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終於再次遇見你

(一)

在陳美華的努力下,我交了比其他學生少四分之一的學費,踏入了這所中學。

不過,很遺憾的是,就算我的成績在這所中學能夠排在第一梯隊,也還是被安排在了魚龍混雜的D班——整個年級成績最差、師資力量最薄弱的班級。

至此,我真的沒什麽好期盼的。甚至我連之前為了換新學校早早準備的一身還算新的衣服,都被我壓在櫃子的底端。

希望不要有人欺負我,這是我心底最由衷的期盼。

從小到大,我一直被老師們稱為全班最老實最乖的學生,事實上我也的確如此。在之前的學校裏,若不是我有一個和我關係不錯的女混混做同桌,恐怕欺負我的人,早就排成了隊。

去新學校的那天早上,陳美華破天荒地從冰箱裏拿出之前就為我準備好的麵包和牛奶,在我還沒醒來的時候,放進了我的書包。直到我在門口磨磨蹭蹭地穿鞋,她才有些別扭地指了指我的書包告訴我這件事,接著,在我還沒充滿意外地說出那句謝謝之前,她就把我推出了家門。

瞧,她總是那麽驕傲。

但,也許她多少還是有點兒在乎我的,不是嗎?

帶著這星星點點的關懷,我的也沒那麽忐忑了。一路上,我都故作輕鬆地邁著步子,甚至哼哼唧唧唱起了歌。

終於,在上課前的五分鍾,我來到了班主任麵前。

班主任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之所以叫她小姑娘,是因為她的穿著打扮就像稚氣未脫的大學生。

不過這樣也好,我反而沒那麽緊張了。

她似乎很喜歡我這種乖乖的學生,見到我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我輕快地跟她打了招呼,然後她帶著我,來到了我即將生活兩年的教室。

在登上講台的時候,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在這一點上,我和裴誌明如出一轍。陳美華說他人老實又臉皮薄,動不動就緊張得話都說不好。我想他把這些不知道算是優點還是缺點的東西,毫無保留地遺傳了給我,以至於我說第一句話時,就把老家的方言帶了出來。

下一秒,台下發出一陣哄笑的聲音。我剛鼓起的勇氣**。

一個聲音喊了起來:“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微微抬了抬頭,我以為我看錯了。

而那個男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有些近視的我看清楚,直接站了起來,指著那群壞笑的男生,威風凜凜地說:“你們幾個,再笑,這周的教室衛生就讓你們負責。”

那是我沒見過的霸氣又帶著震懾力的眼神,話音一落,那群男生就像吃了癟似的,不再有任何出格的舉動。

我好奇地看了看身旁的班主任,她沒有任何不悅,反而帶著欣慰似的說:“聽見沒有,你們要是再不聽話,班長就發怒了。”

這句飽含讚許的話引得台下一群女生嬉笑起來,甚至有幾個還用花癡的目光看著他。

他並沒有因為女生們的關注而洋洋自得,反而是一臉嚴肅像個老幹部似的坐下,然後出其不意地對我揚起眉毛,笑了笑。

我的心倏地跳得飛快。

“好,裴吉星,你就坐在陸銘羽身後的空位吧。他是班長,有什麽事找他就行。”

伴著老師的聲音,我邁開輕飄飄的步子,像是踩在柔軟的棉花上麵,有些失神地走到座位旁,坐下。

上課鈴打響,我正襟危坐,聽完了整節課。

可我知道,整整一節課,我都在開小差。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可看著前麵那個人的背影,我就是無法集中精神。他穿著一件單薄的製服襯衫,外麵套著和之前那個男生一樣的柔軟的米白色針織坎肩,隻不過他穿起來更隨意一些。他靠著椅背,我隻要稍稍低下頭看書,就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嘿,小星星,你怎麽到這兒來念書了!”下課鈴一打響,他就像定身魔法被解除一樣,迅速地換了個姿勢與我麵對麵。

我握著圓珠筆的手一下子就打滑了,筆在嶄新的筆記本上畫出一道醜陋的痕跡。我習慣性地抿著嘴微笑,看著他,臉頰微微發燙。

隻有陳美華知道,每當我露出這個微笑,就代表我害羞了。

“傻笑什麽啊。”他被我逗笑,拿出筆敲了敲我的頭。

“哎,你們倆認識啊?怪不得你替她說話!”鄰座的一個男生自來熟地湊過來,加入聊天。

“是啊,她是我的人,你們別想欺負她!”他吊兒郎當地靠在椅背上,仰頭警告道。

“你的人?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啊,哈哈!”一個發型很誇張的女生嘻嘻哈哈地笑道,極盡所能地調侃起來。

