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移植了的記憶
豪華輪船到達嘉川學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黃昏的夕陽映得整片大海一片黃暈。
遊輪在靠岸之後，陳韻兒扶著鳳鸞從輪船上下來，那個依靠在她身上的男人，估計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吧。
“原來你在這裏啊。”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陳韻兒抬起頭，驟然看到了那個似乎消失了很久很久的少年。
心一抖，竟然不可抑製地疼痛起來。
終於來見她了嗎？
蘇璃洛站在岸邊，琉璃色的眼眸帶著淡漠：“走吧，清水回來了。”
為什麽會如此冷漠？
為什麽不說說這幾天為什麽聯係不上他？
為什麽不解釋下他和若兮之間的關係？
蘇璃洛你……到底有多少東西瞞著我？
陳韻兒笑道：“現在你還以為你在我心裏存在著與從前一樣的地位嗎，蘇璃洛？”
蘇璃洛皺了皺眉頭，看樣子似乎不知道陳韻兒在說什麽。
他舉起左手，陳韻兒赫然發現他的左手上多了一個類似於文身一樣的花紋，圖案很複雜，散發著銀色的光輝。
這個花紋看樣子瑰麗，卻是個引人深思的東西。
在成為蘇璃洛之前，作為牛牛的他腳踝一直所套用的一個鈴環，而今看過去卻也不見了。
這就是蘇璃洛這幾天的改變嗎，果真和以前不一樣了啊。
“陳韻兒，如果不是若兮讓我來接你，你以為我會來嗎？”蘇璃洛眼眸微眯，銀色的長發隨著海風淩亂飄揚，他不知為何總是想說一些話激起麵前這個女生的怒氣。
“那你去找你的若兮吧，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不需要你關心。”陳韻兒冷冷地撂下這句話就扶著鳳鸞從蘇璃洛的身邊走了過去。
既然你的關心是若兮讓你給的，那我就不需要。
我隻是個脆弱不過的人類，會受傷會心疼。
你是喚靈師，如果你選擇若兮，我就祝你幸福。即使我的心疼得滴血，那也和你無關。
“真的不要他的關心嗎？”鳳鸞的腦袋垂在陳韻兒的肩膀上，輕輕地咳嗽了兩下。
陳韻兒眼眸看向前頭，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眼睛一眨就會掉下眼淚來：“不要他的施舍。我寧願死在孤寂裏，也不要他可憐。”
不想再去看蘇璃洛一眼，陳韻兒很怕自己挪不開腳步離開。
牛牛……你原是我心中綻放的一朵不敗薔薇，隻是……我們可能要如同我心中的那朵薔薇一般緩緩凋零了吧。
陳韻兒扶著鳳鸞慢慢地從蘇璃洛的麵前離開，陳韻兒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的天塌陷了一分。
等陳韻兒將鳳鸞送回宿舍時，天已經灰暗，宛如陳韻兒的心情一般有些沉重起來。
鳳鸞看著陳韻兒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給你倒杯水，你躺一會兒。”陳韻兒有些慌張地從鳳鸞的床邊站起身來，她不想讓他看出現在她有多麽傷心。
倚靠在床沿上的人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話浪費了許多力氣的緣故，但是良久之後，鳳鸞開口了：“這個學校……說不出的詭異。我想小韻你也有感覺，若兮的改變，蘇璃洛的態度，清水失蹤後又回來，這幾點我本來不想跟小韻說，畢竟想和小韻在一起的是我，但是看著小韻傷心，我覺得瞞著你才是對你的傷害。”
陳韻兒拿著水杯的手一抖：“這話什麽意思？”
“我瞞了你太多的事情了，抱歉小韻。我以為我可以改變，但是改變的終究是我。”鳳鸞歎氣，“淩若兮、蘇璃洛和清水的連續性失蹤根本不是一個偶然，他們估計卷入了某場陰謀裏了吧，回來後都性格大大改變，我估計他們都被植入了不該有的記憶，這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麵。”
植入了不該有的記憶？
鳳鸞的話是什麽意思，雖然現在的狀況她也知道很多東西都不能以正常的思維來解釋，可是植入記憶這方麵……太過虛無了吧。
