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眼不見心不煩

邁入十二月份,棉城的冬天終於迎來了第一場大雪。

雪花從天上紛紛揚揚的打著旋兒落下來,每一片都晶瑩剔透,冰涼涼地落在人的手背和臉頰上,沒一會兒就化了。

走廊裏一群小女生笑著在看雪,興奮又激動,嘰嘰喳喳的聲音像是一群麻雀。

“阿純,外麵,下雪了!”段平安剛出去接水回來,順帶幫夏純也接了一杯,放在了她的桌角。

“謝謝平安。”

段平安的臉紅撲撲的,把手揣在了棉襖的口袋裏,“出去嗎,她們都在,看雪。”

保溫杯裏的水冒著滾滾的白煙,夏純停下了手裏的碳素筆,轉過頭看向了窗外,可惜隻看到了一群花花綠綠的衣裳,大家一個擠一個的圍在欄杆邊,根本看不到雪景,隻能聽到一堆雜七雜八的聲音。

“你看這雪真好看,沒想到咱們棉城今年的第一場雪來的這麽早。”

“可不是嗎,去年的時候好像一月份才來,那天剛好是元旦,我現在都記得那天十班的那幾個男生用雪團塞了教導主任一脖子呢。”

“哈哈哈,對,我也想起來了。”

幾句無聊的閑篇,夏純有意無意地聽了兩耳朵,然後把窗戶縫關上,“平安你去吧,我不去了,太冷。”

“好吧。”平安點頭,從後門跑了出去。

夏純重新拿起了筆,可眼前的題目卻看不進眼裏。

提起十班,她好像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江湛的名字了,沒見過他的人,更不知道他的行蹤。

從那天打架的事情之後,他便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從自己的世界裏消失的幹幹淨淨。

他們互動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了一個月前,毫不誇張地說,如果不是這幾條消息,夏純甚至都要懷疑這段時間是不是隻是自己做的一場虛幻的夢。

草稿紙被畫的一團糟,上麵的公式也統統被勾掉,她揉成了廢紙團扔在了桌角。

江湛大概是生氣了吧,畢竟他救了自己,可自己又說出那樣忘恩負義的話。連她自己後來反應過來的時候都覺得懊悔,更別提心高氣傲的他。

他消失了快兩周的時間,夏純跟著自責了兩周。她試著打過一通電話,可是沒有被接聽,也試著找過陸程問他去哪兒了,可回答的也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他生氣走了,她的盔甲和利刃也都不見了。

外麵的雪一直下到了傍晚的時候才停,地上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腳踝的位置,踩上去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剛好趕上周五,放學之後夏純去了便利店兼職。

張慧今天晚上有一場酒局,隻留下了夏純一個人看店,外麵的風聲呼嘯著,街上沒什麽行人,不過好在店裏開了暖風,並不覺得冷。

店裏一直珍藏著一個老式的MP3,是夏純在打掃的時候偶然間發現的,張慧告訴她這是她的初戀送的,一直也沒舍得丟。裏麵有幾首早就過時的歌,如果夏純喜歡的話,在店裏可是隨便聽聽。

夏純往店裏的收款碼裏掃了兩塊錢,自己熱了一根烤腸,咬了一口,塞上了耳機。

裏麵的歌是莫文蔚的《北極光》,一首大概十幾二十年前流行過的粵語歌,她沒怎麽聽過,也不能分辨其中的意思,隻能感覺得到曲調裏帶著的淒美,唱的她心裏莫名的一種愁緒。

“幾多晚,逝去了返”

“那份憔悴,已深陷發之間”

“夜夜在冀盼,既淒又糜爛”

“若是沒有冀盼,要怎麽辦”

歌曲唱了一半,耳邊的一隻耳機被摘了下來。

夏純思緒逐漸收回,見駱遠就站在收銀台的前麵,一身皮衣夾克,胡茬有些雜亂,勾著唇笑她,“聽什麽,這麽入迷?”

“MP3。”

“MP3?這年頭這種東西可不多了。”

“嗯,是張慧阿姨留下來的,我偶爾聽一聽。”

駱遠的十分隨意看向了她手上的銀白色小方塊,目光一沉,明顯地滯了下,停了幾秒鍾之後才開口,“哦,她還留著這東西啊。”

夏純偏了偏頭,總覺得駱遠多了些別的什麽情緒,但是她解讀不出來,“駱遠叔叔,您買東西?”

