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RY seven 渴望參與他的全部

6月17日 星期五 晴

當關心逐漸萌芽,

會開始對他所有的事情都產生好奇。

即使有關他的事幾乎都知道了,

對他的好奇和疑問卻仍不會減少。

你身邊也出現過這樣的人嗎?

他曾經去過的地方,

他現在要做的事,

你都渴望著能夠參與。

日子在我們不斷爭執中過去,偶爾喧鬧,偶爾平靜;間或憂傷,間或幸福。我和他的距離在不知不覺中好像近了很多。但是與此同時,也另外有一大批濃妝淡抹的女生和他走得很近。

比如:

“澈野,你昨晚帶我看的星星好美,今晚我們再去好不好?”

“誰帶你去了?昨晚你不過是恰好跟澈野走同一條路回家,在路上看到的而已,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澈野,我們有時間一起去郊遊吧,我會帶上好吃的食物哦。”

“澈野,你不要答應她!我做的食物比她帶的更好吃!”

……

每天都有大批打扮得像妖精一樣的女生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身後,上演著這種惡心的劇情。現在也不例外。

原澈野那個家夥頗為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對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女生說:

“那麽我們周末一起去光景街邊吃大閘蟹怎麽樣?”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大閘蟹了……”

切!小心吃得你皮膚過敏!

我瞪著眼睛看著那些笑得花枝亂顫的女生,心裏莫名其妙地不爽。

這天下午的自習課,我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聽到前麵有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了過來:“澈野,去吧去吧,難得可以和陵南高中校花級的女生聯誼呢!”

“不好玩。”

“到時候我們組織一些有趣的節目就行了嘛。”

“你確定是校花不是恐龍?在平時生活中你的眼光就很異於常人。”

“原澈野,一句話,是不是兄弟?!”

“呃……是兄弟是兄弟!”

“那就當你答應了……”

……

咦,他們是在說聯誼會嗎?據我所知,那根本就是變相的相親大會嘛。

我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不行,我絕對不可以讓原澈野這家夥一個人去。我衝動地湊上前,伸手在原澈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也去!”

“你?”他和旁邊的男生用怪異的目光掃視著我。

“原澈野,我們是不是朋友?”

“是啊。”

“OK,那就當你答應了!”

“……”原澈野無語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他無奈地對他的朋友聳聳肩膀,“帶上她吧。”

於是放學後,我就跟著他們來到了一家KTV的包廂。

走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麵是精心裝飾了一番的。心形排列的氣球,紅豔欲滴的玫瑰,矮桌上各色的香檳,還有一大堆的零食,儼然一副相親大會的架勢!

包廂裏已經坐了十個左右的男男女女。女生們看到原澈野的時候全都眼眸一亮,好像發現了極好的獵物。而原澈野也立刻“自投羅網”地鑽進了她們中間,不一會兒就嘻嘻哈哈地和她們打得火熱,完全屏蔽了身後不斷向他發射不安電波的我。

這個時候,一個戴著眼鏡、看上去很文雅的男生走了過來,極有風度地對我說:“同學你好,我叫杉清。我旁邊還有一個空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坐過來哦。”

“哦……好。”我感激地點頭,跟在杉清身後走向沙發的另一邊。

而原澈野,連抬頭朝我這邊看一眼都沒有。

大家一番自我介紹後,聯誼會正式開始。包廂裏的燈被調得很暗,迷離的燈光掩飾了周圍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各位如果沒有意見,我們就從轉瓶子遊戲開始了。”有人大聲地宣布,大家的情緒頓時高漲起來,很多女生都極曖昧地笑了。

“轉瓶子?這有什麽好玩的?”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旁邊的杉清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很照顧地向我解釋:“轉瓶子是指瓶子轉到誰,誰就有指名親現場任何一個人的權利。如果被指名者不同意,就必須喝上三杯酒才能拒絕。”

“這根本就是陰謀!”我有點後悔做出來參加這個聯誼會的決定了。這根本就是在變相地滿足男生占女生便宜的詭計嘛,不然為什麽不將遊戲設計為不同意的可以打指名者三拳!

