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人肉”了

1

背上傳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我想睜開眼,可眼皮像粘上了強力膠,怎麽也睜不開。我想大聲呼救,可喉嚨也像是被異物堵住了,發不出一絲聲音。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迷迷糊糊之中,我好像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我的身體突然飄了起來。一股溫暖的感覺傳了過來,朦朦朧朧中,我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張清俊的臉龐。

“滴答滴答——”

水滴滑落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被無限放大,星星點點的光透過我的眼皮,越來越亮。我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掛著紅十字壁畫的牆、純白的被單、手背連接著吊瓶的針管……

我怎麽在醫院?

窗外雪花紛飛,到處白茫茫一片,我茫然地把腦袋轉向另一邊,發現曾宸正緊緊握著我的左手,趴在病床邊熟睡。他的體溫仿佛穿透了我的手心,順著血液流經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長長的睫毛突然撲閃了幾下,睜開惺忪的雙眼。他揉著眼睛,與我視線相接之後,他愣了一下。

幾秒過後,一抹淺淺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

“你終於醒了。”他縮回了握著我的手,一時之間,我的心裏居然感受到了一種失落。

“是你把我送到醫院來的?”

“對,昨晚回家之後我發現手機充電器落學校了,所以準備去你家借個充電器。”他扭過頭,一邊看著雪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結果你爸爸上樓後發現你暈倒了,之後我們就一起把你送到了醫院,他現在在照顧小諾。”

“是嗎?太感謝你了。”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醫生說你昨晚發高燒,所以才會暈倒。”曾宸平靜地說,“不過昨晚吊了瓶點滴後,燒已經退了。”

“菀菀,你醒了!”

他的話音剛落,老爸就推開門走進了病房裏,他揚了揚手中的保溫飯盒,說道:“正好我去餐廳打包了粥,等放涼一些就可以吃了。”

“嗯!”我點點頭。

老爸走過曾宸身邊,突然止住了腳步,笑眯眯地拍著他的肩膀誇讚道:“昨晚要不是這個小夥子突然到我們家裏來找你,我都沒發現你暈了呢。”

突然到家裏來找我?他不是來借充電器的嗎?

我狐疑地打量著曾宸,他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間,有點兒尷尬,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對了,醫生說你打完點滴就可以回家了。”老爸說著,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笑容,朝曾宸挑了挑眉,“不過,我待會兒還要急著去進一批貨,就隻能麻煩曾宸送你一趟了。”

“放心吧,元叔,我會照顧好元菀的。”曾宸立馬答應下來。

我爸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走了走了,我這個老頭就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爸,你在亂說些什麽啊!”我偷偷瞥了曾宸一眼,他居然破天荒地輕笑了幾聲。

幫我辦好了出院手續後,曾宸就開車送我回了家。剛踏進家門,他就關切地問:“你們家有體溫計嗎?醫生說,你還得量一量體溫。”

“啊……沒有。”我頓了頓,“要不我去買吧。”

“沒關係。”曾宸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邊說著邊脫下了手套,“人工感受有時候比儀器測量還要準確。”

“啊?”我困惑地看著他朝我走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你要幹嗎?”

“給你量體溫。”說著,他用左手扶著我的肩,右手掌心貼上了我的額頭,過了一會兒後,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帶上了苦惱,“不行,我的手太冷,試不出來。”

我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乖乖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著曾宸。他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微微一閃,唇邊揚起一抹微笑。

“有了。”

他俯下身,目光與我的目光保持在同一條直線上,我們兩個麵對麵,臉與臉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近,他每靠近我一毫米,我的心跳就會加速一倍。

快要觸到他的額頭時,我下意識地把腦袋往後縮了縮,他卻突然伸出手扶住我的後腦勺。刹那間,我的臉一下子就滾燙起來。

“別亂動。”他平靜地說著,把自己的額頭輕貼在了我的額頭上。一瞬間,我的腦袋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秒、兩秒、三秒……

我數著時間,數著心跳,數著在我眼前根根分明的睫毛……

“好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了我,低沉的聲音傳到了我耳邊,“看來你已經完全退燒了。”

我抹了抹額角的“冷汗”,慌不擇路地逃到沙發上坐下,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的心髒終於落了下來。

“謝謝你……你昨晚為了照看我,也沒怎麽睡覺吧?”我低下頭,強迫自己不要在意不遠處的他,“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沒那麽脆弱。”

“不行。”曾宸一下子沉下了臉,不容抗拒地看向我,“我答應過元叔要好好照顧你,所以等你爸回到家我再離開。”

“好吧。”

為了避免尷尬,我打開了電視,可是我們誰都沒有看電視一眼,都在默默玩著各自的手機。我打開青檸論壇,看到有網友貼出了我昨晚直播時的圖片,看到圖上的鋼琴,我這才想起我還沒把它送還給“大魔王”呢!