“嗯。”駱遠收回目光,從旁邊的架子上抽了一盒煙出來,“就這個吧。”

他們汽修廠的人總來買煙,之前江湛也買過一盒一模一樣的。

夏純接過來結賬,遞回去的時候沒忍住抬頭問了句,“駱遠叔叔,江湛,您這兩天見到江湛了嗎?”

“江湛?”駱遠把煙隨手裝進了口袋,嗤笑了聲,“這小子已經快一個星期沒來過了,怎麽了,他也沒去學校?”

夏純的心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勉強地扯了下嘴角,笑不出來。

駱遠:“也不知道這小子最近忙活什麽呢,就之前那半個多月,隻要一沒事兒就跑來廠裏幹活,跟不知道累似的搶了我好幾個單子。我原本以為這臭小子是為了不上學才躲我這裏的,結果現在不來了也不去上學,還真是混球的很。”

“嗯,謝謝叔叔。”

“怎麽了,你找他有事?”

夏純搖搖頭,“沒,我就是問問。”

“行,那你看店吧,我先回了。”

“好。”

駱遠走了,大門一開一合竄進來好多冷氣,夏純手裏的半截烤腸涼透了,扔了浪費,一口全都塞進了嘴裏,嚼不出什麽味道。

“阿純,今天媽媽的賣場中午有促銷活動,回不來做飯,你在家跟阿季隨便吃一點吧。”

“好。”

早上倪紅走的早,夏純一個人在臥室裏麵寫了會兒作業。好不容易等到的周末,她沒急著叫夏季起床,讓他多睡了會兒,等到十來點鍾睡醒的時候,她才動身去了菜市場。

家裏的冰箱出了白菜土豆以外已經不剩下什麽別的食材,正好趁著今天有空,可以跑到便民市場去看看有沒有新鮮的魚賣,中午做點魚湯,等到晚上的時候夏成軍和倪紅也可以回來喝一點。

每次休息日的時候市場裏擺攤的人就會尤其的多,賣的東西種類也多。之前一直賣魚的那家大嬸不知道什麽原因今天沒有出來,夏純找了半天都沒有什麽合適的。

最後兜兜轉轉的,在最後一個魚攤的前麵停了下來。

魚池裏的魚都活蹦亂跳的,散發出來一種很重的腥臭味。不過看樣子應該都是新鮮打撈上來的,並沒有活魚和死魚的價格區分。

旁邊處理魚肚子的大叔往這邊看了一眼,嘴裏叼著一根煙,“小姑娘,買魚?我的魚都是剛打的,新鮮得很嘞。”

夏純往旁邊的價格牌上看了一眼,價格確實比前麵幾家要再貴上一些。

“啊呀別看了,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魚又不是經常吃的,就圖一個新鮮不是?我家的雖然貴上那麽一點,但是貴有貴的道理,我保證絕對好吃!不好吃我賠你十條!”

夏純猶豫了幾秒,也實在是懶得再逛了,指著角落裏一條比較小的,“老板,就這條吧。”

“這條啊?”老板撈起來掂了掂,“小姑娘你家幾口人吃,這可不大,確定夠吃?”

“就我自己,夠了。”夏純禮貌的笑,她在這菜市場也不是第一次買東西了,如果自己要是實話實說的話,那這大叔怕是要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勸自己買更大的。

“行吧,那我去給你處理一下。”

夏純嗯了一聲,在旁邊等。仔細算算她們家已經挺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魚肉了,沒記錯的話應該還是在兩三個月之前,就是遲雨冰找自己的麻煩,江湛第一次幫自己解圍的那天。

她盯著水裏撲騰著的黑魚看了許久,心想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他的氣會不會消下去了一點,自己是應該再找個機會跟他解釋一下,道個歉的吧?

夏純想著,不自覺地就低頭打開了手機。

她的心裏有些發虛,手指在聊天框裏猶猶豫豫了好久,還是不知道該發什麽消息出去才算是合適。

最後刪刪寫寫了半天,從文件裏選了一份最新的數學試題發了過去。

春夏:你最近兩天沒去學校,這是老師發的卷子。

夏純盯著手機屏幕上的聊天框,一分鍾,兩分鍾,消息並沒有得到回複。

她攥了攥手指,退了出去,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