“嗬嗬……”杉清有趣地看了我一眼,轉過頭不再說話。

而瓶子已經在我的後悔情緒泛濫的時候轉動了起來,並最終停下來,指向了一位長頭發的女生。

“噢耶!”她驚喜地拍了一下手,然後纖纖玉指指向了正在喝著可樂的原澈野。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她怎麽可以這麽大膽?竟然指名要親原澈野……

拒絕!拒絕!原澈野,你會拒絕吧?

可是一直到女生的嘴唇觸到他的臉頰上,還發出極大的聲音,原澈野都沒有絲毫動靜。之後他還對那個女生帥氣地笑,而那女生則嬌羞地低下了頭。

我的心突然變得像油鍋上的螞蟻,焦急得厲害。

瓶子啊瓶子,接下來你一定不可以指向女生哦,拜托拜托!

可是命運好像一直在和我作對。幾圈轉下來,很多女生得到了指名權,而且都是指名要親原澈野。

喂!美女們,你們的眼睛到底長到哪裏了啊?幹嗎都去親那個混蛋?

還有原澈野,你這個沒節操的家夥,幹嗎來者不拒啊?

我的眼睛裏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不斷地對轉動的瓶子釋放怨念:瓶子啊瓶子,如果你再指向女生,我就把你敲碎,敲碎!

終於,瓶子轉向了我身旁的杉清。

我舒了口氣,總算不是女生了。

“葉希雅!”

“嗯?”我回頭,愣愣地看著杉清。

他叫我的名字幹嗎?

“我的親吻對象是你。”

“啊?”我驚恐加本能地抓起矮桌上的酒杯,周圍頓時爆發出不滿的噓聲。

“她竟然拒絕耶!有沒有搞錯?”

“好無趣,既然這樣還來參加聯誼會幹嗎?”

“是啊,在這裏還要裝清純嗎?”

“沒勁!”

……

怎麽辦?這樣做好像會被鄙視耶!好不容易跟著原澈野出來玩,我不能這麽不合群……

“好吧……”我咬著牙勉強答應下來。

對象是杉清的話,勉強是能接受的吧……

看見我放下酒杯,杉清嘴角輕揚,慢慢地朝我湊近。

我手指緊緊地抓住沙發,心髒緊張地急速跳動,眼睛情不自禁地瞟向原澈野,剛好和他的視線對上。他那雙褐色的眼睛在黑暗的燈光顯得有些深沉,裏麵熠熠發亮的光刺得我心裏一痛。

而這時,杉清的嘴唇就要貼上我的臉。

我猛地轉開頭,伸手抓過酒杯,咕嚕咕嚕就將三杯酒喝了。

呼呼……

為什麽,我感覺到剛才原澈野看著我的目光是在生氣,而我,似乎很怕他生氣……

“噓!”

周圍的人看到這樣的情景後,又是噓聲一片。

“既然這樣,為什麽來參加聯誼會啊?”有點冷的聲音由杉清說出口,他不滿地看了我一眼,“你這樣讓我很沒有麵子呢。”

“對……對不起。”我小聲地道著歉,目光又不自覺地瞟向原澈野。他已經轉過頭,和旁邊的女生開心地說笑著,好像剛才那略帶慍怒的眼神是我的一場幻覺。

心情有點失落,好像在被蟲蟻慢慢啃咬。

一點一點,一口一口。

瓶子重新開始轉動,我突然很不想再看到這裏的一切,於是站了起來,借口去洗手間。

呆呆地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麵,我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

究竟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呢?

明明不想來,也明知道自己不被原澈野需要,為什麽還是跟著他來了這裏?

還是因為喜歡他吧……

但是,葉希雅,你可不要忘記,你隻是原澈野的“朋友”而已。那時候,你是這樣答應他的,不是嗎?

所以,他和那些女生怎樣也與你無關吧?你現在躲到這裏來,又算什麽呢?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稍稍起了一些變化。我整了整衣服,推開洗手間的門,準備回包廂。

“啊!”

