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翌日，下午。
體育課上，兩人一組進行排球練習。
我獨自站在一邊，看著所有同學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分組，隻有我一個人是多餘出來的。
本來，這種情況我早已經習慣了……隻不過，不同以往的是，雖然同樣是沒有人跟我一組，但以前並沒有人會注意到我，而現在周圍卻都是奚落打量的目光。
“呀，羅花音又多餘出來了呀？”
“沒有人願意和她一組嗎？哎呀呀，她好可憐啊……”
“哈哈，說什麽呢？她怎麽會是一個人？她不是有一個‘看不見的小夥伴’嗎？”
“對啊，說不定她喜歡的葉境在陪她呢！”
“哈哈哈——”
……
我像往常一樣，站在操場旁邊的大樹下，微垂著腦袋踢著腳邊的小石子，好像沒聽到她們的話。
“羅花音……”
始終在旁邊陪著我的葉境有些心疼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側著頭，眯起眼睛，迎著陽光看他。
今天天氣很好，真的很好，秋天裏很難有這樣的好天氣，太陽很足，暖洋洋的。
大樹的樹葉已經完全變成了金黃色，洋洋灑灑地往下落著，不時穿過葉境半透明的身體。
他和我一樣，穿著體育課要穿的運動款校服，白色的T恤和藍色的運動褲，還有一雙白球鞋。
清爽的短發隨風輕輕擺動著，那雙黑亮的大眼睛美得不真實，他臉的輪廓真的很精致，挑不出半點瑕疵，一張薄薄的嘴唇無論是抿著，還是說話的時候都很好看……
其實在很早之前，我還在讀初中的時候，就曾經聽說過葉境的名字。
那時候，聽說很多星探都看中了他，三天兩頭堵在校門口想要說服他參演電影，甚至有過幾個很有名氣的導演親自來找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願意。
我就一直看著他，不知不覺地開始發呆。
直到葉境在我眼前揮了揮手，我才突然回過神來。
“呃！”
瞪著他，我又氣又無語。
這家夥是不是妖精？真是的！
我扭過頭不再看他，像往常一樣跟體育老師請了病假之後，換上校服回到了教室。
站在自己座位跟前，靠著窗邊往下看，我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教室裏除了我和葉境之外一個人也沒有，安靜極了。
葉境背靠著窗台，站在我前麵的位置，看著我。
“葉境。”我忽然笑起來開口叫他，指了指從我這裏剛好能看到的南院方向那棵參天大樹，“你看到那裏了嗎？”
“嗯，怎麽了？”他看了一眼，沒什麽變化。
看到他的反應，我不禁錯愕：“啊？你以前經常坐在那邊看書的啊！你都不記得了？”
什麽情況？我們在一起相處幾個月了，我怎麽從來都沒發現他還有失憶症狀？搞什麽，選擇性失憶嗎？
“我？”葉境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看了眼那邊的參天大樹，“撲哧”一聲笑著擺了擺手，“怎麽可能，你看錯人了吧，我怎麽會那麽白癡地跑到那麽遠的南院坐在那棵樹下？”
我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會兒，沒再說什麽。
真是奇怪……為什麽偏偏這種事情不記得了？以前他明明經常會坐在那裏看書的啊……
我把視線重新投向那棵遠遠的樹，陷入沉思。
忽然，葉境的聲音變得很猶豫：“你……”
我回頭看他，發現他看著我，緊緊皺著眉頭：“以前經常在這個時間，像現在這樣站在這裏嗎？”
“偶爾吧。”我眨了眨眼，莫名其妙。
他突然臉色複雜地低下頭去，一隻手按著太陽穴的位置，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我嚇了一跳，慌忙想要去拉他，可我的手卻直直穿過了他半透明的身子：“你怎麽了？別嚇我！哪裏不舒服？”
“總覺得腦袋裏突然有什麽模糊的片段，可我就是想不起來那些是什麽。”
我從來沒有看到葉境這樣糾結過，他死死按著太陽穴，痛苦地皺著眉甩了甩腦袋。可是，我隻能無能為力地站在旁邊，甚至連碰都沒有辦法碰到他。
“好了好了！別想了！葉境，你聽我的，先別想了！”慌亂之下，我隻能緊張地在他旁邊轉來轉去，努力說服他。
