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你獨守一座城
01
從小吃店走出來時，外麵狂風乍起，地麵上還未來得及打掃的垃圾袋在風中旋轉。我抓緊背包帶子站在門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薑菁菁！”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抬起頭，看到了正往這邊跑過來的李珂。
“你怎麽在這裏？”她跑到我身邊之後，有些好奇地看著我，“不會跟我一樣是來這邊逛街的吧？這麽巧？”
“是來打聽幾個月前那場車禍的。”我剛要開口，身後就傳來了老板娘的聲音，她樂嗬嗬地笑道，“哎呀，你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那好奇心也太重了吧，事情都過去幾個月了，還要跑來這邊看一看。”
她自言自語地說了個夠，才轉身回店裏收拾。李珂站在我身邊壞笑著說道：“哎喲，薑菁菁，平時我八卦的時候，你總說我像個八婆。我都說了吧，八卦是女生的天性，你死活不承認，非說那是我的個人屬性。你瞧，現在證明了吧？”
我不想再在小吃店門口待下去，生怕一個不小心，那個老板娘再次冒出來說一大堆話，於是趕緊拽住李珂的手，示意她跟我走。
“八卦出什麽來了？你得和我分享分享啊！一個人八卦最沒意思了！”李珂跟在我身後，一邊走一邊繼續剛才的問題。
我不想告訴李珂關於我媽的事，但也沒辦法在這個話題上故作笑臉和她胡鬧，所以一直繃著臉不出聲。
又走了幾步，李珂終於閉嘴了，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胳膊，忐忑不安地開了口：“薑菁菁，是不是我說錯話了？我沒其他意思啊，你也知道，我這個人雖然話很多，可是那些話都是說出口就忘了，隻是好玩，並沒有其他想法。我剛才說你八卦也是開玩笑的，而且……我覺得女孩子八卦很正常的，你別生氣啊……”
我本不想告訴她的，可是看到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樣子之後，心裏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李珂是我到南城之後認識的第一個人，她向來大大咧咧的，從來不會在意說的話別人會怎麽想，現在她在我麵前卻是這副模樣。
我停下腳步，抓住李珂的手，對她搖了搖頭：“李珂，你不用擔心我會生氣，你、許紫清、程顥，還有秦晟一……你們對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人。我絕對不會因為一些事情無緣無故生氣，就算有一天你真的傷到我了，我也不會怪你。”
“我剛剛沒接腔，並不是在生氣，我來這裏也並不是為了八卦……”
我深吸一口氣，頓了頓，繼續說道，“而是為了我媽的死因。”
李珂顯然被我的話嚇到了，她愣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是……老板娘說的那個人是你媽媽？”
我點了點頭，鬆開她的手，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總覺得，既然上天讓我知道了這個秘密，我就一定要找出真相，找出那天導致我媽出事的凶手。”
“薑菁菁，對不起……我不知道……”李珂慌忙道歉。
我搖了搖頭：“你別道歉啊，你一道歉，我的心裏就更難受了，真的。”
李珂什麽也沒說，突然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我，半晌她才開口：“薑菁菁，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很難受。”
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可是……”李珂有些惆悵地看著我，“這茫茫人海，你要找那天和阿姨推推搡搡的人多難啊……”
我看著她，說道：“不，我心裏已經有人選了。”
李珂歪著腦袋，問道：“有人選了？誰啊？”
按照現在的情況，我根本沒辦法告訴她，我心裏的那個人選就是秦晟一的媽媽，所以最終隻能深吸一口氣，拉著她去等車：“等我確定了再告訴你吧。”
大概是看出來我並不想說，李珂沒有再詢問了。
到了學校沒多久，程顥打電話給我，說有件事情想跟我談一談。
難得他用那麽正經的語氣和我說話，我隻好同意，臨出門的時候，我發現李珂正在發短信，在接觸到我的目光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
和程顥約好了去學校附近的咖啡館，我原本還以為在那裏會看到許紫清，畢竟他們兩個現在不管去哪裏都要帶上對方，誰知道到了才發現隻有程顥。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正盯著窗戶外麵發呆，直到我伸手敲了敲桌子，他才反應過來。他看到我之後，剛剛毫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等服務生把我們點的咖啡端上來之後，程顥才開口：“聽說你在找和你媽事故有關的人，我……”
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是聽李珂說的，要不然李珂剛才在宿舍不會避開我的目光。
“是聽李珂說的吧。”
“你別怪她，她也是擔心，想幫忙……”大概是怕我怪罪李珂，程顥趕緊補充道。
我搖了搖頭，我怎麽可能會怪她？在告訴她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她告訴其他人的準備。
“我和你一起找吧。”程顥用勺子攪了一下杯子裏的咖啡，“這種事，你一個人找的話要花很多時間，讓我們幫你吧。”
我搖了搖頭，這件事是我的私事，我並不太想牽扯更多的人進來。
誰知道，程顥看到我搖頭之後，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聲音裏帶著乞求：“薑菁菁，讓我去做吧！不管是什麽，讓我幫忙吧。”