而這時,我的雙頰已經滾燙。好在我不是一個很容易能被看出臉紅的人。

“你別瞎說。”我輕輕推了推陸銘羽。

他忽而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就像個頑皮的小孩。

我真的搞不懂這個人,他是怎麽做到一會兒嚴肅得像大人,一會兒又可愛得像孩子的。

“哎,說正經的,你怎麽突然過來了?”他把我散落的圓珠筆一支支放進筆袋裏。

“我惹了點兒麻煩,就轉學了。”我如實相告。

“你?惹麻煩?”他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能惹什麽麻煩!”

“難不成是談戀愛了?”一個捧著漫畫書的男生又插了一句嘴,惹得陸銘羽拿起筆就朝他丟過去。那個男生嘻嘻哈哈地拿起書擋住臉,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看得出來,陸銘羽在班上的人緣很好。

誰知回過頭,陸銘羽卻是一副當了真的模樣問道:“你不會是真談戀愛了吧!”

“別胡說!”

我的音調微微揚起,引來了身邊本就關注我們的幾個人的注意。陸銘羽立馬做了一個給嘴拉上拉鎖的姿勢。

“你怎麽突然搬家了?”我轉移話題。

“哦,我沒告訴你嗎?”他抓了抓頭發,額前的劉海變成了四六分,可他還是帥得要命,“抱歉啊,我家本來就要搬家的,太匆忙沒能告訴你。”

“沒關係,畢竟我們也不太熟。”這句話我說的倒是實實在在。

“什麽熟不熟的,以後不就熟了?”他揚眉,一副不滿意我這句話的樣子。末了,他湊過來,用剛好讓我聽清的聲音說:“班上混混比較多,不過你別怕啊,我在呢。”

他的音調壓低,聲音顯得磁性又溫柔。我呼吸著混著他身上淡淡氣味的空氣,垂著眼簾,乖乖點頭。

那天晚上,陳美華依舊沒有呼朋引伴過來打麻將,而是破天荒地為我做晚飯。這麽多年,她的手藝毫無長進,我看著她做的炒糊的西紅柿炒蛋和燒焦了的糖醋排骨,突然一點兒食欲也沒有了。

她看出了我的心思,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頭:“老娘八百年不下一次廚,你還敢嫌棄?”

“沒有。”我抓起筷子,夾起一口菜塞進嘴裏,“哪敢。”

意外的是,味道還不錯。

她看我吃得津津有味,皺著的眉頭也慢慢鬆開來。她點燃一根煙,慢悠悠地抽了起來。

“新學校怎麽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有,大家都挺好的。”我含糊不清地說。

“你啊,跟那個短命鬼一樣,老實得要命。”她哼哼著,“你平時多笑笑,別總板著臉,伸手不打笑臉人,知道嗎?我沒錢再給你轉學了。”

我放下筷子,直直地看著她。

她愣住,以為我要說出什麽忤逆的話,連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凶惡起來。

“好的,我會多笑。”說罷,我衝她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

她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哼了一聲走掉了。

我收回臉上的表情,覺得自己機智無比。雖然我看起來木訥又愚笨,可對付陳美華,還是綽綽有餘。

晚飯過後,我回到屬於我自己的小房間,把那身壓在櫃子底下的衣服拿了出來。

那是一件紅色雙排扣呢絨大衣,樣式並不算新,但穿在身上很好看。這件大衣是陳美華用她的老式大衣改的,算是她送給我的唯一的還算體麵的衣服。

我把它靜靜地抱在懷裏,手掌蔓延著細密的溫熱。

天氣回暖,冰雪漸漸消融,清晨的陽光也變得格外友好。

我穿著那件紅大衣,輕快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心情好得像是坐上了氫氣球。一隻手就在這時用力地拍在我身後的書包上,嚇得我“呀”一聲叫了出來。身後的人立馬跳到我跟前,瞪大眼睛看著我:“嚇到你啦!”

