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告別·天堂·來不及

有些東西你注定會失去,有些人你注定是來不及。

當所有的等待和守候最後都變成了失望。

這個世界仿佛就真的再也看不見光明。

我曾以為你是我的那抹光。

隻可惜,最後還是暗了下去。

後來的日子,我沒有再見到過時夏,隻是偶然會從路小雅的嘴巴裏聽到他的消息。

聽說他的期末考考了全A。

聽說他的臉上多了幾分落寞。

聽說他們的那個樂隊在表演的時候被星探給相中了。

路小雅問我跟時夏到底怎麽了,見我沉默不回答的時候也隻是一個勁地搖頭歎氣。這段日子以來,我從最初的設計師助理已經變成了初級服裝設計師了。

時光還在不停地往前走,仿佛從來不知道它自己曾造成過什麽樣的痕跡。

我爸是在過年前三天給我打的電話,電話裏他一直歎著氣說年紀大了身體也漸漸不中用了,他問我這個年還回不回去。

我知道他是想要我回去,自從上次從秋言那邊回來後他便經常打電話喊我回家,他僅存的那一點父愛在他這個年紀忽然就爆發了出來。我想或許他是愧疚了,想要彌補了。

隻是很多事情一旦發生了便再也回不到過去,時至今日我依舊沒有忘記當初在撞見他跟葉可欣時的那個場景,一瞬間就好像自己頭頂上的那片天塌了下來。

見我不說話,我爸又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以前的事情,這些年你不肯回來也是因為恨我。可是秋穗啊,我是你爸爸。我現在已經五十多了,沒幾年好活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年就回來陪我一起過吧。”

是不是人越老就越想著彌補過去,我想不明白。

我猶豫了許久,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盡管他當初做了再多的混賬事,但是他畢竟是我爸。

我回C市那天正好是年三十,機場外麵正飄著小雪,距離我上次回來已經有兩年。我打了輛車回去,坐在車窗前我發現這座城市已經漸漸變得陌生起來。

我下車的時候便發現我爸正站在門口等我,見我下車馬上變得喜笑顏開地跑來給我拎行李。他彎著腰幫我拿行李,看著他已經有些發白的頭發我忽然心裏便忍不住一陣發酸。

這頓年夜飯是葉可欣做的,雖然我們倆互相不對盤但是終究也沒鬧得場麵太難看。我當她不是所存在,她也沒想過要理會我。在這個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我便回了以前的老宅。我媽電話來讓我穿多點,又寒暄了一些便掛了電話。

我在C市待了三天便回去了,這三天我去了一次夏之歌的家但是裏麵依舊還是前幾年來過的樣子。我不知道我還會等他多久,或許等到我老去的那一天我都還會想著他。

時間是2016年的夏天,我穿著職業裝走在C市的大街上,路邊的店麵上能看見時夏他們代言的品牌廣告。這兩年我已經成為了一個知名的服裝設計師,我依舊還是一個人,而青春樂隊從一年前開始便迅速地在流行樂壇登頂,相繼出版了兩張原唱專輯。貼吧,網絡上開始多的是他們的粉絲,像極了以前A大的那些學妹們。

這兩年,我沒有跟時夏再聯係過,隻是偶爾會從新聞上看到他們的消息。

路小雅在八月底的時候又返回了A市,這兩年她回了老家順從父母的意思進了個事業單位,生活過得閑散,每天就是不停地吃喝玩樂。

這次回A市也是路小雅的心血**,她隻是忽然想回來看看,於是當天便定了機票飛過來。我們倆一起逛以前愛逛的夜市,一起又重遊了一次A大。那些過去,仿佛就這樣在時間的夾縫裏慢慢地滲了出來。

走過操場的時候,正好聽見有幾個女學生抱著本雜誌在討論著青春樂隊。路小雅衝我笑了笑,忽然開口說道:“秋穗,我聽說這兩天時夏他們會來A市舉辦演唱會,不如我們再去追憶一下曾經的青春吧。”

時夏他們的演唱會是在A市的奧體中心舉辦的,我跟路小雅到的時候已經是人聲鼎沸,每個人的手上都揮舞著熒光棒。他們大多是穿著便服的年輕人,倒是我這一身職業裝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不知道是不是配合了時夏對於這裏的回憶,這一場演唱會的主題就叫作“來不及”。

我們這一生總是有太多的來不及。

我跟路小雅因為是臨時決定來看,所以買的黃牛票的位置很差,隔得太遠除了能模糊地聽見時夏的歌聲其他的根本一點兒都看不到。路小雅絲毫不在意這些,碰碰跳跳的像周圍的那些粉絲一樣大喊大叫著。我好笑地看著她,忍不住地便四下望過去。

這兩年來,時夏真的很成功,這能容納下十萬人的奧體中心竟然座無虛席。我替他感到開心,由衷的。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此刻正坐在他的台下,看著他的發光發熱。

我沒想過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碰見過夏之歌,他站在離我不遠處的位置,抬起臉正認真地看著舞台。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確定是他。

我的心一怔,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穿過人潮走到他的身後。周圍依舊是呼喊的聲音,我站在他的背後不可置信地喊道:“夏之歌。”

我的聲音太小,很快便被尖叫聲給淹沒。他沒有回頭,我想要在喊他可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我也不知道我在他的身後站了多久,直到他像是感覺到什麽一樣猛地轉過頭。那一瞬間,四目交接,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見。

沒有喧囂吵鬧的人群,世界裏仿佛就剩下了我跟他兩個人。

我看見夏之歌的眼神從起初的不確信慢慢地變得欣喜起來,他幾乎是顫抖著開口問道:“秋穗?”

