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用逞強

這一拳像是導火索,兩撥血氣方剛的男生立刻扭打在了一起。

黑暗靜謐的夜裏,拳頭聲和叫罵聲如同電影裏一般駭人。

夏純癱坐在地上愣了好幾秒鍾才想起來打電話報警,電話剛撥出去,廝打中的孟煜注意到了她的動作,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根粗木棍,繞開所有人朝著她這邊就撲了過來。

“啊!”夏純的小腿抽了下,一時間動彈不得,隻能下意識地往後躲。

霎時間,一個黑影來不及做反應的就擋在了她的麵前,“砰”的一聲悶響,棍子打在了他的背上,直接斷成了兩截。

“江湛!”夏純捂著嘴,失聲喊了出來。

江湛是從她的身後的方向趕過來的,眉頭一皺,眸子深沉不見底。

黑夜裏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隻知道他轉過身,直接伸手拽向了孟煜的胳膊,就這麽一扯一拽,怔愣的功夫,一個漂亮又狠厲的過肩摔,快準狠,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大概是地麵上的硬石塊磕到了小腿的骨頭,隻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孟煜整個人便抱著腿十分扭曲地在夏純的眼前慘叫著。

像是狼嚎一樣,聲音淒厲又瘮人,刺激著人的耳膜和神經。

夏純被眼前的畫麵所衝擊,整個人被嚇的連呼吸都凝滯住,身上的疼痛感也感覺不到了。

一旁的打鬥還在繼續,警報聲從遠處響了起來。

江湛的黑色外套被巷子裏的風吹的翻飛,他回過頭對著那邊喊了一聲,“陸程!”

就兩個字,陸程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湛哥你帶著夏純先走!我們收尾!”

話音結束,江湛毫不猶豫地俯身過蹲在了夏純的麵前,眼睛看著她,“能走嗎?”

夏純張口,可一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江湛看著她的小腿輕皺了皺眉,轉過身去直接將人背在了自己的身上,起身,逆著風的往巷子的深處走,逐漸隱匿在了夜色裏。

臨近冬天,風愈發往人的脖子裏鑽。

從寂靜無人漆黑一片的小巷子,到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的大街,夏純就這麽一直待在江湛有力的後背上。

兩個人的體溫交融,和體表形成了強烈的溫差。

這麽一直走了好久,直到一個交通路口,紅燈亮了起來。

夏純的呼吸逐漸地平穩,意識回歸,周圍熱鬧的人聲將她帶回了現實。

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江湛停下,肩膀上一直手輕輕的拍了拍他,他稍稍偏過頭,“怎麽了?”

“我們去哪兒?”身後的人小心翼翼地問。

“這兒離你家不遠了,我送你回家吧。”

“江湛,你放我下來吧,我能走。”

“你確定沒事?”

夏純點點頭,江湛微微蹲下,將她放了下來。

夏純的腿沒什麽大事,隻是落地的那一刻刺痛了一下,後麵大概率已經起了一片淤青,明天也隻會更腫。

見她趔趄著站穩,江湛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下,“能行?”

“嗯,能。”

“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

“沒了。”

“那這裏呢?”

江湛碰了下夏純的胳膊,動作很輕很輕,可被擦傷的地方還是瞬間發疼,夏純沒忍住嘶了一聲。

紅燈連續閃了幾下,綠燈亮了,周圍的人群開始流動。

江湛的眉毛皺起,二話不說地把旁邊的小姑娘打橫抱了起來,往上顛了顛,抱穩,越過了馬路,“夏純,不用逞強。”

夏純詫異地張了張嘴,手不自覺緊扣著他的另一個肩膀。

她和江湛離的好近,近到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平穩又有力。身後的霓虹燈閃爍,少年的側臉被映襯的格外鮮活。

