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王子

邪惡的王子把心愛的公主綁在十字架上。

死死地釘住。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傷害我。

美麗的公主驚恐地質問眼前的王子。

薔薇色的血液順著她白皙的皮膚緩慢而惟美地淌下來。

一滴。兩滴。漸漸匯成粉紅色的溪流。

王子的嘴角閃過一絲華麗的邪笑。

他低頭親吻公主蒼白的左手,輕聲說:

你是我最愛的玩偶,我怎麽會傷害你呢……我愛你。

公主絕望地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祈禱。

——仁慈的主,請讓複仇的冶豔之花,怒放吧。

幾分鍾後,我和KIKI剛跨進高一E班的地盤,就發現教室裏簡直比Pub還熱鬧。

女生們忙著炫耀周末買的新款包包和衣服,男生們吹噓自己釣到了隔壁某班的班花或是直接在教室後麵PK新遊戲戰績。

但今天似乎還有更重要的大事發生——

“就是那個男生嗎?剛才是在走廊上有看到,好帥哦。”

“就是啊,看得我自卑死了!他真的是長得比女生還好看啦!”

“真是跟端木朔月有得一比,聽說是今天剛轉來我們學校的,已經被很多高年級女生盯上了。”

“我喜歡他笑起來邪邪的樣子,不過他跟女生很親昵啊,是不是交過很多女朋友?”

“不知道誒,不過看起來像是花花公子那一類的。”

“也難怪啦,像他那樣惹眼的男生……”

……暈,怎麽聽得我一頭霧水的。

我把本子嗖的往前排扔出去,砸中了正在抄數學作業的清流。

“喂,我們班是不是有什麽新聞?”

這家夥忙得連頭都沒時間抬,“沒錯,我老大轉來我們班了。”

“你老大?”等等,他說的不是那個人吧?

可是來不及了,清流還沒給我答案,耳邊已經響起全班同學驚訝的吸氣聲。

——那高大清秀的男生正背對著明媚的陽光,靜靜站在我們班教室門口。

時間早就停滯,教室裏安靜得連一張白紙被吹落都可以聽到……

早上七點半澄澈的光線勾畫著他比櫻花還要惟美精致的臉,柔軟的額發遮住了深邃漆黑的瞳,隻有標誌性的鑽石十字架耳釘在陽光中閃耀不可一世的光。他居然第一天上課就敢不好好穿製服,黑色褲子,製服外套隨意搭在肩膀上,身體籠在有點寬大的白色襯衣裏,領帶鬆散開來,露出鎖骨清朗的線條……

整個人,仿佛是籠罩在一層層淡藍淡藍的光霧裏……

……終於有人從這絕美的畫麵裏醒覺,輕聲地驚歎著,生怕稍稍粗重的聲音都會驚動到他的美。

“我不是在做夢吧……他真的就是我們班的轉校生?”

“真是連呼吸都好看……”

聖·卡瑟琳從來就不缺帥哥美女,但美到這種程度的,恐怕是世間都少有吧。這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將注定是無數人生命裏難逃的劫。

他在全班男女生驚為天人的目光中走到我的課桌邊,俯下身子……那柔軟的發絲再次滑落在我光潔的額頭上。

……語調仍舊輕佻得無可救藥。

“親愛的,好幾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我呆呆地看著他,隻聽見旁邊的KIKI一拍桌子吼到——

“KAO,又來了個藍顏禍水!!”

千羽野。17歲。

有暗黑的瞳孔和同樣暗黑的發。手指修長極有靈氣。

外表比女生還要美,真實身份卻是職業賽車手。體育課上,他轉身過人後灌籃的瞬間帥到令人窒息。

這個人從正式轉學到聖·卡瑟琳貴族高中的高一年級E班的那天開始,就注定成為全校的焦點。因為外形太過出色,跟女生又很親昵,所以毫無爭議地被評為“聖·卡瑟琳最受歡迎男生”的第一名,連曾經引起全校“朔月風暴”的端木朔月都不得不甘拜下風,屈居第二。

“就是高一E班那個轉校生嗎?今天我們班女生都去看了誒!”

“第一次見到這麽美的男生,不敢相信。”

“是啊,視線完全沒有辦法從他身上移開了……”

幾乎每個女生都在談論這個櫻花般絕美的轉校生,可是——

沒人知道他的具體身世;

沒人知道他之前在哪裏念書,為什麽要在學期中轉學;

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要放棄最優秀的A班的邀請,偏偏來了E班。

“啊哦……不會是因為我吧?難道他因為上次被我拒絕了不甘心,所以特意轉學來這裏?還專門來了我們班?”冥思苦想了一上午,老師說的內容一個字都沒能聽進去,“暈……這樣子不好吧?雖然我已經不能喜歡朔月了,但是……哎喲!誰打我的頭?”

“是我。白癡女人。”

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個襯衣鬆散的家夥已經坐在了我的身邊,幾縷漆黑清亮的發絲在窗邊的大風中輕輕地揚了起來。

“等等,你怎麽還叫我白癡?”在那些女孩子們麵前就叫“親愛的”,或是“寶貝”什麽的,一見到我就叫“白癡”,真不公平。哼哼……

“我樂意。怎麽樣?”羽野一把把我從座位上拽起來,“你都待在座位上一整天了,走,去走廊上放放風。”

“不去!死都不去。”我可是有骨氣的人,何況KIKI和清流都去老師辦公室了沒人罩我,不能跟這個不正經的壞小子多打交道。

“真的不去?”

“絕對不去!”

“唉……可惜啊,本來還準備請你喝可樂的。”

“好!我們走吧!”

……花久美啊花久美,你真沒骨氣。

羽野意味深長地一笑,輕佻地抓起我的手就往門外走。

該死的,兩分鍾之後我馬上後悔自己作出跟他一起去的這個決定了,一出班門口就被全年年級的女生狠狠視線掃視不說,更要命的是——

我們迎麵撞見了朔月!

下樓必須要經過這一條走廊,幾乎全年級的人下課時都會經過這裏,可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朔月你……”我怔怔地看著迎麵而來的他,一時語塞。

那蒼藍眼瞳的少年靜靜地站在對麵,像是不沾染人間塵埃的天使。手指白皙修長,正抱著一大疊實驗課要用的資料。

我心軟了。

我真的心軟了。

隻要一看到他的眼睛,什麽堅強什麽決絕都是成了紙上談兵的廢話!