於是我給他發了封私信——

“大魔王,謝謝你把鋼琴暫時借給我,可以把你的地址發給我嗎?我明天想親自把鋼琴給你送回去。”

自從開始直播以來,他一直在幫我,現在該是我登門拜謝的時候了。

就在我按下發送鍵的時候,正巧曾宸的手機響了起來。我好奇地轉過頭看著他,他卻微微蹙了蹙眉頭,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手機,說道:“是林桐,問我公共課的論文有沒有寫。”

“哦……”

看他坐在沙發那頭,在手機上按著什麽,我沒有再放在心上,很快,“大魔王”就發來了回信。

“不用那麽麻煩,我找搬家公司來搬就可以了。”

我鼓起勇氣,繼續給他發短信:“其實我想要當麵表達我的感謝,謝謝你的支持。”

“當麵感謝就不必了,給彼此留下一點兒想象空間,也許會更好。”

我不由得有些鬱悶,人人都想知道麵具下的神奇軟軟到底是誰,可是“大魔王”不但不想知道,反而還有故意躲著我的意思。

奇怪。

2

星期天我起了個大早,打算煮點兒粥給小諾送去,就在我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我大聲問道,湊近貓眼的時候看到門外站著四五個穿著橙色製服的男人,製服上還印著“完美家裝公司”這幾個字……奇怪,裝修工人來我家幹嗎?

“請問是元菀小姐嗎?”站在最前麵、皮膚像炭一樣黝黑的男人開口問。

“對啊,我是元菀,你們是……”

雖然心裏存在疑問,但我還是把門打開了一條縫,看著他們一個個對我揚著笑臉,而且每個人手上還拿著卷尺、圖紙什麽的,看起來不像是什麽壞人。

“哦,樓下的水管爆了,我們受鄰居的委托,想來看看您家的構造,”領頭的黑皮膚大叔耐心地解釋。

“啊?”我愣了愣,讓他們進來了。

黑皮膚大叔伸長脖子往家裏瞅了瞅,指了指我房間的位置,問道:“這是您的房間吧?樓下的水管位置正好在您房間的下麵。”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他吼了一聲:“兄弟們,上!”

幾個大叔接到指令,闖進了我的小房間,立馬掏出相機對著每個犄角旮旯一陣拍,就連我的床底也不放過。

“喂,你們……”我趕忙跟了過去。

這些人真的好奇怪啊!

“撤!”

就在我疑惑不已的時候,黑皮膚大叔又喊了一聲,那幾個原本還在拍照的大叔一溜煙地撤離了我家。

“不好意思,打擾了。”黑皮膚大叔說著,也跑掉了。

突然變得空****的家裏,隻留下了一頭霧水的我,我不放心地到處轉了轉,發現家裏沒丟東西,真是莫名其妙……

我揉了揉被繞暈的腦袋,繼續回到廚房奮鬥。

第二天是星期一,連續下了三天的雪,終於放晴了,久違的陽光灑在皚皚白雪之上,到處一片璀璨。

我走到附近的早餐店,發現曾宸已經在隊伍裏排著了,不過他此時正背對著我。

“早啊。”我走上前戳了戳他的胳膊,他轉過身來,臉被一個藍色的口罩遮住了一大半,“咦?你感冒了?”

“還不是被你傳染的。”曾宸的眼神看起來很無奈,他低下頭咳嗽了幾聲。

“我……我哪有。”我有些心虛。

該不會真的是被我傳染的吧?畢竟前幾天他靠我那麽近,為了量體溫,還跟我待在一起那麽長時間。一想起我們額頭貼額頭的曖昧場麵,我立馬心跳加速起來。

我擔憂地偷看了他一眼,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和布滿血絲的眼球,看來還是重感冒啊。

“逗你的,和你沒關係。”曾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低著頭問,“吃什麽?雙色吐司和香芋牛奶?”

“猜對了!”

我豎起大拇指,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我們竟然也有了這樣的默契。曾宸瞥了我一眼,一副不想理我的模樣,眼中卻染上了笑意。

買完早餐後,我和他一起往學校走去。在路上看到打雪仗的同學,我突然玩性大發,抓起地上的積雪揉成小球,挑釁般地朝他的背砸了一記,雪球在他的書包上破碎滑落。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鄙夷地看著我:“幼稚。”

接著,曾宸又轉身繼續向前走去,看來他不喜歡打雪仗。

唉,真無趣。

我灰溜溜地跟了上去,沒想到才走到他旁邊,他突然繞到我的身後,用冷冰冰的手捂住了我的脖子。

“啊啊啊!救命!”我凍得直跳腳,好不容易才掰開他的手,“你才幼稚好不好!”