當他喊出我名字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我用力地點了點頭,下一秒便被他緊緊地擁在懷中。

這個擁抱持續的時間太久,久到我仿佛以為時間就這麽停在了原地。

許久當夏之歌鬆開我的懷抱,我幾乎是立馬地用手垂著他的胸口,我一邊哭一邊罵道:“你這個混蛋到底幹什麽去了,知不知道我想你啊。”

見我這樣,夏之歌恢複了以往的痞氣,笑著說道:“與其知道我幹什麽去了,還不如說說你到底有多想我?”

我有多想念夏之歌呢,這個竟然是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出來。見我一直不說話,夏之歌才恢複了正經,說道:“秋穗,對不起。前幾年忽然跟你失去聯係是因為出了些事情,那些債主找上了門沒辦法我隻有跟我爸再躲到別的地方去。我不是故意不聯係你,隻是那時候的我忽然覺得自己再那樣下去隻會拖累你。”

“拖累?我從來沒有這麽覺得過。”我急急忙忙地打斷他的話說道,“夏之歌,你不在的這些年我到處都在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最開始你跟我斷了聯係的時候我覺得天都灰了下去,我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期跑來這裏找你。可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裏,我在這個城市裏遊**了三天同時也絕望了三天。你不會懂我當時的感覺,一個人站在陌生的街角,不知道該去哪也不知道要去哪。整個城市明明這麽大,卻仿佛哪裏都不屬於我。”

我的話讓夏之歌忍不住難過了起來,他一直不停地在跟我說著對不起。

其實我們都沒有犯錯,隻是時光太讓人折磨。他說起他這幾年的生活,他說:“秋穗,前兩年我爸因為酗酒過度離開了,我也在今年才算是徹底地還清了他欠下的債。你在以前曾經說過會考到A市的大學來陪我,我一直都記著,可惜等你來了的時候我卻不在了。”

他說:“我一直都在想你,難過的時候會想起你的笑,開心的時候也會想著要跟你分享。因為有你,所有再艱難我以為熬不過的日子都這麽咬著牙撐了下來。去年的時候我偶然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的采訪,你已經成為了一名設計師。看著報紙上的你的照片,我忽然想要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我想見你,可是我不敢見你。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前些日子,當我把最後一筆欠款打出去的時候我知道我有勇氣可以來麵對你了。”

“我知道你還留在A市,可是當我真的過來時我又不爭氣地膽怯了。我怕你有男朋友,我怕你已經忘了我是誰,我怕太多太多的事情。今晚我在街上漫無目地走著時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當我看到外麵的大幅宣傳報上寫著‘來不及’這三個字時心裏忽然就一陣戰栗。有些事情再不做就來不及,有些人再不追也是來不及。我在心裏告訴我自己,聽完這場演唱會我就去找你。不管你現在過得怎麽樣,身邊是不是有了另一個他,我都要告訴你我想你,在過去的這多年來我都一直想著你。”

“秋穗,我還愛你,我不想要來不及。”

夏之歌的話讓我一瞬間泣不成聲。終於,我忍不住走上去擁抱住他,我一邊哭一邊說道:“夏之歌,我一直都在等你你知道嗎?一直一直,我都還站在原地等著你。”

十六歲我遇見他,十七歲那年我知道我喜歡上了他,而現在我已經快二十六了,我已經等了他整整八年。我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多少個八年,我真害怕我會等不下去。

可是還好,時光並沒有太殘忍,它終究還是將夏之歌帶回了我的身邊。

周圍漸漸開始變得**起來,就在我還沉浸在久別重逢,失而複得的喜悅當中時周圍忽然變得擁擠起來,我看見夏之歌的臉一瞬間慌亂了起來。

他鬆開我,拉過我的手想要走,可是卻被困在了原地。四麵八方不停地傳來著尖叫聲,就當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前麵的人忽然壓了過來。推推嚷嚷之下,周圍開始有人被推倒在地。我的手被夏之歌緊緊地拉住,忽然後麵的人將我往前一推,一個踉蹌我便跌倒在地。

我剛想爬起來,後麵的人又開始往前擠了過來,旁邊也有幾個人跟我有同樣的遭遇。那些人像是沒看見他們一樣還在不停地往前走著,見我跌倒夏之歌幾乎是馬上就想要拉我起來,可是他身後的那些人仍然在不斷的擠壓。

