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行遁術
雪滿峰顛，三人席地對飲。
這歸元峰上，茗香彌漫，何其雅致。
半晌無言，汲溜著杯盞中的碧玉瓊漿，卻是各懷心思。
少年心知，那洪全年逾二百，雖是修為不高，卻好歹看管茶苑百餘年，積累的人脈，便是連那些尋常築基境修士都得給上幾分薄麵。
畢竟，那巔峰棋盤磐石上的極品茶株不過半畝而已，那些真人修士倘若想要多分個半分毫厘的，還是得在這位老修士麵前善言幾句。
“卻不知你這林強師兄得罪了何人啊？”洪全淺笑，風輕雲淡，渾然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舉杯細酌，倒好似並不在意。
少年輕置茶盞，雙目緊盯那洪全。
“楚寒飛。”
噗哧——
洪全剛飲入口中的茶水盡數噴出，融化了麵前積雪。
“可是那清寧老道座下的弟子。”對那清寧老賊，洪全雖是直呼名諱，但多少也有些忌憚“號稱什麽‘歸元七子’之首的？”
少年咧嘴一笑，毫不遲疑的點頭認可。
“你沒事惹那混蛋幹嘛？”洪全愣愣地瞧著那滿臉憨厚的林強，歎了口氣“清寧老道向來護崽子。”
未待他再開口，少年趕緊補上了句。
“其實事兒是我惹得，林強師兄隻是受了牽連。”稍加停頓，隨即再給他拍了劑猛藥“而且惹的不隻是那楚寒飛一人，其他幾個盡數給得罪了。”
此言一出，洪全立馬把頭搖的跟波浪鼓似的。
“這事兒我不接，清寧老道瞧著好說話，其實內心陰暗無比。”
少年心道，那清寧老賊的為人自己早已知曉，哪還需你提醒。
“不行。”
那洪全斬金截鐵，隨手將那茶盞向外一潑，淋在雪地上。
潑茶送客。
林強臉色頓變，雙拳緊握，旋即又無力的撒開。
得罪了歸元七子，著實與得罪那清寧老賊並未兩樣了，一方是執掌歸元峰刑堂的執法長老，一方隻不過是區區煉氣境雜役，一個無足輕重的廚子而已。
若隻是楚寒飛一人，那洪全或許還能看在少年的麵上，收留林強；可歸元七子盡數得罪，這歸元峰上下，或許有可保下他之人，但絕不會為區區個廚子得罪清寧老道。
“小磊師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既然人家不歡迎，我還是去凡塵流浪吧。”
林強素來憨厚，不願強留不走，可那丁小磊卻是巍然不動。
“小兄弟，莫要誤會。”洪全癡於茶道，可絕不代表他沒腦子，老於世故的他臉上微帶歉意“這忙，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可這滿山茶葉，隨你來取。”
丁小磊咧嘴一笑，冷冽的勝過這數九寒冬。
“可惜啊，可惜。”少年好似並未在意到對方潑掉的茶水，自顧自的斟滿茶盞，愜意微抿“當初老師兄所贈那顆茶株吃了我數百靈石，甚至還初具靈識，我雖是甚喜，卻實在是養不起啊。”
少年將那茶盞杯底朝天，盡數喝完，道了聲告辭，便拉起林強要離去。
實則是這半年來，老槐頭要與他同往那雷鳴溶洞中修煉，無法照顧林強的周全，否則何須來這歸元峰顛，尋那洪全庇護林強性命。
“小磊師弟，且慢。”
洪全稍稍愣神後，旋即箭步踏出，攔在少年麵前。
“你是說，我所贈的那顆茶株以靈石為土壤，且竟孕育出了自我靈識？”
丁小磊故作不解，眼中皆是迷茫。
“是啊？”少年語氣中盡是心疼“若非看在老師兄所贈的份上，它汲取了數百靈石中的靈氣，害的我損耗了這般多的財帛，我早將它給扔了。”
那洪全猛然跺腳，趕緊出言。
“可不能扔。”
啊？
丁小磊雙目圓瞪，好似完全弄不清對方的意圖。
“這般耗費靈石，不扔作何用？”
洪全緊咬牙關，來回踱了數步，臉上變幻陰晴，半晌後才好似下了決心，涎著張滿是褶子的老臉，陪著笑容。
“小磊師弟有所不知啊，這般的茶株，我這些年來共培植了十餘棵，可未曾有一棵孕育出靈識”他稍加停頓後，好似篤定了心境，語速越發快速“上次與師弟攀談，覺得你乃是有大機緣之人，因此轉念，想要贈君棵茶株，看看是否可均沾些機緣雨露。”
此言既出，少年心中早已是樂開了花。
這洪全雖是活了二百餘載，人情世故無比熟稔，卻終究敵不過個“癡”字。
由癡入道，醉心茶茗。
這茶道二字，卻是他最大的堅守，也是唯一的軟肋。
丁小磊雖是心中暗喜，臉上卻神色無變，仍舊是副吞吞－吐吐模樣，好似欲言又止。
“不就是讓這位林強師弟在我山上暫住些日子嘛，無妨無妨。”
那洪全搓著手，舔著臉，滿口應允。
別說是推辭、送客了，瞧他那模樣，恨不得趕緊將那林強綁在山上才好。
瞧著那洪全一百八十度度的大轉彎，少年心中暗笑，倒覺得這癡憨的老師兄倒有幾分可愛。