看著程顥這個樣子，我隻好無奈地開口安慰道：“程顥，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是……這是我的私事，而且有很多事情還不確定，也不確定這個舉動到底是對還是錯，所以……你們就這樣待著吧，等我查出結果了，再和你們匯報。”
程顥搖了搖頭，一臉倔強：“薑菁菁，你就讓我們幫忙吧。就當是給我們一個機會，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好嗎？”
他不等我開口，就繼續說了下去：“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已經回到了我們的身邊，可是我們知道，你心裏肯定不好受。這幾個月來，隻要一想到我曾經做了那麽愚蠢的事情，我就要窒息了。不隻是我，許紫清、李珂，還有小一，他們都是。我們不敢和你說，怕再惹你傷心，其實，我們一直背負著愧疚後悔，怎麽都甩不掉……我們還要擔心，擔心你因為以前的事情傷心。”他說著說著，眼眶突然紅了起來，“要是你傷心了，我們的負罪感就更大了。所以，這次什麽也別說了，就讓我們幫忙吧，就當是給我們救贖的機會，好嗎？”
程顥期待地望著我，我最終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這樣他們應該能從那件事情裏擺脫出來了。
當初把親情拋之腦後，是我的錯，如果這個秘密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那就來懲罰我一個人，放過其他人吧。
02
我雖然點頭了，但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讓程顥做什麽，所以隻好說：“等需要你們幫忙的時候，我一定會說的。”
後來大家都開始忙碌起來，為了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我雖然心急尋找事情的真相，但是也不能扔下學業，所以隻能暫時分出一大部分時間給學習。
這期間，我又見過秦晟一的媽媽好多次，她開車來學校找秦晟一，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好幾次我和李珂都看到他們兩個在爭吵。
李珂曾經關心地跑去詢問過秦晟一到底怎麽回事，但據她所說，秦晟一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她。
哦，對了，秦晟一顯然也知道了我在查那個事故的真相，因為他來找過我，無非就是不希望我再查下去。
他說：“薑菁菁，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不能總被過去纏繞著啊。”
如果是旁人跑來找我說這話，我就權當沒聽到，可偏偏說這話的是秦晟一，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對他，隻好離開了。
大概是因為我當時逃得太快，以至於讓他覺得我是真的不想和他見麵，所以從那以後，但凡有我在場的飯局，他都不會出現。
程顥他們不知道我和秦晟一之間的事情，所以吃飯的時候，總是在埋怨秦晟一。
“真是的，也不知道每天在忙什麽，一起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啊！”
再次被秦晟一拒絕一起吃飯之後，程顥有些不滿地埋怨了一句。
“或許他很忙呢，你們不知道嗎？不是說他家公司最近出了什麽事情嗎？”李珂趕緊開口，試圖替秦晟一解釋。
“就是，堂堂一個大集團的少爺，能搭理我們就很不錯了，難道要天天陪著吃飯啊？”許紫清抬起頭，瞪了程顥一眼。
許紫清這話本來沒有其他意思，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心裏竟然覺得有些不舒服。我隨便扒拉兩口飯，就說有事先撤了。
回宿舍之後，我在網上查了一下關於秦氏集團的消息，結果卻看到了秦晟一的爸爸獨自一人參加慈善晚宴，以及記者偷拍他和秦晟一的媽媽開車出去的照片。
我看了看，剛準備關電腦，可突然想到了畫麵上的那輛車……等等，秦晟一的媽媽前幾次來找他，開的就是這車吧？
一時之間，有個想法在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來。
那麽，是不是隻要證明我媽出事那天這輛車曾經出現在慧春路，就能證明那個和我媽推推搡搡的人就是秦晟一的媽媽？
畢竟那天她和我爸說了那樣的話，畢竟有這麽多的巧合在……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隨手下載了那輛車的圖片放在了手機裏，甚至特意去查了一下車的型號。因為網上圖片的車牌號被水印擋住了，所以一時之間也查不到其他的信息……
周末，我和程顥一起回家，程顥的手機沒電了，非要拿我的手機和許紫清發短信。實在沒辦法，我隻好把手機遞給了他。
回去的路上，車廂裏有點兒沉悶，我歪著頭靠在車窗上，逐漸有了困意。醒來的時候，才發現程顥正拿著我的手機翻著什麽。
我歪頭一看，是那輛車的圖片。我一驚，快速從他手裏搶回了手機：“你看什麽呢？”
程顥衝著我嘿嘿一笑：“幹嗎那麽緊張？你手機裏也沒什麽秘密啊。”
我沒理他，正好到了青沙鎮，準備起身下車，程顥很快就跟了上來，他在我身後嘰嘰喳喳地說道：“你的相冊裏怎麽那麽多車的圖片啊？你喜歡那種車？”
說完，他不等我回答，又補充道：“薑菁菁，沒想到你眼光這麽高啊！你知道嗎？那車我爸都沒有買，整個南城也就幾輛……啊，對了，小一家就有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曆過之前的那些事情，程顥給我的感覺變了，他好像是那個不學無術、小孩子脾氣的人，但好像又不是。
他跑到我麵前，伸開雙手攔住了我：“你說實話，你在調查車的事嗎？你媽媽和這輛車的主人有關？”
麵對這樣的程顥，我有些不太適應，轉過頭說道：“也不是啦，就是……”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怎麽回答程顥，我在腦海裏搜尋了很多理由，卻沒有一個能說服他。