是陸銘羽,我下意識地收斂起驚慌的神情,搖了搖頭。

他放下心來,大大咧咧地走在我身旁:“你換了衣服,我差點兒沒認出來。”

“你怎麽從這邊走,你不是搬家了?”我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兩隻手因為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所以牢牢地抓住書包肩帶。

“哦,今天堵車,司機繞路送我來的。”

他說完這句話後,我們就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下。就在紅燈變成綠燈的一瞬間,他想也不想,直接拽過我抓住肩帶的手,拉著我,大步走過了斑馬線。

“這邊車特別多,你以後過馬路得小心點兒。”他回頭一臉認真地對我說。

我傻愣愣地看著他,手腕上還殘存著他的溫度。還不待我說什麽,三五成群的人就衝了過來,一下圍住了陸銘羽。

他們有男有女,都穿得洋氣又漂亮。

“哎,你今天怎麽從這邊走?”一個男生攬住了他的肩膀。

“堵車了唄!”一個吃著煎餅果子的女生應道。

“哎,你們作業做了沒有啊?今天老餘要檢查的!”另一個高個子男生嘰嘰喳喳。

“我沒有啊,你呢?”

“那不死定了!陸銘羽你呢?”

“我怎麽可能做!”

“哎,昨天咱們那場遊戲打得太厲害了!”

“還說呢,為了給你們加血,我媽把我罵得狗血噴頭!”

……

他們在前麵熱火朝天地邊走邊聊,我和陸銘羽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開。我把手重新放在肩帶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匯入清早湧入校門的人流中。

直到這一刻,我才清楚地明白,陸銘羽與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二)

按照課程表,第二節就是老餘的課。

老餘是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負責教我們數學。他是所有老師中最嚴厲的,如果沒做完他留的作業,挨打也不一定。昨天他留的作業似乎挺難,因為班上的同學都像瘋了一樣,一大早就開始互相借作業抄,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陸銘羽。

和他們對比起來,我似乎淡定許多。

就在我削鉛筆的時候,早上和陸銘羽一夥的女生突然坐到陸銘羽的位子上,異常熱情地跟我搭話。

“嗨,乖小孩,老餘留的作業你做完了嗎?”她伸出塗著紅色指甲的手,一下就捧起了我的臉。

我有些驚慌,輕輕拿下她的手:“你是說昨天的三張卷子嗎?”

“對對對。”她點頭如搗蒜,“超難的,我們班學習最好的都沒做完,因為太難了。”

“也……還好。”我尷尬地揚眉。

我沒有撒謊,那三張卷子的確不怎麽難。

“那就是說你做完了?”

“嗯。”

“我就知道!”她興高采烈地拍了一下手,“你借我用一下好不?很多大題我們真的蒙不出來!”

“你坐在我這兒幹嗎?起來,起來!”陸銘羽就在這時回來了,有些不耐煩地趕她走。

“你回來得正好,你的好妹妹全都做完了,超厲害!”女生毫不吝嗇地伸出大拇指。

可陸銘羽麵色尷尬地看了我一眼,轉過臉卻依舊趕她走。

女生不願意,還是要找我借卷子。

在他們爭執間,我實在看不下去,直接把卷子拿了出來,遞了過去。

“不要弄壞就好。”我的聲音很輕,卻神奇地讓整個喧囂的班級安靜了下來。許多道目光向我投了過來,我忽然渾身不自在。女生歡呼,趕忙接住。我坐回去,繼續削我的鉛筆。

“剛才她嚇到你了吧。”陸銘羽輕輕靠在我的桌前,語調也是輕輕的。

“沒有。”我搖搖頭。他卻有些難為情地笑了。我知道,他今早執拗地不肯找我借卷子,大抵是要麵子。

“哎,你話總是這麽少,我都不知道跟你說什麽好了。”他又抓了抓頭發,隨意地擺弄起我的筆袋。

我的動作停下,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

“今天早上你沒生氣吧?我回頭找你的時候,發現看不見你了。”

他還記得這件事?

我的嘴角終於控製不住地輕輕揚起。

“哎,你終於笑了,你已經這樣板著臉一個早上了!”他翻了個白眼,故意擺了個呆呆的表情,然後搖頭晃腦地說。

“有嗎?沒有吧。”我反駁著。

他卻突然捏起我的臉,硬生生把我的嘴角推了上去。在這一瞬,我的腦中突然一片空白。鼻息之間全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指尖的煙草味。

“咚,咚,咚。”

我發誓,我從未如此清晰地聽見過我的心跳聲。

“陸銘羽,不許欺負女同學!”一本書就在這時從教室門口扔了過來,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他鬆開我,捂著頭,疼得齜牙咧嘴。