洪全癡憨，林強醇厚。
這二人倒是對絕配，這林強久居歸元峰顛與那洪全日夜為伴，沒準還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機緣。
“對了，小磊師弟，那株初具靈識的極仙草可否供我一觀。”
少年心道，你這怕是想要回去吧，倒也無妨，雖說甚知那茶株凡物，可需靈石為供養，自己又瞧不出有何玄妙之處，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贈還回去便是。
“洪全師兄何必如此，那茶株原本便是你的，此番原物奉還便是。”
那洪全，嘿嘿傻笑，卻不反駁，渾然副瞧見珍寶的守財奴，看見絕秒佳人的色中惡鬼。
丁小磊打開那半人高的竹筐頂蓋，彎腰，好似要從其中取出物品，實則是背著二人，自那木質納戒中將茶株取出。
“你怎用如此粗鄙的竹筐裝那茶株。”
待得少年將那茶株取出，洪全是滿臉心疼，好似自個的親生寶貝兒子被人給虐待了似的。
不待丁小磊奉上茶株，那洪全一把搶過，上下仔細端詳，倒好似多日不曾吃飽飯的窮凶極惡的饑民，乍然看見麽美酒佳肴。
一抹神識自那洪全體內分出，籠罩在整座茶株之上。
“真的有神識了，真的有神識了……”
洪全好似陷入到了個無比玄妙的自我世界，如同癡傻般口中含混不清地囁嚅著同樣的話。
少年見其仿若入魔般模樣，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好奇。
且行幾步，想要靠上前去瞧個究竟。
不曾想，那老師兄像個護食的野貓般狠狠瞪了少年眼後，摟抱著那茶株後退了數步。
丁小磊暗笑，倒也不為怪，屏氣凝神，瞧著那茶株。
可看來看去，除了那粗壯了些的莖脈、寬肥了些許的葉子，以及那若有若無的神識外，根本未曾看出啥端倪。
最為關鍵的是，那好似虛無縹緲的茶株好似極為懼怕，想要掙脫那洪全的懷抱，重回少年納戒中。
“茶葉也會有想法？”
少年搖了搖頭，將這極為荒誕的想法甩出腦外，試探著輕語道。
“老師兄，我這位林強師兄便交給你了？”
那洪全整個人已沉浸在自我意識中不能自拔，很是不耐煩的招招手，表示他知道了。
少年苦笑了聲，同林強交代了幾句後，便去采摘茶葉了。
他此番上山主要便是取些半生不熟的茶葉，好供自己在雷鳴溶洞中修煉所用，先前那次來此，雖是取了十餘斤，可以少年的用度，怕是撐不了幾日。
待得將那大筐整個塞滿，少年折返回來，想要同那洪全打聲招呼，道個別。
不曾想，這位老人家，還如個磐石般，佇立在原地毫無反應。
“罷了。”少年再度苦笑搖頭，邊嘀咕邊向山下行去“這次咋沒瞧見丘子軒那廝。”
未走到半裏路，一個佝僂的身形兀然出現，驚了少年一跳。
“洪全師兄。”丁小磊滿目詫異“你怎麽走的這般快。”
篤定心神，少年向那洪全身下瞧出。
他所駐步之處，泥石翻滾。
“土遁道法？”丁小磊更為愕然。
這土遁之術，可是土屬靈脈的築基境修士方可修習的，是極難掌握的道法之一，非天資聰穎之輩不能學會。
少年閑來無事時，總愛翻些雜物房後院中的那些雜書古籍，深知那五行遁術乃各靈脈修士的核心保命道法之一。不僅修煉門檻極高，不到築基境無法修習，更是對靈脈資質、修煉天分要求極高。
尤其這土行遁術，隻要掌握，便可以山石土泥為媒介，日行千裏，且敵人無法覓得蹤跡。
因此資質平平尋常修士，雖是眼熱那五行遁術，卻苦於資質愚鈍，隻能修行禦劍飛行。
那馭空而行的速度不僅遠遜於五行遁術，若是遭遇強悍敵手或是被數人夾攻，基本便是命喪當場的下場。
“啥土遁水遁的。”老師兄顯然未將這極難修煉的五行遁術放在心上“不就是茶株將根莖紮於土中的伎倆嘛。”
此言入耳，少年心中更為震驚。
敢情這位老師兄，壓根連五行遁術的道法術卷都未曾看過，完全是憑借著對茶茗的癡迷，自個悟出來的。
二百餘歲都未能突破築基境的老煉氣修士，竟然靠著種茶領悟了五行遁術，這倘若傳將出去，不知要氣吐血多少自命聰穎的天才。
以癡入道，何嚐不是條通向修道的途徑。
隻可惜對心性要求極高，絕大多數弟子修士，都覺得此道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
“別扯那些有的沒得，快幫我看看，這茶株怎麽了。”
洪全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思緒，那狂躁不安的老師兄，已經是瀕臨暴走的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