“好，薑菁菁，我不為難你。”看我支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程顥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為難你，也不會再問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能幫你的我一定要幫。這輛車我會幫你查的，會幫你查到這種類型的車那天是不是出現在了……那邊……”
程顥這樣反而讓我有些不好受，有某個瞬間我想告訴他，自己正在查的人就是秦晟一的媽媽，但是我又害怕這樣做，秦晟一知道之後會覺得難過……
那天之後，程顥就真的開始認真查這件事情了，一個學生，就算他爸爸在青沙鎮再有權有勢，想要查詢到南城那天是否有這種車經過慧春路，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這個時候，許紫清自告奮勇說自己有辦法，她讓程顥把型號、顏色抄寫下來，並打印成照片拿給她，她去找了小奧。
大概是看到其他人都在忙，而自己沒事可做，李珂竟然主動負責起了宿舍的衛生，偶爾我喊她一起複習時，她都在拖地，雖然地板一點兒都不髒……
也多虧了小奧的幫助，他的那些小弟問了很多人，終於在慧春路的一個商場停車場找到了答案。當時有人看到那個型號的車停在那裏，在別人問有沒有看錯時，那個人笑道：“怎麽會看錯？我當時還拿手機偷拍了呢……”
偷拍的照片自然沒拍到車牌號，但是品牌、型號、顏色絕對是一樣的。
“隻是……”程顥把照片遞給我之後，垂頭喪氣地說道，“隻是不知道這個車主是誰啊，因為沒拍到車牌號，最終還是沒能幫得上忙。”
我搖搖頭，不，他已經幫了我很多，對我而言，這些細枝末節已經足夠了。
我接過照片，和程顥、許紫清說改天請他們吃飯之後，就匆匆離開了學校。現在，我得去找秦晟一的媽媽。
我必須問問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天她是出現在慧春路了吧？
她是見到我媽了吧？
03
想要知道秦晟一家的地址並不難，之前網上有網友扒出來過，我拿著手機翻了好久，終於找到了那個帖子，然後把那個地址抄寫下來。
秦晟一家離我們學校有點兒遠，我坐了很久的車，才到了那個地方，結果到那裏之後，發現根本不是。
這時正好旁邊有個阿姨經過，我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問了一下，或許她知道秦氏集團董事長的家是不是在這附近。
那個阿姨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小姑娘，你找人家的家做什麽啊？”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看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個阿姨就準備離開了。
“阿姨，是這樣的……”看那個阿姨的樣子，她肯定是知道的，最終我硬著頭皮追了上去，“我，我來找他們家的兒子秦晟一，我是他……朋友。”
阿姨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眼，然後問道：“找他家兒子做什麽？”
“就是……上次他借給我一些東西，我來還。”
阿姨又看了我兩眼，大概覺得我是一個小姑娘，就算知道了地址也不會對秦家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才給我指了指。
“順著這條路走到盡頭，那邊有個別墅區，第一棟，你到那裏就看到了。”
托阿姨的福，我很快就找到了秦晟一的家。我站在門口猶豫了很久，然後按響了門鈴。我也知道，既然來了就沒有退路，該問的事情還是一次性問清楚吧。
門鈴響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是個陌生的大叔。
他看到我之後，有禮貌地詢問了一聲：“請問你找誰？”
“這裏……是秦晟一的家嗎？”我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找對地方。
他一聽到秦晟一的名字，臉上立馬有了笑容：“是的，但是少爺現在不在家……在學校呢，請問你找他什麽事？”
“不，不是……”我剛準備表示自己不是來找秦晟一的，就看到秦晟一的媽媽從裏麵走了出來，看樣子她是要出門，因為胳膊上挎著包。
“夫人，您要出去嗎？這位是來找……”剛剛那個大叔一看到秦晟一的媽媽，馬上恭敬地說道。
“我是來找您的！”我打斷大叔的話，抬頭看著她。
她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這才想起來我是誰：“是你？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說話間，她擺了擺手，示意大叔先進去。
等大叔進去之後，她又開口：“你不是在南城大學上學嗎？明天不是要期末考試了嗎？怎麽來我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秦晟一的媽媽在說這幾句話時，語氣有些別扭。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就是想問您，我媽出事那天，您在哪裏？”
雖然心裏把她當成了造成我媽死亡的元凶，但是該有的禮貌我都沒落下。
“哪天？”她皺了皺眉頭，看了我一眼，“不太記得了。”
“您那天去了慧春路，對吧？”她說她不記得了，反而加重了我的懷疑。
怎麽可能不記得？那天她和我爸還說了那樣的話，說她沒想到我媽會去慧春路。
她聽到“慧春路”三個字的時候，臉色驀地白了，然後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真不記得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看她要走，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直接伸出手攔住了她，因為太著急，也顧不得什麽禮貌了：“你怎麽可能不記得？你那天不是去慧春路了嗎？不是見到我媽了嗎？你的車那天就在那邊停過！”
最後那句話我是抱著試試的態度說出來的，誰知道剛說出口，她的臉色就變了。