剛推開門就看見杉清站在我的麵前,嚇得我驚叫出聲。

“嗨,美女。”他親切地笑著和我打招呼。

“嗯。”我點點頭,打算越過他。誰知道他一伸手就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然後一改文雅的樣子,神色嘲諷。

“裝什麽裝?出來聯誼還在這裏裝小紅帽?”說到這裏,他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那我就是那隻大灰狼嘍,哈哈。”

“放開我。”我掙紮著想甩開他的手,但是他的力氣很大,鉗製著我,讓我完全沒辦法掙脫。

“包廂裏不好玩吧?我們倆單獨出去玩玩怎麽樣?”他邊說邊拖著我朝一個方向走去。

“喂!你放開我!誰想跟你出去了?你放開!”旁邊有幾個打扮妖豔的女孩經過,看到我們拉拉扯扯的樣子,朝我一臉曖昧地笑。

可惡!我才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隨便的女生!

我猛地抬起腳,朝著杉清的腳背狠狠踩過去,然後趁著他手一鬆的空當,一口氣逃回包廂門口。

呼。

呼呼。

我站在包廂門前不住地喘著氣。本想立刻推門進去,卻在手觸到門把手的一刻猶豫了。

還要進去嗎?

包廂裏隱約傳來嬉笑的聲音,腦中不禁又浮現出原澈野和身邊女生親密的畫麵。剛剛好不容易積聚起的勇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抱緊雙臂,忽然覺得背脊一陣發冷,被杉清抓過的手臂又開始隱隱疼痛。

原澈野……

你現在玩得開心嗎?被那麽多女生環繞,大概早就把我忘了吧?連我不在包廂裏了也不知道吧……

我不該跟著你來這裏的……我現在一點兒也不開心……

我很……害怕……

“笨蛋,躲在這裏哭鼻子嗎?”突然,身後傳來的熟悉聲音讓我的身體猛地

一震。

“原澈野!”我像心底的小秘密被人揭穿了一樣慌張地叫起來,“你、你、你怎麽在我後麵?”

“因為某個笨蛋正好堵在門口啊。”他走近我,盯著我的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輕鬆地笑,“看來沒有被嚇哭嘛。嗬嗬,早就告訴你不要跟來的,對不對?”

“什麽呀?”我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開,卻一下子瞥到他左邊臉頰上有一道暗紅的印子,“咦?你臉上暗紅的那塊是什麽?”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那道暗紅的印子,無所謂地笑笑:“哦,可能是劣質的口紅印吧。”

“口紅印……”我低聲詛咒了一句,不滿的怨念又開始在胸中升騰。

“笨蛋,很後悔來這裏吧?那就趕快回家。”

“誰說我後悔了,我玩得不知道有多開心呢!你沒看到我很受歡迎嗎?”

我拚命抑製著心底的酸意,倔強地轉身推開門,大步走進了包廂。

包廂裏的矮桌上,瓶子仍在不知疲倦地旋轉著,無聊的遊戲還在繼續。

我環顧著四周,考慮著應該坐在哪裏。杉清還沒有回來,但是我是絕對不敢再坐回原來的位子了。可是似乎又沒有別的位子可以坐……就在我站立在矮桌前猶豫不決的時候,瓶子慢慢靜止,四周的人都看向了我。

這一次,親吻指名權竟然落到了我的身上。

“喂,你選誰?”看我愣愣地站著,周圍的人忍不住開始催促。

選誰?

我可以選擇親吻誰?

這個問題剛在腦袋裏形成,耳邊就一下子寂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胸腔中一次比一次更為猛烈的心跳。

我不由自主地轉身,目光定格在跟在我後麵走進來的原澈野的臉上。

“……”我的嘴巴張了張,還沒發出一個音,臉上就呼啦啦地熱了起來。

原澈野的目光和我的目光在曖昧的氣氛中對上,短短的一兩秒鍾,又好像過

了一兩億光年那麽久。他忽然輕笑起來,深邃的眼睛裏像是有一股湍急的旋渦要把我吸進去。

我緩緩地抬起手,在那笑容的牽引下直直地指向了他。

原澈野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停頓,眼眸中似乎有什麽晶亮的東西一閃而過,神色也變得莫測。

我心慌地別開眼,開始後悔剛剛的舉動。

天啊!我怎麽會神經短路地指他呢?!

他一定會拒絕吧!

雖然這隻是一個遊戲,但是朋友就是朋友,怎麽可以……

我飛快地抓起矮桌上的酒杯。還是反悔好了,喝了這些酒,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假裝……

啪!