“可是我好像馬上就要想起什麽了……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葉境變得越發痛苦起來，我甚至能夠看到他半透明的額頭上浸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他堅持按著腦袋努力回憶著什麽。
“葉境！你不要再想了！聽到沒有！不管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們一點點慢慢去找行嗎？你別這樣逼自己……萬一！萬一……”
我擔心得說不下去了，不知不覺憋紅了眼睛。
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我會不會就再也見不到他了……突然，葉境表情複雜地抬頭看向我：“羅花音，我們以前見過嗎？”
我擦掉眼淚，吸了吸鼻子：“我肯定見過你啊，整個學校沒人沒見過你吧，不過你沒有見過我。”
“你確定嗎？”葉境臉上的疑慮越來越濃，迫切地看著我。
“那有什麽不確定的？以你對我的了解，你覺得你以前會跟我有交集嗎？”
我緊張地盯著他，“葉境，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你別逼自己回憶了，不就是忘了以前在那邊的樹下看書而已嗎？你至於這麽拚命想嗎？你未完成的夢想總不能是坐在那樹下看書吧？”
我急得不行，幹脆一邊叫喚著，一邊揮起兩隻手，不斷地從他半透明的身體裏穿過去，試圖打斷他。
過了一會兒，葉境被我弄得沒了脾氣，無奈地舒出口氣看著我：“你……”
見他終於放棄了，我不由得也跟著鬆了口氣。
“喂，羅花音。”葉境那張無可奈何的臉上難得帶著幾分疲憊，“你說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找到什麽心願……好不容易我感覺想起了什麽，你又打擾我？”
我理直氣壯地白了他一眼：“我這叫救你！你是沒看到自己剛才的臉色！什麽事也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啊，萬一心願沒想起來，你這縷莫名其妙的遊魂還搭進去了……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怕我死掉？”
突然，他眼睛也沒眨地問出這樣一個讓我呼吸一窒的話。
“你瞎說什麽死不死的！”我忽然提高嗓音。
葉境一愣，怔怔看著我。
足足過了十幾秒，他勉強笑起來，伸手撓了撓頭發：“羅花音，你表情好可怕……好了，我不亂開玩笑了。”
我依然瞪著通紅的眼睛，死死看著他。
葉境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羅花音，我答應你，我不會死的。”他的表情帶著我形容不出的溫柔，一雙美麗的眼睛透著仿佛能夠將人溺斃其中的包容和無奈，“這樣好了嗎？別擔心了。”
“那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情況，忘了什麽或者想起來什麽，都不能太心急！”
葉境靜靜看著我，然後點頭：“我保證。”
風輕輕吹過窗口，我看著他，緊張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隱隱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勁……說不上哪裏怪怪的……葉境所有事都記得，為什麽偏偏這件事不記得了？
2
時間一晃到了下午的小測驗。
明明讓葉境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但我卻忍不住特別在意，就連做課堂小測驗的時候都在發呆。
“喂，羅花音，羅花音……”
過了不知道多久，葉境小聲在我課桌旁邊叫著我，生怕嚇到我似的。
嗯？
我回過神來，側頭看他。
“寫啊！15分鍾就要交了，現在時間過去一半，你連名字還沒寫呢。”葉境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看著我。
啊！完蛋了……
我一陣絕望，急匆匆地先把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羅花音……你……”
看著我盯著這張空白的小測驗題足足一分鍾，葉境嘴角抽了抽：“你別告訴我，一道都不會寫……”