她站在我前麵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是，我那天是在慧春路，怎麽了？”
因為她的這句話，我的腦袋裏“嗡”的一聲響，然後一片空白。
她……她承認了？
她居然承認了！
她自己說的她那天在慧春路！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的心裏卻更加難過起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我媽媽？你們推推搡搡是為了什麽？”
我看著她，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我的話讓她吃了一驚，她看著我，問道：“你在瞎說什麽？我怎麽對你媽了？我哪裏和她推推搡搡了？”
她這樣讓我更生氣了，太過分了，明明是她，她竟然還在否認！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衝著她大吼道：“殺人凶手！你是殺人凶手，我媽是因為你才死的！”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語氣裏有著顯而易見的嫌棄：“你怎麽像個瘋子一樣，你媽會出事是因為……”
因為什麽？
我屏住呼吸，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誰知道她話鋒一轉，竟然說了其他的：“如果不是之前答應了小一，我真想……算了！”
她說完，直接推開我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我愣在了原地。
她剛才說了什麽？她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答應了小一”？
還有，她剛剛明明承認了自己在慧春路，為什麽又否認我媽的事故是她造成的？
我還是沒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最終隻能去公交站坐車，準備回學校。
結果在車站等了很久，都不見有車過來，問了路過的人才知道，前麵修路，公交車改路線，不從這邊過來了。
我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周圍陌生的風景，最終擺擺手找了輛出租車。
回去的路上，我的頭昏昏沉沉的，靠在椅背上，眼睛無神地盯著窗外。
出租車司機是個很健談的人，時不時開口和我說話，不過他說了什麽，我都沒仔細聽，隻是“嗯”“哦”地敷衍著。
就在這個時候，他隨手打開了廣播，廣播裏主持人正一本正經地播著南城的新聞……
“接下來一組消息，秦氏集團董事長秦綿，將要和持有一部分股份的丈夫秦淮離婚。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兩個還單獨開車出去，誰知道短短幾天就傳出了婚變的消息。到底是因為網上盛傳的有第三者插足，還是秦氏集團內部動**的關係，暫時還不清楚……”
剛剛還毫無精神的我，在聽到這個新聞的瞬間，差點兒從後座上彈起來。
秦氏集團董事長秦綿，那不就是秦晟一的媽媽嗎？秦淮正是秦晟一的爸爸，他們要離婚？
怎麽回事？
大概是看出我終於有了精神，司機開口八卦道：“你不知道啊？最近這兩天可是鬧得轟轟烈烈的，也不知道秦氏集團到底怎麽回事，有錢人的想法還真猜不透呢。”
我一個勁地回想著剛才廣播的內容，怎麽回事？
他們離婚了，秦晟一怎麽辦？秦晟一肯定會難過的吧？
“看來人啊還得靠自己，娶了個有錢女人怎麽樣，最終還不是要離？
也不知道離了之後，秦淮手裏的股份要不要分給那個董事長啊。”
我準備給秦晟一打電話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
什麽？秦氏集團不是秦淮的家業嗎？是秦晟一的母親秦綿的？怎麽回事？
大概是看出了我對這個八卦很感興趣，司機沒完沒了地說了下去：“唉，秦氏集團那個小少爺肯定是要跟著他媽了，畢竟他不是秦淮的親生兒子嘛……”
我的手機沒拿穩，差點兒摔在地上，滿腦子隻剩下司機剛才說的那句話——秦晟一不是秦淮的親生兒子。
怎麽會？
“怎麽可能？”我喃喃自語。
司機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小年輕，知道什麽呀！當初秦氏集團的千金，也就是現在的董事長秦綿要結婚的時候，可是鬧得沸沸揚揚。說她是懷孕之後嫁給秦淮的，當初……記得還跟她叔叔打官司爭家產，最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結婚了，秦氏集團就是她和她丈夫的天下了……有錢人的生活真複雜……”
04
一瞬間，我的腦袋隱隱作疼，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一時之間，那些早已被我遺忘的流言蜚語再次竄入了我的腦海裏。
“那個男孩好像是薑懷民的兒子啊。”
“啊，是嗎？”
“怎麽不是？你沒看那小臉多像……”
“那個女人送兒子來的時候，還躲進薑懷民懷裏哭了，我都看見了……”
“薑懷民”是我爸爸的名字，當時那些大嬸大媽口中的“那個女人”
正是秦晟一的媽媽。那個時候我尚且年幼，隻知道這些人說的都不是什麽好話，覺得他們討厭極了，從沒想過那是真的。後來雖然也抵觸過，可是年幼的我，在聽了秦晟一說他有爸爸之後，自然就忘記了這些事。
那些被我刻意忘記的話，曾經在秦晟一的媽媽在我家出現時浮現過一次，可是秦晟一否決了啊！為什麽？難道他不知道？
我沒敢再往下想，不過一瞬間，我的嗓子就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終於到了學校，我猶豫了一下，最終下了車。
上天最殘忍的地方不過如此，我剛下車就看到了秦晟一，不知道他在門口等誰，在看到我時，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媽說你去找她了，我想，這個時候你也該回來了，所以……”他跑到我麵前，有些不安地看著我，“我媽這個人可能有時候說話不好聽，你別介意啊。”
秦晟一說完，看我不說話，又開口道：“我知道，知道你在懷疑什麽，但是薑菁菁，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媽……”