我拿著酒杯的手被人狠狠地反壓了下去。

酒杯撞到桌沿上,撞出一個猙獰的缺口。但是比這更猙獰的,是原澈野眼中洶湧澎湃的怒意。

他的身體幾乎要貼上我的身體,我的右手被他扣住,整個身體動彈不得。

而眼睛,被迫與他近在咫尺的眼眸對視。

原澈野……

他要幹什麽?

濃烈的薔薇香卷積著酒的狂烈將我包圍,我幾乎要窒息在這樣強大的氣場裏。

原澈野盯著我,眼神就像風暴來襲前的天空,暗沉得厲害。

他張嘴對我說著什麽,可是我一句也聽不到,隻能瞪大驚恐的眼睛愣愣地看著他。而周圍的人似乎也**起來,指著我們議論紛紛。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察到了我的異樣,停了下來,再次深深地凝視了我一眼,又對周圍的人不知說了句什麽,就用力地拖著我往外走去。

他抓住我的手心那麽炙熱,把我手腕的肌膚燙得生疼。可是我的心卻奇跡般地平靜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害怕和無助,也不再鬱悶和難過。

當門被推開,鼻子呼吸到走廊外清新的空氣時,我的耳膜漸漸感到了風的流動。

聽力恢複的同時也聽到了包廂裏傳來的抱怨聲:

“他們這是幹什麽嘛?”

“原來是情侶哦,那幹嗎來參加這種聯誼派對?”

“難怪兩人氣氛一直就不對,原來是吵架了,在鬥氣而已。”

……

砰!

KTV的門被原澈野大力地帶上,我腦袋裏渾濁的暈眩感頓時好了很多。

“喂,你想幹嗎啦?”我有些跟不上他的腳步,於是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走慢點。

“我才想問你到底想幹嗎?耍我嗎?”

原澈野沒有放慢速度,抓著我的手更加用力。語氣也很僵硬,像是強忍著不對我生氣。

“喂!原澈野!”我再一次大聲抗議:“你生什麽氣啊?剛剛明明是你拒絕我啊,是是是,你說過做朋友,可是我還點名親吻你。但我馬上就意識到錯誤了啊,所以我自罰喝酒,反而是你……你剛才那樣到底是想幹什麽?”

原澈野停下腳步,轉身。沒有我預料中的嘲弄和怒火,相反地,他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柔和。

然後,他對我揚起嘴角,帶著滿臉憋不住的笑意。

“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看著他幹淨的笑容,我辛苦建起的高牆一下子全部倒塌,心底隱忍的委屈也一下子全部湧上來……

“混蛋!混蛋原澈野!”

“混蛋!”

“混蛋!”

我撲上去,用拳頭用力地敲打他的胸膛。

一下一下,打到手疼。

發泄完之後,我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身體往前一傾,額頭輕輕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嘴裏繼續不依不饒地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低喃著:“混蛋原澈野,我怎麽會,怎麽會……喜歡上你?”

說完,我的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地開始了哭泣。

“笨蛋……”

原澈野輕輕呢喃,手臂微微抬起。

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

我以為他會抱住我,撫慰我。

可是時間一點點流走,他終究沒有。

原澈野的手臂在離我的身體幾厘米的地方垂了下去。

我失望的同時,堅決地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賭氣地說:“不要你來管我!你還是趕快回去吧!裏麵那些人都在等著你呢!”

原澈野沒有理會我的臭臉,臉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嗬嗬,我送你回家吧,免得有色狼來找小紅帽。”他一邊說還一邊伸出手幫我擦臉上的淚。

“我才不是小紅帽呢!”我大聲反駁著,卻沒有力氣避開他那隻在我臉上擦著淚痕的手。

“對對對,你是笨蛋嘛。”

“原澈野,你這個豬!不許再叫我笨蛋!”

……

在這種孩子氣的吵鬧中,剛剛還緊張憂傷的氣氛一下子無影無蹤。我們繼續爭吵著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輪新月掛在夜空裏,散發著水銀色調的光輝。晚風溫柔地不時迎麵吹來,讓我酒後微微發燙的臉頓時舒服了很多。

我們就這樣跟著月亮一直一直往前走,但不管走了多久,走了多遠,始終和它隔著永遠觸摸不到的距離。

如果……

如果我和原澈野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該多好。

沒有盡頭,直到地老天荒,都不要分開……

我偷偷地用眼睛的餘光去觀察原澈野,剛好這時他也朝我轉過頭,低聲問道:“現在好像很晚了,你家人不會擔心嗎?”

