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RY sixteen思念如同空氣一樣地存在
10月22日 星期六 晴
那個人——
如同空氣一樣存在的人，
沒有他就會覺得無法呼吸的人，
現在已經轉過身不理睬我了，
現在已經不再照亮我了，
現在已經不關心我了。
明明現在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明明現在有人可以讓我快樂，
漸漸地，我在班上的人緣開始發生變化。
我和薇薇經常會一起做作業，一起討論班上某些同學層出不窮的奇怪裝扮，更會一起興致勃勃地跑去看陵南高中Fly學生樂團的排練。
也許是因為薇薇的關係，班上其他的女生也慢慢地走近我，甚至也會偶爾跟我在課堂上傳紙條，講屬於女生的悄悄話。
我的學習生活似乎是從現在開始才真正精彩起來。而薇薇現在幾乎隔不了幾天都會到陵南高中去，說是為了看排練，實際上是為了看樂團裏的吉他手阿傑。我也不清楚他們之間是怎麽發展的，隻是現在每次到了那裏，薇薇都會圍著阿傑轉悠，把我無情地拋棄。
所以我覺得，拉著我去看排練明明就是薇薇戀愛的煙霧彈嘛！
對我的憤憤不平，許翼倒是笑得非常開心。他和薇薇之間還常常進行非常默契的對話。
“嗨，過來看阿傑嗎？”
“嗬嗬，我把希雅帶過來了。”
“阿傑在那邊練吉他，需要一個人端茶送水。”
“希雅說渴了，你可以帶她去喝奶茶。”
……
N次，我都被這樣莫名其妙地出賣。
就像今晚，也不例外。
“拜托，這家奶茶屋的每一種奶茶都被我喝遍了。”我不滿地對著許翼嘀咕，“你們倆串謀能不能來點新鮮的台詞呢？”
“怎麽？被你看穿了，意圖很明顯嗎？”
“很難嗎？你們一唱一和像是演雙簧似的。”
“不難，但是以你的智商來說很難。”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笨？”我惡狠狠地用眼神威脅他。
“就是。笨蛋！嗬嗬。”
我愣住了，時空在眼前無聲轉換。
眼前似乎又看到一頭跳躍的金發，那個人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還有他戲謔的表情：“笨蛋！”
忽然間，喉嚨酸澀得難受，心髒緊縮。
我趕緊低下頭，左眼角的一滴淚滴入了插著螺旋狀漂亮吸管的奶茶杯裏。
也許是因為我的姿勢，更也許是因為左眼角比右眼角更接近心髒。
晶瑩的眼淚滴入杯中淺紫色的香芋奶茶裏，無聲地暈開。
“希雅？”對我安靜的反應感到奇怪的許翼輕聲地叫喚我，“快吃吧，不吃完就把你留在這裏哦。”
“嗯。”我的聲音悶悶的。
幾秒後，我抬眼，看見許翼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眼睛裏的光芒溫暖而關切：“還好嗎，希雅？”
“我沒事。許翼，謝謝你。”我輕聲說。
謝謝你幫我找到了友誼，謝謝你從來不吃甜食卻陪我去吃點心，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心和付出，謝謝你陪我度過了很多個思念原澈野的日子……
太多太多說不完的謝謝。
“其實我要的，不是你的謝謝。”
許翼凝視著我的眼睛，神情誠摯而認真。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縮，心髒跟著漏跳了一拍，可是我還是非常沒有勇氣地逃開了他的視線。
氣氛尷尬地靜止了數秒。
“哈哈，我發現希雅其實很像一種動物哦。”許翼突然輕笑起來。
“什麽？”
“刺蝟。”
“嗯？好難看啊。”
“隻要有人去接近你，你就會保護性地蜷縮起來，把刺麵對別人。”
“那麽怎麽有人要去碰刺蝟呢？會很痛的。”
“是啊，就是有人，即使痛，還是想要去接近。”
“好傻哦……”
“葉希雅！你在故意損我對不對？”
“才沒有，嗬嗬。”
……
時間就像手裏的流沙，怎麽也留不住，就這樣慢慢溜走了。
有一段時間，我參加了學校的業餘畫畫學習班。沒有料到後來導師將我的一幅畫拿去市裏參加比賽，竟然意外地獲得了優秀獎。
比賽獲獎作品被展出的那天剛好是周末，許翼提出和我一起去看畫展。這似乎是他第一次正式的邀約。我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拖上了薇薇，並叫許翼也帶上阿傑。
