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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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到四個小時之前,建築工地旁邊搭建起的簡易辦公室裏,徐玨一身藍色工裝,斜倚在椅子裏,閉目沉思,並沒有注意到遠遠走近的安冉。

安冉走近了,靠在門邊也不進去,默然看著椅子裏的徐玨,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即便一身塵土卻仍然隱隱透出耀眼光華的男生,有點值得可敬,因為這世上,如今能像他一樣愛得沉默又深沉的人已然不多,多數人隻會用嘴說“我愛你”,卻什麽也不做,而他隻是悄然為自己愛的人做著一切,卻絕口不提“愛”字。

“徐大少,別來無恙啊!”安冉走進去,徑直走到徐玨的辦公桌前。

徐玨睜開眼,無奈地笑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看我笑話。”

“不!”安冉認真地說,“我其實十分敬佩你,夜以繼日地工作,隻為蓋一棟樓,而那個樓居然還是以情敵的名字命名的,徐玨,能做到這種程度的,這世上你是獨一份。”

安冉說得那樣嚴肅又認真,徐玨就知道她不是揶揄他的了,卻反而別扭起來,好像悉心藏在心裏以為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被人曝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你隨便坐,我再去工地看一看……”

別扭的徐玨假裝鎮定地逃出辦公室,留給他的時間已然不多,他一直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即便任性妄為地拒絕進入家族企業,但他知道作為徐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他必須替父親擔起重任,而父親給他的時間,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內他要完成這棟“遇白”樓,替那個笨笨的女生完成心願,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願,然後回去繼續做那個不可一世的徐大少。

明明是要做回那個瀟灑的徐大少,最後卻還是變成了這樣啊!

徐玨不由得默然苦笑起來,當初那樣嘴硬地說要放她走,說要成全她和楚遇白,做得看似那樣坦**又決絕,到最後,終究還是敵不過一顆日夜思念著她的心。

他的心裏,終究是不想放開她呢!但最終也隻能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完成那個建一棟“遇白”樓的心願。

蘇茉莉,這棟“遇白”樓代表了一顆我愛你的心,總有一天,你會看到的吧?

徐玨走後,安冉無意間就碰到了筆記本電腦的鼠標,屏保消失後,她就看到了徐玨郵箱裏那封尚未發送的郵件,收信人是蘇茉莉。

而那封信的內容是——

“蘇茉莉,你說你是地上野草,我是天上繁星,我和你不相配。如果我願意為你縱身一躍,從蒼穹之頂跌落塵埃泥濘,你,還有什麽話說?”

安冉默然看著那句話,突然眼睛就有點酸澀起來,她分明是個輕易不會落淚的人,卻因為這封沒有發送出去的郵件紅了眼睛。

她知道,那樣驕傲的徐玨大概永遠不會將這封郵件發出去,因為他是那樣愛著那個叫蘇茉莉的女生,他不願意讓她有一丁點的負擔,他不願意僅僅得到那個女生的感動而不是愛。

那個結水成霜的傍晚,安冉做了一件事,她在徐玨那封未發出去的郵件裏加了一張上次她拍的徐玨的照片,然後毅然點了發送鍵。

徐玨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看到安冉發送郵件的那一幕,他有些慌張地想要去搶電腦,但已經遲了,電腦屏幕上顯示“郵件已發送”。

徐玨茫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怎麽?徐玨,你怕了?不敢承認自己有多愛她嗎?”安冉挑釁般地激將,“她如果愛你,自然會發覺照片裏‘遇白’樓的秘密,那我就算做了一件好事,她如果不愛你,當然會視而不見。所以,這封郵件發出去又有什麽不對呢?還是你覺得這樣做太卑微嗎?”

“卑微?其實愛情裏並沒有卑微,隻有愛得夠不夠深,”徐玨突然換一副坦然的樣子,“有什麽不能承認地呢?我就是那麽愛她啊。可是,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她如果知道了,大概又會變得糾結起來,她那麽笨,糾結起來隻會折磨自己,我不想那樣……”

徐玨說著說著就愣住了,他突然驚覺,原來那個口口聲聲說不希望蘇茉莉知道這一切的自己,其實內心裏卻是希望那封郵件能被蘇茉莉看見的,原來,因為那個叫蘇茉莉的女生,曾經那樣灑脫的自己也變得糾結起來,愛情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那個傍晚,安冉走後,徐玨又去了工地,站在尚未完工的大廈頂層,迎著夕陽,他想了很多,想起他和她初次見麵,他咬牙切齒地叫她的名字;想起他第一次為她穿藏青色;想起她在圖書館裏因為另一個男生對著他失聲痛哭;想起她對他說——

“你就是天上那顆最明亮的星,而我隻是地上一棵隨處可見的無名小草,徐玨,是我原本就配不上你……”

那個笨笨的蘇茉莉,總是那樣輕易就傷透他驕傲的心,可是啊,到最後,他還是隻記得她眉目彎彎的笑臉,春風再美比不過她的笑,沒見過她的人不會明了。

他想起她的笑臉,迎著玫瑰色的夕陽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然後,突然眼前一黑,從樓頂直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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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他聽見嘈雜的人聲,再有知覺的時候,痛得仿佛全身已經散了架,然後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擔架上。

他的身體那樣疼,卻比不上他心裏一分一毫的痛,因為他知道,他就要死了,這一生,他再也沒有機會向他愛的女孩告別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穿過人群就看見了那個慌慌張張奔跑而來的女孩,小巧的瓜子臉,圓圓的眼睛,是他愛的蘇茉莉。

這一定是死亡來臨前的幻覺或是夢境吧?

他眨眨眼,不敢置信地看過去,他傾心愛著的女孩在他離開這個世界前入他的夢境來見他,真好。

他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拚命地微微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執著又專注地看過去,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張了張嘴,“蘇茉莉”三個字已然就在嘴邊,但他最終沒有開口叫她的名字。即便是在夢裏,他也不願意讓她有一丁點難過,所以不叫她,有臉盲症的她就不會認出來,那個就要離開的人是他吧,這樣,她就不會難過了吧?

因此,在最後的最後,他隻是努力地抬起頭來,目光長久又專注地落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輕輕眨眼,默然微笑……

蘇茉莉,下輩子,我會努力做一棵站在你旁邊的小草。

那麽,再見了,下輩子再見了,我愛的蘇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