全班就在這時笑開了鍋,老餘夾著課本,一臉嚴肅地上了講台。

在我的“幫助”下,全班同學都沒有遭到老餘的“迫害”,順利地渡過了“難關”。

從那以後,陸銘羽就開始習慣性地找我借作業,就連上課老師提的問題他答不上,他也會踢我的凳子讓我幫忙。這件事讓默默無聞的我一下就在班裏名聲大噪,甚至連外班都有人指著我竊竊私語。我並不習慣太多人的眼光,以至於我連課間都坐在教室裏。

也許是我話少又安靜,整天隻知道死讀書,這種虛無的人氣很快便銷聲匿跡。我依舊是那個默默無聞的我,大家依舊是風生水起的大家。特別是陸銘羽,他的人氣好得不得了,一下課就有人找,有時候是男生,有時候是女生。男生會叫他一起出去玩,女生會給他送情書、巧克力。

他似乎不愛吃甜膩的東西,總是把那些分給大家吃。在我拒絕了三次以後,他終於不再硬塞給我了。

他不知道,送給他巧克力的女生看見他把巧克力隨意地分給其他人後,在走廊裏泣不成聲。她的朋友抱著她安慰她,她的樣子看起來特別讓人心疼。

看著他上課時趴在桌上睡覺時沒心沒肺的背影,我突然有點兒莫名地生氣。一連幾天,陸銘羽找我說話,我都板著臉,吐出的字比擠牙膏還少。

上體育課的時候,上次那個找我借卷子的女生,再次湊了過來。她叫孟甜,和她大大咧咧的個性一點兒都不符。孟甜親昵地挽住我,主動跟老師說,要和我一組練習滑冰。

事實上我非常恐懼滑冰這種東西,如果不是她硬拉著,我一定會躲在一旁逃避。

“別怕啦,沒事的,要不你先拉著我?”

她提出了這個建議後,我隻好點頭。她穿上溜冰鞋後,在我的攙扶下,一點點地滑著。

“你知道嗎,最近又有個女生在追陸銘羽,我的天,我真是服了。”孟甜挑起話題。

“很正常呀,他那麽帥。”我麵無表情地回答。

孟甜卻好奇地湊過來問:“你最近是不是生他氣了?”

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樣,我一下緊張起來,握著她手的力度都不經意加重。其實也不算是生氣,我又有什麽資格生氣呢。

“沒有呀,我本來就話少。”我平靜地回答,可我知道自己在撒謊。

“好吧。”她停下,攤了攤手,幹脆坐在地上休息,“沒有就好。”

“陸銘羽這個人呢,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可能說話也不注意,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別看他現在是班長,以前可是班上最能惹事的人呢。後來換了班主任,他喜歡現在的班主任,於是就變乖了一些。班主任為了讓他不再搗亂,就讓他當了班長。”

“他雖然大大咧咧的,卻也很要麵子,很多話他也說不出口的。不過他這個人特別講義氣,高一的時候我們幾個膽大包天捉弄老師,被發現後,都是他一個人扛下來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幾乎成了全校女生眼裏的黑馬王子。”

我站在原地,傻傻地聽她說著,並不能完全領悟她話裏的意思。

“嗨,你們滑得怎麽樣了?”陸銘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故作輕鬆地問。

“該到她了。”孟甜把溜冰鞋脫下來,遞給我。

“我不滑了。”

我擺了擺手,作勢要跑,卻被陸銘羽一把抓了回來:“上課呢,怎麽能說不滑就不滑?”他意外地冷著臉。

孟甜察覺出氣氛不對,幹脆找了個借口去上廁所。

“我不敢。”我也不知道是被他冷著的臉嚇到,還是因為凍的,聲音有些顫抖。

一聽我這樣說,他的態度就軟了下來:“這個期末要記成績的,你想不想要獎學金啊?”

“獎學金?”我的眼睛亮了起來,“高中也有啊?”

“別的學校我不知道,可咱們學校有啊。”他維持著不冷不熱的態度,“快穿上。”

在他的命令下,我無法拒絕,隻能乖乖就範。裝備完畢後,我才發現他也把溜冰鞋也穿上了。他甚至把外套也脫掉了,隻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衛衣和牛仔褲。好在這是室內溜冰場,不至於太冷。

“來,把手給我。”他伸出修長的手,在我麵前擺了擺。

猶豫了幾秒後,我終於別扭地伸出手,放在他溫暖的掌心上。

肌膚相碰的一瞬間,我聽見心底發出了一聲莫名的尖叫。

他就這樣牽著我,倒退著滑。我吃力地控製著腳上的力道,而他則在我一次次即將失去重心之前,把我穩住。

“慢慢來,不怕。”

“沒關係的,跟著我走。”