“有一種喚靈師，叫墮落的喚靈師，因為自願墮落，導致成為妖。這樣的物體就有植入記憶的能力。”鳳鸞輕輕說道，神色平淡，看樣子這件事他已經研究了很久也很透徹了。
鳳鸞會選擇說，肯定是因為他覺得告訴陳韻兒是正確的選擇。他不要看到陳韻兒再難過，即使曾經是有心想要獨占小韻，但是看到小韻如今這樣，他寧願自己難過。
墮落的喚靈師與被批判的喚靈師……陳韻兒表麵上雖然沒有什麽驚訝的態度，但是心下已經想了千百回了。
看來喚靈師和人類還是有一定相同的地方啊。
“按照鳳鸞的意思，嘉川學院現今已經被人控製了。而操控者是利用植入記憶的方式，一點點改變周圍學生的性情，從而達到控製整個學校的目的？”陳韻兒理了理思路，正確地把鳳鸞表達的意思給消化掉了。
“如果我猜測得沒錯，清水的回來應該會帶來轉機。至於‘黑色月’的出現，是代表著那個想要操控學院的靈能者吸走一個人精氣的表現。而血櫻則是會讓這所學校的大部分人受到催眠而被控製，蘇璃洛和淩若兮手上的印記應該就是被控製的印記了。”鳳鸞解釋道。雖然看上去他的臉色極度蒼白，可好在鳳鸞還有力氣說話，看樣子應該沒傷到心脾肺。
如果這些都被鳳鸞所猜中了的話，那麽嘉川學院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陳韻兒心下一緊，死死地抓住鳳鸞的手臂。
她終於可以明白為什麽若兮和她成了普通同學，和蘇璃洛成了陌生人，自己被眾多同學摒棄，以及不停遭受到各種攻擊……原來原因就隻有一個嗎，那就是——有人想要得到嘉川學院！
會是各個股東嗎？不想委屈自己比清水還低的崗位，想要執掌整個學院？
可是也不可能啊，他們都是商業界的龍頭，照理來說應該是沒有特殊能力的……但是也可以是隱藏能力的……
不，不是他們。
陳韻兒的直覺告訴她一定是學院的學生，至於出於什麽原因想要這樣做，她就不清楚了。
現在嘉川學院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下，他們能做的就是撥開這片烏雲讓陽光充滿這個學院。
剛剛在扶著鳳鸞的時候，陳韻兒發現他的身體冰涼至極，就像才從冰窖裏撈出來一樣。
難道這就是能力消耗光的表現嗎？
“小韻，我沒事，不用給我倒水了。”鳳鸞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明天就會好的。”
“真的嗎？”陳韻兒狐疑地看了一眼鳳鸞，始終放心不下。
鳳鸞抿了抿嘴唇輕笑道：“當然啦，我都能說這麽多話，怎麽小韻還覺得我有事兒嗎？”
陳韻兒打量了下鳳鸞，後來又想想鳳鸞是除妖師，有什麽樣的事情沒經曆過呢，於是就大膽放心地走到門口，對著鳳鸞揮了揮手就出門了。
最近事情發生得太多，現在陳韻兒還有些理不清頭緒。
整個事情似乎就是從她來了這個學校後發生的……也許她是個不祥之身吧，總是會給別人帶來許多許多的煩惱。先是讓若兮擔心她讀書的事，之後又是穆曉冉失蹤若兮失蹤，隨後清水也失蹤了，現在鳳鸞被她害成這樣。她給嘉川學院帶來了不少麻煩吧？
其實想過很多次要離開嘉川學院，可是每一次都是因為這邊有太多舍不得的人，因此才停止邁出去的步伐的。如果這邊的事能完美解決的話，她一定頭也不回一下地立刻回到原來的生活。即使她再舍不得，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陳韻兒抬頭看了看這片全是哥特式風格的建築物，從陌生到熟悉，僅僅幾個月的時間，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先想著怎麽費盡心思去融入這個圈子，現在卻是如何費盡心思不要忘記這個地方。
心裏某個地方都變得柔軟了呢。
陳韻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那就努力向目標出發吧！
若兮和牛牛都被人植入了記憶，他們的共同點就是——是什麽呢？陳韻兒皺眉，剛剛腦子中有一瞬間閃過一個東西，可是仔細想想，竟然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什麽呢……剛剛腦袋中是什麽東西。突而靈光一閃，陳韻兒拍了拍腦門，對了，是圖案！若兮和穆曉冉的手上印有梅花紋，蘇璃洛的左手上也多了一個錯綜複雜的圖案。雖然是不同的圖案，但是那個東西同樣來得詭異，應該就是被植入記憶的表現了吧？