我頭也沒有抬，輕不可見地微微點了一下頭。
“你——”葉境一陣窒息的聲調，“這五道題你居然都不會？你今晚別看漫畫書了，啊，我要好好給你講講。”
我無語，隻能幹攥著筆，繼續跟這五道題大眼瞪小眼。
葉境忽然俯下身子湊在我身邊，近在咫尺地靠著我，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好了，羅花音，我說，你寫。OK？”
還想忽悠我？想當初他剛剛出現在我身邊的時候，就用這招忽悠過我！
我頓時怒目圓瞪向他。
下一秒，我立刻又把頭轉了回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測驗題，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老天……他居然離我這麽近……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剛剛近距離之下，他俊秀美好的側臉已經清清楚楚的被我看在眼裏……不停的出現在腦中。
要死了……真是要死了……
羅花音！淡定！不要對這個朝夕相處的家夥犯花癡好嗎？
“怎麽了？上次被騙了，這次就不敢信了？唉，人跟人之前一點兒信任都沒有了。”葉境歎了口氣，側頭睜著那雙大眼睛含笑盯著我，距離近得讓我甚至有種能聞到這個半透明家夥身上好聞的味道的錯覺。
我坐得端正極了，半點也不敢動，心跳的幾乎快要蹦出來了。
可惡啊！幹嗎離我這麽近……
偏偏我現在又不能說話……
“行了，別糾結了，我說，你寫。”他忽然伸出那隻纖長好看的手，點了點我的測試題。
那隻半透明的手就在我握著筆的手的旁邊，距離近得仿佛是在握著我的手一般。
我隻覺得自己的臉沒法控製地燒得通紅，隻能死死低著頭。
“我以後不會騙你的。”葉境輕緩的少年嗓音就貼在我耳旁，仿佛引人沉迷其中的靡靡之音。
我心跳如鼓。他輕咳了一聲，認真道：“好了，開始寫。”
……
20分鍾後，老師當堂把小測驗成績公布出來的時候，不僅是我，全班所有同學都不能相信——我居然輕輕鬆鬆拿了個滿分……而且是班裏唯一的一個滿分。
我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拿著我的小測驗卷子。老天，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滿分……
“老師！羅花音肯定作弊了！”
突然，旁邊的女生惱怒地喊了一聲，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嗯？
我一陣心虛，茫然地抬頭看向那個女生。
可是，很快的，周圍接二連三很多女生都開始不滿地喊起來。
“就是！她肯定是作弊了，不然怎麽可能滿分？”
“連班長和學委都沒有滿分，老師！羅花音肯定是作弊了！”
……
班裏的女生你一言我一語地炸開了鍋，聽得我心髒幾乎都要跳出來了。
“緊張什麽？放輕鬆，你有什麽可心虛的？”葉境不以為然地笑著，看了眼周圍那些七嘴八舌的人，一臉不屑。
“羅花音！”
不等我多想，老師已經指名點姓地叫了我。
猶豫了一下，我站起來，沒吭聲。
“既然如此，我現在就當堂來問你幾個問題。”老師托了托眼鏡，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葉境又湊在我耳邊，故意跟我靠得很近地逗我：“別緊張啊，他問，我來答，你照著說出來就好了，明白嗎？”
我深深吸了口氣，給自己鼓足了勇氣。
我看向老師，緊張地點了下頭：“好。”
接下來的十分鍾，班裏那些質疑和尖銳的聲音漸漸消失，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我。
老師一連問了我將近十個題目，我全部都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當然，是按照葉境說的重複了一次而已。
終於，老師無言以對，放下課本看著我。
全班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整個教室安靜得連掉下根針都能聽到。
葉境打了個哈欠，揉著頭發坐到了窗台上，看著我挑眉，一臉邀功的表情。