可是後來在畫廊裏逛著逛著，等我回頭準備和薇薇說話的時候，發現她和阿傑已經不見了蹤跡。
“嗬嗬，他們早單獨去逛了。”許翼的笑容有點曖昧，順手遞給我一杯熱奶茶。
“重色輕友！”
“她是為了給我機會。”
“呃……”我又開始打馬虎眼。
“喂，你的畫在這裏。”
聽到這句話，我停下來，轉身就看見了他用手指著一幅熟悉的畫。
裝裱精美的畫框裏，遠遠看過去，隻見畫麵上撲滿了大片大片火紅的雲朵，像燃燒起來一般在綻放，地平線上有一輪圓形的白光落在那裏。
思維也仿佛被燒起來一般，又憶起了和原澈野在操場打掃時，他那孤單的背影、落寞的語調。
“當落日漸漸下降到雲的那邊，一天也就慢慢結束了，這個時候就是所有人回家的時候……哈哈哈哈，這時的夕陽真的很像看到過的一幅畫，安東尼的什麽來著。哇塞，他畫的落日真的也是這樣漂亮。”
……
心髒揪緊，窒息般難受。
“《希望》？很好的名字。”許翼仔細地看著畫下的注釋。
《希望》是我為這幅畫取的名字。
我走過去，視線有些恍惚。
“你知道我畫的是什麽嗎？”
“日出啊。”
“為什麽不是日落？”對於他一語道破我畫裏的意思，我有些驚訝。
“這麽濃烈的橙紅，像火焰一樣燃燒飛舞。”許翼頓了頓，“給我的感覺是一種生命力的燃燒，就像是鳳凰的涅槃，喻示著大地的一切重生開始。”
他說得極為認真，側臉的線條流暢利落，有種堅毅的氣質。
“嗬嗬，怎麽，這個時候才發現我帥嗎？”許翼回頭，看我發愣的樣子忍不住打趣。
我反常地沒有奚落他，聲音因為陷入遙遠的記憶而有些低落：“你很像我一個朋友，但是又是那麽不一樣。”
“嗯？”許翼的眼底暗光一閃，耐心地等待著我的下文。
“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叫原澈野。”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我很想把一直以來深埋在心底的關於原澈野的故事說給他聽。
“原澈野嗎？”許翼語氣複雜地呢喃著這個名字。
“嗯，嗬嗬，如果他能看到這幅畫就好了，這樣他也能感覺到希望。”
那麽他的背影是不是可以不再那麽孤單？哦，我差點忘記了，他現在應該已
經不再孤單了吧？他不是已經回到江上雪的身邊了嗎……
許翼一直在認真地傾聽，臉色凝重，也許就是他的這個表情讓我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以前我得了一種耳疾，常常因為緊張而聽不到很重要的話。很多人因此孤立我，可是澈野沒有，他一直在給我帶來快樂。後來他鼓勵我做手術，說手術後就告訴我一個問題的答案。可是手術後……他卻跟以前的女朋友離開了我們一起待過的城市，但我還是喜歡著他……”
我慢慢地說著，眼前又迷茫起來：“當他和我告別時，他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其實一句都不想聽見，那時我寧願自己沒有接受手術，永遠聽不見該多好……”
回憶中那種心痛的感覺還在，我的眼眶微微潮濕起來。
“你不應該這樣想。”許翼卻淺淺笑了，笑容帥氣，魅惑人心，“因為……”他一邊說一邊抓住了我的手，剛拿過熱奶茶的手心帶著令人安心的暖意，絲絲透過我的皮膚。
我勉強讓自己輕鬆起來，接著說：“但是耳朵好了之後能聽你唱歌，又讓我很慶幸做了手術。”
“是嗎？”許翼的眼裏閃爍著一種熱烈的光芒，裏麵掩藏的情感幾乎要蜂擁而出。
我意識到自己剛剛的那句話似乎有點曖昧，趕緊別開視線，掩飾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淡青色的青蛙吊墜，在空氣裏輕微晃動。
“嗬嗬，現在我就想告訴原澈野，我認識的許翼是一個超有歌星潛質的人！”
我剛說完，許翼整個人立即怔了一下，頗為驚異地看著我：“你還在和他保持聯係嗎？你去找過他嗎？”
“去找他？”我有些疑惑地看著許翼，然後苦澀地笑了笑，“他喜歡的是別的女孩子，我跟他……隻能做好朋友，嗬嗬。”
我想我的笑容一定很難看，看到從許翼眼裏流露出的深深憐惜和疼愛就知道。
許翼用手輕輕捧住了我的臉頰，溫柔卻堅定地說：“希雅，我喜歡你，我一