可是為什麽蘇璃洛的圖案和若兮她們的不一樣呢？
陳韻兒抿著嘴唇走出了教師寢室樓，打算自己去見一見回來的清水。會不會回來的不是清水，隻是一個被那個幕後人所操控的傀儡呢？不過，不管如何，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學院，就單單為了若兮跟牛牛也一定要去弄清楚這一切！
他們太重要了呢。思及此，陳韻兒不禁笑出聲來，終於覺得自己是一個能為自己所重視的一切做出一些貢獻的人了。她想著想著，腳下的步伐也漸漸地加快了。
行政樓前的櫻花凋零得很快，才剛剛進入12月份，就看到櫻花樹的葉子紛紛從半空中飄落下來。一路走去，就像鋪上了一層葉子毯似的。陳韻兒轉過彎，正想走進行政樓卻迎麵撞上了剛從行政樓出來的淩若兮。
“沒事吧？”陳韻兒穩住自己，詢問若兮的狀況。
淩若兮抬頭，皺了皺眉頭：“陳韻兒？上次廚藝大比拚似乎是你贏的比賽吧，我也去看了比賽呢。”
若兮也去看了比賽？陳韻兒一驚，若是若兮在的話，那蘇璃洛也應該在……難道牛牛一直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看著她嗎？牛牛不是被植入記憶了嗎……居然還記得她？
“是嗎，謝謝你還記得我。”陳韻兒邁近一步正想道謝，卻看到若兮稍稍地退了一步。雖然若兮的麵容沒有絲毫改變，可是她知道，若兮這一步是代表著隔閡，她們已經沒有以前那麽親密了，不可以再走這麽近了呢。
不過……若兮，你等我。我一定，一定讓你變回我的若兮，把一切一切都變回原狀的。
淩若兮手上捧著書，笑得很淡：“陳韻兒，我聽璃洛說過你。能從璃洛的口中聽到誇獎之話的，也算是很難得了。至少我是從來沒有聽到過。”
陳韻兒抬頭，驟然看到若兮的眼裏多了一絲警戒的色彩。牛牛竟然在若兮的麵前提到她了，剛剛若兮的話是在警告嗎……可是牛牛已經被人植入了記憶啊，又怎麽可能記得她呢。或許，她在牛牛的眼裏也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若兮的那番話是在警告嗎？原本的好心情似乎因為淩若兮的一句話瞬間煙消雲散。陳韻兒微微抬起頭，不讓淩若兮看到即將落下的淚水。她的若兮啊……
緊緊地抓了抓外套的衣角，陳韻兒沒有露出太多的情緒：“若兮多慮了，我跟蘇璃洛也隻是見了幾次麵而已，算不得深交。他會誇我，我也很吃驚呢。”說罷，她就側身走進了行政樓。
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在若兮和牛牛的身上植入記憶？到底是誰？
如果那個人有那麽大的本事，為什麽不直截了當地衝著她來，而要改變她身邊的人呢？
嘉川學院也不是她所能執掌的，如果對方的目的是學校的話，何必要處處針對她？
隱隱感覺每件事情都有一條無形的繩索串聯在一起，可是現在陳韻兒找不到那條繩索。
所有問題的關鍵都集中在一個點上，如果能知道那個點是什麽，抑或知道問題在哪裏就很快能明白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了。
陳韻兒邁上螺旋式的樓梯，踩上意大利式的地毯，走到理事長辦公室門前輕輕地敲了一下門。
“進來。”
陳韻兒推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的裝飾一如既往，隻是在窗台處多了一棵小鬆柏，青翠欲滴的樣子看上去真是讓人感覺到了年輕的時候。
“小韻，你來了啊。”伏在辦公桌上的清水抬頭，眉目間充滿了笑容。
陳韻兒眨巴眨巴眼，心想，這家夥真的是清水嗎？應該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妖怪假扮的吧……“理事長，好久不見，身體好了嗎？”陳韻兒拉了拉嘴角，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點，不要顯得是在幹笑。
