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陳年舊事

“媽,我回來了。”

夏純沒趕上最後一趟公交車,從南風巷回到中街,走了整整四十分鍾,到家的時候已經七點二十,好在夏日的天長,還沒有完全的黑下去。

“姐,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沒碰見什麽事吧?”

“沒事,我就是沒趕上公交。”

家裏一片死寂,除了夏季以外,再沒人跟她答話。

“爸爸媽媽,又吵架了?”夏純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夏季苦笑了聲,轉著輪椅朝著門口的位置過來,接過了她手裏的藥材,“姐,先洗手吃飯吧。”

他沒多說,可夏純的心中了然,點了點頭。

飯桌上隻有簡單的四碗白粥幾個饅頭和一碟青菜豆芽,一眼望過去的清淡,沒什麽油水。

因為沒人說話,所以碗勺碰撞的聲音才顯得格外的清脆。

夏成軍淺啄著一小瓷杯的白酒,筷子在手中停留了半天,左移右移,最終還會沒有落下去,煩躁地摔在了桌麵上,“老子在外麵累死累活一天,回來連個下酒菜都沒有,這他娘的日子還怎麽過?!”

倪紅坐在對麵心中也憋屈的很,這一吼像是點燃了撚子,引發了她滿腔抱怨,“愛吃吃,不愛吃拉到,咱們家什麽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那錢不得留給阿季看腿嗎?而且這孩子馬上要升高中了,就你們廠子每個月開那點破工資連學費都湊不夠的,不省著難道去搶?”

“難不成你賣衣服掙錢嗎?看腿看腿!都是因為那場車禍!你明知道兒子的腿這輩子都好不了了,非要自欺欺人?!”

“你的意思是怪我嗎?要不是你女兒當初看不好阿季,咱們家會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哐啷”一聲,筷子掉在了地上。

夏純垂著眼眸不說話,想要去撿,可身體僵硬到彎不下去腰。她感覺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審視,怨恨,像是刀刃一樣,要將她千刀萬剮。

她的手指被自己捏成了青白色,一層冷汗湧了上來,喉嚨口的粥咽也咽不下去,哽住了。

“算了算了,不吃了。”夏成軍把酒杯往前一推,掃興地起身離開。

白酒灑在了桌麵上,沿著桌邊流下去。

倪紅眼圈紅了,也一聲不吭地站起來,拿著剛買回來的藥轉頭進了廚房。

直到最後,飯桌上隻剩下了夏純和夏季兩個人。

“阿季……”夏純深深地埋著腦袋,聲音小到像是從密封的罐頭裏發出來的,又悶又沉,幾乎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得到,“姐對不起你。”

夏季一愣,停了好久,“姐,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早就不怪你了。”

這句話沒有得到回應,夏純低頭不語,對於她來說寬容並不是什麽好東西,更像是含了一口酒,往人早就糜爛的陳舊傷口上噴。

腐肉再度被撕開,反反複複的疼。

棉城四中是整個棉城高中裏除了職高以外最差的一所高中。

學校的名聲不好,沒什麽學習氛圍,紈絝子弟和混混痞子倒是不少,大多都是混日子的,每年高考之後的就業率都是升學率的兩倍,讓人咂舌。

夏純原本在市重點的一中讀書,是高二那年才轉過來的,原因無他,隻因為四中答應隻要她能來這裏讀書,就能每年提供一萬元的生活補助費。

生源好,升學率自然就會提升,學校之間的明爭暗搶並不罕見,而為了這一萬塊,夏純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經曆了兩個月的暑假,今天是高三開學的第一天,太陽打東邊的山頭升起,一點點撕開黎明的麵紗。

夏純把頭發綁了一個高馬尾,早早地就穿著白色的短袖校服去了學校,早飯沒顧上吃,在街邊買了一個茶葉蛋湊合噎了下去。

第一天原本輪到遲冰雨去學校門口執勤查遲到,隻是那位嬌氣慣了,是肯定起不來床的,隨手一條信息就把差事推到了夏純的身上。

在校門外集合,戴上紅袖章,她顯得有些局促笨拙。

夏純的性子內斂,一向不太會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所以常常會讓自己處於一個孤立被動的狀態,就像是現在這樣。

校門口的車輛穿行,學生會紀檢部的幾個人抱團地站在大門的右側,而她則一個人站在了左側,顯得格格不入。

身側的幾個人時不時投來異樣的目光。

“今天不是輪到遲雨冰執勤了嗎,這人以前怎麽沒見過啊?”

“嘖,這還不明白啊,找來頂包替班的唄,那位姐誰敢惹啊,招上了就沒好日子過。”

“據說她們班不少女生都受她欺負,而且你們知道遲雨冰當初為什麽要來咱們學生會嗎?”

“為了學分獎勵?”

“你可別搞笑了,她其實是為了能多跟咱學校那位江大佬見上麵才屈尊進來的,結果誰知道人江湛都很少來學校,更別提什麽遲到了,所以那大小姐就撂挑子了,輪到她執勤的時候就隨便找幾個軟柿子,讓她們過來受累。”

夏純低頭盯著腳尖發呆,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

過了一會兒,大部分的學生都進了學校,人流量開始急劇下降。

七點四十分。

按照學校規定,這個時間點之後再進校門的都算作是遲到,需要記下姓名班級,對班級的量化考核進行扣分處理。

開學第一天,往槍口上撞的不多,卻也總有那麽幾個倒黴的。

“誒同學等下,遲到了,哪個班的?”

“同學我們就遲到了一分鍾,幫幫忙你就讓我們進去吧好不好?”

幾個小姑娘匆匆忙忙地想溜進去,隻是被紀檢部的幾個人攔住,拿著登記表就開始記,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講著校規紀律。

夏純斜臉朝著那邊看,記著他們的套話,在心裏麵學的有模有樣。

校門口的站牌處,一輛公交車晃悠悠的堪堪停下。

從上麵下來三五個人,勾肩搭背,毫不慌張地往這邊走。

“湛哥!我暑假作業可是一個字都沒動,不會又被罰抄書吧?”陸程無奈仰天歎氣,“老子去年抄的手都快斷了。”

清冽的聲音哼笑了聲,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懶散,“那正好,今年把我的也加上。”

幾個人笑罵著朝校門口過去,正準備進,一個纖細白嫩的胳膊出人意料地擋在了前麵。“同學,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