我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忽然覺得一股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從心裏冒了出來，充滿全身，以至於就算我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站在這裏，也沒有了半點緊張和害怕的感覺。
因為，葉境就在我身邊啊。
無論別人怎麽為難我，這個家夥總會幫我順利過關的……“羅花音同學，你可以坐下了。”足足愣了半分鍾，老師輕咳了一聲，看了全班同學一圈，“好了好了，同學們，我們要開始講題了，大家集中一下注意力。”
我淡定地“哦”了一聲，然後坐下來。
伸手將散在臉側的碎發別回到耳後，我單手托腮，迎著陽光看向坐在旁邊窗台上的那個少年。
他微笑地看著我，眉眼如畫，黑亮的眼睛仿佛勝過了身後耀眼的太陽。
跟他對視了一會兒，我吐了吐舌頭，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3
放學鈴聲響起後十分鍾，教室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穿著初中部校服的少年。
原本邊收拾東西邊打打鬧鬧的同學們，瞬間被吸引了視線。
“羅花音！”
一個熟悉的嗓音從教室外直直傳進來。
我拉好背包的拉鏈，抬頭往門口看去……立刻看到那個有著一頭淩亂短發，一臉叛逆的小家夥正興高采烈地衝我揮著手。
咦？今天葉子熙這小家夥居然比我收拾得快，都跑來等我了？
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旁邊的葉境翻了個白眼：“你趕緊收拾吧，磨磨蹭蹭，慢死了……”
我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怎麽磨磨蹭蹭了？我不就是今天擦了一下課桌嗎，耽誤了幾分鍾而已……看給他不耐煩的，就好像他早早放學能和誰去玩一樣。
趁周圍人都在看門口的葉子熙，我狠狠地瞪了葉境一眼，迅速背上書包往外走。
“你今天怎麽這麽快？”出了教室，我並肩跟葉子熙往樓外走。
他皺起眉弄了弄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下午的時候，我忽然想在晚上去醫院之前先把頭發剪了，太長了，我剛想起來都已經太久沒剪了。”
我驚訝地看了看他好似可愛的長毛狗狗一樣的發型，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啊？你不是特意留的啊？”
“我有病啊？”葉子熙無語地衝我翻了個白眼。
我暗暗在心裏驚訝了好一會兒……長得好看的孩子就是任性啊！一直沒去剪頭發卻讓人以為是特意留的發型……要是換了我好久不剪發，恐怕就要被人當成流浪漢了。
“你陪我一起去剪頭發啊。”
“啊？”我瞪大眼睛，“你自己去啊！我要去醫院看葉境。”
“陪我剪完再去嘛，我哥躺在醫院又跑不了！”葉子熙理直氣壯。
我無言以對，看向跟在我身後的葉境。
葉境無辜地眨了眨他那雙大眼睛：“看我幹嗎，我覺得小熙說得有道理……更何況我就在這兒站著呢，你幹嗎非要著急去醫院裏看？”
這家夥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抵觸醫院裏的自己的“真身”，真是沒辦法。
“羅花音，你看什麽呢？”
葉子熙順著我回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疑惑地問道。
我立刻轉回頭來跟著他繼續往前走：“沒什麽啊，隨便看一眼，剛才感覺有人在叫我……”為了不讓他疑心，我扯開話題，“好吧，那先跟你一起去剪頭發吧，然後再去醫院。”
“Yes！”
他開心得笑起來，除了稍顯稚嫩外，他燦爛的笑臉跟葉境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走了一會兒，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一件事：“對了，葉子熙，你以後能不能別老直呼我大名？我比你大好幾歲，能不能有點禮貌？”
“啊？不曉得你有什麽不滿意，難道你想讓我叫你羅大姐？”葉子熙打了個哈欠，雙手交叉抱住後腦勺，悠哉遊哉地走著，“還是羅大媽？羅大嬸？你覺得這樣算是有禮貌嗎？”