“你們?”朔月的視線落在了我們牽著的手上。

我觸電似地甩開了羽野的手,可卻被他一把抓得更緊。

“怎麽?”羽野舉起我和他握著的那隻手,故意在朔月眼前晃了晃,“第二名同學,我想跟她約會,怎麽你又要出來鬧場嗎?”

“什麽約會啊?誰說要跟你約會了?”我掙紮著想把手抽出來。該死的,這家夥的力氣好大,握得死死的。

“千羽野,你沒有資格碰她的手。”

“嗬嗬,第二名同學,你還蠻關心她的。”羽野的嘴角掠過一絲邪笑,“不過她好像並不想你管太多吧?”

“……”這句話刺痛了朔月的死穴。他靜靜地站在對麵,蒼藍的眼瞳裏湧起大霧……

“走啦!花久美!”沒等朔月回答,羽野輕佻地摟過我的肩膀,帶我從朔月身邊走過去。那擦肩而過的風裏,有朔月的氣息。這熟悉溫暖的味道讓我的鼻子忽然微微發酸。

他站在原地,蒼藍的瞳在我的視野裏一閃而過。

我被羽野摟著肩膀大步大步地走開。

……彼此朝向不同的方向,距離越來越遠,光影交錯後,一切美好明媚的光芒終於開始迅速地離我而去。

所有柔軟如春風的戀愛花絮;

所有留在耳邊溫暖清澈的誓言;

所有明麗的握著畫筆在牆上塗鴉的青澀畫麵;

……

從此紛紛吱呀碎裂……

——繽紛落盡成一場仿佛不曾存在過的櫻花祭。

“鬆開啦。”剛下樓我就甩開了羽野的手。

這次他不再把重新把我的手握回去,隻是冷冷地看著我。“舍不得了?舍不得端木朔月?”

我低頭不語,春天樹葉的罅隙中不斷漏下明亮的光斑,在我和他之間閃閃爍爍。

“嗬……花久美,你是第一個哦。”他突然笑笑地長歎。

“什麽第一個?”

“第一個拒絕我的人。”羽野低頭湊過來,眼睛裏的光芒仿佛月夜下野薔薇,“我記住你了。不過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拒絕我的機會。”

我被他表情裏的決絕鎮住,冷不防被他用雙手扯起臉蛋來。

“花久美你今天的樣子很木訥啊,來~,給少爺我笑一個,要甜甜的哦。”

“笑你個大頭鬼啦!”

“哈哈,恢複元氣啦?你還是有元氣的樣子比較可愛。”

“……”呼,這個家夥,花花公子!剛剛差點被他決絕的樣子給迷惑了,不過跟他在一起倒是很輕鬆呢,嗬嗬。

羽野去給我買可樂,我站在原地乖乖等她,不時有女生路過用看蛤蟆的眼光不屑地上下打量我。

嗚,跟好看的男生在一起就是免不了被女生們嫉妒的火焰吞沒啊……

“喂!臭丫頭。”

呃?是在叫我嗎?

我剛一回頭,製服的衣領就被兩個女生給拽住了。

“你跟那個轉學生是什麽關係?快把他的手機號碼給我們。”其中一個胖得像麥兜的女生狠狠地推了一把我的肩膀。

有沒有搞錯?現在是她們在求我吧,態度居然還這麽惡劣。

“我沒有。”

“什麽?我看你是故意不給的吧?找死啊!”“邪惡版麥兜”一下子火了,拽著我的衣服領子害我差點喘不過氣來。另外那個尖嘴猴腮的女生則在一邊煽風點火:“少跟她羅嗦啦!直接搜她身上的手機啊,我們把她的的手機卡拿走就是了。”

拿走我的手機卡?天呐,這不是成了搶劫了嗎?!

“不給你們!就是不給你們!再亂來我就叫警察了!”

“臭丫頭!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邪惡版麥兜”惱羞成怒地掄起胳膊,那耳光眼看著就要落到我的臉上——

嗚,這次慘了!

“哎喲,好痛!”就在“邪惡版麥兜”的豬蹄快要觸到我臉龐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捂著臉頰放開了我……

啪嗒。

一個亮閃閃的小薄片從空氣中飛來劃破了她的臉後,落在了地上。

我仔細一看——呃?是一張MD播放機裏麵用的小碟片。抬頭一望——對麵樓頂的天台上,有一個冷冷的人影,似乎正注視著這邊。

那是誰?是特意救我的嗎?

“邪惡版麥兜”的臉頰上有一道鮮明的劃痕,正往外滲著血絲。

“可惡!臭丫頭你還玩陰的?”她還想再揍我,卻被旁邊的瘦猴臉女生給拉住,“這丫頭好像身後還有人罩著呢,算啦算啦。”

就這樣,這兩個惡劣女生終於罵罵咧咧地走了。我趕緊跑上了對麵樓頂的天台。

呼……

一陣大風襲來,風中夾雜著細小的沙礫,幾乎迷到我的眼睛。

天台的最右邊,一個女生正獨自坐在樓頂台階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眺望著遠方。

“對不起,打攪一下好嗎?”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那個女生摘下耳機,轉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很久之後再回憶起,我仍舊覺得她的這個轉身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那一刻完全被她獨特的氣質鎮住,整個世界都偏離到另外一個磁場。

她嘴唇微妙而動人的弧度,在大風中淩亂紛飛的長發,手指上冷豔華麗的十字架彩繪。還有眼神。那犀利的瞳,是月下鋼琴漆黑的滑奏。

仿佛聽到宿命的大門那一刻被徐徐推開——

吱呀。發出那麽悠長深遠的一聲。

“剛剛……那個……剛剛是你救我的嗎?謝謝……”

“……”她扭過頭去,不理我。

“我……嗬嗬,那個那個我不是故意要打攪你的啦,我隻是想跟你說聲謝謝,還有……”

“……”還是不理我。她從牛仔褲的口袋裏摸出一包被擠得皺巴巴的煙,咖啡色細瘦的More,很襯她修長的手指。

“我媽媽說過女孩子不要抽煙啦,對皮膚很不好的……”

