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著各式校服的人在山間走動，自然引起了丹藥堂弟子的注意。
望見領頭的隨風，有人遙遙喊道：“師叔！隨風師叔！我新墾了地，可否幫我布個陣？”
“咦？”
還沒等隨風回應，顧盼已經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蹦了過去。其餘人見狀也紛紛跟上，倒把正主落在最後。
“齊師侄，今日我要帶各派道友遊覽，怕是沒有時間布陣了。”隨風對田壟裏的年輕人無奈道。
“啊對！師父同我說了。”那年輕人擦一把額上的汗，環顧著周圍陌生的修士，有些發愁自己剛挖的地。
他臉頰上沾了土，看起來有些灰撲撲的，堅毅的麵容上平添幾分傻氣。
風梳香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萬鬼集裏魔宗據點那位陰間出場的難友嘛，原來是太墟學苑的弟子。
齊鑒不知自己掉馬，靈機全用在土地建設上，正拉著隨風打商量。“不如這樣，師叔你留下布陣，我替你帶諸位道友遊覽？”
“你的安排是？”隨風是隔壁符陣堂的弟子，在丹藥堂自然比不得齊鑒熟悉，這辦法也算合理。
“我帶大家體驗煉丹如何？”齊鑒忙問起周遭人的意見。
最後隻有一半的人跟他走，另一半人覺得符陣之術更有趣些，選擇留下來看隨風現場起陣。
風梳香對丹藥的合成過程頗為好奇，跟著齊鑒去了丹房，裴臨也同她一起。
丹房有提前備好的藥材，兩人挑了人少的方位落座，聽齊鑒講完基礎的煉丹步驟，就隨其他人一起準備煉個最簡單的回靈丹試試手。
按部就班往爐裏扔藥材，待有清香飄出，便可進行最後一步的焠火以成丹。這一步至關重要，若火焰選得好，甚至可以提升丹藥的品質。
風梳香自然想到了自己的祖傳手藝。
指尖竄出一支淡金火苗，她聚精會神控製著火包住爐中圓滾滾的丹丸。
然後丹丸就糊了。
甚至丹爐也因極速升高的溫度開始顫動，風梳香慌忙收手，卻無濟於事，在她越睜越大的眼睛裏，丹爐以一聲清脆的裂聲收場。
旁觀了全過程的裴臨噗哧一聲笑了。
變故來得太快，風梳香當場傻眼，根本不曉得問題出在哪裏。
齊鑒聞聲而來，觀火識人。“風道友，你這火太烈了，不能用在煉丹上。”
他幫著收拾了事發現場，正要出言勸慰，抬頭間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熟悉眼睛。
“！！！”
對那夜亡命萬鬼集的記憶有多深刻，他對這雙眼睛的印象就有多清晰。
“是你？！”
他聲音顫抖，手一鬆，一塊丹爐殘片掉在地上碎成幾瓣。
哎嘿，想不到吧！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看著他的反應，風梳香在心裏偷笑出來。
此時其他人順利成丹，爐蓋接二連三彈開，掩蓋了這裏的動靜。
“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你們。”齊鑒再認出裴臨，已經能逐漸穩住平常心。
一室丹香彌漫，他見風梳香兩手空****，趕緊取出一瓶自己煉的回靈丹遞過去。“這個你拿著。”
感情還有安慰獎？
風梳香啼笑皆非，把瓷瓶又推回去。“不必了，我就是來體驗一下。”
雖然她的行為，更像是搞破壞。
“是我糊塗了，怎能拿這種普通之物謝你！”齊鑒卻一拍腦袋，又重新掏出個錦囊來。
裴臨鼻子靈，分辨出混在回靈丹中的奇異氣味，投來詫異目光。
999也疑惑道：“生息存續丹？”
“啥？”茫然的隻有風梳香一個。
“就是錦囊裏的丹藥嘛。”999現場解說。“據說隻要有一口氣在，無論傷得多重，都能吊住命。”
這麽寶貴的東西，齊鑒敢給風梳香都不敢要。“道友，大可不必！”
“唉呀風道友，上次要不是你，我哪裏還有命在！”齊鑒垮著臉。“你就收下吧，當是讓我安心。”
落到魔宗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手裏，英年早逝真的不是夢。
見風梳香拒絕之意不改，他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把將東西塞進旁邊的裴臨手裏，然後便頭也不回撒腿就跑。