定會做得比他更好。”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不是在吃醋，但我沒有阻止他的行為，或許是因為此刻，我也需要一雙溫暖的手掌。
看完畫展後，薇薇、阿傑他們的影子依然沒有看到。許翼提出送我回家。
我們一邊討論著畫展的收獲一邊沿著路悠閑地朝前走。許翼的帥氣不時引得路人側目，而他仿佛完全沒有覺察，隻顧和我打鬧。
“希雅，你剛才在看什麽？怎麽不看我？”
“沒看什麽啊。”
“哦！那邊有人在賣棉花糖！”
“嗯，我小時侯最喜歡吃。”
“嗬嗬，好激動！我又知道了希雅的一個小秘密呢！”
汗，他還是這麽幼稚！
我懶得理他，加快速度一個人走在前麵，卻在經過一個花壇時停住了腳步。
這個花壇……似乎在哪裏見過……
視線不自覺地沿著花壇搜尋，最終死死地盯在了某一處。
灰白的水泥地上，有幾串大小不一的清晰腳印……不正是聯誼會那天晚上經過這裏時，我和原澈野留下的嗎？
我緩緩地走向前，在那些腳印前蹲下，全然不顧路過的行人投來的奇怪目光。
“希雅？”許翼疑惑地跟過來，靜靜地站在我身後。
“這裏，我和澈野曾經來過這裏。”我用指尖細細體會著腳印粗糙的觸感，微笑著對許翼喃喃地說，“那天晚上有很多很多的螢火蟲，就像漫天的流星都墜落到了這裏。我們玩得非常開心！”
許翼認真地聽著，沒有說話。
“澈野還抓了一隻螢火蟲放在我的手心……讓我感覺把幸福抓在了手裏一樣。隻是，最後的結果卻……”
我嘴角的笑容慢慢變淡，變得苦澀。
心開始酸楚地疼痛。
“其實我那時候就應該認識到，這是一個預言。”眼前的腳印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像那些想要忘卻卻愈發深刻的記憶。
“預言？”許翼不解地重複。
“這些腳印，就像一個預言……”我的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這串大一點兒的腳印是澈野的，而旁邊小一點兒的則是我的。最開始的時候，我和澈野一起並排向前走著……”我沿著當初的足跡向前走著，隻是身邊陪伴的身影換成了沉默不語的許翼。
“可是走到這裏，我折了回去，回到了原點。澈野的腳印卻像單行線一去不複返……”我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悲傷，眼淚大滴大滴地滾出眼眶，“這就是我和澈野之間的結局！”
我忘不了，那晚，這裏似流星墜落的異空間一般美麗。
現在，依然是熟悉的花壇，卻已經沒有了飛舞的螢火蟲。
而屬於我的幸福也再難找回。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悲傷太重，而我的世界很輕，我已經快承受不了回憶的重量……
“希雅……”許翼走過來，溫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水，但是這個動作讓我哭得更加厲害了。曾經，澈野也這樣為我擦過眼淚……
心，一下子痛得無法呼吸。
那個當成空氣一樣愛著的人，沒有他就仿佛無法呼吸的人，現在已經轉過身不理睬我了，已經不再照亮我了。
也許，已經不關心我了。
但即使這樣，我還是思念著那個人。
澈野，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你幸福嗎？
你大概不會像我想念你這樣深深地想念我吧？
澈野，如果我當時能夠再堅持一點，你會不會動搖呢？
身體好像沉入了深藍色的淚海，我望著澈野那行缺少了返程的腳印，難過得
幾乎窒息。
“明明已經和他一起走了那麽遠了，為什麽沒有堅持再和他繼續走下去？為什麽我要一個人回頭走回來？為什麽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在原地沒用地哭……”
如果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回到他要走的那天，我會不會不顧一切地要他留下來，留在這個城市？
可是錯過了，就錯過了。
I miss you，是我想念你。
I missed you，是不是在那天我就已經錯過了你？
……