“小韻在說什麽呢，我是被人帶走的這件事別人不知道，難道小韻也不知道嗎？”窗外的風有點兒大，清水撩了撩紅色發絲，站起身到窗前關了窗戶。
而坐在沙發上的陳韻兒卻是一怔，久久不語。到底該不該相信……這個人真的是清水？
陳韻兒緩了緩心神，故作驚訝地問道：“理事長不是一直久病在醫院嗎？”
清水回頭，愣了一下，繼而又笑道：“小韻在擔心什麽我終於知道了，怪不得我覺得你今天說話怪怪的。你是在懷疑我是假的對不對？”
陳韻兒沉默。她倒是從來沒有想過清水會這麽直接問她是不是假的這樣的話，如果眼前的清水是真的話，那她的戒備清水應該懂得。但是如果是假的話，又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清水見陳韻兒不答話，就自顧自地說道：“放心吧，是那個人放我回來的，因為那個人知道我活不過明年3月了。”清水看向窗外，“我的壽命就像這棵鬆柏一樣，逐漸地走向衰敗。也不過是四個月的時間，她怎麽可能會等不及呢？”
鬆柏？陳韻兒看過去，是那棵鬆柏嗎？可是怎麽會呢，清水現在看上去那麽健康，為什麽會死呢？何況，名叫“喚靈師的批判”的測試，不僅僅隻是測試而已嗎？她也做了測試，還說她是被批判的喚靈師，怎麽可能……她現在什麽都沒被批判，而且她什麽能力都沒有，怎麽會是喚靈師呢。
“小韻一直在揣摩我的死期吧？我知道你們看到了我的過去，我的年齡和身體完全不符合的原因你們也知道了吧？是絲冗的能力讓我變成這樣的，我曾經也是個靈力者，大家會這麽說是因為有一次看到奄奄一息的鳳鸞在我的幫助下活了過來。不過也僅僅隻有這麽一次罷了，在那次之後我的所有能力都消失了。”清水走到窗前，擺弄著鬆柏，講的故事似乎不是她的。
“絲冗寧願犧牲自己，讓我活了那麽久依舊保持著原來的樣貌。可是他並沒有告訴我，他給我的能力隻能使用一次，啊，似乎是他沒來得及告訴我吧。絲冗想用他僅有的能力來保護將來在生命垂危時的我，可是我卻用這個能力救了鳳鸞。當然鳳鸞知道後很是內疚，說會報答救命之恩。我想要的並不是救命之恩，我連絲冗最後留給我的東西都沒有了，當時真的抑鬱了很久呢。”
陳韻兒吃驚，一點兒都沒有想到清水還有這麽一段。想必絲冗是愛極了清水才會這麽做，在灰飛煙滅之前也要把最好的留給清水。
“這個能力消失後，我的壽命也回到了原來。本身我的壽命也不過70年不到，遇到絲冗的時候我隻有17歲，在那之後已經過去了50年，今年我已經67歲了。我想是絲冗太過思念我了，所以才會讓我犯這樣的錯誤吧……”
清水在說這幾段話的時候麵上帶著微笑，陳韻兒在那一刻居然深深地體會到了清水的心情。在愛人已經離開50年以後，一個人經曆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也是看透了明白了，生存與死亡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在這裏，她竟然同清水一般能夠感受那份深入骨髓的絕望之情。
“那理事長，你看到操縱者了沒有？”陳韻兒一狠心，問了這個醞釀在她心中很久的問題。因為她始終相信，既然那個人會讓她回來，必定有她的陰謀所在。
清水訝異地睜大了眼睛，但是一瞬間就恢複了原來的神態。原本以為要費很多心思讓小韻相信她是真的清水，但是沒想到隻是說出了絲冗的事，她就不顧一切相信了。可以說她是單純還是沒心機呢？清水扯了一把鬆針，散落在窗外。
“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那個人，小韻你相信嗎？”冷冷的風吹起了散落下去的鬆針，清水想要觸及卻發現又被吹走了。
如果說被人帶走了那麽多些天，卻沒有發現操縱者是誰，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陳韻兒就是相信清水所說的話，也許是她開始講絲冗的故事開始，就無條件地相信了吧。
“我信。”陳韻兒抬頭看向清水，臉上是堅定的表情。也許相信就是這麽簡單的事，不過其中還是有許多疑點需要明白，“那理事長當時是怎麽過去的呢？”
清水支了支額頭，一副很苦惱的樣子：“你問我這個問題我還真的不知道。當時一覺醒來就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個地方真是噩夢呢。”