“我打過電話給爸爸了。他還說聯誼的話可能會吃不飽,所以給我留了飯。不過說真的,剛剛肚子裏就隻灌了幾杯酒,嗯,有點餓了呢。”我邊說邊咂了咂嘴巴。

“……”原澈野聽到我這樣說,表情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氣氛忽然就變得有些沉重。如水的月光下,他的五官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神情有著說不出的寂寥。

我暗暗責備自己粗心,我說的話一定是讓原澈野想起了他的爸爸媽媽。

我張了張嘴,想要安慰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這時,一點亮光忽然從我眼前閃過,接著,更多細碎的亮光升了起來。在漆黑的夜幕襯托下,它們就像細小的水晶碎片一樣光芒璀璨。

我睜大了眼睛,激動地一把抓住原澈野的手臂搖晃起來:“螢火蟲!你看,是螢火蟲呢!”

路旁左側的花壇裏,大片大片的螢火蟲飛舞著,一閃,又一閃。

“啊!那邊更多啦!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我拖著原澈野往花壇的方向走去。

“螢火蟲而已,有那麽興奮嗎?”原澈野一副對此完全不感冒的樣子,但在我非常強大的意念力的感染下,也隻得無奈地跟隨在後麵。

然而——

“這是怎麽回事?”

走了沒幾步,我就被眼前突然出現的障礙物擋住,不得不停下腳步。

在路燈的照射下,通向花壇那邊的路被一圈白色的圍欄圍了起來,我上前推了推卻沒有推動。仔細看,圍欄裏的道路顏色明顯比較深,似乎還有些濕潤。

“是新鋪的水泥。”身後的原澈野做出判斷,“大概還沒有幹透,所以就圍起來不讓人走。”

“啊?那怎麽辦?不能過去了嗎?”我的聲音裏有掩藏不住的沮喪。

“很想去嗎?”原澈野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我,眼神中有某種異樣的神采。

“當然!”

“那就突破限製好了!”

原澈野臉上突然綻放出比月光還燦爛的笑容,我來不及思考,明白他話語裏的含義,一隻手已經被他用力拉起。

“幹……幹什麽?”手腕傳來的肌膚觸感讓我的心跳驟然加快。

“先往後退幾步,然後跟我一起起跳。”原澈野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同時,拉著我退到了一定的位置。

“你難道是打算……”

我問了一半的話哽在了喉嚨裏,因為下一秒,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騰空飛起。

淺淺的月色。

彌漫的夜霧。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半空定格,然後輕盈地下落。

在原澈野的帶領下,我居然輕而易舉就成功地跨過了白色的圍欄。

“笨蛋,想不到你彈跳能力還可以嘛。”

“嗬嗬。多謝誇獎!你也不賴啊。如果沒有你拉著,我是怎麽樣也不敢跳的呢。”

安穩地落地後,我們互相打趣對方,然後開心地相視而笑。

這一刻,氣氛如夜空一樣美好寧靜。

“原澈……”過了好一會兒,我發現自己的手依然被原澈野抓在手裏,他似乎暫時忘記了放開。

我要不要提醒他呢?但是……明明又盼望著能這樣一直被他牽著……

原澈野不會是故意的吧?為了試探我?如果我就這樣任由他牽著,他肯定會在心裏得意地偷笑吧?

“不是要過去抓螢火蟲嗎?還傻傻地站著幹什麽?”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原澈野轉過頭再次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不等我做出任何反應,就拉著我沿著濕潤的水泥路往螢火蟲最密集的地方跑去。

晚風習習,夜幕深垂。

手拉著手在月光下跑著的少男少女,以及身邊不時湧現的翡翠色光點,讓我產生了錯覺,覺得自己好像和一個王子一起進入了一個夢幻的王國。

在我們的身後,留下兩串大小不同、深淺不一的腳印。

我沒有去想這樣的行為算不算破壞,隻是覺得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我夢寐以求的。所以,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

此刻,原澈野,我,還有身邊飛舞的螢火蟲和偶爾劃過天際的流星,就是一幅夜幕下最完整、最溫馨的畫麵。

“噓……”

原澈野突然示意我放輕腳步,他用空著的那隻手指了指花壇不遠處的一個小池塘。那裏的螢火蟲最多,它們成群結隊的身影倒映在水中,一閃一閃,就像天上所有的星星掉落在了裏麵。

我和原澈野盡量小心翼翼地走著,身邊不時有被驚動的螢火蟲飛過。

“哈!逃不了了!”

