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耍鷹不成,反被啄目

酒香四溢,賓朋滿坐。

青石壘就,古木為梁,酒肆“酒中仙”中桌椅置放,一改往日格局,不再暗合奇門八卦,而是在底層中央,四列八排,端放著三十二個黑漆描金桌幾。

桌幾前,未經多做加工的彩梨木墩小凳散逸著淡淡的靈氣。

正東方堂上台階,七張桌幾一字排開,麵朝正堂。

七彩琉璃瓦燈,新添了靈檀木條,將屋內照耀的尤如白晝。

滿堂異香,四座歡聲笑語。

堂上,七位皂帽烏衣的真人,竊竊私語,玉槐真人作為賀宴的正主,自是高坐正中;堂下,三十二位紫衣道人,高談闊論,好不歡樂;二樓正中樓板被拆卸,四周擺滿長條木凳、桃木方桌,坐滿了素衫弟子。

整個歸元峰築基境以上真人修士,除卻少數曆練、閉關者,全數到齊。至於那二樓所坐的,也皆是天資聰穎、堪稱人中龍鳳各真人內門弟子。

間或有灰布、藍衫的雜役魚貫其中,端些酒菜糕點,菜肴佳釀四下行走。

丁小磊姍姍來遲,倚在門楣處,卻有些不知是否當入得其中。

“莫要耽誤了時辰。”有位青衣外門弟子,沒好氣的一把拉過丁小磊,隨手遞給他塊托盤,命他趕緊端酒送菜。

少年一襲灰袍,神情期期艾艾,外人自會誤以為乃是初入此地,被如此龐大仗勢給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新入門雜役。

那青衣弟子,滿麵倨傲,胸脯挺得老高,好似能成為這場宴席的參與者與指揮者,實乃他三世修來的榮幸。

丁小磊聳聳肩。

看來自己是被誤會了。不過老槐頭與自己關係匪淺,在他賀宴上幫忙,也不算是墜了名頭。

轉念至此,丁小磊也不覺對方有何冒犯唐突,順著他手指之處,便上了二樓。

剛至二樓,卻瞧著個熟臉。

那日,楚寒飛等人在雜物房後廚房打傷林強之時,便有此人。

四目相對,少年目若寒冰,仿若未見。而對麵那廝,卻由困惑轉為了然又顯得無比鄙夷。

歸元七子被焱芸真人道法所波及,至今尚在禁足、養傷,自然無法向他們告知那日所發生的事由。這廝也不知是那位真人門下,今日得以隨師尊來見見場麵。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焱芸師叔的便宜師侄,丁小磊啊。”那廝唇薄如紙、麵色似霜,神色中盡是譏諷“勞煩大駕,我這兒酒杯空了,給我斟滿。”

少年目含寒星,好似未曾聽出他話語中的諷刺意味,近上前去,丁小磊滿臉困惑。

那酒盞,是滿的。

“哦,不好意思,忘了。”唇薄臉白那廝一拍腦門,抓起杯盞很是隨意地往少年腳下潑灑。

酒漬滿地,勾勒出副極為詭譎的圖案。

那廝冷笑,少年冷然,眾人議論紛紛。

“這楚寒飛的狗腿子,這般欺悔個小雜役,倒是極失-身份。”

“連歸元七子之首的楚寒飛都要找他麻煩,他怕是無法在玄陽宗久待。”

“犯得著為區區外門雜役得罪清寧師叔一派麽。”

人群中,自是由明眼人,一眼道破症結所在。

“請吧。”

那廝眼珠朝天,拿著兩鼻孔衝著少年。

眾人中,不乏正派之士,可因一雜役得罪楚寒飛黨羽,自是得不償失,各自手捧杯盞,呷著杯中酒,視若罔聞。

更多者,則是想要捧楚寒飛及其背後清寧真人的臭腳。

“來來來,我這酒也空了。”

“勞駕勞駕,給我也斟滿。”

“……”

頓時間,少年腳下酒液匯成清泉,聚成個小小水窪地。

丁小磊深色無邊,隻是額頭半歪,若有所思。

“來,給你滿上。”少年踏足向前,白布襪、粗麻靴踩在酒水中,將那水液吸納殆盡。

“哈哈哈。”

空氣中,滿是歡樂的笑聲。

嘩——

丁小磊穩步前踏,踩在桌幾上,在眾目睽睽下,將大半壇酒淩空潑灑而下,盡數淋在那廝頭上。

死般沉寂,些許未來得及倒出杯中酒的修士,愕然之色凝於臉上,任由傾倒的杯盞中酒液,盡數淌出,浸濕衣衫。

外門雜役竟敢對內門弟子如此不敬,無異於凡人捋虎須、拔熊牙,自尋死路。

“匹夫,安敢如此。”