清水微微咬牙，似乎在回憶那段時間的事情，纖長的指尖死死地扣住手心上的肉。能讓清水這樣的，看來的確是一段不好的回憶啊。
陳韻兒沒有接話，細細聽著清水說下去：“本來想要通知你們不要過來這行政樓的，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我話說了一半就沒有了信號。在這個時候，我聞到了一股花香，讓我想起絲冗身上的味道，於是我貪婪地吸取了一點又一點。隨後，我就昏倒了。醒來後發現我還在辦公室，當時太陽已經西下了，我起身打開門就想要出去。可是我……我見到了最最不能看的一幕——”
說到這裏時，清水的語調明顯輕了下來。她咬住嘴唇，眼睛死死地盯住一個地方，像是要看穿那個地方似的。
“我看到了絲冗，他在對我笑。一瞬間我身體裏麵的力氣像被抽絲般一點點失去，等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的時候，絲冗跑過來扶住了我。我到現在還是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好像一伸手還能再抓住他一樣。那一刻，我以為我的絲冗真的回來了。”
絲冗？陳韻兒一驚，絲冗不是灰飛煙滅了嗎，怎麽還會存在？理事長看到的不會是幻覺吧？
“絲冗的麵貌還是如50年前一樣，一點都沒有改變啊。對啊，喚靈師怎麽可能會改變容貌呢，那時候我就是這麽想的，還暗暗罵自己是個白癡。我很開心地抱住絲冗，不留一絲空隙。可是，在抱住絲冗的那一刻，我看到我懷裏的絲冗沒有影子。這時，我全身都顫抖起來了。如果沒有影子，除了不是人不是神不是妖怪，那就隻有幻覺了。這個時候我才吃驚地發現自己被操縱者給利用了，對方創造了一個我最想念的人出來。明明……明明知道我最想念絲冗，但是眼前的絲冗竟然隻是我的幻覺。”
清水邊說邊顫抖，瞳孔縮小到如針般大小。如果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是個幻覺，估計自己也會崩潰吧？何況絲冗對於理事長來說，是個不可替代的存在啊。
“當時的心情小韻你能理解嗎？即使知道絲冗隻是我想象出來的，我卻也不肯放手，竟然想跟我幻想出來的絲冗就這樣廝守一生。”清水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將頭枕在手臂上，“於是就這樣過了幾天，我感覺這幾天像是回到了50年前一樣，絲冗離開後我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但是我知道這樣的日子總有一天會結束的，我早該預料到了的，鳳鸞的能力消失時我感覺到了……”
“什麽，鳳鸞的能力消失了嗎？”陳韻兒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不是說會好好的嗎，不是說沒事嗎，為什麽能力會消失？到底還是為了救她把能力給消耗掉了嘛！
鳳鸞他……終究還是付出了太多了啊。可是她卻始終是無法回報他的深情。
清水抬頭看了陳韻兒一眼，眼底裏有悲傷：“是啊，那本來就是絲冗的能力。因此我的命和鳳鸞的命息息相關，當鳳鸞的能力消失的時候，我看到了絲冗的身子模糊了一下。我知道學院這邊出了事情，最終還是下了一個最最絕望的決定——殺了絲冗！”
“殺了絲冗？為什麽？”陳韻兒驚呆了，那個絲冗不是清水幻想出來的嗎，為什麽要殺掉他？
“小韻你知道破解幻覺的秘訣是什麽嗎？”清水火紅色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衣衫擺動，她淡淡一笑，“人之所以會產生幻覺，是因為那些幻覺都是人本身的弱點。我的弱點是絲冗，如果我殺了我的弱點，那這個幻覺就被破除了啊。”
陳韻兒的眼睛一點點睜大，拿最鋒利的劍殺死自己最親愛的人，這樣的滋味誰能真正體會？但是清水竟然做到了，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