葉境在我身後“撲哧”一聲笑出來。
笑……笑……笑什麽笑！這兩個家夥骨子裏都是一樣那麽欠揍……葉阿姨明明是那種溫柔又不失幹練的女強人，怎麽會生出來的兒子都這樣說話噎死人不償命的。
葉子熙和我一路肩並肩，說說笑笑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學校，將那些或吃驚或嫉妒或八卦的視線都甩在了身後，仿佛什麽都沒有一樣。
理發店離學校也算不上遠，我們走了一段路就到了。
葉境始終不緊不慢地邁開長腿跟著我們，看著葉子熙開心的樣子，他的嘴角也浮現出一抹微笑。
“羅花音，除了我之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小熙這樣親近別人。”
……我還要說句謝謝賞識嗎？
轉身，我飛快地甩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葉境笑得更開心了。
這家夥，真是的……
……
一小時後。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也不知道是這個理發店的發型師太認真負責了，還是我以前沒見識——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男孩剪頭發還需要花這麽久時間！
我在旁邊等得昏昏欲睡，過了不知道多久，無論葉境在旁邊跟我說著什麽，我都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完全睜不開了。
不行了，我要睡一會兒，早知道要這麽久，我就先去睡個覺了……“羅花音……喂……羅花音……”
……誰啊，好討厭，我要睡覺啊，別叫我……我固執地閉著千斤重的眼睛不肯睜開。
“羅花音！你去不去醫院看我哥了？”突然，麵前的聲音提高了嗓門。
嗯？醫院？葉境——
我“噌”地睜開眼，睡意全無。
下一秒，一個留著利索短發，英俊又乖巧的小少年出現在我麵前，簡直像是童話書裏走出來的小王子。隻可惜，那張小臉上的不耐煩和齜牙咧嘴的樣子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葉子熙？”
我吃了一驚，從那張柔軟的沙發上彈了起來，圍著麵前這個和我一般身高的小少年轉了整整一圈。
“你幹嗎？”他別扭地挑眉看我。
“不幹嗎，就是看看。”我立刻搖頭，然後繼續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個遍。
老天，這變化也太大了吧？**不羈的小混世魔王，轉眼的工夫就變成乖巧漂亮的家夥？當然——前提是他別開口講話。
“走不走了？”
他別扭地瞪了我一眼，一張小臉有點發紅，理也不理我就走出了這家理發店。
哈哈……這熊孩子，還不好意思了？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和旁邊的葉境對視了一眼，然後跟著他離開這裏。
等我們乘車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變暗了，時間滑到了7點。
無奈之下，我給老媽打了個電話說不回去吃飯了，之後，跟葉子熙一起再一次來到葉境所在的病房。
4
這一次，葉境表現得相當好！
要不是有葉子熙和葉阿姨在場，我簡直想好好表揚他一下。
葉境這次一臉淡定地跟在我身後，和我們一起走進了“他”的病房裏，雖然我能看出來，他還是很緊張的——但是，至少這一次，他並沒有要逃避回到鏡子裏的意思。
“花音，你來了呀。”葉阿姨開心地衝我們招了招手，接過我的書包掛到衣架上，“坐呀，阿姨剛剛給倒好果汁，喝吧。”
“謝謝阿姨。”
麵對葉阿姨，我還是緊張得不行，紅著臉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葉阿姨的精神和氣色比之前那次見要好了一些，原本疲憊蒼白的臉如今又有了幾分神采……好現象！
葉子熙跟他媽媽顯擺了一下新發型之後，就背著背包老老實實去病房另一邊的沙發和茶幾上寫功課了。
在這間病房裏，葉子熙總會很聽話，很乖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不想打擾到哥哥的“休息”？