不是你媽？就算不是她，那又怎麽樣？
你知不知道我們兩個可能是姐弟啊！
剛剛在車上忍了那麽久都沒有爆發，可是在看到他的瞬間，我就完全失控了：“你為什麽要出現？為什麽要接近我？如果你沒有出現，我就會和爸媽快樂地在一起，我的生活也不會這麽糟糕……”
我捂著胸口，隻覺得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是啊，你要是不出現的話，我就不會如此絕望，就不會荒唐地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啊。
秦晟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打算扶我的手就這樣僵住了，然後緩緩垂了下去。
他看著我，眼裏像是藏了一汪清泉，他的眼眶開始變紅。
我從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秦晟一，他的眼神裏有我無法弄懂的悲傷和難過。
他看著我，苦澀地扯起了嘴角：“對，薑菁菁，都怪我，把你幸福美好的生活全部毀了……”
我再也沒有勇氣站在他麵前，隻能倉皇地轉過身攔了輛車，坐了上去。
“去車站。”我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我不能再在學校待下去了，我在這裏多待一分鍾，就難受得要命，我隻想逃離，隻想回家。
而且，我更想回去問問我爸，秦晟一到底是不是我的弟弟。
我坐在車後座，緊緊地抓著胸前的衣服。
千萬，千萬不要是……
從車站到青沙鎮的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麽度過的，我已經完全記不清了，我隻知道，自己的胸口一直在疼，像是有人拿刀狠狠地剜了一下。
怎麽可能？
秦晟一怎麽可能是我爸的兒子，我的弟弟？
從鎮子口到家裏的這段路，我明明走過了無數次，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人覺得陌生而又難熬。
回到家裏的時候，爸爸正在打掃房間，看到我時，他眼裏閃過詫異：“菁菁，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明天要期末考試嗎？”
我緊緊地咬著嘴唇，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爸，秦晟一是您的兒子對不對？是您和秦綿的兒子，對不對？”
求求您了，爸爸，告訴我不是啊……您快搖頭啊，快斥責我啊！快啊！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都沒有聽到他的回答，爸爸看著我，一言不發。
他沒有搖頭，也沒斥責我亂講，隻是什麽都不說。
他什麽都不說，我卻知道了答案。
秦晟一就是他的兒子，是他和秦綿的兒子。
而我是秦晟一的姐姐……
我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撕裂了一樣，我看著爸爸，聲音有些顫抖：“爸，您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您倒是罵我啊！您倒是說啊，您為什麽不說我在瞎說？為什麽啊？”
整個屋子裏隻剩下了我的聲音。
爸爸站在那裏看著我，許久不言語，手中的掃帚“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還有什麽可說的，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有時候，我真的想問一問上天，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要讓這些狗血而又無奈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我一遍遍地敲打著胸口，一次又一次吸氣呼氣，試圖緩解自己那顆要爆炸、要因為難受而死掉的心。
“好，我知道了。”我接著問他，“那我媽呢？也是因為秦綿，也就是秦晟一的媽媽而死的嗎？”
直到這個問題問出口，爸爸才開口，他搖了搖頭：“不是，菁菁，不是的。”
不是？怎麽可能不是？
“爸，您到底要瞞著我到什麽時候啊？我去調查了，我媽死是因為和人推推搡搡才導致撞上車的。是在慧春路吧？那天，秦綿去過慧春路，她親口承認的！
“為什麽事到如今您還在包庇她？您為了她背叛我媽和我，又為了她隱瞞我媽的死因，爸……我一直覺得您不會是這樣的人啊！”我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秦綿就是凶手，您就是幫凶！你們無恥地傷害了我媽！”
我從記事開始，從未見過我爸紅過眼眶，不管遇到什麽樣的事情，他總是能冷靜地找到辦法，並且樂觀地安慰我們。
可是這一刻，他的眼眶突然紅了。
他看著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菁菁，不是這樣的。這些事情說來話長，但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大概是我眼裏的恨意驚到了他，爸爸看著我，最終還是一字一句地告訴了我那個被他們深藏在心中的秘密……05
二十多年前，我爸本來不是待在青沙鎮的，他在南城，雖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卻也算是書香世家。他小時候，我爺爺曾給他定過親，對，就是和我媽苗鳳蘭。
他們一起上小學、高中、大學，完全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可是，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都會有愛情，至少爸爸對我媽完全沒有意思，用他的話來說，她在他心裏更多是像妹妹，一個活潑偶爾野蠻的妹妹。
愛情這東西還真的說不準，他無意，但是我媽有情，所以即使被他挑明說定親的事不算數之後，依舊跟在他屁股後麵轉來轉去。後來，我爺爺因病去世，爸爸為了掙錢糊口，就去了蛋糕房做學徒。