“當我的劍刺透絲冗的心髒時，他的眼裏充滿了疑惑……以及悲傷。絲冗的表情告訴我，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紅色的血液染上白色的長衫，絲冗開始一點點透明直至不見。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也以為看到絲冗死去的日子隻會在50年前的那一天，但是這天我親手殺死我的絲冗。他如同一片白紙，輕得感覺不出重量，我想伸手去接住絲冗的身體，隻是沒想到的是一觸到他就像泡泡一樣碎了開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留給我，什麽都沒有呢。”
辦公室內的書被風吹了開來，陳韻兒終於明白為什麽清水的辦公室裏會有這麽多的靈異漫畫。因為她隻能依靠靈異漫畫上千奇百怪的故事，來證明絲冗曾真的在她身邊過。畢竟絲冗是喚靈師，在這個信奉科學的年代，有誰會相信一個喚靈師為了一個人類付出了生命直至灰飛煙滅？
“本來這樣的疼痛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第二遍，但是操縱者的目的似乎就是要這樣把我殺於無形之中。小韻以為我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走出辦公室的，當我再次眨眼的時候，卻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沒有了。你能體會我當時的心情嗎？”清水吸了吸鼻子，泛紅的眼睛看向別處，最終還是忍住了。
陳韻兒沉默，她知道清水的心情是難以平複的。即使那個人是幻想出來的，可是清水卻親手把她所愛的人殺了。這樣的心情誰能體會？
“我也隻剩下不到四個月的生命了，這次回來完全是想要知道你跟鳳鸞有無生命危險。若是沒有，我想在這件事情解決後，去別的地方到處遊曆一下。”清水深吸了一口氣，眨了眨眼睛笑道。
按照清水的意思，陳韻兒的直覺告訴她理事長知道幕後操縱者是誰，但是由於各種原因，她決定不再追究，所以才會打算去到處遊曆。清水不在意這件事可以，不過事關若兮和牛牛，還有一個無故受牽連的鳳鸞，若是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那她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泡湯了嗎？
“理事長你是不是已經知道誰是操縱者了？”陳韻兒向前一步緊跟上清水問道。
清水回頭，歎了口氣：“我隻是猜測，還不能肯定。我沒看到過那個人的麵容，唯一能感覺到的是那個人的氣息和絲冗的很接近。估計不是喚靈師，也該是墮落的喚靈師。而且……應當是絲冗的未婚妻，但是她偽裝成學校裏的哪一個學生就不在我能知道的能力範圍之內了。大概……她真的想置我於死地吧。”
不是喚靈師，就是墮落的喚靈師嗎……為什麽不是被批判的喚靈師，啊對了，像牛牛這樣的被批判的喚靈師是沒有能力的。那麽隻有喚靈師和墮落的喚靈師兩種嗎？這麽說來，這個學校還有另外一個喚靈師的存在？
“我們學校有多少個喚靈師的存在我不知道，我現在也沒有能力去感知。我現在隻能告訴你，這雖然是我跟那個人之間的事，不過現在已經攸關到小韻你了。至於原因——小韻你知道嗎？”清水撩起頭發，眼神直直地與陳韻兒對視。
“什麽原因？”陳韻兒疑惑。
“你之前遭遇到的所有困難，有可能都是若兮給的。你明白嗎，小韻？”清水的話說得已經是極度隱晦了，她說“有可能”，但是其實必然是若兮。因為清水的眼裏沒有帶有一絲猶豫，隻有滿滿的肯定。
陳韻兒倒是一怔，緩了半天才消化了清水的話。按照清水的意思，穆曉冉在“廚藝大比拚”上隻是為了讓她下台才會說出那些話，況且穆曉冉也沒有承認是她所做的，她說的話隻能證明穆曉冉知道這件事。可是按照清水的意思，那這些事情都是受若兮的指使，穆曉冉充其量隻是個幫凶而已。
難道若兮不僅僅是被人植入記憶這麽簡單嗎？
見陳韻兒沒答話，清水便接上去說道：“若兮她……一直很喜歡蘇璃洛，小韻你沒感覺到嗎？”