“看你，把人嚇成什麽樣了。”裴臨拄著下巴樂不可支，把錦囊拋給風梳香，又裝好自己剛出爐的回靈丹給她。
“空手不好看，拿著吧，給盟友的一點小心意。”
隨風的專業技能顯然很過硬，煉一爐丹的功夫，他就帶著剩下的一半人尋來了。
顧盼跑在最前麵，給風梳香顯擺剛學來的法陣。“這是延緩生長的，提前布置好，可以讓鮮花常開不敗呢。”
“哪有這麽簡單。”如影隨形的顧虔安搖搖頭。“法陣運行需要靈力，一天兩天還好說，長期維持下來，再深厚的修為都得給你抽幹。”
至於靈石、靈脈中的靈力就別指望了，那是給弟子們修煉用的，根本不可能浪費在園藝布景上。
“不打緊。”顧盼喜滋滋展望未來。“我就給院子裏那株桃花樹布個小的，用不了多少靈力，等冬時萬物蕭條，唯獨它繁茂如初，看一眼連心情都會好起來。”
風梳香聽她描述，不禁蠢蠢欲動。兩人頭挨頭竊竊私語，不時笑出快活的聲音。
煉藥也需要用到動物的皮角血肉，因此後半程，大家沉浸式體驗了“靈獸園”這一丹藥堂限定場景。
偌大的後山散養著無數珍禽走獸，但最猖狂的數猴子無疑。風梳香聽說過臭名昭著的峨眉山猴子，但靈猴憑實力證明自己不遑多讓。
“太墟學苑可真是不該講究的非要講究，居然放任靈獸滿山亂跑。要我說，畜生就是畜生，拿個籠子關起來得了。”
隨風有認真提醒大家看好隨身物品，但餘煥一才不信這個邪，大搖大擺扇著扇子走在最前麵，鼻裏哼著氣挑剔。
山風把他的聲音送出很遠，附近高聳的樹上漸漸多了細微的聲音。他渾然不覺繼續走著，還斥離了一步不落的隨從。
全場唯二的元嬰對視一眼，根本沒有要提醒的意思。
說時急那時快，一隻靈猴突然飛竄下樹，毛茸茸的金色影子淩空而過，重重踩在餘煥一腦袋上，還順手搶走他那柄灑金折扇。
受害人的修為不愧是水上去的，反射弧長到離譜，等他尖叫著去摸頭，靈猴已經瀟灑退場，蹲在樹杈上吱吱狂笑。
“啊！！！來人！快來人！你們都是死的嗎，居然看著我被一隻畜生欺辱？！”
聲嘶力竭的嚎叫聲精準表達出餘煥一崩潰的心情。“把那猴子給我捉回來！我要親自砍了它的手！”
“餘少主切莫激動，這靈猴開了智，聽得懂。”隨風一看就知道要遭，上前想勸阻。“扇子我來想辦法。”
“這是扇子的事麽！！！”
餘煥一怒意不減，一把推開他，命令隨從去捉猴子。“被搶走的東西我不稀罕要，但這猴子必須得以死謝罪！”
“衝別人撒什麽氣，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自己嘴炮在先招惹了靈獸，別人替他擦屁股還不領情。
風梳香朝餘煥一翻出一個隱蔽的白眼，轉手扶住隨風，對他心生同情。“你辛苦了。”
此情此景，真是像極不得不應付發癲甲方的打工人。
“是啊，不然咱們回去吧。”顧盼嘟著嘴。“跟這種人一道，煩都要煩死了！”
隨風雖然脾氣好，這麽一路下來卻也心累極了。
他這是何苦，早知道就單獨帶雲寒宗出來了。
因是出門遊覽，餘煥一隻象征性地帶了四個人撐場麵，此時兩個踏著樹躍起去抓靈猴，另兩個留下來守在旁邊防止自家少門主再被襲擊。
“上麵上麵！哎你瞎了嗎，看不見它跑了？！”
餘煥一跳著腳在下麵指揮，罵罵咧咧道：“臭猴子不長眼敢踩我，看我不把你踩扁！”
“吱！”
靈猴占了體型的優勢，在密集的枝丫間遊刃有餘。被連罵半天，它抬爪憤怒一揮，搶來的折扇破空飛出，在人的視線裏留下一道盤旋而來的虛影。
隨從趕緊拽回傻愣在原地的餘煥一。折扇擦肩而過入地三寸，他驚出一身冷汗，還沒來得及慶幸，又一物緊跟而至砸上腦門。
“啪嗒”一聲脆響，餘煥一感覺有微涼**順著頭發麵頰緩緩流下。
原來是靈猴順手薅了樹上鳥窩，拿鳥蛋給他體驗了一把爆頭。
可憐見的，這熊孩子都氣得發抖了，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風梳香趕緊推著顧盼、裴臨等人往後退，免得被波及。
餘煥一在連番而來的氣怒下逐漸喪失理智，忘記了自己戰五渣的事實，擼起袖子就要去跟小畜生拚命。
咆哮著剛衝了兩步，又一隻蛋直飛而來砸進他嘴裏。
餘煥一：？？？！！！
嘔！！！
其餘人：“……”