我要反擊的時候,他早就一溜煙地跑到了前麵。看我暫時追不上他,他還故意回過頭來取笑我。

“腿短抓不到。”說完,曾宸還用食指將口罩勾下,對我做了一個大鬼臉。

“幼稚鬼!”我氣呼呼地衝著他嚷嚷,又朝他擲了個雪球,“看我的遠程攻擊!”

我和他一路旁若無人地嬉笑打鬧,享受著冬日裏溫柔的陽光,看著他難得笑彎了的眼角,我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氣那麽好。

不知不覺中,我們快要走到校門口,可路過我們身邊的同學看到我之後,紛紛回過頭來對我指指點點的。

奇怪,難道我的臉沒洗幹淨,嘴角有殘留的牙膏?

“她不是元菀嗎?她怎麽還敢出現在學校裏?”

“臉皮真是太厚了。”

“仗著自己擁有一副好皮囊,先是搶走林桐,現在又纏著曾宸,做人不要太貪心哦。”

……

站在我左側離我隻有兩三米遠的女生們太低估自己的音量了,她們的對話都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不過,我好像沒聽懂她們在說些什麽,我在學校裏一直保持低調,好像沒有做什麽得罪人的事吧。

“走吧,別理那些人。”曾宸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拉了拉我的衣袖,催促我加快腳步。

我鬱悶地繼續走著,可剛走到校園小道前,看到宣傳欄上密密麻麻的海報時,不由得驚呆了。

為什麽海報上都是我的照片?還有……那些博人眼球的標題到底是什麽?

其中有一張海報,配圖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偷拍的一張翻白眼的照片,還在照片上貼了“老娘就是神奇軟軟”的文字,活生生把我做成了表情包。

我的無數張醜照沿著校道一張張排開,“不用再猜了!神奇軟軟就在慶大”“藝術係元菀就是神奇軟軟”這樣的勁爆標語更是隨處可見。

“什麽情況?”曾宸茫然地環視著周圍。

“我也不知道。”我愣愣地搖了搖頭,被這樣的陣勢嚇到了,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成了一團麻,怎麽也解不開。

突然,一個個七彩氣球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湧向了校道中央。緊接著在人流之中一個接著一個炸開,氣球裏藏著的大量宣傳單“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我低下頭,看到了傳單上那些觸目驚心的紅色文字——

“青檸TV熱門主播直播作假,哄騙無知網友”“神奇軟軟玩轉網友再現‘仙人跳’”“麵具下的元菀,今天的受難日”……

越來越多的人圍在我旁邊,看著我的目光就像看動物園的猴子一般,拿出手機對我一陣亂拍,閃光燈讓發愣的我徹底回過神來。

“別拍了!”我抬起手捂著自己的臉,厭惡地大喊了起來。

曾宸從背包裏拿出一隻新的口罩,幫我戴上。

“我們走。”他拉起我的手,帶著我穿過圍觀的人群跑開了。

3

曾宸拉著我一路跑到了人煙稀少的小花園裏,我氣喘籲籲地坐在長椅上休息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你在哪裏?”我一接聽,話筒裏就傳來關巧十萬火急的聲音,“米露現在正在操場的主席台上造謠抹黑你呢!你快來啊!”

“我現在過去找你。”來不及喘口氣,我掛了電話後,立馬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我跟你一起過去。”曾宸自覺地跟在了我的身後。

當我和曾宸趕到操場的時候,那裏早已熙熙攘攘,聚滿了看熱鬧的人群。穿著黑色風衣的米露正趾高氣揚地坐在主席台中央,似乎在等待著什麽,還好曾宸給我戴上了口罩,讓我能混在人群之中,不再成為焦點。

“關巧。”我好不容易才在人堆裏發現了關巧的影子,於是拉著曾宸湊到她身邊。

“你終於來了。”關巧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把我拉到了角落,“聽說她們待會兒要給大家展示你就是神奇軟軟的證據,我倒要看看米露到底能弄出什麽幺蛾子來。”

關巧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女生走上台,對米露耳語了幾句後,米露就站了起來,開始清嗓子,拿起麥克風說道:“相信因為我的緣故,我們學校的大部分同學都在關注‘青檸TV’的直播,大家也知道,我遇到了一個卑鄙的對手——神奇軟軟!這個從來不以真麵目示人的家夥,我終於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就是藝術係的元菀!”