“希雅。”抱住我的手臂更緊了，許翼的聲音輕柔低啞，“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我的身軀瑟縮了一下，心也跟著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讓我來照顧你，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哭；我會讓你開心幸福地笑，好不好？希雅，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地喜歡你。你不要關閉自己的心好不好？忘了他吧，我一定會比他好。希雅，答應我好嗎？”
這麽溫柔的話語，這麽甜蜜的**……
我的手指輕顫了一下，睜開的眼瞼上睫毛潮濕。
仰頭看許翼真誠的臉，他那雙黑亮的眼睛裏似乎藏著隻有我存在的小宇宙。
沒有白天、沒有黑夜地不停旋轉。
不止不休。
可是……
我難過地偏頭，不忍看到他失望的表情，輕聲地說著抱歉：“對不起……我不能……”
一瞬間，我感覺到許翼抱住我的手僵硬起來。我可以想象他眼裏的失望，一種不知名的疼痛抓住了我，讓我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們……”
“嗯？”
“我們……就做朋友好不好？”
“做朋友？”許翼重複了一遍，神情有些失望，但我非常堅決地點了點頭。
我不能欺騙自己，一直到現在，我依然深深地喜歡著原澈野，他是我唯一愛著的人。可是讓我完全放開眼前的許翼，我又做不到。
這種情形，似乎曾經發生過。不過那時候的主角是我和原澈野……
“我們……”
“……做朋友吧……可以就做朋友嗎？”
當時澈野也是對我這樣說的，那麽，他當時的心情是不是也和我此時的一樣呢？即使不喜歡那個人，也不願意輕易放手；雖然自私，卻仍給別人保留著殘忍的希望。
“那麽，就做朋友吧。”許翼的語氣不再黯然，恢複了一貫的輕鬆愉快，“但是，我會繼續喜歡希雅的哦。就算希雅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因為希雅這麽善良，為了不讓我難過而繼續和我做朋友。我願意一直等下去，等到希雅也喜歡我的那天……”
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刻。
過去和未來。
傷痛和幸福。
虛幻的和真實的。
記憶裏的澈野和眼前的許翼，我快要分不清楚。
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許翼像朋友一樣溫柔地牽住了我的手，我沒有掙紮。
“下次不準再哭了。”他忽然說。
“為什麽？哪有人限製別人哭的？”
“因為……你哭得實在太難看，嗬嗬。”
“呃……你也是，說肉麻的話實在不適合你。”
“你忍著點吧，以後我會經常說。”他狡黠地笑了笑，然後朝前方大聲喊著，“葉希雅，我喜歡你！”
心髒又不受控製地膨脹，溫暖的感覺慢慢從每一根神經末梢溢開。
“喂！都叫你不要說了。”我佯裝憤怒地朝迅速跑開的許翼撲過去。
從路旁的樹葉間點點金色的光影傾瀉而下。
我們在光影間穿梭，笑聲一串串落在地上。
偶爾抬頭看頭頂的天空，樹葉在視線裏簌簌搖動。情不自禁地，我又想起了以前坐在原澈野機車上看天空的情景……
“喂喂喂，騎慢點啦。”
“放心，如果害怕的話，你就抬頭看上麵。”
“上麵有什麽好看？”
“看到沒有？你頭頂的葉子裏藏著很多小精靈哦。喂，小精靈們，保護膽小鬼葉希雅哦！”
……
“喂，笨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嗯。”
“都不問帶你去哪裏嗎？”
“我相信你。”
“嗯？”
“因為你說，樹上的小精靈會保護我的。”
“嗬嗬……你真是天真呢！”
……
那個時候，我坐著澈野的機車經過的林蔭道兩旁還是一片翠綠，而現在，這裏的葉子已經變得枯黃。
澈野已經走了多久？
秋天遠去，冬天已然來臨。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季節已經悄然更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