“好,就這樣。”

“看,這不是滑起來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可以和他一樣,在冰上滑行。可他拉著我的手,並沒有放開。冰場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我和他,還有耳邊輕飄飄的風。

下課鈴響起,他累壞了,靠在欄杆上大口喝著水。

我坐在地上默默地脫著溜冰鞋。我想找些話來說,可話到嘴邊總是開不了口。每次到這種時候,我都分外嫌棄自己這種悶葫蘆的性格。

明明沒有什麽矛盾,隻是我自己耍小脾氣罷了。

我泄氣地把鞋子放在一邊,一個女生就在這時走了過來,她的手裏拎著一個精致的禮盒,紅著臉,讓陸銘羽跟她過去。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心底那種無名怒火又冒了上來,我提起鞋子,看也不看,轉身就走。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雪。

我裹著又厚又大的羽絨服,背著沉重的書包,步履蹣跚地爬上了樓。打開門,那股混著臭味、煙味的空氣撲麵而來,我差點兒要吐出來。

一切都沒有改變,在我適應新學校的生活後,陳美華再次把她的麻將館開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她叫來的人又多了一些,很自然地,我的房間再次被占領。

糟糕的是,“大姨媽”就在這時意外到來,隱隱的疼痛讓我坐立難安,剛熱好的晚飯我也根本吃不下去。耳邊是嘈雜的麻將聲和帶著髒字的嬉笑聲,我眼神空洞地靠在廚房冰冷的牆壁上,把自己縮成了一個球。

窗外大雪紛飛,我雖身在屋室之中,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這個冬天似乎特別漫長,漫長到不知道怎樣才能熬過去。

“裴吉星,裴吉星?”

隱隱約約地,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從淺淺的夢中驚醒,陳美華叼著煙穿著拖鞋走進了廚房,把一張一百塊的鈔票扔在我身上:“去,下樓買幾包煙,還有方便麵,哦,再來一打啤酒吧。”

她的語調沒有絲毫感情色彩,像是指使用人一樣。

我麵色慘淡地看著她,目光似熄滅的火光,越來越冷。外麵下著大雪,樓下的超市在翻修,買來她說的那些東西,我至少要走一刻鍾的路,而我現在疼得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現在很難受,沒法幫你。”

似乎從未見過我這個木訥的女兒臉上有這樣冰冷的神情,陳美華愣住,過了幾秒,她的怒火被點燃:“去買點兒東西會死嗎?你在這裏待了多久了,有什麽好難受的!”

她的聲音刻薄而尖酸,我恨不得捂上耳朵屏蔽它們。

她總是這樣,心情好的時候,就稍微給我一點點關心;心情不好的時候,對待我就連對待陌生人的修養都沒有,恨不得把一切糟糕的情緒都發泄在我身上。

事實上,我有點兒受夠了,特別是在我的身體被生理痛折磨的時刻。

“要去你自己去。”我把錢放在桌上,依舊坐在那裏不動。

陳美華不是吃素的主,她直接把我拎了起來,用力地推向了門口。她拿出潑婦罵街的架勢,朝我吼了起來:“我是不是慣了你幾天,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養你這麽大,讓你幹點活都這麽費勁?”

我站在那裏,腦袋疼得嗡嗡直響,整個人也暈暈的,不知東南西北。

也許被我冷淡卻又固執的態度刺激到,陳美華更生氣了,在模糊的視線裏,她指著我的鼻尖開始罵。可我聽不清她罵了什麽,隻是倚著門框,不肯動。周遭的人開始向我們走來,試圖勸架。陳美華想過來打我,被他們一個個攔住。

這時,門口傳來劇烈而急促的敲門聲,不知道是誰開了門。混亂中,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戴著鴨舌帽的男生走了進來。

我的腦子突然一陣轟鳴,渾身上下的力氣終於耗盡。仿佛休克了一般,我靠著門框,一點點地滑了下去,最後,眼前一片漆黑,我暈了過去。

(三)

醒過來的時候,我正躺在陸銘羽的家中那張又柔軟又舒服的沙發上。在我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絲粥,而他正一臉關切地看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我。

他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摘掉帽子:“嚇死我了。”

劉海又被他弄成了四六分,我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還好意思笑?你剛才差點兒被你媽打了你知道嗎?”他拿起筷子,在我頭上敲了敲。