“羅嗦。”她終於低低地回了我一句,算是表示沒有忽略我這個人的存在。暈,果然是磁場跟我完全不同的人,超酷的。

哢嚓。

哢嚓。哢嚓。哢嚓。

打火機重複了好幾次,可每次還沒碰到煙頭,火苗就被樓頂的大風呼地吹滅了。

“喂……你啊,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呢?風這麽大,吹太久會感冒的哦……”我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外套,略略有些發抖。

“不覺得這大風有翅膀嗎?”她看著遠方大片飄往天邊的流雲,眼神安靜。“好像隨時都可以跳進去,被神帶走。”

好像隨時都可以跳進去,被神帶走……

從來沒有聽過人這麽形容樓頂的大風。又高傲又脆弱,又浪漫又絕望。

——忽然很想很想跟她成為朋友。

“嗬嗬,我叫花久美哦,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因為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對你很好奇啦,很想認識一下子,嗬嗬……”

她沒有理會我傻乎乎地伸過去的手,而是把手裏的煙摁滅,沉默地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灰塵。起身的一刹那,她胸前鑽石十字架的光芒一晃,幾乎要刺暈我的眼睛。

“呃,你的十字架好特別……”

“不許碰它!”

“對對對、對不起……”我馬上尷尬地收回了手,臉蛋唰地滾燙滾燙,“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就算了……”

唉,難得遇到一個人讓我想認識一下,結果人家完全都不甩我。

“……”她走到天台的那一邊仰望天空,拂身而過的空氣裏留下一陣淡淡的薄荷煙草味。

冷。

冷到骨子裏。

她的冷豔就是全部的自己。在黑暗裏強烈地發光,不管那是怎樣奇異的冷和不能被大眾接受的豔。整個世界都不放在眼裏,隻是眼神肆意地凝視你,黑色粘稠的血液裏怒放出大朵大朵的薔薇,連天空裏路過的精靈都紛紛折翼拜倒。

這樣的女生,像貓,黑色的貓。

我抱著膝蓋看著那個背影發呆,冷不防她突然回過頭來問:

“你是端木朔月的女朋友吧?”

這句話讓我吃驚不小。

“你認識朔月?你是誰?”

“不用管我是誰。雖然我早就調查清楚了關於你的基本資料,但我並不會傷害你……”她背對著我,一字一句地說:“花久美,你知道玩偶嗎?”

“玩偶?”

天,她到底是誰?!她怎麽連玩偶都知道?

那她知道我是玩偶師的女兒嗎?

難道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氣氛頓時緊張到唰唰地冒火,我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回答。

“對,玩偶。”煙霧在她手指間抽離成一場花火表演,那黑曜石光澤的瞳裏閃現著一泊奇異的湖水,“我不喜歡繞彎子。玩偶是玩偶師們接受客人的召喚而造出來的愛情替代品。他們會笑、會哭跟普通人一樣,但他們卻隻是個愛情替代品而已,生來就要聽從主人的吩咐,去愛一個他們根本就無法拒絕的指定戀人……”

“啊哦,真的嗎?”我裝出驚訝的樣子,心裏卻暗自慶幸。她應該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吧?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這樣大費周章地解釋給我聽了。

哈,還好還好,逃過一個大難。我小有點輕鬆地長出了口氣。

“當然是真的。不管你相信還是懷疑,玩偶都是真實地存在於我們身邊。他們跟普通人完全一樣,除了主人和玩偶師,沒有人知道他隻是個玩偶而已……久美,如果你身邊的人之中,就有一個是玩偶,你會怎麽辦?”

我身邊的人之中,有一個人是玩偶?

難道她說的是……

“你說的是……”我驚訝地望著她,那貓咪才有的瞳裏是我永遠也看不穿的深。她知道朔月是玩偶?她怎麽可能知道知道這個秘密的?

她會傷害到朔月嗎?

沒等我說完,這冷豔到窒息的女生表情淡漠地指了指樓下的操場,“比如說……那個人。”

誰?

是朔月嗎?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朝樓下望過去。我剛站著的那塊地方,一個櫻花般美麗的少年正拿著兩罐可樂四下張望著找人。

“花久美你這個笨蛋,你在哪裏?”

“久美!花久美!”

“該死的,難道出事了?應該守在她身邊的……”

見找不著我,少年額上的汗珠順著鬢角的發絲滴落,仿若墜落在水晶燈上叮咚碎裂的珍珠。他焦急地到處找著,耳上的十字架耳釘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原來她說的人是……

我頓時怔住,一分鍾後禁不住失聲喊了出來。

“千羽野?!!”

千羽野?

他是玩偶?這怎麽可能?!

我的臉上一定寫滿了絕望,可當我回頭緊盯著那個女生再一次求證答案時,卻隻在那黑曜石一般晶瑩神秘的瞳裏看到前所未有的憐惜,似乎我們兩個人是早就認識的,老早老早……就曾經相濡以沫。

“你是說,千羽野他是玩偶?你認識羽野?”我問。

“羽野?”她抬起手,修長的手指不動聲色劃過我的臉上的皮膚。我仿佛聽到自己的肌膚在她的手指下咿呀碎裂,而時間正蜿蜒地爬過我和她之間的罅隙。

“你認識羽野吧?不然你怎麽能說他是玩偶呢?這怎麽可能!”

“花久美……”她輕笑,“你果然跟我請私人偵探調查的結果一樣,是個單純的小可愛。”

“呃?”

我立刻瀑布汗,難道她剛剛是晃點我的?

“小笨蛋,我隻不過是隨便指了個人說是玩偶,看看你有什麽反應而已。沒想到你就相信了。還真是好騙。”

“My God,被你嚇死了啦~!!”

“如果端木朔月失去你,你猜他會怎麽樣?”她看著我的眼睛,“他一定會崩潰吧?你也是他用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換來的嗎?”

“一個落在手背上的吻?”我疑惑地問,“什麽意思?”

她的神情裏掠過一道**的敵意,自言自語地說:

“好戲已經開場了。但願……那個人真的不會傷害到你。”

天台的大風攜著雲朵的羽毛,翩然地從我和她之間飛過……她清亮的黑發在風中揚成了一隻黑色的風箏,神秘而高貴。

我被她的氣質所吸引,思維在沉迷之後猛然清醒過來。

“等等,你剛剛說的‘那個人’是誰?他會傷害我?為什麽?!!”

……

還沒等她回答,樓下突然傳來千羽野那個家夥的大叫——

“花久美你這個笨蛋!!!”

