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年不語的罅隙

小時候聽老人家說,什麽樣的人就會接受老天什麽樣的安排。雖然我沒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英雄事件,但是也沒有做過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我想,老天爺一定會看在眼裏,不會褒獎我,也不會懲罰我。可是為什麽林小輪忽然不理我了呢?

01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我就像是睡了一個很長的覺一樣,渾身酸痛得厲害,真希望能去按摩店做一個全身按摩,好好放鬆一下。

想到這裏,我從病**爬起來,捶了捶肩膀,走到洗手間解決內急。這期間,我一直在思考一件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我為什麽會在醫院?

我照了照鏡子,發現額頭上貼著一塊小小的紗布。難道我昨晚出車禍了?還是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砸到了?

我對著鏡子擠眉弄眼,做著各種各樣的鬼臉,樂此不疲。

當我沉浸在做鬼臉中時,門外傳來了一個女聲:“So strange(真奇怪)!”

我忍不住“撲嗤”一笑,誰這麽搞笑,還講英語?

也許是聽到了我的笑聲,說話的女人推開了洗手間的門,四目相對的時候,我們倆都嚇了一跳。

我能不被嚇到嗎?

這是什麽情況?

怎麽會有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人,還穿著護士服?

天啊,這是在玩Cosplay(角色扮演)嗎?

金發碧眼的護士撫了撫胸口,說:“What are you doing here(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我上廁所。”我結結巴巴地回答,後背緊緊貼著牆壁。

金發碧眼的護士又張嘴詢問,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長串,我投降似的舉起雙手打斷她:“Sorry,I don’t know(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英語,情急之下隻好問道:“Can you speak Chinese(你能說中文嗎)?”

“Oh,no,I can’t(啊,不,我不能)!”金發碧眼的護士聳聳肩,微笑著回答我,臉上有著些許遺憾。

我也很遺憾,我跟她交流不下去了。要知道我上學的時候,英語拖了我的後腿,要不是後來惡補了三個月,畢業考試時英語還指不定怎麽慘敗呢!不過我惡補的又不是口語,我現在怎麽都用不上啊!

金發碧眼的護士也尷尬地看著我,她似乎想到了什麽,驚呼一聲後跑了出去。

她一走,我便返回病房,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收拾好。

“樂樂?”

我回頭一看,媽媽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問道:“你沒事吧?”

媽媽身後站著那位金發碧眼的護士。

我奇怪地問道:“媽媽,您下班了?”

“什麽?”媽媽一頭霧水,疑惑地看著我。

我走過去,把行李遞給她,問道:“我們不是說好去美國旅遊的嗎?我睡了一覺醒來,怎麽會在醫院啊?還有,這金發碧眼的護士是怎麽回事啊?”

媽媽愣了半晌,接過我手裏的行李,說:“你昨天晚上在飛機上發燒了,嚇得媽媽一下飛機就趕緊把你送到醫院來了,你可是昏睡了一整天啊。”

我打了一個哈欠,疲憊地說道:“是挺累的,不過我現在好像不燒了。我記得等您下班趕飛機的時候就感覺挺累的,腦子好亂啊!”

媽媽咽了一下口水。

我奇怪地看著她:“您怎麽了?”

“沒事。”媽媽摸了摸我的胳膊,說,“上飛機前你的精神狀態就很不好,在飛機上你還恐高,之後又發燒,你是不是考試那段時間太累了,才會把身體累壞的啊?”

考試?對啊,考試過去有段時間了,該出結果了吧?

我抓住媽媽的手,急切地問道:“媽,您有沒有收到天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啊?完了,我們現在在美國,要是不能及時收到錄取通知書,林小輪問起來怎麽辦?我還要跟他一起去上天津大學呢。”

“好好好,你別急。”媽媽連忙安慰我,“我出來之前已經把鑰匙給唐阿姨保管了,媽媽打電話幫你問問,你先在這裏好好休息一下。”

“好吧。”我爬上床,然後躺下。

媽媽出去後,金發碧眼的護士還站在門口,我朝她微微一笑,她也對我微笑。

我轉過身,將被子拉到身上,笑容瞬間消失。

我實在不想跟語言不通的人打交道。

幾分鍾後,媽媽從病房外走進來,朝我揮了揮手機:“樂樂,你唐阿姨說已經收到了。”

我瞪大了眼睛,裹著被子在**打滾:“天津大學,林小輪!林小輪,天津大學!太棒了!”