想著，我坐在旁邊，抬眼看向躺在病**的少年……他還是那樣安靜和虛弱……渾身插滿了管子，那張精致好看的臉被呼吸機的罩子蓋住了大半。
我控製不住地歎了口氣，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幫他扯了扯被子，將他蓋得更嚴實一些。
“花音，吃水果。”
沒過多久，葉阿姨坐在我旁邊椅子上，遞給我一個削好了皮的大蘋果。
我緊張地趕緊接過來：“謝謝阿姨！”
靠在窗戶邊的葉境看見我傻愣愣的樣子，一直在旁邊撲哧撲哧地笑，笑得我尷尬極了。
葉阿姨看了我一會兒，突然也笑起來：“花音，你不要那麽緊張，阿姨又不會把你吃了。”
我驚訝地發現，原來葉境的酒窩是遺傳自阿姨的——在葉阿姨笑起來的時候，她兩頰美麗的梨渦立刻展露無疑，透著幾分仿佛隻有少女才有的美好。
葉阿姨好美啊……年輕的時候一定比那些大明星們還要美……“喂，羅花音，我突然想問你一個問題。”葉境突然開口，毫無征兆地打斷了我的幻想，問出了一個無比煞風景的問題。
“羅花音！我問你啊，我媽和我，你覺得誰長得更好看？”
無語，我瞬間抽了抽嘴角。
為了掩飾掉尷尬，我低下頭猛啃了幾口蘋果，然後抬頭衝葉阿姨傻笑。
老天……葉境這算是什麽莫名其妙的問題！人類史上最無聊啊！
“花音，謝謝你又來看小境。”葉阿姨站起來，幫病**的少年掖好被角，歎了口氣。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阿姨，您別擔心，我相信葉境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葉阿姨驚訝地看著我，然後，一臉動容地點了點頭，眼底隱隱有些水霧。
完了……
我要把葉阿姨招哭了！
一陣慌亂，我趕緊轉移話題：“對了，阿姨，您還記不記得葉境他有沒有什麽想要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葉阿姨很快被我拉走了注意力，坐下來想了想，“我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怎麽了？花音。”
“呃，沒什麽事……就是……”我猶豫了一下，想著怎麽說才能不讓葉阿姨起疑，“葉境是我的朋友，他現在不能去學校，我想幫他做點什麽。”
“噗——”葉境在旁邊噴了，“大姐，你這樣說好像要幫我完成身後事一樣啊！我是已經死了嗎？”
呃？會嗎？
被他這麽一說，我立刻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葉阿姨……不會又惹阿姨傷心吧？我沒有其他意思……哎呀！
還好，這次葉阿姨並沒有什麽情緒起伏。
她看了眼躺在**的葉境，然後一臉溫柔地看著我：“花音，你真是個好孩子……阿姨替小境謝謝你了。”
我受寵若驚得不知道應該回應什麽才好，隻能手足無措地連連擺手。
我和葉阿姨東拉西扯地聊了將近一個小時，雖然因為過去很少回家的緣故，葉阿姨也不知道葉境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事情……但還是聽到葉阿姨講了不少葉境小時候的事情。
離開醫院的時候，葉阿姨堅持將我送到了醫院外麵的車站。
經過這兩次的相處，我已經不再那麽緊張了。
葉阿姨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呢！
“傻笑什麽呢？心情這麽好？”
上車之後，我站在靠車窗的空位置上，葉境站在我前麵，雙手扶著上麵的扶手，低頭看著我，像是把我護在裏麵一樣——雖然這家夥是半透明的，並不能真的替我隔開什麽……但我卻依然覺得很溫暖，莫名的安心。
“你才傻樂。”
戴著耳機，我假裝打電話的樣子和麵前的葉境說著話。
周圍的乘客以為我隻是在對著耳機講電話，並沒有太注意我。
“話說回來……”葉境低頭看著我，夜色下的那雙黑亮的大眼睛仿佛鑲嵌進了兩顆迷人的星星，“我老媽好像很喜歡你啊……羅花音。”
“是嗎？”
我“嘿嘿”笑了一聲。
葉境沒再說什麽，隻是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笨蛋。”
他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好像根本就不是在罵我，而是在說一句什麽很親昵的話一樣。