我抿著嘴,還是笑著看他。客廳裏的燈光暖暖的,他身上的黑色衛衣也看起來軟軟的。是他抱起了我,我知道,因為我連觸碰到他衣服上的觸覺都記得。

“她是不是總打你?”他皺著眉憂心忡忡地問我。

“也不是,看心情吧。”我被肉絲粥的味道勾起了饞蟲,想要坐起身把它吃掉。陸銘羽看我起身費勁,一隻手就把我拎了起來。

“你還真夠雲淡風輕的,瞧你瘦成那個樣子,跟初中生一樣。”

“你怎麽回到這兒來了,你不是搬家了嗎?”我四處看了看,這裏的家居陳設沒有任何更改。

他大大咧咧地倚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我今天回來找點兒東西,剛走到你家門口就聽到你媽在罵你。”

“你怎麽都不反抗一下啊?”他非常擔心地看著我,像個老媽子一樣。

“你回來找什麽?”我吃了三四口粥,便吃不下了,乖巧地轉移話題。

“哦,找照片。”

“你的?”

“我妹妹的。”

“你有妹妹?”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有啊,還是龍鳳胎呢。”他捋了捋劉海,隨意地說著,可我在他眼裏看到了淡淡的哀愁。

“找到了嗎?”聽說龍鳳胎,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起來了,他的妹妹一定很好看吧。

陸銘羽從身旁拿出一遝照片,遞給了我。

那遝照片的主人公全都是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她梳著及肩長發,沒留劉海,露出一張素白幹淨的小臉,與我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你妹妹和你不怎麽像。”我實話實說。但是他妹妹別有一番韻味。五官清秀,很耐看,看起來比別的同齡的女孩子有氣質。

“我們倆的確長得一點兒也不像。不過——”他衝我笑了笑,“你沒發覺,你和她很像嗎?”

聽到這句話,我受寵若驚地看著他。在我眼裏他妹妹是個美人胚子,我可比不了。

“你搬過來的第一天,我媽就注意到你了,她那時候就跟我說,樓下那家的女孩子,跟可可看起來太像了。”他雙眸帶笑,仿佛陷入了回憶。

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媽媽總用一種愛憐的眼神看我。

“那可可呢?”預感到了什麽,我小心翼翼地問。

“可可生病離開了,這些照片是她留下的。”

“哦。”我傻傻地回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就這麽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不爽地問:“哎,我還沒問你呢,你這幾天跟我耍什麽脾氣啊,我惹你了嗎?”

我轉了轉眼珠,搖了搖頭。

“撒謊。”他哼道。

“那些女生送給你的禮物和零食,你就那麽隨便地分給別人,她們多傷心啊。”想來想去,似乎隻有這個理由最靠譜。

“那你要我怎樣?我自己也拿不了啊。”

“那你就別收啊,收了又不當回事。”

“我都說了不要了,她們還是求爺爺告奶奶地硬塞過來,怪我咯?”他一副無奈的樣子,“就因為這件事?”

我撇撇嘴,好像不隻是這些,可是其他的原因又一片紛亂,根本說不清道不明。

“哎,裴吉星,你知不知道,你就跟刺蝟似的,看起來又小又軟又可愛,一摸上去能紮死人。”他像模像樣地搖頭歎氣,一副服了我的樣子,然後從身後又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巧克力禮盒,然後像是特意給我看似的,把禮盒拆開來,拿出裏麵最大塊的巧克力,硬塞在嘴裏。

不過幾秒鍾的時間,他就吞下去了三四塊。用一種“這樣總可以了吧”的眼神看著我。

不知為何,我心中突然似有大片的棉花糖化開,滲出淡淡的甜味。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陸銘羽並不喜歡吃甜的東西,而巧克力,更是他最討厭的食物。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後就待在房間裏沒有出來。陳美華似乎有點兒內疚,偷偷地在我包裏塞了點兒零花錢,我第二天才發現。

可我還是生她的氣。

因為我始終忘不掉在我暈倒之前,她咒罵著我的醜惡嘴臉。

從那以後,每天晚上我都堅持在學校上自習,就算班級裏隻有我一個人。有時候我也會提前回去,但那都是陸銘羽硬拉著的。他和他媽媽有時候會回到這邊來住,每次他們都會做許多好吃的叫我一起吃。我的內心很感激他們,但一向不善表達的我,根本不知如何向他們道謝。

我想著,如果期末拿到了獎學金,我就可以給他們買禮物了。於是便更沒日沒夜地學習。可事與願違的是,我還是與獎學金失之交臂了。奪得獎學金的人叫陳嘉令,據說是學校常年第一名,傳奇一般的風雲人物。而我則以總分二十分之差落後,成為了年級第二。