對啊……在蘇璃洛還是狐狸的時候，若兮就已經喜歡抱牛牛了。雖然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她並不知道，可是從理事長嘴裏說出來的話應該是正確的話，畢竟沒把握的話她是不會輕易說出來的。
若兮喜歡牛牛……這件事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呢。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其實我……一直都很遲鈍。”不然不會那麽晚才發現自己對牛牛的感情，更不會不知道若兮對牛牛的感情。
“鳳鸞有沒有跟你說過安眠的事？”清水淡笑地問道。
安眠……那個鳳鸞願意豁出性命去救的人嗎？
“聽鳳鸞說過一點，但也不是很了解。”
清水輕笑道：“鳳鸞恐怕是第一次這麽不要命地去喜歡一個人吧……本來我也是不會去救他的，畢竟互不相識，但是他對安眠的那份心讓我想到了絲冗，於是我不顧一切地去救他了。安眠的體質很受妖怪的喜愛，按照鳳鸞那時的能力是完全不足以保護她的。後來由於各種原因安眠走了，途中自然遇到了不少妖怪，可是被人救了。”
“咦，安眠沒死嗎？”那之前鳳鸞為什麽說她死了？
“安眠死了……誰和你說的？”清水訝異，但是很快收回了自己過於吃驚的表情，無奈地聳了聳肩，“小韻想知道嗎？”
居然沒死嗎？那鳳鸞怎麽說死了呢，原本說是不確定的，不過好像說見到某個人之後就確定了。這是怎麽回事呢？
陳韻兒看了看清水的臉上居然掛上一副戲謔的模樣，思慮片刻之後點了點頭：“我想知道。”
清水原本戲謔的神情又像是變戲法一般換上了有些歎息的模樣：“小韻，安眠……就是你啊……”
陳韻兒的震驚程度簡直超出了自己的預料。清水理事長一定是在跟她開玩笑吧，她怎麽可能是安眠呢？她的記憶不是空缺的，她有著記憶，她是……陳韻兒啊。
“小韻似乎不相信呢，一開始我也不是很相信的，直到鳳鸞告訴我之後你和蘇璃洛的出現，我才相信了這個聽起來有些荒唐的故事。”
“安眠的身體是一個絕佳的靈力儲藏容器，隻要擁有了她便可以獲得很多的靈力，所以她變成各路妖怪所爭奪的物品。鳳鸞就是在安眠即將被抓的時候救了她的，把她帶回家悉心照料，卻不想給自己的家族帶來了很大的災難……最後安眠在一場爭鬥中被抓，卻不知為何被關入喚靈師的煉獄，並中了煉獄之火，受到重創。”
“鳳鸞還是放不下她啊……在他去煉獄找安眠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她的蹤影，因為經受不住煉獄之火的炙烤，昏迷的時候他聽到那邊的小鬼說，安眠被一個喚靈師救了，那個喚靈師叫蘇璃洛。他為了安眠寧願被批判，在地獄經受十年酷刑之苦，並被剝奪了喚靈師之力，也要救她。而蘇璃洛的喚靈師之力則是暫時寄放在了安眠的身上呢，才保證了安眠不會死於非命。”
陳韻兒張了張嘴，卻還是未能吐出一個字。怎麽會這樣……自己竟然是害牛牛被剝奪喚靈師之力的罪魁禍首。這……清水知道自己所說的一切對於陳韻兒來說都太難以接受，於是她放輕了聲音：“小韻總是會覺得自己有些事情記不太清楚吧？總是記憶裏一陣模糊，那是因為小韻的記憶都是被平白增添的莫須有啊。”
陳韻兒再一次啞口無言。
清水本想安慰一下陳韻兒的，但是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驚訝道：“啊，對了。淩若兮似乎是蘇璃洛的未婚妻呢……”
蘇璃洛是喚靈師，淩若兮是他的未婚妻。那麽，若兮也是喚靈師了？
陳韻兒隻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轉，不知道該如何清理自己的思緒。她緩慢地走向鳳鸞的宿舍，她想，所有的一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她還記得，臨走之前她還詢問了一下鳳鸞的傷勢。
“那理事長……鳳鸞的能力真的不能恢複了嗎？”眼下最擔心的應該是鳳鸞的傷勢，隻怕他從今往後失去的不隻是能力，還有尊嚴。畢竟那些能力是為了安眠而學習的，現在卻為了她失去了那些能力，不知道鳳鸞他以後會怎麽樣。
清水給她的回答卻是許久的沉默，或許，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