忽然我的手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疼痛感迅速地便侵襲著我的感官。暴亂僅僅發生在這麽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快要被人踩爛了。就當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的時候,忽然一個溫暖的身軀覆蓋在了我的身上。我吃力地睜開眼,卻看見夏之歌衝我笑的一臉溫柔。

我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裏麵是一大片氤氳的霧氣,我一直往前走卻始終看不見路。

再醒來的時候入目的全是白色,我的骨頭像是全部都裂開了一樣。路小雅陪在我的身邊,眼睛早就哭得紅彤彤,見我醒來馬上跑出去叫醫生。

我愣了兩秒後,演唱會上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一樣的席卷而來。

夏之歌。

夏之歌他怎麽樣了。

一瞬間擔憂席卷了我的腦海,我吃力地咬著牙撐著自己坐了起來,剛想下床就看見路小雅帶著醫生走進來。見我這樣她趕忙扶好我,帶著哭腔的說道:“秋穗你別亂動,你身上好多地方都骨折了,現在千萬不能動。”

一見到她,我就像是抓住了稻草一樣地問道:“夏之歌呢,夏之歌他現在怎麽樣了?”

“夏之歌是誰?”路小雅一臉不解。

是啊,她不知道夏之歌是誰。

就當我失望之際她忽然又開口說道:“你說的是不是那時候在你身邊的那男的?”

是的,一定是夏之歌,就當我點頭的那一瞬間我聽大路小雅歎了口氣,她說:“秋穗,那個男的他,他已經當場就去世了。”

去世?這怎麽可能,前不久夏之歌還告訴我他要跟我在一起。他不可能就這麽丟下我的,我們明明才重逢,我甚至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愛他,愛了他整整八年。

“不,他一定不會丟下我的,我要去找他,他一定在等我。”我掙紮著便想要爬起來去找他。

路小雅用力地將我按在了**,她憤憤地說道:“秋穗,你能不能冷靜點。我不知道你跟那個夏之歌到底是什麽關係,但是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他死了。而他的屍體早就在昨天就因為無人認領給送去火化的,你要去哪找他!”

一瞬間,我的世界仿佛都黑了下去,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見我這樣,路小雅歎了口氣說道:“秋穗,我知道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可是逝者已矣。那晚演唱會上發生了踩踏事件,他為了救你把你整個人都護在了懷裏。所以就算是為了他,你都要好好地活著。”

“活著?沒有他我還怎麽活?”我空洞地看向路小雅,聲音裏是說不出的平靜。“你知道我等了他多少年嗎?從高二到現在整整八年。這八年裏我以為我會慢慢地忘了他,卻不曾想時間竟然讓我對他的愛越來越深刻。小雅,你知道等待一個永遠不可能會出現的人是怎麽樣的絕望嗎?就好像整個世界都為你關了燈。我沒有想過會在演唱會上再遇見他,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是天注定。那時候我們擁抱,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我告訴自己,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放手,我會跟他好好地在一起過完下半生。可是呢,當我醒過來,這一切都變了。你說他死了,你讓我怎麽能夠接受!”

見我這樣,路小雅的表情一片悲痛。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道:“秋穗,你別這樣,你愛的人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是啊,他不希望看到我這樣,可是你告訴我我該怎麽樣。”我的眼淚順著臉頰開始往下流,一想到夏之歌我的胸口就仿佛撕裂般地疼痛著。

路小雅走過來抱住我,也忍不住跟著我哭了起來,她說:“秋穗,我知道你很難過。哭吧,有什麽都發泄出來吧。夏之歌在看著,等你哭完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隻是這一切真的能夠好起來嗎?我不知道。

我在醫院裏整整住了一個月才出來,從最開始的每日以淚洗麵漸漸地接受了現實。這段時間內,我積極地配合著醫生的治療。我想路小雅說的是對的,為了夏之歌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我的這條命是他給我的,他為了救我寧可犧牲掉自己。

而我出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夏之歌的墓地。他墓碑上的照片是用他身份證上的證件照,他的骨灰從我在醫院裏的時候就讓路小雅幫我遷到了這裏。

那一天下午,我在他的墓前待了許久。我知道他不喜歡看我哭便一直強忍著淚不讓它掉下來,我說了很多關於我這些年的事情。

我告訴他我想他,我愛他。我說在他離開後我才發現自己愛上了他,於是便這麽沒有希望地等了他八年。可是那些話終究還是傳達不到他的耳朵裏,這些終究還是成了我的來不及。

我想我這一生,恐怕再也沒辦法這麽撕心裂肺地去愛另一個人。夏之歌就像是我做過一場最盛大的夢,最後還是撲進了無邊的黑暗裏。

夏之歌,如果十六歲的那年我們不曾遇見,如果後來我們不曾喜歡上對方,是不是現在都會好過一點。如果那時候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那麽是不是我們還是兩個陌生人,在不同的地方各自安好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守著你的墓碑,守著我們那無望的愛情,就這麽一生一世地走下去。我不曾花開,就已經花落。

我想從此以後我跟夏之歌就像是兩座孤單的島嶼一樣,生生世世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