原澈野突然鬆開了牽著我的手,雙手在我的額前一掃,隨即迅速合攏,死死地捂成一個密閉的空間。

“抓到了嗎?”我興奮地朝他指縫間的空隙看去,卻發現裏麵什麽都沒有。

“笨蛋果然容易騙啊!”原澈野把手張開,得意地朝我擠了擠眼睛。

“哼!等著瞧!我一定會抓到一隻的!到時就知道誰才是笨蛋。”

我大叫道,一下子驚擾了四周那些原本休憩著的螢火蟲,它們都警覺地紛紛撲閃著翅膀飛起來。

一瞬間,我的眼前如同打碎了絕美的奇珍翡翠,無數綠色的碎屑在夜色裏飛散開來。

“哇!好漂亮!”

我仰著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美景,那些瑩玉般閃爍的光芒離我好近好近,可是伸出手卻怎麽也抓不著。

“我會抓到你的哦!”

一隻螢火蟲挑逗地擦過我的臉頰,我追著它往前跑去。可惜一直追到我氣喘籲籲,汗流浹背,還是讓它飛走了。

“氣憤!為什麽總是抓不到呢?”

正當我垂頭喪氣地盤算著要不要放棄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原澈野的叫喊:

“喂,笨蛋!”

“幹嗎?不要打擾我!我很忙!”我頭也不回,沒好氣地回答他。

“喂!笨蛋!”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了。

我回頭,大聲警告:“原澈野!說過不要叫我笨……”話沒說完,我就愣住了。

一個握緊的拳頭伸到我的眼睛前麵,原澈野的聲音很輕,就像天上淺淺如水的月光——

“手張開。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

仿佛被他臉上幹淨的笑容**了,我乖乖地伸出了我的手。

“小心,它很喜歡逃跑。”

原澈野靠近我,將拳頭貼緊我的手心,掌心向下漸漸伸展。那樣修長的手指,在皎潔的月光下像薔薇花般綻放開來。

周圍彌漫著一種魅惑的薔薇香氣。

我定定地看著他的手掌慢慢抽離,呼吸著從他身上散發的熟悉的氣息,竟然大意地忘記了將自己的掌心合攏。

等到察覺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閃爍著瑩瑩綠光的螢火蟲剛開始還有些遲鈍,在我的手掌中央停留了一會兒,但生存的本能很快提醒它逃生的機會就在眼前,於是它立即毫不猶豫地展開輕盈的羽翅,向前飛起。

周圍如紗的夜霧籠罩。

原澈野如月光般溫柔的側臉。

從我手中閃爍著瑩光飛向夜空的螢火蟲。

這一切,好美好美。

心上流過一股溫暖甜蜜的暖流,幸福的感覺就像潮水一般淹沒了我……我暗自祈禱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

也許是這樣美的夜色,也許是這樣魔幻的場景,也許是殘餘的酒精作祟,更也許,是因為控製不了內心洶湧磅礴的情感,我深深地凝視眼前的身影,突然開口:

“原澈野,我們可不可以突破朋友的限製,可不可以……正式交往?”

哐——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輕易地打破了原澈野臉上月光般的溫柔。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笑容也開始虛幻起來……

靜默了半晌後,那張如薔薇花瓣般美好的嘴唇終於輕輕開啟,吐出的卻是冰冷的話語:“不可以。”

不可以。

這三個字像把冰涼鋒利的劍,瞬間刺穿了我的心髒。

“為……什麽?”我努力維持著聲調的正常,不讓他看出我內心一落千丈的情緒。

“我不能喜歡你,無論如何都不能。”

“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嗎?”我重複道,凝視著原澈野驟然變冷的臉,隻覺得他身側的月光也跟著冷凝了下去。