他和秦綿就是在這裏遇到的，勤奮好學的他很快就引起了因為叛逆而離家出走藏在蛋糕房的秦綿的注意，而這場愛情到底是由誰先開始的，他也說不清楚。
反正，他們兩個就這樣墜入了愛河，兩個人一心為了以後的生活計劃著，滿心期待著即將到來的幸福生活。
卻不承想，一場噩夢來臨了，秦綿的爸爸——秦氏集團的創始人意外出車禍離開，他留給秦綿的隻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說是送給未來外孫的禮物。
是的，那個時候，秦綿已經有了身孕。
從來隻知道玩樂的千金大小姐突然遭遇這樣的變故，自然可以想象她當時有多絕望。為了爸爸的心血，她挑起了重擔，可去公司上班後，她無意中發現，自己爸爸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被殺。
這個發現讓她苦不堪言，因為那個凶手是跟爸爸共事的人，她苦苦尋找目擊證人，想要為父報仇。結果，唯一的目擊證人就是帶著一歲女兒在這裏艱難生活的單身媽媽黃子珊。
我爸說到黃子珊的時候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
他們找到了黃子珊，讓她幫忙做證，誰知道她卻說自己不想摻和到這些事情裏，她隻想好好照顧女兒。眼看著殺人凶手就要逍遙法外，這個時候，秦綿發現了一件有轉機的事情——黃子珊唯一的好朋友正是我媽苗鳳蘭。
為了讓我媽出麵說服黃子珊，她想了很多辦法。我媽猶豫良久，去幫她問了一下，結果黃子珊依舊不鬆口。
最終，爸爸看不得秦綿苦苦哀求的樣子，自己去找了我媽。有時候啊，人就是這樣，再艱難的事情，隻要自己喜歡的人開了口，無論如何一定會做到。
當時深陷暗戀的媽媽二話不說，再次去求了黃子珊，是，真的是求，苦苦哀求好長時間。大概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好朋友這樣，最終，黃子珊在確定了隻是做證，不會和自己有別的牽扯之後，終於同意了。
他們一直在精心準備著，準備著開庭之日出庭做證，抓到凶手。
若是故事在這裏結束，那麽後來就不會有這麽多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了。
誰知道，公司的另一個董事，就是殺死秦綿爸爸的幕後人，買通了其他人，做出了新的證據來。
種種證據指明黃子珊是為錢做的偽證，那些她和秦綿同行的照片，以及卡上突然多出來的由秦氏集團轉的數目不小的錢，更是證實了這件事情。
“就這樣……”我爸的聲音變得低沉，他有些擔憂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說道，“黃子珊因為做偽證而被判刑六年……而她的女兒，自然就由她的好朋友苗鳳蘭撫養……”
他瞥了我一眼，才繼續說道：“這個結果出乎我們的意料，而偏偏這個時候，秦氏集團內部出了問題，秦綿分身乏術，隻拿了點兒錢說是賠償，再無暇管這件事……
“她當時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哪裏能應付得了公司的事情。
正好這個時候，一直和另一個董事不對盤的秦淮站了出來，他提議聯合，兩個人結婚，這樣大部分股份都掌握在了彼此手裏。秦綿沒有辦法來問我的意見，我能有什麽意見？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蛋糕師而已……”爸爸的眼裏閃過一絲難過，“所以，為了保住公司，她和秦淮結婚了。”
“他們結婚那天，我去看……去看你媽，看到她抱著你……”他頓了頓，又解釋道，“她說她沒辦法救出黃子珊，所以隻能幫她養女兒，這樣等她以後出來，女兒也就大了……“她這樣說，我更覺得愧疚，當初她也是為了我，才去勸黃子珊的。
可她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女生帶著一個一歲的孩子，以後要怎麽辦？所以，我決定要養她還有你。”他拉著我的手，眼淚流了出來，“菁菁，爸爸也是沒有辦法啊，我們隻能給黃子珊寫信說會養大你，然後結婚。本來我們在南城住得好好的，可是你媽擔心當初做假證據誣陷黃子珊的人再來報複我們，再加上……我也不想再在南城生活了，所以我們就抱著你來到了青沙鎮。你媽的姥姥以前住在這裏，她小時候經常來。”
我站在他麵前，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眼淚簌簌而下。
我想反駁爸爸，想說他騙我，可是他的眼睛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黃子珊”這個名字我聽到過……那次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媽提起過。
我就是黃子珊的女兒，而一直深愛著我的媽媽其實並不是我的親生媽媽。
“我們本想等你長大之後就把你還給黃子珊的，可是……”他歎了口氣，“人非草木，我們天天和你在一起，照顧你，教你走路，教你說話，聽你喊爸爸媽媽，你讓我們怎麽忍心把你送走？所以……”爸爸的聲音變得哽咽，“所以，我們自私地留住了你，看著你一點點長成大姑娘。我和你媽都特別開心，你上了高中，上了大學，就在我們以為日子就這樣過的時候，秦綿帶來了一個消息，她說黃子珊在找你。我和你媽都特別害怕，害怕她找到你，尤其是你媽媽……她那幾天哭也好，鬧也好，不是生病，也不是更年期，而是……而是她害怕你離開，害怕你被帶走……”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我握著拳頭，聽我爸一點點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事情連起來竟然是這個模樣。
“那我媽呢？她……她又是怎麽死的？”我強忍著心裏的悲痛，低聲詢問，“您告訴我啊。”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了一個特別不好的預感。
果然，我的話音剛落，爸爸開了口：“那個和她推推搡搡的人是黃子珊……你生母……她找到了你，你媽害怕她去學校找你，主動和她見麵，然後……”
他沒再說下去，而後麵的一切我自然都知道了。
