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年的願望

爭吵之後的平靜會顯得更加的死寂,如同密不透風的沙丁魚罐頭,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惡臭味。

夏成軍羞憤著一張臉摔門而出,倪紅也一聲不吭地躲到了屋子裏,隱隱的哭泣聲在這個本身就不大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的心酸。

夏純沒有開燈,坐在小臥室的床邊,月亮微弱的光線將她籠罩了個完全。

算算銀行卡裏的錢,一直以來省下來的再加上近些日子兼職賺的大概也已經有了七八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攢個兩三個月就足夠再交半年的學費和不久之後舞蹈比賽的報名費了。

隻是忽如其來的變故打的她措手不及,就像是一盆紅彤彤的炭火被澆上了一盆冰水,刺啦刺啦的冒著白煙。

夏純捏著手裏的銀行卡,覺得上天似乎在和自己開玩笑。每次隻要稍稍好過一點的時候,天平的砝碼就會向痛苦的那一邊沉過去。比如現在就是這樣。

“吱呀”一聲輕響,門口泄進來一束光。

“姐,怎麽不開燈啊?”夏季轉著輪椅進來,抬手打開了燈,一瞬間的功夫晃的夏純有些睜不開眼。

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夏純眉間蹙起,細聲問道,“阿季,媽媽好點兒了嗎?”

“不太好,得讓她適應一下吧大概。”夏季安慰性地對著夏純笑了笑,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卷紅色的東西塞到了夏純的手上。

是一遝100元的鈔票,看樣子大概有十多張。

“阿季。”夏純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你哪來這麽多錢?”

夏季臉頰清瘦,臉頰的線條柔和,“姐,這個錢你拿去交學費吧。我前些日子聽到你們老師給媽媽打電話了,媽媽不是不想讓你學跳舞,就是太心疼錢了,你別怪她。這個錢是我這些年偷偷一點點存下來的壓歲錢,雖然不多,但是我真的希望能幫到你。”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自己的壓力太大了,還是耳根子越來越軟。夏純的心裏猛地泛酸,眼睛不受控製地就蒙上了一層霧氣,手裏攥著的錢就像是一把刀子刺進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進去會疼,拔出來還是會疼。

“阿季。”夏純的目光落在了輪椅上那雙因為多年不能動而浮腫的腿上,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你相信姐姐,我一定會把你的腿治好的,我發誓。”

“姐,我信你。”

掉落的眼淚燙的夏季的手指瑟縮了一下,他昂起頭替麵前的人擦拭了下臉頰,嘴角苦澀蔓延,“姐你知道嗎,我馬上就長大了,等到那時候你就不用這麽累了。”

話說到一半,少年頓了下,“姐,一直以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可以快樂。”

靜謐發悶的房間裏哽咽聲斷斷續續,傷疤愈合被揭開,然後又再次愈合。

生活苦到發澀,

卻也總會有人掏心掏肺地希望你快樂。

“阿純,醒醒。”

今天沒有太陽,外麵的冷風順著窗戶縫溜了進來,帶著透心的涼意。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就貼在班級前麵的公告欄上。人烏泱泱的圍成了一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此起彼伏。

夏純很少趴在教室裏睡覺,可能最近沒休息好,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等段平安叫她的時候才迷迷糊糊有了反應。

“平安?”

“阿純,班主任叫你,去一趟,辦公室。”

“班主任?哦,好。”夏純揉了揉太陽穴起身,還沒到開暖氣的時候,冷風讓她把外套又裹緊了些。

她不知道李敏找自己有什麽事情,等到了辦公室的時候還是處於一種茫然的狀態。

李敏正在批改昨天的作業,端起了桌邊的玻璃茶杯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見夏純來了,放下了手裏的活兒,眉頭也跟著舒展,“夏純來了。”

“老師,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期中成績出來了,看到了嗎?”

夏純愣了一下,成績是剛剛課間的時候才貼上去的,她還在睡覺,沒來得及去看。

李敏淺笑,“沒關係,我就是想說一下你這次考得不錯,總成績是咱們年級理科班的第一。高三已經是最後一年了,要是能保持現在這個成績,考上清北大學還是很有希望的,到時候可就成了咱們棉城四中最大的光榮了。”

她說著話,語氣裏的興奮跟著跑了出來。

“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嗯。”李敏點點頭,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國慶匯演那天我見你好像是出了點什麽狀況,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夏純低著頭,看不見目光中的情緒。這已經是高三的最後一年了,隻要不再橫生出什麽以外,就像老師剛才說的那樣,她會有更好的人生的。

“沒什麽。”夏純搖頭,“老師,我那天就是不太舒服。”

“行,也沒什麽大事,我就是問一下,那你回去休息吧,記得學習上不要鬆懈。”

從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高一高二的學生正在操場上做課間操,音樂聲大的聒噪刺耳。夏純在挨著欄杆的那邊走,風吹的馬尾飄動。

不遠處迎麵走過來了一行人,大搖大擺的在她的麵前停下,遲雨冰已經有一段時間都沒有找她的麻煩了,夏純抬眸看,目光裏冷靜到沒有一絲的波瀾。“抱歉,同學你擋住我的路了。”

與之前態度的轉變讓黃伊娜的心裏不爽到了極致,“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攀上了江湛就真的沒有人能動得了你了?”

“我好像沒有這麽說過,你該好好學一下語文,不要過度揣測別人的想法。”

“你!”

遲雨冰的臉色不好看,如果換做以前的話她絕對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可是如今生氣歸生氣,卻也會對江湛忌憚三分。“夏純,你記住,你總要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的。”

夏純抬眸看向那張明媚的臉頰,她是第一次這麽毫不膽怯地盯著她看,視線交接,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會慌張。

可她一直都記得那天在樓梯間江湛說的話,軟弱是最沒用的東西。

“遲雨冰,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動我一下,我絕對會讓你百倍的償還回來。”細軟的聲音裏透著從未有過的堅定,逆來順受的刺蝟忽然豎起了滿身的鋒芒,刺的人掌心生疼。

夏純沒再多說,直接繞過眼前的人離開。她不管別人怎麽說,說她狗仗人勢也好,說她狐假虎威也好。她的心裏帶著借來的底氣,像是淙淙的泉眼,支撐著她走了下去。

暗處的拐角,江湛隱匿了自己的身形。他盯著那個纖瘦單薄的身影逐漸的走遠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嘴角微彎,揚起了一個弧度。

比他預想的要好,有長進。

陸程在後麵看了半天也沒明白他到底在看些什麽,“湛哥,去不去廁所了還?幹嘛笑這麽開心啊?”

江湛雙手抱懷,低眉笑了,“不去了,陸程,你抽空的時候給我弄一份這次的成績單過來吧。”

“成績單?要這東西幹嘛?不能吃不能喝的,擦屁股都嫌它硬。”

“嘖,說話能不能文明一點了還?”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要幹嘛?”

江湛斜睨了旁邊的人一眼,“跟年級第一學習一下,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