周圍陷入短暫的沉默。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裴臨帶頭先笑為敬。
“看見沒，這就是不好好修煉還非要作死的下場。”風梳香語重心長告誡雲寒宗弟子，想要控製自己不要笑得太大聲。
但凡餘煥一不像海綿似的灌那麽多水，也不至於被一隻猴子鬧得無還手之力。
顧虔安背過身去輕咳一聲，伸手捂住顧盼即將噴薄而出的笑。雲寧等幾位師妹憋著笑，肩膀不住抖動。
至於誇張的寇子久，已經扶著樹蹲在地上笑出鵝叫了。
餘煥一久久怔愣在原地，眼裏開始喪失神彩，仿佛驕傲放縱都跟突如其來的鳥蛋一起碎掉了。
但這遠不是結束，靈猴先前的尖利叫聲召喚來了同族，沒多久，周圍樹上就影影綽綽掛滿了猴子，個個爪子裏都抓著能砸的東西，以石頭為最。
好消息是猴子恩怨分明，隻瞅著一個人砸；壞消息則是對方猴多勢眾，好歹同道之人，眾人也不好袖手旁觀，總得意思性地幫著攔一攔，這就難免會被誤傷。
等猴群趾高氣揚離去，餘煥一的三魂七魄都像在打擊下出走了一半。
隨從看著自家五顏六色狼狽得不成樣子的少門主，笑得比哭還難看。“隨風公子，可否讓我等先帶著少門主離去？”
“你且等等。”隨風歎一口氣，頭都要大了。“我方才傳訊出去了，馬上就有人來接你們。”
“讓諸位見笑了。”等歸劍門一幫人離去，他轉向剩下的人，揉著額心疲憊苦笑。“大家可在這山中選一隻無主的靈獸帶走，聊表我的歉意。”
後山裏不乏珍異之獸，隨風這話可謂是很有誠意了。
眾人繼續按原來的計劃遊逛，途中顧盼和雲寧等師妹商量過後，選了一隻巴掌大的雲絨獸。
這是一度風靡修界的靈寵，長得像小刺蝟，毛發雪白綿絨，十分可愛。
“一隻哪夠幾位分的。”隨風搖搖頭，想去替她們再捉幾隻來。
顧盼忙把他攔下。“夠啦夠啦，平日忙著修煉，就這一隻都怕照顧不好呢。”
“想來顧師兄很樂意幫忙。”隨風調侃道，又主動詢問起風梳香。“風師姐沒有中意的麽？”
風梳香正要搖頭，卻聽得“哢嚓”一聲，餘光瞥見樹杈斷裂，一道黑白相間的影子從空中墜落。
！！！
熊貓！骨灰粉的DNA動了！
她定睛看去，激動地眼睛都亮了。
“這隻靈獸有主嗎？”風梳香霍然扭頭，目光炯炯望向隨風。
“有的。”他不無遺憾道，又在她驟然黯淡的眸光裏莞爾補上一句：“不過，它的主人很樂意將它送給你。”
對風梳香，隨風似乎總是友善而充滿耐心。
少年身形清瘦，五官帶著未長成的柔和，是頗顯秀氣的長相，卻又被性格特質衝淡了這份文弱。正如名字一樣，他就像是林間的風，無拘無束又瀟灑隨性。
“這是我去年在巴蜀一帶捉來的食鐵獸，據傳曾為戰神坐騎，風師姐眼光很好。”他遞出一枚收容活物的戒圈。
“可、可以嗎？”聞言，風梳香躊躇起來，不好意思去接。
隨風直接將戒圈塞進她手裏。
高嶺之花的人設瞬間崩塌，風梳香像是收到了糖果的小孩子，整個人都散發出快樂的氣息，急步上前抱起還是幼崽的黑白滾滾。
一隻靈獸而已，居然激動成這樣，形象都不要了？
嘖。
裴臨漫不經心靠在樹上，打趣般朝隨風笑道：“隨風公子很招人喜歡呢。”
隨風回以微笑。“哪裏，是大家肯賣我麵子罷了。”
“怎麽會？”風梳香去而複返，盡管強作淡定，眉梢眼角仍流露出真實的情緒。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滾滾就像一個感情拉近器，她對隨風的印象本就不錯，現在更是直接引為友人。“多謝隨風你割愛，若以後遇到為難之事，盡可來尋我。”
“既然這樣，那便請風師姐高抬貴手，在靈狩中放我一馬啦。”隨風誇張地捂住胸膛，露出安心的表情。
兩人笑言有加，裴臨在旁靜靜瞧著，笑容文雅，眼神卻逐漸微妙起來。
對剛認識不久的人都這般客氣，這讓身為盟友的他很為難啊。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他伸個懶腰，適時表露出倦色，打斷兩人的友好交流。
或許該提醒某人對正事上點心，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無關的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