“咦?”我回頭往樓下一望。暈,我正巧站在天台的護欄邊,被那家夥看到了。

“喂!白癡女人!你沒事跑到天台上去幹什麽?不是叫你好好站著等我回來的嗎?笨蛋~!!!”

“不是的啦,剛剛有兩個女生她們欺負我,還好……”我慌慌張張地解釋了大半天,回頭一看……

呼……

大風……長著翅膀的大風安靜地掠過空落落的天台。

剛剛那個氣質像黑貓的女生……

她已經走了。

盡管下樓後被千羽野那小子以“讓少爺我捏一百下臉蛋”作為懲罰,但跟他在一起卻感覺特別輕鬆,因為可以不想到朔月。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無論是上課還是課間,我都把座位邊的窗簾拉了下來。努力讓自己不去看朔月他們班的教室,連上洗手間都故意繞路。隻要不見麵,就是再濃烈的感情也會漸漸變淡、消失的吧?

本以為我的高中生活就這麽平靜下來了,這天回家卻得到一個更大的噩耗——老爸和老媽因為介入一個玩偶的複仇事件而受到了牽連,現在兩個人都氣力大傷,連明天去送蛋糕的力氣都沒有了。

事件的起因是,就在前不久,鄰城的一個玩偶師被人殺死在自己的工作室裏,長發披散,沒來得及閉上的眼瞳裏是一整片的驚訝和絕望。這件事頓時引發玩偶師們的恐慌,因為那名玩偶師居然是死在自己親手製造的玩偶戀人手裏。被自己用盡心血製造出來的玩偶殺死,難怪那名玩偶師直到血流盡的那一瞬間,仍然無法合上雙眼……

玩偶師們通過夢境接觸到的客人,往往都是深陷在感情的泥沼之中的,他們都很難受很傷心,那麽那麽地想快點找到一個玩偶戀人來填補自己內心巨大的失落和空缺,所以剛剛造出來的玩偶戀人,都能得到主人大把大把的寵愛。可是,時間長了以後呢?

在客人的心裏,玩偶永遠都是玩偶,怎麽能真正替代你自己心中的最愛?何況,大多數的人在傷心過後,往往會漸漸淡忘傷疤,也會漸漸忘記自己曾經深深喜歡過的那個人……與此同時,也就開始冷落身邊的玩偶戀人了。

玩偶戀人天生就非常需要主人的寵愛,他們完全是在為主人而活著,深深地愛著自己的主人。一旦主人不再喜歡他們,或是不再理他們,玩偶們便會傷心、痛哭,甚至產生報複的念頭!

而他們永遠不會傷害自己的主人,所以那些製造他們出來的玩偶師們——就成了這報複的犧牲品……

“那個玩偶呢?抓到了嗎?”

“當然,她怎麽可能跑得到了?畢竟我們玩偶師是把她製造出來的人。”

“難道要處死她嗎?”

“不……她已經……”

窗子被風啪的推開,無數薔薇花瓣飛散,紛紛揚揚,飄飄****……

滿屋子都是這些純潔傷感的花瓣,像一場美麗的祭禮。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結局——背叛主人的玩偶隻有一個下場,就是被打回薔薇花瓣的原形。

“玩偶戀人太可憐了……老爸,你不要再當玩偶師了,好不好?太殘忍太殘忍了……”

“呼……”老爸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

我住了口,不再勸說什麽。

折騰人的不是玩偶;

折騰人的,是愛啊:

玩偶戀人對於主人至死不渝的愛,才是世界上最最純潔濃烈的,沒有誰可以取代。

忙了整整一晚才做完定單上的蛋糕,我累得東倒西歪地撞進自己的房間,撲通一聲倒在**呼呼睡了過去……

終於有機會當上“國寶”了——雖然是因為沒睡好落下了兩個黑眼圈。

第二天的數學課上……

“宋惠恩,你上黑板來解一下P158麵的第九題。”

“是的,老師。”

“何晚晚,你解接下來的第十題,記得要用今天我們這節課講的新的運算方法。”

“是的,老師。”

“嗯哼,那個……花久美,你上黑板來,解第十一題吧。”

“Zzzzzzz……”

“花久美同學?沒有聽到嗎?上黑板來解題目!!!”

“哦……”(茫然飄至黑板前。)

10分鍾後……

“怎麽,花久美,找不到思路嗎?”

“……”

20分鍾後……

“……花久美,花久美?”

“……”

“可惡!花、久、美!!!你給我醒醒!!!”

據說,我當時的表情很鎮定壯烈,渾身閃耀著聖鬥士的光芒。

據說,這是大家第一次明白原來人還可以邊站著邊睡覺邊做題目。

據說,這一天的聖·卡瑟琳,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數學老師的那一聲怒吼,連學校教堂都抖了三抖。

據說……以上“據說”均摘自《橘清流語錄》。

“久美,真是看不出來啊,原來你是一個思想如此深邃的人。即使是被豬附身,也仍舊在熟睡中思索著那些千百年來困擾人類的數學難題。啊門……世界真神奇喲。”清流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破天荒地閃耀著智慧的小星星。

他話音一落,我就在心裏默默做了一個決定:以後KIKI要是再叫人打清流的話,我絕不再幫他求情。不但不求情,我還要趁著人多跑上去跟著踩一腳,哼哼……

“喂,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幫你出頭!”從老師說放學開始,KIKI就一直跟在我身後追問。夕陽透過教學樓的走廊,在我和她的身上散下一片片濃烈的金色。

“沒事的,放心吧。”要告訴她我們家出了狀況了嗎?告訴她昨天晚上我一個人做蛋糕做到淩晨三點,累到發不出聲音?而且等會還要騎著車把蛋糕一份一份地送出去。還是算了吧,我自己挨挨就挺過去了,不可以再讓好朋友為自己擔心。

“真的嗎?”

“當然啊,什麽事情難得倒我花久美?我可是要像櫻花一樣開得又久又美麗的。”

“切,你就嘴硬吧你。”

跟在KIKI身後進了那家珍珠奶茶店,我隨口跟老板說“一個香芋一個巧克力一個原味中杯不加糖謝謝”。

KIKI抽出錢包正要付帳,突然崩潰,“不對吧……香芋是我的,巧克力的是你的。那原味那個是誰的?”

