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盲村

鍾健衝我笑了笑,這顯然是讚賞的笑,之前的合作讓他格外相信我的判斷,“看起來你已經將現場和事發經過還原了。”

“大致是這樣吧,這個線索太關鍵了。”我指了指血跡說道:“昨天我們一直以為整件案子都發生在室內,沒想到劉喜和凶殺會在外麵搏鬥,從之前得來的線索看,凶殺的凶器是現場取得的,雖然不能判定這到底是不是臨時起意殺人,但至少可以斷定,在凶殺取得凶器之前,劉喜和張三麅沒有過度的反應。”

“當時張三麅在門口編竹筐,而且這個工作必然是在開燈的情況下才能完成,那個位置可以看清屋內外的情況,要是有陌生人來拿刀,或者偷偷靠近摸刀,他一定會喊叫。但所有跡象表明,案發過程中老人並沒有蘇醒,而且袁青老人聽力無礙,這說明案發很突然,隻有熟人才有這樣的機會。”我微微停頓,指著門口繼續說道:“凶手是先對張三麅動手的,割喉一擊斃命,因為張三麅沒有反抗能力,所以也沒有太多響聲。這時候劉喜站在血跡這兒,而且背對凶殺,這也說明她對此人的信任,但凶殺並沒有殺人經驗,所以再上前捂住劉喜嘴的時候遭遇反抗,沒有機會割喉,當凶殺連續捅刺並未傷及要害時,劉喜在疼痛中爆發巨大力氣想屋內逃去,最終倒在屋子裏,被凶手殺死。”

“理據算是充分,等屍體搬走了可以試著案件重演。”鍾健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那剩下的三條人命呢?”

“接下來就完全是我猜測了,畢竟不知道凶手的動機。”我走向門口,指著裏屋說道“如果不是仇殺的話,凶手此時已經連殺兩人,壯膽起了財心,想在屋子裏翻找值錢物品,但進屋看見熟睡的老人,殺紅眼的凶手將二人迅速割喉,袁青老人試圖掙紮,又被凶手一刀刺入心髒。”

“整個凶殺過程沒有太大響聲,但翻找物品的響聲吵醒了張燕燕,當張燕燕看見眼前的一幕,可能喊叫了,也可能沒有,總之是被凶手發現了,於是張燕燕慌張地向閣樓逃去,凶手緊隨其後,又用隨手撿來的鉛筆將張燕燕殺害。”我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張燕燕應該是最後一個受害人,凶手在連殺四人之後已經完全進入殘酷無情的狀態,所以張燕燕也是死得最慘的受害人。”

鍾健聽完我的大致分析之後,雖然沒有駁斥,但也不敢苟同,畢竟後麵的分析都沒有憑據,目前我們也隻能知道前兩位受害人的遇害情形。

目前看來,現場的線索的確對這個案子很重要,至少能確定這起案件的凶手是張三麅夫婦認識的人,這能在之後的走訪中為我們提供不少幫助,應該會從中找出其他端倪。隨後我和鍾健再次進入屋子,屍體中午就會被搬走,這時候是我們尋找機會的最後時機,但一直找到屍體搬走,我們依舊沒什麽收獲,屋子裏淩亂的物件和陳設讓我的思緒一直很亂,鍾健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說是這種案子煩就煩在簡單直接,殺人者說不定腦子裏沒什麽花花腸子,隻不過完全是運氣好,才沒有留下證據。

等屍體轉移完畢,我和鍾健叫了四名警員來進行案件重演,由我扮演張三麅,因為三麅基本沒有反抗能力,而且是最先遇害的,其後我可以扮演觀察者的角色。由於劉喜常年上山采藥,身體素質應該比一般女性強,所以一個體格較小的隊員可以扮演劉喜,而鍾健則扮演凶手,他最了解一個沒有經驗的殺人犯應該如何下手。

最開始的重演很順利,但到了凶手殺害張燕燕的時候,問題卻出現了。因為在凶手翻箱倒櫃的時候,張燕燕此刻應該是有機會從大門逃走的,就算此時被凶手發現,一個六歲半的孩子應該能判別出安全的逃生線路,但她卻是逃往樓上。

“這可能是孩子下意識的反應,平時家長不允許孩子出門,就連家裏的大門都不能踏出,畢竟劉喜每天大部分時間不在家中,這些時段家裏沒有能照顧好孩子的人。”鍾健若有所思道:“說明孩子平時經常上樓,這是她在家裏每天的必經路線。”

“還有一種可能,樓上有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這也與你的推測吻合。”我點了點頭,隨即再次上樓查看。

閣樓十分矮小,平時應該是作為儲物用,但這高度對孩子來說足夠,所以這兒有一副竹子編織的桌椅,看上去十分袖珍,卻正好適合孩子,應該是張三麅為孩子做的。桌上隻有一個泛黃的小本子和一本破舊的兒童讀物,這兩件東西與屋子裏的其他物件顯得格格不入。

但樓上既沒有類似玩具的東西,也沒有稍微‘值錢’的物品,我們畢竟不知道對她來說什麽是重要物品,目前也就隻能隻憑借推測了。

等大致確定了死亡順序,門外一個隊員忽然趕來,說是去縣裏開會的村長回來了。鍾健抿了抿嘴,說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現場這邊是沒什麽眉目了,接下來剛好是要走訪相關知情人士,而且這個案子既然屬於熟人凶殺,那走訪顯然已經變成重中之重。