“砰——”

我從**掉了下去,連同被子一起。

這一摔把我摔清醒了。

秦樂,上床睡覺,回到中國後,你就等著林小輪興奮地朝你撲過來吧。

02

我的主治醫師是個美國華裔,跟他交流完全沒有問題。

他對我望聞問切了一番,確定我一切正常,便對媽媽說:“可以出院了。”

媽媽讓我收拾東西去樓下等她。

我已經在車裏坐了半個小時。我真不明白,不過是感冒發燒而已,有必要和醫生說那麽久嗎?

我無聊得不行了,掏出手機想上網,突然想起這是在國外,我的手機不能上網。我噘著嘴,翻著通話記錄,都這麽久了,林小輪居然沒給我打一個電話。

好,你不打給我,我也不要打給你。

國際漫遊費可是很貴的。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車裏,這裏瞧瞧,那裏瞅瞅,終於,爸爸媽媽從醫院裏出來了。

他們倆臉上都掛著笑容,像是中了大獎一樣。

“幹嗎要跟醫生講那麽久啊?我又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我衝著上車的媽媽埋怨道。

媽媽連續“呸”了好幾聲,敲了一下我的腦袋:“烏鴉嘴,你可是昏睡了一整天,我們怎麽樣也要問清楚才放心啊。”

“嗯。”我抖了抖肩,問道,“那你們問出什麽了嗎?”

媽媽挑了挑眉毛,說道:“當然了,醫生說你的身體非常健康,沒有什麽異樣,除了有點兒貧血,其他一切正常。”

我笑道:“葉女士,秦先生,從小到大你們倆總是把我扔在唐阿姨家,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可憐蟲,沒想到你們居然對我這麽上心啊。”

爸爸幹笑了兩聲,示意司機可以走了。

媽媽湊到我身邊,一臉諂媚地問:“那媽咪現在疼你還來得及吧?”

“哼!”我仰起頭,說道,“晚了,我才不需要您疼呢!被您疼,就要陪您逛街買衣服、鞋子、包、首飾,我不感興趣。”說著,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我隻對林小輪感興趣。”

媽媽立馬變臉,挪到離我最遠的地方,高聲說道:“秦陽,你女兒現在有了情郎忘了媽。你看著辦,反正白宮、尼亞加拉以及杜莎夫人蠟像館我都不想帶她去。”

我一下子蹭到媽媽身邊,用力挽住她的胳膊,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唱道:“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裏找。”

媽媽在我的撒嬌攻勢下,勉強答應帶我一起環遊整個美國。

就這樣,我在美國玩了十多天,玩得筋疲力盡,開始抱著他們的大腿請求回中國。

媽媽答應我了。

在我們登上輪船的時候,我很納悶,為什麽我們不直接坐飛機回去?

媽媽翹著蘭花指,說:“你來的時候坐飛機,忘記自己恐高啦?現在有的是時間,我們可以坐輪船遊覽一下各個大城市,然後再回國。不就是晚幾天報到嗎?沒事的,我給你們輔導員打電話請假,就說你生病了。”

我滿頭黑線,有她這樣當媽的嗎?

無奈之下,我隻好實話實說:“媽,我想早點兒回去見林小輪。”

媽媽湊到我麵前,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把林小輪收入囊中?”

“想。”我點頭,又猶豫道,“但是可以不用那麽快。”

媽媽神秘一笑,湊到我耳邊說:“你媽媽我年輕的時候跟12個男生談過戀愛,所以你還是聽我的比較好。”

我斜著眼睛看著媽媽,她居然敢把這麽大的秘密說給我聽。

媽媽看著夕陽,雲淡風輕地說:“這件事要是不小心被誰說出去,我就去跟林小輪說,某人在美國大街上主動要了7個帥哥的電話號碼。”

“不說就不說,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冷哼一聲,瀟灑地踏上了回國的輪船。

於是,我就這樣被媽媽騙上了輪船。

這個世界上,我隻怕兩個人,一個是林小輪,我怕他生我的氣;另一個是媽媽,我怕她威脅我。

薑還是老的辣啊。

輪船在途中一共停靠了5個大城市,直到9月17日,我們才回到中國,距天津大學新生報到的時間已經過去7天了。好在天津大學離家並不遠,坐公交車就能到。

一回到家,我就給林小輪打電話,想詢問一下學校裏的情況,但是林小輪一直不接我的電話。

我跑到林小輪家,用他們家的座機打林小輪的電話,林小輪很快就接聽了。

“喂?”