“對了。”不等我有什麽反應，他話鋒一變，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睛問我，“你自己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我自己？”我莫名其妙，“我自己有什麽事要考慮的？”
他盯了我幾秒：“你忘了之前你把誰從家裏趕出去了？”
愣了愣，我反應過來：“哦……”
跟前的葉境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像是怕我傷心難過似的。
看了他一會兒，我不由得笑起來：“葉境，你別擺出這種表情，一點兒也不適合你。”
他語塞，看著我笑起來的樣子，也鬆了口氣：“別貧，問你呢，考慮得怎麽樣了？我覺得你應該好好和阿姨談一談，畢竟是件大事，總不能這樣不聲不響地就糊弄過去……還是要麵對，好好談談。”
我歎了口氣，半晌，點點頭。
“我知道……其實我也想好了，要跟媽媽說，就是一直有點尷尬……”
“這有什麽可尷尬的？”葉境大驚小怪地挑起眉毛，作勢要戳我的額頭，那隻半透明的手在我腦袋上裝模作樣地點啊點的，“羅花音，我真想把你腦袋打開看看是不是洗澡的時候進水了？一天到晚的，想什麽呢……該尷尬的時候你從來不尷尬，這種事你反倒說什麽尷尬。”
“哎呀！你別鬧！”
苦於在車上，我不能做什麽大動作，隻能皺著眉提出抗議。
過了半分鍾，我深深吸了口氣，義正詞嚴：“好了好了，我決定了！一會兒回到家裏，我就跟媽媽說清楚我的想法。”
葉境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我會給你加油的。”
5
半小時後。
“媽媽，我回來了！”
一進門，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我趕緊關門把吹得涼透的外套脫下來。
現在天氣也涼得太快了。
“怎麽這麽晚，給你打電話也不接……快去換衣服吧，媽媽去熱飯。”見我回來，老媽長長舒出口氣，然後跑去廚房。
“我沒聽到有電話呀！”
回頭警告地瞪了眼葉境示意他不要跟進來，我回到臥室飛快地換好了睡衣，然後重新回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喝著老媽剛給我衝好的熱奶茶。
“還沒聽到呢！我打了五個電話，你都沒接，急死我了。”
沒一會兒，老媽把飯菜都熱好了，端到了飯桌上：“行了，快過來吃飯吧。”
“好的。”
坐在飯桌上，我肚子餓了，迅速吃了一碗飯，並且消滅掉了大部分菜。
“嗬嗬……你是一個月沒吃過飯嗎？就晚了那麽一會兒，你瞧你餓的……”
跟著我們坐在餐桌另一個位置上的葉境單手托腮，一臉不屑地看著我撇嘴，“羅花音，你吃完沒？路上說好的一回家就跟阿姨談談你的想法呢，又裝傻？”
我旁若無人地專心吃飯，然後心虛地喝了口果汁。
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老媽好幾眼，這時，老媽忽然抬頭看我。
我沒來得及移開視線，措不及防地跟老媽撞了個正著。
呃！
“寶貝……”老媽一臉哭笑不得，“你總是看我幹什麽？”
我輕咳了一聲，暗暗吸了口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老媽都已經問了，我一定要說了……“羅花音，加油啊，說完你就能把這個雞腿踏踏實實地吃完了。”葉境在旁邊欠揍地給我所謂的“打氣加油”。
……能不能不把這樣嚴肅的家庭問題跟吃雞腿扯在一起……無語，我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已經夾在碗裏的雞腿。
呃，抓緊時間，不然雞腿涼了……深吸一口氣，我鼓起勇氣，放下筷子，重新抬頭看向老媽。
“媽媽，我有件事要跟你講。”不等她說什麽，我一鼓作氣的把我的想法通通說了出來，“是這樣的，媽媽，我認真、冷靜地考慮過了，我希望繼續跟媽媽一起生活。那個人……呃，或者說是我的……爸爸……他既然已經離開了，就讓他離開吧，我已經不再想跟他一起生活了，況且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以後我們就當成他沒有來過，繼續開開心心地過我們的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這還是第一次，我這樣堅定地跟老媽表達自己的想法。
