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拂，你不對勁
連夜疾行數百裏，天邊透出第一抹晨曦時，風梳香總算回到雲寒宗，把自己摔到了原主的床板上。
趕路什麽的，果然不是一件輕鬆事，連修士都不例外。
“好啦，距離下一階段的機緣到來還有些時日，你可以趁機休息休息。”999安慰她。
風梳香癱著不動，隻轉動眼睛打量這個“出生點”。她上次走的急，根本沒留意周圍環境，如今仔細一看，簡直要驚掉下巴。
臥房空****的，除了桌椅板凳這些基礎家具外，旁的一概沒有，連窗子都沒糊。
相當環保，相當簡約，相當……不宜居。
畢竟……誰家床板是真的隻有一張板啊？！
原主究竟過得是什麽苦行僧般的生活！
好歹給加個床墊啊！
風梳香忍不住發出靈魂三連。感受到背後純粹不摻假的硌硬，再想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此度過，她當即兩眼一黑。
她承認，自己是一個低級趣味的人，根本做不到原主的超然物外。
看清自己本質的風梳香很快卸掉思想包袱，從長命鎖裏倒出一堆東西，琢磨著怎麽改造這間原生態的屋子。
她的身影來回移動，透過毫無遮掩的窗，被回來取劍譜的顧盼望了個正著。
“阿拂？！”
顧盼驟然睜大眼睛，抬腳就奔了過去。“你回來了！”
天知道她這些日子是怎麽過來的，每天都在“對師姐無理由信任”和“擔心師姐會玩脫”之間反複橫跳，日日跑去飛雲閣看本命玉牌和魂燈，生怕哪天會玉碎燈滅，如今總算能放下心了。
風梳香三間小木屋外紮著矮籬，顧盼站在籬邊揚起聲道：“我進來啦。”
“等等！”
風梳香大驚失色，整個人僵在原地，強行平靜道：“你……你暫等片刻，我整理一下屋子。”
顧盼不疑有他，站在原地不動了。
在沒有故人的地方逍遙數日，她可謂是徹底放飛，根本忘了還會穿幫的事。
想起一絲不苟的原主，再看看自己挽得亂七八糟的衣服和垂在身前的小辮子，風梳香痛苦閉眼，心裏一陣土撥鼠尖叫。
999幸災樂禍：“哈哈哈哈哈，顧盼要是看見你這樣，怕是要以為自家師姐瘋了。”
此時此刻，有的人表麵上冷靜自持，實際上就差長出八隻手來整理儀表。
衣服還好說，捋順拍平便是，難的是觸及了挽發這一知識盲區。
原主的頭發究竟是怎麽挽的啊啊啊啊！
“阿拂？”
眼看風梳香頓住身影，顧盼疑惑間，忽然心裏一緊。
莫非……
想起阿拂剛才不太自然的動作，顧盼驚呼著衝了過去。
瞥見她將接近，風梳香也慌張起來，急中生智抓了根金色細繩，一道捆仙術使出，瞬間紮起個高馬尾。
顧盼撲到窗邊，跟回身的風梳香對個正著，隻覺她眸光與發間金繩交相輝映，灼亮逼人。
“你沒受傷啊，嚇死我了。”將她端詳一遍，顧盼鬆了口氣。
金繩有點長，多餘的部分垂在肩頭，風梳香摸了摸，才發現竟然是從洞府裏帶出的繭絲。
這玩意兒……還帶縮水的？
她茫然地想。
顧盼注視著她的動作，總覺哪裏不太對，湊近來幽幽道：“阿拂，你不對勁，你好像變了。”
“……”
風梳香強自鎮定，搬出了原主慣常看淡一切的口吻。“哪裏有變，不還是原來的樣子。”
如果穿幫，她是該死不認賬還是死不認賬？
在線等，挺急的。
顧盼搖搖頭，猛然擊掌肯定道：“不，你變強了！肯定是突破元嬰了！”
“啊……是，是突破了。”風梳香麵無表情，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仿佛有人拿著炸彈要炸她，結果拔了引線才發現是個假的。
999一陣狂笑。“笑死我了，我還以為她發現你不對勁了！”
誰不是呢。
風梳香內心複雜。
顧盼完全沒有體會到大師姐跌宕起伏的心路曆程，喜笑顏開要拉人去演武場。“既然你回來了，我就不替你帶早課啦，大家看見你一準高興。”
身為大師姐，風梳香頗得門中弟子愛戴，聽聞她突破至元嬰，一群人劍也不練了，烏泱泱便湧過來，接連吹起彩虹屁。
“不愧是大師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當真是我輩楷模。”
“蓬萊劍派那位天才二十結嬰，已然是萬眾矚目，如今看來，還是差了大師姐一籌。”
風梳香謙虛擺手，不讓自己迷失在狂轟濫炸的吹捧中。“沒有沒有，機緣巧合罷了。”
“我就說大師姐在萬鬼集殺穿了魔宗吧，你們還不信！”
一個小弟子跳著腳給自己正名。
“你怎麽知道的？”風梳香震驚。
“山下都傳開啦。”小弟子笑嘻嘻。“大家都笑魔宗偷雞不成蝕把米，折了兩個長老四個魔使進去呢！”
“傳言不可信啊朋友。”她搖搖頭，聽得滿頭黑線。
“殺便殺了，還怕他們不成。”顧盼插道。她可是看著阿拂大殺四方的。“魔宗作惡多端，合該有這麽一天。”
“我是說，沒有那麽多。”風梳香仔細想了想，精準確認道：“隻有一個長老和三個魔使……還有，也不是我一個人幹的。”
想起那夜跟在風梳香身後的人，顧盼露出了悟的表情。
眾人聚在一起笑談，聲音不斷散開，隱隱傳到議事堂前的兩人耳中。