與我失落的心情截然相反的是,全班得知我僅僅以二十分之差奪得了年級第二後,所有人都沸騰了,就連原本和朋友在籃球場打球的陸銘羽也當即拋下他們,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跑到大榜那兒去看。在確認第二名真的是我後,他高興得直接把我舉了起來,嚇得我忍不住尖叫。而整個D班的同學也跟著歡呼,別的班的學生都看傻了。

好在上課鈴及時響起,要不然不知道他們要鬧到什麽時候。

接下來的課是班主任的,進來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她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洋洋喜氣。果然,她一進來就表揚了我,還讓全班同學為我鼓掌,弄得我忍不住臉紅起來。接著她把話題轉移到了陸銘羽身上,她很看重陸銘羽,因此語氣裏也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你看看你,身後坐了學習這麽好的學生,你也不向人家好好學學!”

“哎,老師,天地良心,我這次有一半都交了白卷還進步了五名呢!”他嬉皮笑臉地說著,引得全班大笑起來。

他這次考了倒數第十,據說上次是倒數第五,當然進步了五名。也許是平時老師太寵他的緣故,陸銘羽笑得有些肆無忌憚。

我踢了踢陸銘羽的凳子,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完全沒注意到老師的表情漸漸變得不對了。

果不其然,老師看到他吊兒郎當的態度,有些不悅地把書本丟到講台上。大家見到這個架勢,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不得不說,這個有著娃娃臉的班主任生起氣來的樣子也蠻可怕的,所以就算平時班上的同學再頑皮,也還算有分寸。她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陸銘羽,陸銘羽尷尬地把背挺直,換了一個老實的坐姿。

“陸銘羽,你好意思嗎?明明有的題你會解,你還交白卷,當著全世界宣告你是倒數第十很光榮嗎?”

老師的語氣始終淡淡的,卻有著別樣的殺傷力。我一個不相關的人聽著,心裏都不是滋味。

“我特意把最好的學生安排在你身後,為的什麽,我想你清楚。家境好,長相好,的確是老天獨特的眷顧,但這些眷顧,並不能讓人一輩子都順風順水,如果因此怠惰,你確定以後你能考上大學?明明有好底子,卻要這樣浪費!陸銘羽,你是我教過的最讓我痛心的學生!你太讓我失望了!”

陸銘羽在聽到這番嚴厲的話時,肩膀明顯一顫,他站起身,想要解釋:“老師——”

可老師根本沒有想聽他解釋的樣子,說道:“把習題冊翻到第50頁,我們接著講上節課沒講完的難點。”

陸銘羽傻傻地站在那裏,像一棵心事重重的樹。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也跟著憋悶起來,好像被老師訓斥的人是我一樣,整節課都悶悶不樂的。

這節課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下課鈴打響後,老師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留下為大家講解難點,而是拿起書本就走。陸銘羽想也不想,跟著老師衝出了教室。

全班都看到了這一幕。

我望著前方空****的座位,止不住地失神。

直到下節課的上課鈴打響,他才故作輕鬆地回來。身邊的朋友個個關心地問他情況,他滿不在乎地說沒事,隻是今天放學要寫檢討和獨自打掃教室衛生。所有人都替他鬆了一口氣。可隻有我知道,陸銘羽那看似不在乎的神情下,脆弱的自尊心,裂了一道縫。

這個縫是那麽輕那麽淺,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要在放學後留下來幫他。我不敢太直接,因為老師在,隻能走到校門口,確認老師不在教室後,再折回去。我想,陸銘羽見到我說不定會很激動,畢竟我幹家務活很在行,幫他打掃簡直是小事一樁。我也可以幫他想想檢討要怎樣寫,畢竟我曾經是“檢討大王”路笑笑的同桌,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可事實上,與我的期待截然相反,我還沒踏進教室,就聽到了教室裏傳來的嬉笑聲。

本應該隻剩下陸銘羽一個人的教室,此刻正被七八個人占據,其中有好幾個我都沒見過。他們有的在拿著掃帚掃地,有的在擦黑板,還有的在查字典,指點奮筆疾書的陸銘羽。

我傻傻地站在教室門口,尷尬得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嘿,小星星來啦!”孟甜最先注意到了我,一邊用一隻手衝我大肆擺手,一邊推了陸銘羽一下。

陸銘羽衝我看過來,我卻尷尬地低下了頭。

“你怎麽來了?”他站起身,大步朝向後退著想要離開的我走來。

“我……我落了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神情太慌亂了,陸銘羽一下就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我就知道小星星最講義氣。”