原澈野沒有回答我,眼睛裏的神采就像月色一樣迷蒙,讓人難以看懂。

原來,無論我怎麽努力還是無法走近他的內心。他和我,即使靠得再近,都始終隔著一段看不見的距離。

想到這裏,我的眼前開始霧氣彌漫……

到底是什麽在阻擋我們呢?我想起了看夜景的那個夜晚曾經和他談論過的秘密,還有第一次去他家的那天傍晚,他在路燈下抱著我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不要離開我”……

“原澈野……你以前是不是曾經交過女朋友?因為她,你才會……”我頓了頓,思索著該怎麽往下說,卻發現原澈野的眼睛陡然暗淡下去。

心噔地停跳了一拍。難道這個就是正確答案嗎?

因為曾經被喜歡的女孩子拋棄,所以轉學到這裏,而且不想再認真地戀愛,這就是原澈野的秘密?

我怔怔地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原澈野剛才觸碰的溫暖還在,可是他放入我手心的螢火蟲已經不知道飛向了哪裏。

一切都仿佛美麗的幻象,清醒後就不再存在了。

就像我一直盼望的幸福,也許永遠不會在我身側停留……

“希雅!”

“是希雅嗎?”

恍惚中,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機械地轉過頭,隻見那段未幹的水泥路外站著一個黑影。

“希雅?”

雖然看不清楚麵容,但我知道那道關切的聲音屬於誰。

“辰,我在這裏。”

“你爸爸怕夜路危險,要我出來找找你。我們回家吧!”辰在那邊喊道。

我遲疑地轉頭看了一眼原澈野,他沒有反應,於是我對辰點了點頭:“嗯。”

有很多道別的話在這一刻閃過我的腦海,但我張了張嘴還是選擇了放棄。

我來到辰的身邊,他什麽也沒有問,體貼地把一件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小心夜晚風涼。”

這樣一點細致的關懷,讓我一直強裝的笑臉陡然間分崩瓦解,所有堅強的偽裝被慢慢剝落。我終於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悲傷,一滴滴酸痛的淚水滾出了眼眶。

那些淚珠在銀色月光下折射出憂傷的光芒。

我一把抓住辰的手,緊緊地,就像這雙手是我落水時的唯一浮木,一旦放開,我就會沉入哀傷的潮水中,絕望得無法呼吸……

“希雅?”過了一會兒,辰淡淡溫和的聲音傳來。

“我沒事,辰。”我仰起倔強的臉,強扯開一個笑容。

辰看了看我,沒有再追問,把目光轉向了花壇那邊一直沒有動靜的人影。

原澈野也朝我們這邊望了過來,不過,他似乎不是在看我,而是我身邊的顧皓辰。

他們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

然後,辰輕輕牽起了我的手,微微提高了聲音,禮貌地對那邊說:“希雅就由我帶回家了哦。謝謝你今晚對她的照顧。”

沒有聽到原澈野的任何回答,一陣一陣撕扯的痛楚又開始向我的心髒襲來……

“我們回家吧,希雅。”

“嗯。”

月光淺淺。

我緊緊抓住辰的手。

那樣溫暖的手,就像小時候我被小朋友欺負後安撫我、牽著我回家時一樣令人安心。

可是,為什麽還是覺得有什麽東西掉到了身後……

心,空了好大一個洞。

長長的路。

迷蒙的月色。

我跟著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說不出的憂傷在夜色裏蔓延,即使披著外套,由心底湧出的寒意依舊隨著血液流遍全身,寒冷至極。

隻剩下……被握著的那隻手,還殘留溫度。

“辰,我輸了。”

在家附近的一個分叉路口,我再也克製不住心底的悲傷,抬起頭告訴了辰今晚發生的一切。

包括喝酒和我失敗的第二次告白。

辰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沒有打斷我的訴說。

“真沒想到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我居然輸給了一個從沒見過麵的對

手,真的好不甘心呢。”

“沒有關係。我們希雅這麽可愛,不用發愁沒有人喜歡。”辰用手捏了捏我的鼻尖,側臉在月色下勾勒出溫柔的線條。

“你這是在安慰我。”

“也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嗬嗬。”

辰微笑著,我的心情也一點一點地變得舒暢起來。

“嗚嗚……嗷……”