“哦……”這才猛然醒覺過來,趕緊擺擺手,“弄錯了弄錯了,不要原味的。”

怎麽搞的,怎麽還是保留著這個習慣呢。該死的,要改掉,一定狠下心改掉。

“回去嘍,明天見。Bye bye!”

“See U~!”

從奶茶店出來KIKI跳上車回家了,我把機車停在路邊,自己坐在花壇上決定先喝完奶茶再走。夕陽掛在天空的那一端,像極了剛剛出爐的蛋撻。

轟隆隆……

是地鐵經過的聲音,清晰地撞擊著耳膜。

那來自地下的風,穿越過地平線千裏迢迢而來,輕柔地,一根一根地撫摩著我的眉毛……從來沒有覺得宿命是這樣強大,而我們不過是開在它掌紋中脆弱的花朵。因為生為玩偶師的女兒,一切便由不得自己抉擇。

這撫平寂寞的職業,背後其實掩藏得更多是殘忍。而你要我怎麽去相信,那眼瞳蒼藍的少年不過隻是一個玩偶戀人而已。他的愛是沒有感情的,從出生那天開始,就篤定地付出,付出,不斷付出……

“聽。是雲霄飛車的聲音……”

我曾經喜歡過這樣一個男生——

他喜歡原味奶茶不加糖;

他的眼瞳是既清澈又神秘的蒼藍色;

他生氣的時候會什麽也不說,轉身離開;

他不喜歡解釋,幾乎不跟任何女生說話,他總是一個人;

他會記得有個叫花久美的女孩子怕黑,所以口袋裏永遠都備著打火機;

他……

“一個人躲在這裏哭?”有人站在了我的麵前,遞過來一包紙巾。

淚眼朦朧地抬頭。

“羽野?”又是他。

羽野俯下身子仔仔細細看了看我的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某隻小豬正被煩事纏身,要不要我幫忙?”

“不要!!”要羽野這個家夥幫忙?恐怕隻會越幫越忙!我趕緊唰地站起來,扶起電動車就走。

“喂,別走。”

“不要你管!”我推著電動車大步大步往前走。不能理會這個家夥,他不但是花花公子還是超級闖禍體質。

“叫你別走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總之不要你管!!”

“喂,真的不要我管?”

“千羽野,忙你自己的去吧!”我正要跨上電動車,突然聽到他冷冷的一聲“那你看看你的裙子。”

裙子?

這麽一說,確實覺得身後有點涼颼颼的……

當我一回頭看到裙子的“慘狀”,連想死的心都有!

主啊,你對不起我!!

我我我……我的製服裙子,居然被牢牢粘在剛剛的花壇邊沿上了。剛剛站起身的那一瞬間,背後整整一大塊裙子布料光榮地脫離了組織!

這個時候,我才很絕望地發現花壇邊居然貼了一小塊警示牌——“油漆未幹!”

“MD,怎麽不弄塊顯眼點的警示牌?”真是丟臉丟到家了!我隻好硬著頭皮趕緊一屁股又坐了下去,死都不肯再挪動一下。

“噢?”羽野幸災樂禍地蹭了蹭鼻子:“啊哈,怎麽了?知道不往前走了?”

“‘啊哈’你個頭啦!不要你管!!”這個家夥,明明就看到了,還裝……

“也不知道剛剛是誰裝烈女,我都叫了她不要往前走了,她還穿著個走光的破裙子……”,

“閉嘴!我不想理你!!”

“好啦好啦。”羽野重新彎下腰,摸摸我的頭:“真是拿你沒辦法。”

他把外套脫下來遞給我。“把這個穿上吧。”

“不穿,不想穿你的衣服。”

“白癡。難道你想隻穿著**走回家嗎?”

“……”臉蛋唰地就燙了。算這家夥狠,說話果然一點麵子都不給我留!

我聽話地把他的外套係在了腰上,還好現在天已經黑了,看不到什麽。心裏有些感激,小聲地問他:“為什麽突然這麽關心我?”

“廢話。我不關心你,我關心誰?”他衝我打了一個響指:“是要去送蛋糕嗎?過來,我帶你去。”

“你怎麽知道的?”

“廢話,我千羽野想要知道的事情誰能瞞得過?”

“喂,我沒要你幫忙!”

“少羅嗦,走嘍。”羽野這個臭小子,根本還沒征得我的同意就一把抱起了我,拎著那盒蛋糕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飛快地滑了起來。

呼……

兩邊路燈的光芒漸漸拖成了一條橙黃的線,遠遠地被我們甩在身後……

我有點害怕地蜷縮在他的懷抱裏,眯縫著眼看著前方。羽野的身上居然有淡淡的青草味道,離他這麽這麽近,簡直都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了,跟夜風呼嘯的回聲混在一起,那麽那麽……好聽。

……可為什麽,我的心跳聲,卻比這一切都要來得更加劇烈?

撲通、撲通、撲通,心髒似乎馬上就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我,怎麽了?

羽野玩板的水平果然不是蓋的,才一小會兒功夫,我們就到了最後一個預訂蛋糕的客人的家門口——皇後大道西117號。

“哇哦,‘寵愛之名’蛋糕屋果然很有信用呢,準點送到了哦。謝謝。”

“嗬嗬,應該的,謝謝您的光顧,祝您愉快哦。”

嗬嗬,看到客人滿意的笑容,原來是這麽開心的一件事情,難怪老爸老媽執意要給把“寵愛之名”一直一直開下去。

“嘀——嗒嗒,嘀……”

我快樂地哼著曲子,一個人自得其樂在前麵走著。

羽野莫名其妙地跟在我身後:

“喂,白癡女人,幹嘛一直傻笑?”

“嗬嗬,死狐狸,你怎麽會明白。”

“喂!膽子大了啊,居然敢叫我死狐狸?我長得這麽帥,像狐狸嗎?”

“對,就是像就是像!哈哈,誰叫你長了一雙狐狸眼?”我衝他做了一個鬼臉,轉身就跑。

“死狐狸死狐狸……”

“別跑!你跑不掉的!!”

“哈哈,死狐狸死狐狸!”