本來應該是去大南山村村委會了解情況,但村長一再要求去他家中,他說村委會人多眼雜,地方也騰不開,不如到他家大院詳談,僻靜又不會走漏風聲。本來我是覺得挺好的,但鍾健聽了卻隻搖搖頭,說是這村子裏說不定還有咱們不知道的事情。

“這是為什麽?村長說的不無道理。”我有些疑惑道:“這也不算不合規定吧。”

鍾健點燃一支煙,笑著看了看我,“小張,你在國外待久了不知道咱們農村的情況,我看這村長說的走漏風聲不止一個意思,十有八九指的是他們村子裏的風聲。”

“這還有說法?”我的好奇心一下上來了,雖然自己小時候在國內長大,但對於基層的情況的確不是很了解,“你估計是什麽事?”

“哎……事倒不會有什麽事,大多數是經濟上的問題。”鍾健這時候有些不耐煩,“算了,這些也和案子關係不大,而且不歸咱們管,咱們最好別瞎操心。”

最終鍾健也沒給我詳細解釋,反正他說這種地方就是汙泥坑,很多事情都是三不管,除非像現在這樣出了命案,其他時候不會有外人進來了解情況。

大南山村的村長叫柴超波,是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在村裏算是很有威望。到了村長家中,我們發現除了院子裏多出一台拖拉機之外,屋子裏的陳設也顯得十分簡陋,雖然家裏或多或少有一些必備電器,但基本上也都破舊不堪。不過他家的院子比其他村民大許多,而且四周還有圍牆,這算是十分亮眼的地方。當他從屋子裏搬出二十多張凳子的時候,我好像明白鍾健剛剛的話,這個院子顯然經常進行秘密集會。

昨天晚上本來有大把的時間來做這個工作,村民情況的了解可以找村支書進行,案情分析會也最好是在了解村民情況之後進行,而之所以選擇一直等村長,這也算是鍾健獨到的經驗了。村支書都是上麵給安排的,是不是本地人且不論,其與村長不同的職務範圍也就決定了他們了解情況的程度。村長則必須是村民選出的本地人,一般來說常年與村民打交道,最了解每家每戶的家長裏短,而且一般來說願意說實話。也不是說村支書不愛說實話,主要由於村支書有政績考核,而且大多數都是想調離往上爬,尤其是在這種窮鄉僻壤,所以很多問題都會避重就輕,這對我們的走訪工作其實不太有利。

“先大概說說村子的基本情況吧,我們並不是很了解這兒的風土人情。”鍾健這問題十分寬泛,主要是想先看看這人肯不肯說實話,一般來說,市裏的人在這兒問東問西,除開底層人之外,都隻會撿好聽的說。

“本村是南波鎮西南的小村,全村56戶,159人,老年居多,村民基本無集中分布,大都在大南山北麓,少數處於南麓……”

“柴村長,這些情況我們了解。”鍾健忽然打斷村長,擠出笑容又問道:“說點文件上沒有的東西吧,這又不是匯報工作,別搞那麽嚴謹。”

柴超波吸了口旱煙,沉吟片刻便道:“哎,咋也想不到這地方能出這事,這兒就這麽百十來人,誰臉上長沒長麻子我都一清二楚,說實話我是心痛得很。按理說都是善良人,窮成這樣還讓人滅門……”

“這個您放心,專案組必定徹查此案,您說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吧,這對案子肯定很有幫助。”記錄員在一旁對著村長安慰道。

“這真的沒啥好說的,一窮二白,站在大南山頂上一眼都能看完,村裏連個小賣部都沒有,買東西還是趕集去鎮上。”

鍾健點了點頭道:“還是說說村民吧,比如文化水平,經濟來源,還有外來人口分布。”

“這個說起來更造孽,不怕你們笑話,全村人能認字的湊不齊一雙手指頭,這還不除開村委會的成員。鎮上也困難,沒有學校,隻有個幼兒班,鎮上的娃娃上學都要去縣裏。”說完這句,柴超波忽然笑了笑,像是在自嘲,“至於經濟嘛,基本上都是務農的,老一輩要麽是行動不便,要麽是又窮又懶,大都吃低保。”

說到這兒,柴超波顯然有些目光躲閃,眼睛轉向右下,肯定有所隱瞞。

但鍾健並沒有繼續逼問,之前他與我說過,這兒就算有問題也就是經濟上的,一來這不歸我們管,並且與我們辦案關係不大,二來人家村民本來就十分困難,要是真搞點灰色收入也無可厚非了。要不是經濟十分困難,文化不高,也不會出現新聞裏那些冒著生命危險在高速公路上哄搶貨物的。

“要說外來人口,這個完全不存在,最近的外來人口都是十幾年前來的,而且也就那麽兩三戶人家,但現在也都重新成家,轉了戶籍。”柴超波說完這些,眼裏更多的是無奈,隻有他知道這地方到底困難成什麽樣子。

聽到這兒,我不得不唏噓一聲,以前隻是聽聞過這種盲村的報道,但真正見識這還是第一次。交通不便,地形崎嶇,缺乏資源,這都導致此地與外界脫節,青壯年都出外打工,而孩子隻能留在山裏由老一輩撫養,但種種問題又使得孩子的上學成為問題,最終惡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