我趕緊想著措辭,想好要說什麽後,我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林小輪“啪”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我呆立在原地,反應過來後,我的眼睛裏仿佛冒出了火花。

我問唐阿姨,林小輪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唐阿姨想了想,說:“不知道啊。不過,這孩子怪我沒告訴他你要去美國的事,害得他沒來得及送你,生了我好幾天的氣呢。”

對啊,我想起來了,我那天好像感冒發燒了,腦袋昏昏沉沉地跟著爸爸媽媽去了機場,都沒來得及跟林小輪道別呢。

“沒事的,阿姨,我馬上就去學校報到,您跟他說說啊。”

告別了唐阿姨,我的笑容就如同向日葵一般燦爛,原來林小輪這麽在意我。

03

我非常果斷地拒絕了爸爸媽媽送我去學校的提議,我可不想葉千麗女士在與我分別之際上演《十八相送》的戲碼,那樣太丟臉了。

到了天津大學後,我給輔導員打了電話,輔導員安排了兩位學姐和一位學長幫我辦完了所有手續,還把我送到了女生宿舍。

將一切安置妥當後,我去教官那裏領了迷彩服,加入了軍訓隊伍當中。

趁著休息的空當,我在偌大的操場上找起了林小輪。雖然操場上的男男女女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但我還是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林小輪的身影,我已經看了18年。

搜尋到目標,我便一路小跑過去,俯下身猛地拍了一下林小輪的肩膀:“嘿!”

抬頭看到我的一刹那,林小輪的眼裏閃過一絲錯愕,然後又被冷漠代替。他轉過頭,繼續跟身邊的人說話。

“喂,林小輪。”我推了推林小輪的肩膀,“幹嗎不理我?”

“你沒看見我在跟別人講話嗎?”林小輪的聲音不冷不熱。

我一屁股坐到他後麵,說:“那我等你講完啊。”

旁邊的男生笑著打趣道:“林小輪,你女朋友啊?”

我笑盈盈地接過話茬:“現在還不是,不過快了。”

男生發出善意的笑聲,用胳膊肘撞了撞林小輪,說:“到時候記得請吃喜糖啊。”

林小輪輕笑道:“別鬧,隻是朋友而已。”

我湊到林小輪身邊,問:“什麽朋友而已啊?林小輪,你說話別這麽沒良心,啊,我知道了……”我露出一副看透世間百態的表情,“你說,你還害什麽臊呢?咱倆什麽交情,覺都一起睡過了,還在乎這些?”

此話一出,四下頓時一片嘩然,林小輪連忙把我拉起來,將我推到一邊,我險些摔倒。

“幹嗎這麽用力啊?”我站穩身子,不滿地看著林小輪。

“你幹嗎?鬧什麽啊?”林小輪的語氣極為不善。

我不解地說道:“我沒鬧啊!”

“你沒鬧,那你亂說什麽呢?”林小輪麵色嚴峻,眉頭擰成了一團,氣得胸口一起一伏。

我之前還一直以為他是害羞了,所以才不肯承認我們倆關係好,沒想到他真的生氣了。

我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那天我感冒發燒了,所以……”

“你就繼續找借口吧。”林小輪也不聽我說完,轉身就走。

“我沒有找借口。”我急得直跺腳,連忙喊道,“林小輪,我那天真的是發燒了,所以沒跟你說。”

林小輪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氣憤地說:“你裝失憶是吧?我看你是要圍著這操場跑5圈,用汗水刺激一下自己,你才會知道你有多無聊。”

說完,林小輪回到了他們班的隊伍當中。

我站在原地,對林小輪的態度有些不明所以。

教官吹響了集合口哨,我失神地走了過去,還未入伍,教官就叫住了我。

“啊?”我回過神來,連忙擠進隊伍裏。

“誰讓你進隊伍的?”教官厲聲問道。

我默默地走出來,教官又問我:“叫什麽名字?”