所有的商店都已經打烊了,我們在這條沒有人的商業街上打鬧著,笑聲不斷地在街道上回響著。

忽然,看到了對麵閃閃的櫥窗裏的——

“哇——!最喜歡它啦!”狂奔過去趴在玻璃窗上看著裏麵擺著的那隻泰迪熊,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一直都好喜歡好喜歡它哦,可惜店員說這是非賣品,唉……

“這是熊還是豬?長得亂七八糟的……”羽野走過來跟我一起蹲在玻璃櫥窗前,仔細地打量著那隻熊:“切,隻有你們這種無知小女生才會喜歡。”

什麽?說我是無知小女生??我狠狠給了他的肩膀一記拳頭:“切什麽切,我本來就不到16歲好不好?喜歡泰迪熊有什麽不對?”

原本以為這家夥一定會還手的,沒想到他隻是若有所思地盯了一會兒那隻孤零零的擺在裏麵的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抓起自己的滑板站了起來,很鄭重地問我:

“是真的喜歡嗎?”

它怎麽獨自被關在這個櫥窗裏呢?

一定……一定很孤獨吧?

“喂。”羽野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敲敲我的腦袋瓜子:“既然這麽喜歡,我們就帶走它吧?”

“呃?什麽意思?”我頓時警覺,有不祥的預感。

帶走它?這小子又想幹什麽?

“意思就是——”羽野一手摟住我,把我護在他的胸前,一手抓起滑板狠狠地朝那塊巨大的櫥窗玻璃砸去!

哐——!

一聲巨響,把我的耳朵都快要震麻。等我從嗡嗡的耳鳴聲中回過神來,隻看到櫥窗玻璃的碎片像潔白透明的雪花一樣飛濺開來,漫天像是落下了一場水晶般透明的玻璃雨。

“小心。”羽野把我探出來的頭摁了下去,死死地把我護在他的懷裏。

嘀——

嘀嘟——嘀嘟——

自動報警係統的鈴聲開始狂鳴,響徹了整條街。原本漆黑空寂的街上開始亮起燈,一盞,兩盞……

“你有沒有聽到警報的聲音?好像是那邊出事了。”

“誰在那裏,快出來!”

街的那一邊掠過幾道手電筒的光,光影中依稀看到有穿製服的人正在跑過來……

天啊,怎麽辦?怎麽辦?!

“喂!你瘋啦?!”我一下子慌了神,杵在了原地。

“白癡,還發什麽楞?快跑!”羽野跳上了滑板,衝我打手勢叫我上去:“記得帶上你的熊!!”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稀裏糊塗地跑去抓起櫥窗裏那隻泰迪熊,跳上了他的滑板!!

羽野飛快地滑起來,不一會兒就把那家店那條街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嗚,它好重。嗚嗚嗚……”

“喂?你哭什麽哭?”羽野一手抱著我,一手還要幫我抓著那隻泰迪熊。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該哭的是我吧——你比它重多了!”

“該死的,都怪你……”我緊緊地抓住他,心裏亂成了一團糟。

天啊,我居然在逃難?!

我居然打劫了一家商店?

我居然成了搶、劫、犯?!!

亂了亂了一切都亂套了!!!花久美,你真是瘋了!這小子根本就是超級闖禍體質,你跟他在一起,還不知道接下來會惹出什麽樣的麻煩來!

好在一直沒有人追上來……

也不知道滑了多久,我們終於在一個街心公園的噴泉池邊停了下來,坐在地板上休息。

“唉……”我沒精打彩地在一邊歎氣。

“怎麽了?”羽野曲起右手手指,磕了一下我的額頭。一看到他,我就火大!委屈的眼淚都快湧出眼眶。

“都怪你!!現在我們居然成了‘搶、劫、犯’!!!”

任性忘為!

這就是花花公子千羽野!!

“切。我還以為是什麽事情呢。有什麽了不起的。”他嗤了一聲,繼續若無其事地轉著手裏的棒球帽。這個家夥的心髒到底是用什麽做的?怎麽有這麽強的心理承受能力?難怪學校裏誰都不知道他的身世和來曆,難不成他是從小就在道上混慣了的?

越想越可怕……

明天我們兩個照片不會出現在各大報紙的頭條吧?而且眼睛上還要打馬賽克,然後在額頭上寫著——“在、逃、通、緝、犯”!

“喂,千羽野!我又沒叫你幫我搶那隻熊,為什麽要去打碎玻璃搶走它?難道你做事情就從來不考慮後果的嗎?”

“你說什麽?”羽野停住轉帽子的手,神情裏有不屑,“誰說我是幫你搶那隻熊的?”

“呃……什麽?”他不是為了我才搶那隻熊??

那他是為了什麽?

“嗬,我不過是……”黑暗中,忽然感覺到羽野的眸子明顯地黯淡了一下,似乎寫滿了什麽不為人知的憂傷,他的聲音在夜色中開始有一點低沉沙啞:“我不過是……覺得那隻熊孤零零地待在櫥窗裏,很可憐罷了……”

“……”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眼前的羽野,讓人感到陌生。

或許他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羽野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來很熟稔地點著。

“不會吧?你居然抽煙?!”

“這煙很溫和的,是賽車版的Mild Seven。”他不看我,目光投向了街對麵Kate·Moss的巨幅海報。

“你也喜歡Kate·Moss?”

“一般。但是她倔強起來的樣子,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

很像以前認識的朋友?我腦子裏的八卦小天線一下子豎了起來。

“哈哈,是初戀的女孩子對不對?”

“單戀。”

“不可能吧?花花公子千羽野居然會單戀?”

“嗬,她……”羽野明亮的眸子瞬間就暗了下去,“她比較特別。”

“哦,怎麽樣的特別?是像Kate·Moss那樣,冷調子的優雅?”

“花久美,這跟你有關係嗎?”羽野背過臉去,故意不看我。哈,害羞了?其實他也是個滿可愛的家夥呢。

“哎呀,隻是有點好奇嘛,說說,說說啦……”我抓著他的衣角直晃,“說一下下,我很想知道她是哪個類型的呢!!”

瞳孔漆黑身世神秘超級愛闖禍的千羽野原來也有自己真正喜歡的女孩子,而且還是單戀?

天呐,這要是傳出去,絕對是聖·卡瑟琳年度十大八卦的榜首!!

“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羽野的臉色唰地冷了下來,摁滅了手裏的煙。

“聽過一個故事嗎?”