沒有一點躲閃和猶豫。
語一落地，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這真的是我嗎？不知不覺的，我竟然已經可以放下一切情緒，平靜認真地看待問題並作出判斷……“好極了。”
坐在我旁邊的葉境笑起來，一雙美麗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那顆眼尾下麵的淚痣格外蠱惑人心。
老媽呆呆地看著我，跟我對視了半分鍾。
終於，我看到老媽眼睛紅了，然後她匆匆別開視線，吸了吸鼻子，穩定了一下情緒之後，看著我，欣慰地笑起來：“好！寶貝，媽媽知道了……我們好好過日子！”
這件事就這樣解決好了，心裏壓著的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
我也笑起來，開心地點了點頭，神清氣爽地拿起筷子重新啃起碗裏的雞腿。
“叮咚——叮咚——”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
老媽起身開門。
我一邊啃雞腿吃飯，一邊轉過身往門口看去。
“呃！”門口的孩子顯然沒有想到開門的不是我，微微一愣，然後緊張地抿了抿薄唇，“阿姨好。”
我老媽也是一愣，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是？”
我急匆匆地把嘴裏的一大塊雞肉咽下去，難以置信地探頭看向他：“葉子熙？你怎麽來了？”
然後，我看向詫異的老媽，解釋了一下：“媽媽，這孩子是我們學校初中部的，叫葉子熙，是我們年級那個葉境的親弟弟……呃，葉境，你還有印象吧？”
聞言，老媽一怔，然後急忙把他拉進了屋子，關上門：“知道知道！快進來，凍壞了吧？”
葉子熙有點沒反應過來，傻呆呆地任由我老媽把他拉到客廳沙發上坐下來：“你先坐，阿姨去給你衝杯熱奶茶喝。”走了幾步，她又折了回來，“孩子，你吃飯了嗎？要是沒吃跟花音一起吃點，阿姨再幫你炒個菜？”
“不……不用麻煩了！阿姨！”葉子熙對這突如其來的盛情款待嚇了一大跳，他漲紅了一張小臉，有些手足無措地從口袋裏把一隻掛著掛鏈的手機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我家茶幾上，“阿……阿姨，我、我是來給花音姐姐送手機的，她的手機落在醫院裏了，我媽看到手機裏有很多您打來的電話，怕您著急，讓、讓我給送過來……”
花音姐姐？
我吃了一驚，“撲哧”一聲笑出來，差點把剛剛吃進去的飯粒噴出來。
“媽媽，你看你這麽熱情把人家孩子嚇得……笑死我了！”
老媽心軟，她早就知道葉境發生意外的事，還自己難過了很久，覺得跟我一樣大的孩子怎麽會出了那麽可怕的意外……現在看見葉境的弟弟，一定是又心軟得不行了。
坐在沙發上的葉子熙被我笑得越發緊張，整張臉紅得像是要滴血了。
“花音！你幹嗎這麽跟人家小熙開玩笑！”老媽立刻瞪了我一眼，隨後，她從廚房端出一杯熱騰騰的奶茶，端給葉子熙，然後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老媽忽然歎了口氣，感慨著：“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好看的孩子，怎麽會……”說著，老媽立刻打住了差點要說出來的話，突然轉頭看向我，“花音！你一定要多照顧小熙！你看你，自己的手機不帶著，讓孩子這麽晚還跑來送給你。”
不等我說什麽，老媽一臉心疼地看著葉子熙：“小熙，最近家裏一定很忙吧？有什麽事，就來阿姨家，阿姨給你做飯吃。”
……
眼睜睜看著老媽坐在那邊和葉子熙噓寒問暖地聊了起來，我無語地看了眼葉境。
沒想到，他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喂，你想什麽呢？”
趁老媽和葉子熙說話沒有注意我這邊，我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他。
葉境這家夥忽然眯起眼睛，用修長漂亮的手指摸了摸下巴，一臉認真。
“我覺得……如果阿姨看到我，一定覺得我更好看。”
為你找回心願，可這個心願怎麽會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