“你們別亂說,都閉嘴。”

陸銘羽啞著嗓子喊了一聲,轉過頭來溫柔地說:“我沒事,你別擔心,快回去吧,天都黑了。”

我乖乖地點點頭,然後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作為D班的學生,卻考到了年級第二這件事,像這個季節的流感一樣,很快傳遍了全校。接下來的兩三天裏,就連去廁所,都能用餘光瞥見有人對我指指點點。不過我早就對這種行為免疫了,畢竟我的名聲很早就在追著陸銘羽的那群女生裏傳開了。

按照學校的慣例,每學期期末考試後都會舉辦年級大會,全校的前十名都會領到獎狀並受到校長的表揚。

得知這件事後,我有點兒驚慌,為什麽表彰大會要弄得這麽隆重啊!陸銘羽知道後特意把孟甜的校服借過來給我穿,因為我還沒有買這個高中的製服。

孟甜比我高,所以我穿著她的針織背心和半身裙,看起來空****的,一點兒也不像其他女生那樣青春洋溢又精神,反而像個沒發育好的初中生。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自卑心理在作祟,在大會開始之前,我整個人都蔫蔫的。就在隨著全班一起去禮堂的路上,原本和他那群朋友走在一塊的陸銘羽突然來到了我身邊,他敲了敲我垂著的頭,輕輕在我耳邊叫了一聲“小星星”。

我抬起頭,對上他那一雙宛若盛著星星的深潭似的眸子。

他呼出的白氣在我身邊縈繞,繼而消失不見。

“怎麽了?你怎麽看起來這麽委屈?等會兒可是表彰大會啊,你該高興。”

“我害怕。”我的聲音有點兒抖,“等會說錯話了怎麽辦?”

“沒事的,說錯了就說錯了,誰敢笑你。”他伸手,想要揉我的頭發,動作卻突兀地停在了半空。

我愣住。

誰知道在我驚訝的目光中,他一把拽掉了我的發圈。及肩的半長發一下散落開來,被風吹散。

“這樣看起來漂亮許多。”他湊近,細細打量我。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

“我們掉隊了,快走。”我不敢看他,轉身小跑回到隊伍中。

柔順的黑發隨著風摩擦著我的耳根,我輕輕把手放在滾燙的雙頰上,嘴角以一個別扭的弧度,不可抑製地上揚。

不知道是不是把頭發披散下來的原因,我整個人變得無比輕鬆,就連上台領獎的時候,也完全沒有了想象中的緊張。當校長念出我的名字後,整個D班都歡呼起來了。

短短的一小段路程,無數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可我真正看的,隻有陸銘羽一個人。正好坐在過道邊的他,在我路過的時候,和他的朋友們一起用力地鼓著掌。他的手腕上,套著我的那隻草莓發圈。

他就是年級第一的陳嘉令,那個在校長辦公室帶我走的優等生。

他就在這時突然側過臉,看了我一眼。

我慌亂地轉過頭去,慶幸頭發擋住了我驚慌的表情。

就在這時,校長的聲音響起,表彰大會正式拉開了序幕。

事實上他說了什麽我根本懶得去聽,心裏一直在反複默念早就準備好的感言。終於,在第三名發完言後,輪到了我。值得慶幸的是,我一字不漏地把那些早就準備好的台詞背了出來,迎來了台下一片機械的掌聲。

然而,就在我剛喘了一口氣的間隙,台下突然躁動起來。

抬眼望去,隻見D班的位置上拉出了一張條幅,那張條幅上寫著一排誇張的大字——

“裴吉星好樣的,裴吉星永遠是我們心中的第一!”

以陸銘羽為首的一群人,肆意地搖晃著條幅,這個誇張的舉動立刻引起了禮堂裏所有學生的哄笑。

我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被滑稽的他們逗得笑出了聲。

一旁的陳嘉令就在這時轉過頭來,用那種冷得掉冰渣的眼神看著我。

我心口一緊,立馬尷尬地噤聲,可心底像是枯木逢春一樣,有大片大片的花鑽了出來。

可校長不高興了,因為這個意外打斷了他得意門生的發言。他怒著臉嗬斥,台下的班主任臉一黑,猛地拽起陸銘羽的耳朵就走。

這次我再也笑不出來,隻是擔憂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等我收回目光時,卻發現一旁陳嘉令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了我的臉上。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我輕輕地別過臉,突然覺得這個叫陳嘉令的男生比之前更加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