“說。”

“從前有個小島,上麵住著:富裕,歡樂,悲哀和愛。有一天,小島要下沉了,富裕,歡樂,悲哀都逃走了,隻有愛還留在小島上。小島真的下沉了,愛大聲喊救命啊救命。

“愛幾乎絕望了,這時,一位老者過來救上了愛,把船劃到對岸又匆匆走了,沒有留下名字。

“愛於是向過路的智慧請教老者的名字,智慧說:‘他叫時間。’

“愛覺得好奇怪,於是又問:‘那他為什麽要救我呢?’

“智慧說:‘我想,隻有時間才明白愛的偉大。”

“隻有時間才明白愛的偉大……”他呢喃著,眼睛裏的憂傷讓我心疼。明明是我勸他不要難過,勸他勇敢一點地去挽回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當知道他已經有喜歡的人的時候,心髒卻開始吱呀作響呢?在最真實隱秘的念頭裏,其實是希望他和她永遠都不要複合的吧?

……我怎麽會這樣想?

“花久美,故事講完了?”羽野不屑地輕笑著,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我餓了。”

“餓了?那我們就各自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

“呃?不想回家?那你想做什麽?”

深邃漆黑的夜空之下,整條街隻有這一盞路燈還亮著。一陣大風呼地從四麵八方而來,街邊的落葉頓時席卷成一個個有生命的小旋渦……我微微眯起眼睛,整個世界頓時空****,隻剩下了他。

這笑容邪邪的少年站在俯角45度的燈光之下,輕佻衝我勾了勾手指。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

怔怔地看著他那鬼魅一般**的笑容,心底的理智一直一直在狂喊:

不能去!

不能去不能去……

絕對絕對不能跟著他去,他是個瘋子!!

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不計後果的!跟著他走隻能給自己惹下一身的麻煩!!

——可血液裏那隻深藍色的獸卻慵懶地舒展身體,像是中了咒語一般……被他勾引了。

“喂,千羽野!你等等我!”

我丟下手裏的熊,朝著那個高大頎長的背影跑過去……

“喂,你又想去哪裏?”

“你可以不跟著來。”

“可惡,千羽野!我討厭你!”

“嗬,討厭我為什麽還要跟著我?”

這個晚上我一直是著魔了。

我居然真的就跟著他走進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傷腦筋,喝可樂還是啤酒?”

羽野徑直走到飲料架,拿起一罐可樂,在手裏掂了掂。扔掉,又換成一罐Heineken。

啪嚓。

扔掉了拉環,小麥色的泡沫汩汩地湧了出來……

他一仰頭,一罐啤酒已經少去大半。

“沒。”

“卡呢?”

“沒。”

“那你怎麽付帳?!!”我躲著貨架後,冷不防店員小姐突然從身後走了過來。

“歡迎兩位光臨,請隨意挑選哦。”

店員小姐的笑容好甜美,我的心卻苦得淚流成河。

啊啊啊,我要抓狂了!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羽野那臭小子也是口袋空空,我們一會兒拿什麽來付帳?!

店員小姐對不起了,你今天遇到了兩個要吃霸王餐的人,他們不是不想給錢,他們實在是窮困潦倒……窮得連一個燒餅都買不起了……

對不起,對不起……

我以後一定拿錢來還給你!

搶劫犯+吃東西不給錢……唉,我花久美一世清譽終於毀於一旦!!

——都怪這個叫千羽野的混蛋!

“花久美,你一個人在碎碎念什麽?”

“喂,別再亂拿東西。”我一邊提醒他,一邊環顧四周的情況,剛好跟一個顧客的目光撞到。大概是看到羽野邊走邊拿東西吃覺得有點奇怪吧,她懷疑地打量了我們一眼,把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

以後我再跟著這個臭小子出來,我就不姓花!

“怎麽這麽鹹?這裏賣的貢丸太糟糕,下次找他們經理投訴去。”他嚐了一粒,皺眉頭。又兜兜轉轉去了糕點區。

“還投訴?投訴你個大頭鬼啦!”可惡,這臭小子居然完全當我是透明人!他啪的撕開一包爆米花,咕咚咕咚就往嘴巴裏倒。這還不夠……連烘烤區剛剛新鮮出爐售賣的雞翅膀他也徑直拿了一隻在手裏吃,還邊啃邊問我:

“咦,你不餓嗎?”

“不餓!!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吃的。”一邊咯噔咽了咽口水,一邊像警犬一樣靈敏地觀察著四周,還好還好,這間便利店雖然比較大,但店員卻隻有寥寥的兩三個人,加上現在收銀台正有顧客在結帳,似乎並沒有哪位店員小姐特別注意到我們。哭啊,我為什麽要跟著他來,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哈,好飽。我們走吧。”這家夥在吃了八塊蛋糕,兩杯貢丸,一隻雞翅膀還有N樣小點心後,終於滿意地伸了個懶腰。

我們走吧?

說得真是好輕鬆好輕鬆……不付帳,你走得了嗎?

他倒是鎮靜,徑直朝便利店的出口走去,我隻能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

店員小姐看到有客人走過來,大概以為是要結帳了吧,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我懺悔;

我禱告;

我掏心掏肺地認錯……

……可我們是真的沒有錢付帳!!

啪嗒。

啪噠。啪噠。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離出口處的收銀台隻有幾步之遙了。

“……怎麽辦……”我緊緊地拉住了羽野的衣角,手指一直忍不住在顫抖。以前根本就沒經曆過這樣子的事情啊……怎麽辦,怎麽辦?

什麽意思?看著我一臉天真完全沒有領會的樣子,羽野不屑地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笨蛋,我的意思是,等下一到收銀台那裏,你衝出門往左邊跑,我衝出門就往右邊跑。”

“可我的五十米短跑從來就沒有及過格,我跑得很慢的!”

“啊哦,那跑得慢的人就要被抓住嘍。”

“……啊啊啊,難道你不救我嗎?”

“白癡。被抓住的人會登報的,還要貼照片。我才不想跟你一起被登報紙咧。”

啊嗚……

不是吧?登報?貼照片?

我、不、要!!!

“兩位……”店員小姐的“好”字還沒出口,身後的羽野就推了我一把:“白癡,快跑啊!!”

颼颼——

我發誓我這輩子跑得最快的就是這一次了!簡直就像是離弦的箭!!

什麽淑女風度什麽小可愛作風什麽鄰家女生stlye……都見鬼去吧!!要是真被抓住了,什麽風度都沒了!!