“菁菁，我年輕的時候的確是喜歡秦阿姨的，可是後來，我和你媽結婚之後，一心一意地撫養你長大，時間久了，我心裏自然也有了她。我這輩子沒有別的期望，就是希望我們一家三口快快樂樂地在一起，等你以後結婚了，我就和你媽就在青沙鎮開個小超市養老。發生那樣的事情，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離開她啊……”
“那……”我咬著嘴唇，任由眼淚流個不停，“您為什麽不告訴我實話？不告訴我是她……”
不告訴我，我並不是這個家的孩子，為什麽？
我爸看了我一眼，輕聲說道：“是小一，他不讓我說的，真相對你來說太殘忍了……”
我爸這麽一說，我的心又開始疼了起來，什麽都看不到了，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之前秦晟一的眼神。
天啊，我對他說了什麽，我對他做了什麽？
他一直都在守護著我，他明知道我在暗地裏查他媽媽，還不計較，他希望我過得好，他寧願我傷害他，都不肯告訴我真相，想要守護我，可是我呢？
我又做了什麽啊，我對他說出了那樣的話，我……就在這一刻，我特別想見他，我想告訴他，我喜歡他。
我掏出手機，一遍遍地打他的電話，結果沒有人接……可沒多久，我的手機卻響了，是李珂打來的。
“薑菁菁，你快點兒回學校啊，嗚嗚嗚……秦晟一被打了，被打得很嚴重……”她在那邊語無倫次地說著，我的腦子“嗡”地炸開了。
被打了？怎麽回事？
電話裏李珂一直在哭，根本問不出什麽來，我和我爸簡單交代了一下，就沒命地往鎮子口跑去。
我得趕回去，我得去見他，我得告訴他……06
我從未覺得從青沙鎮到學校的路途這麽漫長過，一路上我都不安地在打電話，秦晟一、程顥、許紫清……可是唯一接我電話的人是李珂。
我趕到的時候還是晚了，學校門口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我走過去才發現，那些人在清理血跡。
我兩眼一黑，差點兒倒下去，這個時候李珂發現了我，她朝我跑過來，眼淚鼻涕全部蹭在了我的身上：“怎麽辦？怎麽辦……秦晟一，秦晟一……”
“秦晟一怎麽了？”我一把推開她，大聲問道。
她使勁擦了擦眼淚，然後才開口說道：“他被救護車送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個醫院……”
李珂說著，眼淚又出來了，剛剛用手擦過的臉上再次出現了一道又一道淚痕。
“到底怎麽回事？他為什麽會被打啊？你給我說清楚啊，先別哭，現在哭有什麽用！”我一著急，語氣重了許多。
也許是被我嚇到了，李珂停止了哭泣：“那些人來找許紫清的麻煩，然後程顥和他們打起來了，秦晟一也來了……這些我也是聽說的，我來的時候，秦晟一就被打得很嚴重了。我慌忙報了警，上去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流了好多血，還有……”
李珂左右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人看她之後，她往我手裏塞了一個東西。我低頭一看，發現是秦晟一的手機，隻是屏幕已經裂開，而且關機了。
“我打完電話之後，警察沒來，我就上去了，可是並沒有幫上什麽忙，那些人一看到秦晟倒在地上了，就散了……”
李珂說到這裏，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我捏著手機抬頭看她，這才發現她的頭發有點兒亂，脖子上還有腳印，臉上甚至有一塊地方腫了起來……剛才，我隻顧著關心秦晟一的狀況，竟然沒注意到她。
看著李珂這個樣子，我心裏特別難受，我摸了摸她的臉，問她：“疼嗎？”
她搖搖頭。
“警察來了，秦晟一的媽媽也來了……然後他就被救護車接走，我追了一段路，可是沒追上……”李珂的聲音微微發顫，“我也不知道現在他到底怎麽樣了，薑菁菁，你說，他會不會有事啊？”
我使勁地搖了搖頭，不，不會的，秦晟一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和李珂很快就找到了程顥和許紫清，他們就在事發地點不遠處，因為當時圍觀人太多，而我的心思又在秦晟一身上，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我和李珂過去的時候，許紫清還躲在程顥的懷裏哭，程顥一邊拍她的肩膀一邊安慰：“沒事的，肯定沒事的。”
看到程顥並沒有受太重的傷，我才開口問道：“怎麽回事？”
大概是聽到了我的聲音，許紫清才從程顥的懷裏抬起頭，她的臉上掛著淚痕。我認識她這麽久，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以前她不是沒被打過，但是從來沒流過眼淚。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低聲說道：“就是那次我們三個吃飯遇到的黃頭發，他們好像是被小奧教訓了，所以來找我……”
“我們不是問這個。”我還沒開口，李珂已經開口了，她的眼睛因為剛剛哭得太狠，現在腫得像核桃似的，“我剛才聽……聽別人說，你們兩個丟下他跑了，所以那群人才會打他打得那麽狠……”
李珂的話音剛落，程顥立馬垂下頭，不敢看我們兩個。
“怎麽回事？你們說啊！”李珂吼了一句。
程顥沒開口，許紫清說道：“他們人多，我們再不走，就沒辦法脫身了。程顥讓我走，我不能丟下程顥，所以……所以，他為了我……”
“啪！”她後麵的話我沒有再聽，而是對著她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甩出去之後，我愣住了，許紫清也愣住了，她大概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對她動手吧。
李珂站在我身後，不安地扯了扯我的衣袖，許紫清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她看著我，眼裏有了一絲狠意。
“薑菁菁，我知道你為什麽打我，你在怪我們丟下秦晟一。可是那個時候我沒辦法，那些人根本就是衝著我來的，下手有多狠，你問問就知道了！我是不怕死，可是還有程顥啊，我不能讓程顥陪我死！他們是衝我來的，我以為我跑掉之後，他們會追過來，不會對秦晟一下那麽重的手……”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他們總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理由。
