三年的準備,護林員的兒子逐漸獲得了父親的信任,少女複仇的時機也終於成熟。

“幾個月前,少女展開了複仇。憑借對護林員的了解,她知道丈夫樂善好施,是因為篤信神佛鬼怪,於是就決定利用這一點。首先,她再次拿起畫筆,按照當年護林員和妻兒生活的場景,繪製了一幅油畫,取名《空間》。我猜,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少女即將給護林員營造一個‘死亡空間’吧……

“隨後,她又通過某種方法,讓護林員看到了自己的這幅作品。作為當年的油畫天才,少女的畫作精準地勾起了護林員心靈深處的某種回憶,讓他想起了當年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溫馨。正是這種溫馨,讓護林員買下了這幅畫,並把它掛在了畫室的牆上。

“接下來,少女又畫了四幅畫,分別展示了護林員拋家棄子、前妻死亡、靈魂化成厲鬼前來索命的故事情節,每隔一段時間,就讓護林員的兒子把這些畫替換到畫室的牆上,有意讓別人看到後,再偷偷把原畫換回去,以此來營造畫裏住著‘惡靈’的假象,用來擾亂護林員的心智。

“同時,她又讓護林員的兒子教唆自己父親,去接受心理醫生和風水大師所謂的‘治療’,並授意心理醫生通過催眠和藥物控製等方法,不斷從心理和生理上對護林員進行誘導,最終迫使他相信‘惡靈’來找自己索命的假象,在驚恐和愧疚中選擇了自殺。當然,出麵執行這一切,並不是少女自己,而是由護林員的兒子代勞……

“現在,護林員已經自殺,她隻需要處理掉作為替罪羊的護林員的兒子,營造出他畏罪潛逃的假象,就能獲得丈夫的全部遺產。”

這時,朱莉卻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插話道:“路主編,你剛才說護林員的兒子……莫非就是漢強?”

我轉過頭,看著她美麗而驚愕的臉,默默點了點頭。

朱莉一愣,沉默幾秒鍾後,隨即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尖叫:“你是說,漢強是林老師的兒子?還……還參與了殺人案?不……這不可能!”

見狀,李局長急忙朝兩名女警使了個眼色。

兩名女警立即走過來,把朱莉帶出了畫室。

我一臉憐憫地看著她離開,輕輕歎了口氣,隨後又轉過頭,盯著馬玉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馬老師,我說的故事,你覺得熟悉嗎?”

麵對我咄咄逼人的提問,馬玉琴依然不動聲色,隻是發出一聲冷笑道:“路主編,你剛才說的‘惡靈畫作’,我可是第一次聽說。聽你話裏的深意,凱源是被我謀殺的?沒錯,你的故事很精彩,但可惜口說無憑……”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又聚集到我身上。

“馬老師果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心理素質很高啊。”我打了一句哈哈,反問道,“請問馬老師,你開車嗎?”

麵對這個貌似平常的問題,馬玉琴卻下意識地麵色一緊。

看到她的反應,我心裏立馬有了底,壞笑著說——

“《空間》每次發生變化,都是在深夜十一點之後,第二天又會悄悄變回來。按照這個規律,昨天晚上《空間》發生了最後一次變化。這說明,一定有人替換了畫麵,完事後又把原畫換了回來。”

“據我所知,你在工作室沒有辦公室。而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一直都在這裏。那麽,問題就來了——被你替換下來的畫,究竟藏在哪裏了?”

說著,我忽然話鋒一轉:“既然在工作室,你沒有藏畫的地方,那麽被替換下來的畫一定還藏在你的車裏!”

聽到這句話,馬玉琴渾身一顫,隨即低下頭不說話了。

見狀,李局長立即安排了兩名警察,下樓去檢查馬玉琴的汽車。

幾分鍾後,兩名警察回來了,手裏還提著一幅被塑料布包裹的畫卷。

把那幅畫展開一看,果然就是昨天晚上朱莉發給我的畫麵。

這下,我更加十拿九穩,再次發問道:“李漢強還活著嗎?”

見證據確鑿,馬玉琴終於放棄抵抗,默默點了點頭:“昨天下午,我把他騙到了家裏,用藥放倒了他。本來,我是準備等這裏的事情了結之後,再到野外下手的……”

聽到李漢強還活著,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時,李局長卻黑著臉,說道:“馬玉琴,你明明都已經身家千萬,為什麽還要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你害了自己丈夫性命,還把李漢強拖下了水,就連你自己現在也要接受法律的嚴懲。你這麽做,究竟是為什麽啊?”

而我腦子裏,卻悄然飄過了答案。

那是昨天在燒烤攤上,聽鄰座妹子說過的一句話:“這女人的嫉妒心啊,殺傷力真是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