不過……等等……

我停下來往身後一看,為什麽沒有人追上來?

連叫“抓賊啊”的聲音都沒有?

不對勁!難道說……難道羽野甘願犧牲自己,被抓住了?

我趕緊順著原路跑了回去,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棵大樹後偷看剛剛的那家便利店。奇怪,羽野和那兩個店員小姐似乎聊得很投機。

“羽野少爺,剛剛您帶來的那位女生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

“哦,她喜歡運動,特別是喜歡在晚上練習短跑。”

“嗬嗬,難怪哦……真是好特別的女孩子。”

“確實特別。特別的笨。我剛剛騙她說沒錢付帳的人會被抓住,她居然真的相信了。”

“嗬嗬,少爺您真是幽默,她一定是不知道這整條街都是您家的資產吧?您在這裏吃東西是我們的榮幸,怎麽能叫您付帳呢?”

什麽?這整條街都是他家的資產?

那剛剛那家放泰迪熊的店鋪也是嘍?!

可惡——!難怪我說他怎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原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還故意來耍我?

我氣衝衝地跑過去。

“千羽野,我討厭……”“你”還在嘴巴裏沒說出口,頭發卻已經被他輕輕地揉了揉。

那笑容和手勢,仍舊是既溫暖又曖昧。

“小笨蛋,我最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了。怎麽有女孩子連像豬都像得這麽可愛呢?”他的笑容實在是太美,於是那一點點的怒氣就忽然間灰飛煙滅了。

唉……

羽野習慣性地摟過我的肩膀,“我送你回家吧。”

“慢!!”我一掌拍在結帳台的桌子上,“我也餓啦!我要吃東西!!”

雞腿。貢丸。甜點……

終於吃飽喝足了正要跟著他走,忽然聽到身後店員們小聲地議論著——

“老爺好像不是很喜歡他吧?”

“那麽小就被一個人扔到了國外,肯定跟家人沒什麽感情……”

“好可憐哦……”

原來如此……

我想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放肆”和“憂鬱”這兩種性格特質會同時出現在羽野的身上。那絕美的臉龐之下,還隱藏著些什麽往事呢?

想了解他,多一點。再多一點。

夜色已經很深很深,我們並排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他邊走邊喝啤酒,我邊看著他邊胡思亂想。

暗黑的空氣中盈滿了水珠,仿佛是站在了夜晚的大海邊,心髒劇烈地**著,深深地預感到一場海嘯將至……

就快走過這條街時,天空中飄來星星點點的亮光,漸漸地漫溢在我們周圍,一閃一閃,像精靈翅膀上飄落下來的魔法塵埃……細碎的點點星光……

“一隻,兩隻……”

羽野敲我的頭,“數什麽呢?”

“螢火蟲啊,你看你看,好美呢……”

“見鬼了。”他一把抓過一隻,捏在手心裏。

“天呐,好厲害哦!你居然可以抓到熒火蟲,給我,快給我!”

“不給。”羽野握住那點小小的亮光,用鞋子在地上蹭出個小小的沙坑來,毫不留情地把它埋了進去。

“喂,幹嗎啊你?”

“在它最美的瞬間死去,那美才會永恒,明白嗎?”羽野絕美的臉上突然飄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像是一尾熱帶魚潛入深藍的貝加爾湖,短短一秒鍾後就迅疾地消失在了深不見底的湖水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又美又可怕的人……

他一定被深深地傷害過,疼痛直入骨髓。

心髒最柔軟的部分已經殘缺掉一塊,從此對美好的事物再無把握,對溫暖也不敢有訴求。遇到美好而溫暖的一切時,似乎隻有摧毀它才能獲得安全感。

——他用飛蛾撲火般決絕的姿勢來尋求永遠,信奉殘缺才是完美。這樣的人,注定危險而**。

“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看著我?”

“切,哪有?”我猛然回過神來,趕緊邊轉開目光邊嘴硬。心裏卻還惦念著,他到底經曆過怎麽樣的事情?

“少嘴硬了。好歹我交過的女朋友都有奧運會選手那麽多了。如果你的特長是耍寶的話,那我特長就是看穿女生的心了,哈哈。”

“誰說我的特長是耍寶的?我說你啊,老是神神秘秘的,問你什麽都不肯說……”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卻被這家夥順勢摸了摸頭。

“乖啦,不要再問我的事情了。”

“為什麽?”

“嗬嗬,那我問你,當一個女孩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眼前的男孩子,卻又不由自主地想了解的時候,她會怎麽辦?”

“她會愛上他。”

哐當——

羽野把手裏的啤酒罐甩了出去,那寂寞的聲響讓人心驚。

“怎麽可能啦~!”我臉紅,“你這個家夥真的是……”

“如果不是的話,那你臉紅什麽?”

“那我再問你……”他笑得越來越壞,卻帥得讓我無法招架。“如果你喜歡的人在你麵前熟睡,你會怎麽辦?”

如果你喜歡的人在你麵前熟睡,你會怎麽辦?

聽到這個問題的我,頓時胡思亂想起來:

我喜歡的人在我麵前熟睡?

哈哈,在他臉上畫小烏龜,然後把筆放到他的手裏?

要麽幹脆把他的臉塗黑,然後用白色的顏料寫上“他是我的”?

還是說……

偷偷吻他一下?要是發現了就當作表白嘍,要是沒發現,哈哈,那就賺大了呀~!

想著想著,開始鼻血ing……

“不要YY啦,花久美小朋友。”他站在路燈下閉上眼睛,嘴角卻還在壞壞地笑,“我已經睡著了,就勉為其難地允許你偷吻我一下吧。”

“……”我抓狂了,“怎麽有你這麽自戀的家夥?!那個誰誰誰……誰要吻你了?你站住,我要代替月亮消滅你!!”

“哈哈,像你這種五十米短跑沒及過格的白癡還想來抓我?”

打打鬧鬧地到了我家門口,這麽晚回來,不知道爸爸媽媽會不會生氣?趕緊推門……

“喂,花久美!等等!”

“呃,怎麽?”我回過頭來,隻看到羽野站在路燈下。

空氣很冷很冷……幾點星光閃爍在天空的盡頭。

“沒什麽,當我女朋友吧。”他衝我一笑,無數魅惑的光線在那笑容裏灰飛煙滅……

我頓時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