“報告教官,秦樂。”我看過許多電視劇,對於怎麽回答教官的話,我還是比較清楚的。

“為什麽聽見哨聲沒有立即進隊伍?”教官板著臉,看起來像個老兵,但年齡可能比我們這些人大不了多少。

我吸了一口氣,沒底氣地答道:“報告教官,沒反應過來。”

“圍著操場跑5圈,醒醒神。”

我揉了揉鼻子,這教官是林小輪派來的吧?也好,就當醒醒腦,想想我到底哪裏得罪林小輪了。

作為體育健兒,跑個兩千米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林小輪所在的隊伍在操場邊緣,正挨著跑道,他又正好站在最後一排,所以每次經過林小輪身邊的時候,他的目光都一直追隨著我。

對,就是這樣,最好上天再賜我一場昏倒的劇情,我就不信林小輪不心軟。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第二輪休息的空隙,林小輪背對著我坐在過道上,手裏的礦泉水都快見底了,也沒想過要給我喝點兒,看都不看我一眼。

跑完了兩千米,我一點兒不舒服的感覺也沒有,更別提昏倒了。

結束了一天的軍訓,我疲憊不堪地回到宿舍。

洗手間裏傳來嘩嘩的水聲,我往自己的床位走去,被書桌上的一堆武俠小說驚呆了。

居然有姑娘如此癡迷武俠小說,古龍、金庸、梁羽生以及台灣四大武俠天王的全集都有。我好奇地抽出一本,翻了幾頁。

“你也對這個感興趣?”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我的左方傳來。

我轉過頭,聲音的主人是一個穿著黑色睡裙的女生,頭上還包著幹發毛巾。

“啊,不是。”我尷尬地笑了笑,將書放回原位,“我喜歡看言情小說,武俠太深奧了,我看不太懂。”

女生微微一笑,在水龍頭下麵洗了個手,然後用掛在窗台上的毛巾擦幹,走進了宿舍:“很正常,我算是諸多女生裏不正常的了。你叫秦樂吧?我是丁楚楚,你未來四年的室友之一。”

我有些窘迫,想必下午軍訓被罰跑步的時候,我就已經聞名全班了吧。

丁楚楚繼續介紹道:“另外兩個女生都是外地人,是韓流狂熱者,喜愛韓劇,喜愛李敏鎬。”

我聽出了丁楚楚的話外之音,拉開椅子坐下,側著頭問:“你跟她們處不來?”

“不排斥,但是三觀也不合。”丁楚楚對我笑道。

“我也是。”我和丁楚楚相視一眼,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不知道在哪裏看到過,人和人成為朋友,有些人需要很長的時間來了解,有些人卻隻需要一個眼神,我和丁楚楚屬於後者。如果從愛情的角度來說,我們屬於一見鍾情。

有丁楚楚在,即便林小輪一直拒我於千裏之外,我也不至於會感到孤單。

04

軍訓結束時已經是9月27日了,即將迎來國慶長假,這對學生們來說,是除了寒暑假以外的最大福利。

9月底,天津的天氣十分涼爽,天空也格外明淨。教學樓外麵排列著各種各樣的社團報名點,這可是學校的新生一定要去看的亮點。

“你有想去的校團嗎?”我問丁楚楚。

丁楚楚穿過喧鬧的人群,皺著眉頭說:“我不喜歡太吵的地方。”

說話間,她已經帶著我走過了所有的社團報名點,目光落在最邊上沒有一個人谘詢的社團報名點。

這個報名點隻掛著一條紅色的橫幅——“紅色協會”,橫幅下放了張桌子和兩張凳子,一個偏瘦的男生坐在那裏看著我們,兩眼放光。

丁楚楚徑直走了過去,詢問道:“你們這是什麽社團?”

男生連忙站起來,說道:“以環保與愛心為理念,保護環境,愛護小動物。”

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丁楚楚卻毫不猶豫地拿起筆在報名欄裏瀟灑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我也接過筆,歪七扭八地寫上自己的名字。

男生見我們倆這麽爽快地報了名,激動得語無倫次了:“那個……29號晚上南棟教學樓C101教室,你們來參加新社員會議。”

“了解。”丁楚楚回答得幹脆果斷,然後挽著我的手說,“咱們去吃飯吧,餓了。”