雲皎站在頂峰，凝望著半山處被圍在中心的少女，聲音蘊著淺淺笑意。“下山一趟，阿拂開朗了不少。”
顧衡在一旁看著，也不禁感慨萬千。“她這個年紀，本就該同盼盼一樣，整日無憂無慮的。”
飛鳥從天邊掠過，雲皎輕歎一聲，又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師妹。“如此，漱兒想必能放心了。”
風梳香並不知師長們憂心著自己的成長，基於對自我拙劣演技的認識，從演武場回來後，她就堅決貫徹非必要不出門的策略，整日貓在原生態的屋子裏當宅女。
她的破邪火是上品靈火，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風梳香翻出洞府裏得來的圖紙，研究起了煉器之術。如此過了半個月，在燒壞一籮筐材料後，好賴搗鼓了出來。
八卦盤隻有掌心大，呈八邊形，內裏嵌套著太極，看起來小巧精致。
顧盼尋過來，正瞧見她收火起身，當即興衝衝道：“阿拂你成功了？”
“沒呢。”風梳香拿起來掂了掂，隻搖搖頭遞給她看。“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打不出攻擊去。”
顧盼不通煉器，一頭霧水接過來，根本看不出個好歹，隻能從最膚淺的角度誇讚。“這東西怪好看，做個裝飾也是好的。”
想了想，她又安慰道：“阿拂你半路入門，半點基礎也無，沒煉炸已很好了。”
“其實……炸了的。”風梳香不好意思地指向塌了半邊的房舍。
極簡出塵的屋子盛不下俗氣躁動的靈魂，這下好了，她可以順理成章擁有新家了。
風梳香美滋滋地想，非但沒有露宿山野的難過，甚至還有點高興。
根本沒注意到房舍垮塌的顧盼：“……”
厲害了，別人煉器頂多炸個爐，她家大師姐直接炸屋。
是她低估了阿拂。
顧盼冷靜了一下，提起自己的來意：“宗主師伯吩咐了，要你、我和虔安師兄帶師弟師妹們下山曆練呢，阿拂可有安排？”
“我也去？”風梳香詫異道，垂下眼簾思量起來。
既然是她那師尊安排的，想必躲不掉。
不過正好，請人蓋屋子也得一段時間不是？
“盼盼你決定就好。”她微微一笑，決定當個甩手掌櫃，全當是出去吃喝玩樂。
顧盼點頭應聲。“那我去垂雲峰擇一合適委托，我們明日便走。”
風梳香愛惜撫摸著八卦盤，穿了精致絡子掛在腰間。畢竟是煉出的頭一件東西，哪怕先天不全，她也上心的很。
想到垂雲峰上的藏書閣，她琢磨著尋些煉器典籍來研究，便同顧盼一道過去。
雲寒山裏禁空，兩人沿著山徑轉上垂雲峰，沿途杏花開的熱烈。
而人間，已是初夏了。
顧盼腳步輕快走在前麵，向躺在搖椅裏曬太陽的老人打招呼。“師叔祖。”
老人捋著長須坐起，年逾六十的臉上盈起慈藹笑意。“是盼盼啊，近來多了不少委托，快去瞧瞧？”
瞧見後麵的風梳香，他笑嗬嗬道：“阿拂也來啦，好些日子沒見，聽說你下山啦？唷，修為似乎也見長。”
麵對長輩，風梳香露出一個禮貌的笑，跟著躬身見禮。
“師叔祖慧眼如炬，阿拂已晉入元嬰境了呢！”顧盼神采奕奕，上前攙住北寧明，比自己結了嬰還快活。
“好好好！”北寧明撫掌大笑，忍不住稱讚道：“不愧是我雲寒宗這一輩的翹楚！難怪能在萬鬼集殺魔宗個流水落花！”
風梳香笑容一僵，整個人都不好了。
果然放飛一時爽，事後魔仙堡。現在看來，離大家夥兒都知道這事不遠了。
帶著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她強作鎮定附和兩聲，轉頭就拿出最快的速度紮進藏書閣。
雲寒宗這一輩沒有弟子學煉器，故而煉器典籍都挪到了角落，經年日久，已落上淺淺的灰。
風梳香用靈力掃去浮塵，挑了一摞書抱起，正待去登記借取，一件未曾注意的事忽然在腦中驚雷般炸起。
丫的，明明是兩個人下的黑手，為什麽到頭來隻有她風梳香一個人的名字？
魔宗不會把帳都記在自己頭上吧？！
蕭無寂不會已經在提刀趕來的路上吧？！
她不會沒多久好活了吧？！
淦！！！
風梳香瑟瑟發抖，忽然就不想帶隊去曆練了，隻想趕緊回去抱牛逼師尊的大腿。
宿主慫的如此之快，999要沒眼看了。“嗐，你怕啥，蕭無寂這會兒沒空找你麻煩……就是其他人來了，打不過你還跑不了嗎？”
“沒空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他早前修煉急功近利，走了歪門邪路，如今就快走火入魔。”999慢悠悠解惑：“哦，你在萬鬼集搶走的那些東西，原是要給他靜心定神用的。”
風梳香：“……”
聽起來是要結大仇。
不對，她跟蕭無寂本來就有仇。
那沒事兒了，係統都不慌，她慌什麽。
風梳香忽然就獲得了心靈上的平靜，甚至還抱有一絲期待道：“搶了也好，你說，蕭無寂會不會因為這個，直接走火入魔一步暴斃？”
“想得倒美。”999嘲笑出聲，直截了當戳破她的幻想。
也對，要是這麽輕易就狗帶，後麵哪還有世界毀滅的事啊。
風梳香撇撇嘴抱書離去。
唉，人啊，果然還是得現實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