空氣短暫的凝固,旋即是轟然爆發,那廝原本打算戲耍丁小磊,令其出醜。周圍如此多的觀眾,日後定會將此事傳至歸元七子,乃至清寧真人耳中。

這廝,果真打的手好算盤。

不曾想,耍鷹不成,反被鷹啄了雙眼。

若不能將丁小磊給打服了,日後他當有何麵目行走於歸元峰上。

“若非今日玉槐師叔賀宴,我賀煒,定叫你有死無生。”那唇薄臉白之徒,滿目淩厲,恨不得生剝了丁小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自個選,打折左腿還是右腿。”

紛紛擾擾的嘈雜聲,早已惹得下方一幹真人紛紛側目,便是那台上玉槐真人也將目光投了過來。

“哦,你還知曉是老槐頭的金丹賀宴啊。”丁小磊神情不溫不火,口氣不冷不熱,說起“老槐頭”三字,毫無停滯之感。

聞聽此言,那賀煒眼中喜色稍縱即逝,隨即渾身顫抖,竟是難以自遏的狂怒。

“我歸元峰,百年來不過渡劫凝金丹三人,上次有師叔突破築基境,臻入金丹境,已是四十餘年前。”賀煒朗聲喝斥,稍加停頓後,仿若強行按捺情緒,捋直嗓音“每位金丹境師叔,皆乃我歸元峰之脊梁翹楚,這‘老槐頭’三字,豈是你這雌黃小兒可稱呼的。”

此言既出,惹得四座皆服,不僅二樓數百內門弟子滿臉認同,便是那三十二位正堂築基境真人,也不覺得點頭稱是。

好一個大義凜然的賀煒。

一眾白衣弟子,神色複雜,有佩服何偉機智的,有暗恨自己未能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仗義執言,討得眾師叔歡心的……

“你自斷一腿,謝罪吧。”賀煒灼灼目光,將眾人反應,盡皆收入眼底,心中暗自歡喜。

這玉槐真人的金丹賀宴,他必成最大的贏家。

或許,這位百年未曾收徒的玉槐真人,興起之下,後他為開山大弟子。

丁小磊置若罔聞,麵帶古怪之色,撣了撣那並未染塵的衣衫,好整無暇地坐於桌案前。

“一腿?”少年摘了顆葡萄,拋於口中,毫無所謂的細嚼慢咽,喉嚨微動,爛作一團的葡萄便囫圇地吞了下去“太少,兩腿皆斷吧。”

語落。

一抹墨綠,自台上疾射而出,直撲正高談闊論的賀煒而去。

哢嚓。

微待眾人回過神來,一聲骨骼碎裂之聲傳來,賀煒雙腿盡斷,墜至樓下,昏死過去。

直至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這廝都未能從喜不自禁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歡喜凝在臉上,微微閉合的雙目中,盡是難以置信。

“不知是哪位真人的弟子,老朽實在是有些聽不得呱噪。”

老槐頭立起身來,麵帶微笑,稍施一禮,滿臉歉意。

不卑不亢,並不得罪任何人。

“哪裏哪裏,此子行跡浪**,老夫早有將其逐出師門之意。”

堂下靠後的桌幾站出一人,弓腰答道。

少年麵色無變,隻是心中暗道。

若真的早想逐出師門,此番又怎攜其同來。

都是群人老成精的老-江湖。

玉槐真人緩舉杯盞,遙遙相敬,神色中稍帶歉意,隨即一飲而盡,杯口朝地,滴酒也無。

老槐頭修為乃金丹境巔峰,而堂下所坐眾修士,至多不過築基境圓滿,而那位次靠後的真人,更隻是出臻築基之境,老槐頭以高出他至少一個大境界的實力,作出這番舉動,已是給足他臉麵。

但見那真人惶恐舉杯,一飲而盡,連稱不敢。

老槐頭淺笑示意,稍作一揖。

那真人趕忙還禮,一揖到地,旋而施施然坐下,連點滴目光都未曾投到那昏迷不醒的賀煒身上。

“抬出去。”老槐頭並不著急坐下,衝著二樓丁小磊微微招收“於眾真人身後丈餘出落一座。”

未待眾人回神,玉槐真人緩言慢道。

“這丁小磊,乃是老夫忘年好友。”玉槐真人淺笑吟吟,言談舉止毫不逾禮“此番怪老朽糊塗,招呼不周,竟讓他坐去了二樓,實非待客之道啊。”

丁小磊心中偷笑,這老狐狸玉槐真人一本正經的模樣,倒也挺有意思。言語、做法,滴水不漏。

既闡明了與少年非同尋常的關係,也給足了眾真人麵子,更為重要的是借著賀煒,徹底給丁小磊立了威。

“既是真人忘年好友,自是要看座的。”

“今兒乃是玉槐真人的金丹賀禮,又何須與我等商議。”

“真人,安排便是。”

玉槐真人,以金丹境巔峰修為,仍是待眾築基境修士極為客氣,這副作派,便已盡得人心。

少年也不扭捏作態,極為自然地一躍而下,穩穩地立於正堂,低眉順目,吟吟淺笑,邊弓腰拱手作揖行禮,邊以眼角旁光掃視,顧盼四周。

見丁小磊如此懂事,眾真人也盡數麵露淡笑,微微點頭示意,以作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