我點了點頭,跟著她往食堂走去。

我報名參加“紅色協會”的主要原因並不是丁楚楚,而是因為我在報名單上看到了林小輪的名字。

雖然字跡看上去不像是林小輪的,但我還是願意一搏,我就不相信同名同姓的兩個人會那麽巧在同一所學校出現。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參加“紅色協會”新社員會議的時候,我看見林小輪坐在最角落的位子上。他雙手抱著頭,旁邊有一個長相硬朗的男生一臉抱歉地笑著,似乎在給林小輪解釋著什麽。

看到林小輪痛苦的樣子,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講台上,一個瘦弱的男生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紅色協會”四個字,然後張開嘴,用較低的聲音喊道:“郭路,會議可以開始了。”

林小輪旁邊的男生應了一聲,然後向林小輪合掌作揖,輕聲道:“拜托拜托。”

郭路轉身走向講台,林小輪慢慢抬起頭,雙手一直捂著臉,直到他從指縫裏看見我,才緩緩地將手放下來。

我朝他咧嘴一笑,他卻轉過頭,並不理睬我。

細心的丁楚楚瞧見了這一幕,雙手環胸靠著後麵的桌子,利用身高優勢俯視我,問道:“你們認識?”

“朋友。”我簡單地回應道。

郭路在講台上講了一大堆社團的宗旨和需要服務的對象,我看了一下台下稀稀拉拉的新社員,大家都聽得很認真。

我說的“認真”是男生聽得特別認真,而女生嘛,是看郭路看得特別認真。

如果沒有林小輪的話,我想我的目光也會在郭路身上流連吧。

郭路身材挺拔,氣質非凡,發型清爽,講話時眉眼含笑,有新社員提問時,就算是問到了他的私人問題,他也絲毫不會生氣,而是禮貌且有趣地回答。

這樣優秀的男生,比林小輪好多了啊!

我托著下巴,回頭搜尋林小輪的身影,卻發現他不見了。

我推了推身邊的丁楚楚,說:“我出去上個廁所。”

丁楚楚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

我連忙起身,向台上的郭路比畫了一個“抱歉”的手勢,郭路對我笑著點了點頭。

待我追出去的時候,已經見不到林小輪的影子了。

我四處尋找,C棟和B棟教學樓之間有一條過道,過道外麵是人行道,用圍欄隔開,林小輪剛好從那裏走過。

我趕緊跑出去,追上林小輪,大聲問道:“林小輪同學,明天我們一起回家吧。”

林小輪雙手插在褲兜裏,遇見熟人,便微笑著打個招呼,然後又一臉冷冰冰地問我:“樂樂,你是不是今年6月份滿的18歲?”

“對啊。”我感到很奇怪,這兩個問題有什麽關聯嗎?

林小輪停下腳步,轉過身冷冷地說道:“你已經18歲了,回個家還需要人陪嗎?”

我被林小輪的話嗆得愣在原地,他的眼睛如同星辰一般,閉目時濃密的睫毛輕輕掃過下眼瞼,瞬間與我拉開距離。

我下意識地走過去,伸手拽住他的手。林小輪背對著我,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我。

我疑惑地說道:“我不明白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才會讓你對我這麽排斥。林小輪,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從來沒有這麽不明不白被你嫌棄過,我到底做錯什麽了?”

“我也從來沒有像那樣被你玩弄過。”林小輪將另一隻手從褲兜裏抽出來,將我的手掰開,輕聲說,“樂樂,我這幾天心煩氣躁,你就不要來找我了,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行嗎?”

“可以啊。”我連忙點頭,“我可以不煩你,但是你別一直不理我就行了。”

林小輪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我,轉身之際,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給他蒙上了一層白光。

這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眠。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因為我去美國的時候忘記告訴他,在美國的一個多月也不曾找過他,再加上去學校報到又晚了幾天,所以誤以為我不會來天津大學念書了?

我猛地從**坐起來,對啊,把這些事情聯係起來就很合理了。

林小輪一定以為我不會來天津大學念書了,整天胡思亂想,結果我又來了,這讓他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所以他才這麽生氣。