走到我家樓下的時候,一陣微弱的動物叫聲吸引了我和辰的注意。

循著聲音,我們在幾株灌木叢環繞的一個角落裏順利找到了目標。

“啊!是小狗狗呢!”我激動地蹲下來,撥開低矮的植物枝條,三隻肥嘟嘟的小狗立即捕獲了我的眼球。

“看它們的樣子好像是餓了。”辰分析道。

“那小狗的媽媽為什麽不管它們呢?好可憐哦。”

小狗溫暖的身體貼著我的手掌,它們躺在灌木叢中無助迷茫的樣子觸動了我的心,我實在不忍心就這麽丟下它們離開。

也許在這一刻,我和小狗的心情都是一樣的:無助,迷茫,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辦而彷徨。

“辰,我想……守在這裏,等它們的媽媽回來。”

辰愣了一下,也跟我一起蹲了下來,柔聲說:“好,我陪你一起等。”

我的心裏湧出一股暖流:“辰……還好有你在我身邊。”

可是,為什麽另外一個人就不可以像你對我這麽好呢?

“希雅,你在難過嗎?”

辰察覺到我聲音裏的異樣,體貼地將肩膀移過來,讓我可以舒服地靠在上麵。

“原澈野……原澈野說他不能喜歡我。如果是我不夠好的話,我可以改。可是不是即使我變得再好,他也永遠不會喜歡我?可即使這樣,我還是喜歡他啊,沒有辦法放棄……”

“唉,傻希雅……”辰歎了口氣,用手摸摸我的額頭,聲調突然變了,“你

好像有點發燒哦!”

“沒……沒關係。”我晃晃腦袋,一陣暈眩的感覺襲來,但我努力堅持著,“我沒事的。隻要辰……辰一直都在我身邊支持我就可以了。辰不會也不管希雅了吧?如果沒有辰,希雅肯定就會垮掉的。”我靠著辰的肩膀,不斷地喃喃低語。

夜很深了,周圍的一切都極其安靜,隱約可以聽到蟲鳴。

月亮皎潔如水,我睜著困乏疲累的眼睛,艱難地和自己的上下眼皮作著拉鋸戰……

“我在這裏,會一直都在你身邊的。希雅,你很累了,我們回家去好不好?”辰溫柔地勸解我。

“好吧。如果你很擔心小狗,我就把它們帶回家。這樣你願意放心地回家去嗎?”

聽到他這麽說,我原本已接近沉睡的神經立即蘇醒過來:“嗯。由辰來照顧的話,比狗媽媽照顧更讓人放心呢。”

“希雅是在誇讚我嗎?可是‘比狗媽媽照顧更讓人放心’這樣的讚賞怎麽覺得有點奇怪呢?”辰扶著我站起來,又蹲下去將三隻小狗抱進懷裏,“好,為了希雅,我就當一回代理狗媽媽好啦。”

“嗬嗬。”我對他笑了笑,艱難地抬起腳準備回家,辰卻突然在我麵前蹲了下來。

我愣住了。

“我看你根本走不穩,還是我來背你上樓吧。不過,我的手要照顧小狗,所以,你要自己用雙手勾緊我的脖子,不然掉下去摔疼了我不管哦。”

“好耶!”我興奮地爬上了他寬厚的背。

這一刻,心裏殘留的不快也被趕跑了。

或許,一個人給予的悲傷,是可以由另一個人給予的寵愛來彌補的吧?

“辰,我很重嗎?”

趴在辰溫暖的背上,呼吸著他身上散發的清新香氣,我不經意地流露出撒嬌

的情緒。

“嗬嗬,有點。”

“喂,你在笑我對不對?”

“沒有啊,你自己這樣說的,我尊重事實。”

“那我不要你背啦。”

“好啦好啦。再亂晃的話我們就會和三隻小狗一起摔倒的哦。”

“那就變成五隻小狗了。”

“嗬嗬。”

辰背著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可是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臉蹭著他肩部柔軟的棉布襯衣,我舒服地合上沉重的眼皮。

心中的陰霾在漸漸離我遠去,那些滴著黏稠血液的傷口不知不覺地奇妙愈合。

“辰,你會不會很累?”

模糊中,我發出這樣的囈語。

“嗬嗬,累嗎?希雅……一直是我甜蜜的負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