“江湛。”夏純的胳膊環在江湛的肩膀上,想到了今天是他忽然的出現才替自己擋了那一下,“你受傷了嗎,肩膀這裏,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小問題。”江湛的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就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在修車廠受的傷都比這重,不算什麽。”

夏純低著頭沒再說話,少年輕輕哼笑了聲,鼻梁高挺,言語之間都是意氣,與剛剛打架時的狠厲模樣判若兩人。

“剛剛那夥人是衝著我來的,一群沒水準的地痞流氓,做事都用下三濫的手段,沒想到他們會找到你的身上。如果還有下次,我一定打到他們爬著走出南風巷。”

夏純看著他的側臉失神,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一種什麽感覺。

他救了自己,可自己的心裏卻好像堵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喘不過氣。

打架鬧事,頑劣桀驁,她一直以為大家的嘴裏口口相傳的那個江湛,和自己認識的江湛是不一樣的。

可剛剛血腥的場麵像是放電影一樣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中閃過,心驚肉跳,讓她的手腳發麻。

拳打腳踢的聲音,叫罵聲,嘶吼聲,都是她這輩子最最深惡痛絕的東西。

那感覺就像是曾經被人打怕了的一條狗,如今隻要看見棍棒,就會不受控製地發抖。

夏純攥著自己的手指,喊了他的名字,“江湛。”

“嗯?”江湛輕聲回應,看著路邊的小吃,“餓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覺得,我好像沒有我以為的那麽認識你。”

樹葉被風吹的沙沙響,掉了一地,少年的腳步停住。

夏純的呼吸很淺,睫毛顫了下。大概那晚是真的被嚇到了,她才說出了那句如果重新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自從和江湛遇到的那天開始,命運的齒輪就已經將他們牢牢地拴在了一起。她依賴於他的保護,可又懼怕他的保護,就像是一片掛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樹葉,倔強的就是不肯墜落。

江湛停了許久,他的目光很沉,沒敢看夏純,隻是喉結滾動了一下,“怕我拖你下水,後悔了?”

最後三個字說的沒有一絲底氣,心虛到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然而夏純沒有回答,他也慶幸夏純沒有回答。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到了家樓下的時候夏純的腳才沾到了地麵。

“江湛。”

“回吧。”

看著眼前的人,夏純的腳底發虛,喉嚨哽住,除了“嗯”以外,好像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轉過身,聽到身後的人開口,“下次遇到危險了,記得和今天一樣,叫我。”

留下一句話,腳步聲漸行漸遠。

夏純回過頭,看見那個落寞的身影和自己背道而馳,逐漸模糊,成了黑夜盡頭的一個微小到看不見的點。

江湛沿著路邊走,汽笛聲轟隆隆地刺激著耳膜,他的車前些日子被孟煜他們砸壞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修好。他不喜歡坐公交,就這麽一直往回走。

沒來由的情緒上頭,點了一支煙。

霓虹燈照的人眼暈,他拿出手機,本想著給陸程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卻看到了一個未接,是奶奶。

看著那兩個字眼,江湛的心口酸澀,反手撥了回去。

響了幾聲之後被接通,張新雲的聲音傳了過來,“阿湛啊,怎麽還沒回家!你再不回來你爸爸該生氣了揍人了!”

老太太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江湛心裏難受,嗤笑了聲,“奶奶,您忘了,我爸都進去十多年了,誰還會管我?”

“你這孩子又說什麽胡話,你快回來,我給你留了熱餛飩,再不吃可我可就都吃完了啊。”

外麵的溫度低,說出的話都帶著哈氣,他的聲音可憐又可笑,“您想我了?”

“您們老師打電話說你又在外麵惹事了,可不能再這麽淘氣了,以後考不上高中該怎麽辦?我可沒那麽多錢供你上……”

電話裏的老太太囉囉嗦嗦答非所問,江湛卻一聲不吭地聽了好久,直到最後張新雲掛了電話要去睡覺的時候,才輕輕回了一句,“奶奶,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