回想起他第一次看見我時那個詫異的眼神,我更坐實了自己的想法。

“說不定暑假的時候林小輪精心準備了一場浪漫的表白,結果被我錯過了。”我抱著枕頭,一臉花癡地坐在**。

我更加睡不著了,直到淩晨兩點的時候,還拿著手機看林小輪的微博和朋友圈。

05

國慶長假的時候,我去林小輪家找他玩,卻被唐阿姨告知林小輪去北京玩了。

聞言,我頓時猶如泄了氣的皮球。但是聰明如我,還是做了一件極有意義的事情。

林小輪從小就愛吃桃花酥,尤其是唐阿姨親自做的。我纏著唐阿姨,花了5天的時間,學會了做桃花酥。

雖然差點兒把唐阿姨家的廚房燒了,味道也好像並不怎麽樣,但賣相還是很不錯的。

返校時,我帶上了自己親手做的桃花酥。

一回學校,我便去了林小輪的宿舍,卻沒有找到他。打道回宿舍的時候,我在實驗樓下遇見了郭路。

我眼睛一亮,計上心頭,連忙衝上去挽著郭路的胳膊:“學長,樂樂有一事相求,你過來一下。”

不等郭路反應過來,我就拉著他跑到了教學樓後麵的涼亭裏。我鬆開手,不好意思地向郭路鞠了個躬。

郭路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笑得意味深長:“是你?”

我“嘿嘿”一笑,撓了撓頭,把郭路推到石凳上坐下。

郭路詫異地看著我,我從包裏取出保溫盒再打開,他的目光落在保溫盒上,才看清楚裏麵躺著幾塊色澤誘人的桃花酥。

“嚐嚐?”我把桃花酥遞到他麵前。

郭路伸手捏起一塊桃花酥,問道:“是給心上人準備的?讓我當個試菜員?”

我豪爽地一揮手,說道,“哪有,隻是覺得學長你日理萬機,太辛苦了,所以特意給你準備的。”

郭路將桃花酥放在嘴裏,邊吃邊說:“如果是特意給我準備的,就沒有相求於我的說法了。”

聞言,我笑得有些尷尬。見郭路皺起了眉頭,我連忙給他一瓶礦泉水:“不好吃?太鹹?”

郭路喝了一口水,將嘴裏的桃花酥咽下去,說:“太甜。”

我鬆了一口氣,林小輪喜歡吃甜食,甜一點兒應該沒有關係。

郭路取出紙巾,擦了擦嘴角,回味道:“除此之外,味道的確很不錯,外脆裏嫩。而且你還在裏麵加上了自己獨特的創意,放的是果肉,而不是五仁。”

我連連鼓掌:“學長,你太聰明了。”

“不介意我再嚐一塊吧?”郭路問道。

“不介意!”我一拍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突然,我感覺有一雙眼睛在不遠處盯著我。我向來很敏感,尤其是對這種背後的眼神。

我回頭一看,教學樓C棟一樓有一處窗簾被放下了,我清楚地看到了放下窗簾的那隻手,纖長白皙,很像林小輪的。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笑話林小輪的手漂亮得有些過分,像女孩子的手一樣。

“學長,那扇窗戶是哪間教室的?”我指著方才被放下窗簾的窗戶,問道。

郭路回頭看了看,說:“C棟101啊,就是我們上次開會的地方。這節課這間教室沒有被占用,咱們社團的人現在都在裏麵。”

“林小輪也在嗎?”我脫口而出。

郭路停下了吃桃花酥的動作,問道:“桃花酥是給他的?”

“嗯,沒錯,我和他是青梅竹馬,這個桃花酥是我從他媽媽那裏學的。”

我順便介紹了一下我和林小輪的關係。

郭路站起身,替我蓋上了保溫盒,笑道:“他報到的時候是我接待的,為了感謝我才答應進社團,挺好的男孩,加油哦。”

“謝謝。”我連忙道謝,然後像發射的火箭一樣,快速地往C棟101教室跑去。

林小輪還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麵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遝文件,一個學姐坐在他對麵,正在和他說著什麽。

“林小輪。”我叫了他一聲,徑直走過去,將手裏的保溫盒放在那遝文件上,“給你做的。”

學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文件抽出來,對林小輪說:“有時間再說這件事吧。”

林小輪點點頭,輕聲說:“好的。”

學姐一走,林小輪的表情就變得冷漠起來,他皺著眉頭推開保溫盒,說:“你這樣打斷別人說話很不禮貌。”

我沒在意林小輪的話,在他對麵的桌上坐了下來。

“你嚐嚐桃花酥吧,我在國慶的時候特意找唐阿姨學的。”我將保溫盒推回他的麵前,小心翼翼地揭開蓋子。

林小輪看都沒看一眼,淡淡地說:“我剛吃完飯。”