“這個世界從未對他有過善意，可是他用最大的善意對待身邊的人，對你們也是，對我也是，你們怎麽能那樣對他？”
不知道是我的話，還是臉上鄙夷的表情惹怒了許紫清，她看著我，冷哼一聲：“是，我們是錯了，是對不起他。可是，薑菁菁，你別裝得像個聖人似的！這些人中，傷害他最多的難道不是你嗎？你以為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了嗎？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前段時間查那輛車，是為了查他媽媽嗎？他那麽喜歡你，你還要背著他懷疑他媽是凶手，你做得就對了？”
但現在，在許紫清的臉上，我沒看出一點點後悔。
“夠了！”程顥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把許紫清護在懷裏，怒視著我，“薑菁菁，你夠了！你不要生起氣來隻知道埋怨別人！是，我和紫清是做錯了，但那也不是我們想的啊，我們也很著急啊。剛才許紫清哭就是因為擔心他，你以為全世界就你一個人在擔心他嗎？我們現在又後悔又擔心，我們沒想到那群人沒來追我們，而是對小一出手！”
我從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我和程顥會站在對立麵。
從小到大，我們兩個都是一起的，甚至在中學的時候討厭某個老師，也是一起討厭的。可是現在，他站在我對麵大聲指責我，眼裏沒有一點點多餘的感情。
“你們要是不走的話，他就不會被打得那麽嚴重了，你們聽說了嗎？
他是被抬上救護車的，聽說了嗎？”我無力地從程顥的手中抽出了手，如果不是李珂在身後扶了我一把，隻怕現在我已經倒下去了。
“要是不走……”程顥低下頭，不敢再看我，“現在被抬上去的就不是他一個人了……”
到此為止，我和他們再也無話可說了。
我轉過身，抓著李珂的手離開。
我薑菁菁沒有他這樣丟下別人自己逃走的朋友！
07
在那之後，我和李珂找遍了南城所有的醫院，就連第二天的考試都沒有參加，可是我們依舊沒有得到任何關於秦晟一的消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們兩個隻能守著電腦，守著電視，密切關注著和秦氏集團有關的消息。
如果秦晟一真的不在了，那麽肯定會有消息放出的。
可是沒有，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秦氏集團唯一的消息是董事長和股東離婚，兩個人在記者會上笑言，兩個人還是朋友夥伴。
秦晟一的媽媽經常在電視上出現，她和身邊的每個人談笑風生，但是她從未提起過她的兒子一分一毫。
秦晟一的家我自然也去了，和李珂在那裏蹲守了很久，最終被人轟走了。我唯一知道的消息還是從那個看門的大叔那裏聽說的，他說讓我們放心回去吧，秦晟一好著呢。
可是，既然很好，為什麽不來找我啊？是被我的話傷到了嗎？是再也不想見我了嗎？這些我都無從得知。
啊，對了，許紫清搬出去了，那天之後她就搬走了。後來，我和李珂偶爾會看到她，她的身邊圍著一大群人，她不管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還有，據說小奧犯事被抓了，許紫清也終於如程顥所願，脫離了那些小混混。
說起來，我和程顥那天之後也沒再說過話了。新年的時候，他曾來過我家，和我爸聊了一會兒，看到我時，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朝我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
等我病好去學校，才聽李珂說程顥退學了，說是要接手他爸爸的生意。至於他和許紫清到底怎麽樣了，我們就不知道了。
李珂勸了我很多次，讓我去給程顥和許紫清道個歉，大家都是好朋友，吵架就吵架了，也沒必要鬧成這樣。
等我私底下偷偷打電話的時候，才知道程顥換了手機號，而許紫清，電話沒有人接。
好像是一場夢，我周圍的人就這樣離開了我……啊，對了，李珂放在我手裏的秦晟一的手機，我拿去修好了。手機修好的那天，我和李珂一起去拿的，回來的車上，李珂開了機，看到了他手機裏一條保存的未發出的短信。
那是一個地址，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看到那個地址的瞬間，我竟然想去那個地方看看。
那裏離南城中心不遠，開著一家小超市，我去的時候，超市老板娘正在低著頭掃地。在她抬頭看到我的瞬間，她的眼睛突然紅了，眼淚流出來。
她說：“菁菁。”
我不知道她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一瞬間認出我來的，可是那一刻，我隻想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媽媽。”
我還未開口喊她，就看到超市裏有個小腦袋探出來，那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手裏拿著玩具。
她抱起他，告訴我，這是她兒子。她還說，那天的事情對不起，她隻是太生氣了，氣當初我媽抱走我之後毫無音訊，她說她其實也隻是想嚇唬嚇唬她，根本沒有要把我重新要回去的意思，沒想到我媽當真了，兩個人爭執起來發生了意外……
我臨走之前，她拉著我的手說：“我偷偷去學校看過你，其實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原諒她了，能把你養得這麽好，她肯定很愛你。”
我和她告別之後，就去看了我媽，墓碑上的照片已經開始發黃了，我跪在地上哭了好久。
不管怎麽樣，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事情，我都是她的女兒，也永遠是她的女兒……
從墓地回去的時候，我看到了鎮子裏貼的通告，青沙鎮要拆除重建，並為南城西北郊，從此世上再也沒有青沙鎮。
鎮子口的老槐樹轟隆隆倒下的那一刻，是李珂陪在我身邊，我握著她的手，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