“那你就吃一點點嘛,就一口。”我從桌上跳下來,坐在椅子上,趴在林小輪麵前撒著嬌。

“我真的吃不下。”林小輪說道。

“那你先拿著,等餓了再吃。”我雙手托腮,笑得甜甜的。

“我不需要。”林小輪的這句話是肯定句。

我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手指在保溫盒的邊沿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你收著,餓了可以吃啊,我讓別人嚐過了,別人說味道很不錯呢。要是不小心錯過了我秦大廚的手藝,說不定以後就沒機會了哦。”

“我對這個機會並沒有抱任何的期待,秦樂,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不覺得你這樣很煩嗎?”林小輪加重了語氣,教室裏的其他同學紛紛扭過頭來看著我們。

我的心裏莫名地湧現出難過和氣憤。

我拍桌而起,大聲說道:“我秦樂送出去的東西是絕對不會收回來的,你愛要不要,說得好像我恬不知恥,硬要讓你吃一樣。我告訴你,林小輪,我在裏麵下了毒,你最好別吃。”

林小輪猛地站起來,將保溫盒抽走,連同桃花酥在內,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林小輪!”我失聲大喊。

林小輪回過頭,看到我的眼淚後,眼裏的冷漠瞬間消失。

我再也忍不住了,從美國回來後就一直被林小輪這般對待。

我抬起手,想擦掉如洪水決堤般的眼淚,但是我力不從心,我所剩不多的勇氣已經悉數被眼淚澆滅。

林小輪默默地把保溫盒從垃圾桶裏撿了起來。

我跑上去,一把奪過林小輪手中的保溫盒,將裏麵的桃花酥全部倒進垃圾桶,衝他嚷道:“都已經扔了,你還撿什麽啊?現在後悔了,想吃了?可是已經沒有了!”

說著說著,我覺得委屈不已,低頭碎碎念道:“我重新再做一份就是了,你還撿什麽,丟不丟人啊?”

林小輪沉默許久,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樂樂,到底哪一個你才是真正的你?”

我抬起頭,林小輪看上去很疲憊。

他轉身走出教室,我像往常一樣跟著他。他一邊走一邊說:“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會來天津大學了,軍訓的時候看見你還吃了一驚,沒想到你居然又來了。”

“那你到底是要我來,還是不要我來啊?”我加快腳步,跟緊林小輪的步伐。

“這個問題重要嗎?”林小輪問道。

我跳上台階,肯定地說:“當然重要了。林小輪,我從小就貪玩,又粗心,要是哪裏惹到你了,你就當翻了個篇過去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這麽缺心眼,就不要跟我一般見識了,好嗎?”

或許是我的話太過坦誠,林小輪沒憋住,笑了兩聲。

這還是進大學之後他第一次對我笑。

我心裏的那堵牆一下子就被他的笑容擊倒了,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林小輪說:“你先回去吧,下午應該沒課了吧?大學和高中不同,你不能一直圍著我轉,多去交些朋友。”

“我交了個朋友啊,可是你一直都不給我機會跟你講話,所以你才不知道。”

我噘起嘴,明裏暗裏地把所有的責任推給林小輪。

林小輪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丁楚楚嘛,坐你旁邊低頭看書的那個女生。”

“原來你這麽在意我啊?”我偏著頭看向林小輪,林小輪滿臉無語的表情。

末了,他擺擺手,說道:“你先回去吧,我在社團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陪你了。”

我明顯感覺得到林小輪在拒絕我。

不過我還是笑著說:“好。”

林小輪點點頭,轉身往教室走去。

我將手背在身後,踏出了這棟讓人倍感壓抑的教學樓。

06

已是黃昏時候,湖那邊的圖書館樓頂上閃著一圈好看的金黃色光芒。

看著夕陽美景,我的嘴角揚起了自信的微笑。

葉千麗女士在輪船上對我說:“無論是男生追求女生,還是女生追求男生,你第一點要做的就是將自己變得更完美,再鍥而不舍,千萬不能因為一點兒小困難就放棄。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要學會欲擒故縱,這一招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屢試不爽。”

我舉起雙手,捂著臉,透過手指縫隙往外看,邪魅一笑:“林小輪,為了稱得上是你的青梅竹馬,我一定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停止胡思亂想,所有內情一覽無遺時,才好著手去破解。

時光如一,緩緩追尋,答案自然會不請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