原本還在議論紛紛的同學們都安靜了下來,大家屏息凝神,仰著頭看著主席台。

米露低下頭點了點手機屏幕,這時,她身後的投影儀幕布緩緩降落,出現了幾張清晰的照片。

“這就是元菀的房間,大家看是不是跟神奇軟軟直播時看到的背景一模一樣?”米露向大家講解起來。

幕布上出現了許多我房間裏的細節圖,還有我直播時的截圖,她拿著這些對比圖大做文章。

“真的是一樣!沒想到神奇軟軟也是我們學校的人。”

“猜了那麽久,這下終於真相大白了。”

……

討論聲四起,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原來是這樣!我終於明白昨天早上為什麽會有一批裝修公司的人衝進我家了!”

“什麽?”曾宸和關巧異口同聲地問,眼神裏滿是疑惑。

我簡單地講述了昨天早上發生的事情,關巧簡直被氣炸了,大聲罵著“卑鄙無恥”,而曾宸卻微微蹙起了眉頭,一臉若有所思。

“大家如果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元菀的家裏看看!”米露幸災樂禍地鼓勵大家去“參觀”,“元菀家的地址是梧桐路73號,‘元氣滿滿便利店’就是她爸開的。”

“你隱藏得那麽好,米露為什麽會對你產生懷疑?”關巧苦惱地揉著頭發,“實在是太想不通了。”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直播關巧的聲音闖了進來?”

曾宸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和關巧對視了一眼。

關巧直呼:“她的眼睛也太毒了吧?”

等等……曾宸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我狐疑地打量著他,正要開口發問的時候,台上的米露再度發話了。

“好了,元菀就是神奇軟軟,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了。我要接著說了!”米露咬了咬嘴唇,臉上滿是委屈,聲音也有些哽咽,“我今天之所以要聲討元菀,是因為她的行為實在是讓我忍無可忍。”

“之前林桐喜歡我,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現在林桐跟我斷交了,全校同學也都知道,大家一定很想知道林桐跟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吧?”米露的眼角掛著淚,她突然提高音量,指著我的照片說道,“元菀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矛盾!”

台下瞬間爆發出陣陣唏噓聲,許多不明真相的同學都聽得津津有味。

“大家不知道,我們主播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無論兩人怎麽競爭都不可以下黑手撬牆腳,然而元菀為了錢竟然可以無視規則!

“她知道林桐很有錢,經常送我很昂貴的禮物,所以就卑鄙無恥地告訴了他自己的真實身份,還用盡一切手段抹黑我,讓林桐離開我!”

說著,米露還放出了我和林桐一些看起來特別曖昧的生活照。可是這明明就是故意選好角度拍下來的照片啊!

“胡說八道!”我氣得渾身顫抖,完全聽不下去了。

米露這家夥,還真是說謊說上癮了!她才是那個卑鄙無恥的家夥!

就在我快要爆發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上了台,一把搶過米露手中的麥克風。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你了?”林桐取下墨鏡,不悅地質問米露。

沒想到會被人當麵反駁,米露一時之間愣住了,說不出話來。

“我之前對你的感覺就像是在追星,你可以說我是你狂熱的粉絲,但不能說我就是喜歡你。畢竟,我真正喜歡的人是元菀,你這麽說對她不公平。”

什麽?

聽到林桐這麽說,我差點兒噴出一口血。

林桐不顧米露那張已經變得鐵青的臉,繼續開心地說:“其實是我一直有意接近元菀。我無意中發現她就是神奇軟軟之後,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才用盡一切辦法支持她的,根本不存在撬牆腳這種事!”

“至於我為什麽跟米露斷交,真正的原因她比誰都清楚,不要逼我說出來哦。”林桐笑嘻嘻地說完,開始掃視台下的觀眾。

他該不會是在找我吧?

真是擔心什麽來什麽,我還來不及躲,林桐興奮的聲音便從天而降,砸在了我頭上:“嗨,元菀!”

估計他是看到我身旁的關巧,猜到了戴口罩的女生是我吧。他扔下手中的麥克風,樂顛顛地跑了過來,無數道目光像探照燈一般匯聚在我身上,我頓時成了場上的主角。

我扶著額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元菀,我是真心……”林桐跑到我身旁,想要抓住我的手,被曾宸無情地攔下了。

“米露還有話要說。”曾宸冷著一張臉,隔在了我和他之間。

“就算林桐是心甘情願去支持元菀的,那元菀讓自己的好朋友關巧冒充有錢的網友,在直播中引起不正當競爭,又該如何解釋呢?”米露看著我冷笑道,“據我調查發現,‘ZC大魔王’就是她最好的朋友關巧!”

“我‘關東第一巧嘴’什麽時候改名了?”關巧納悶地指著自己的鼻尖,“嗬,這也太能扯了吧?”

我扯了扯嘴角,米露的想象力實在是太豐富了,我都不知道“大魔王”到底是誰啊!

米露以為自己猜中了,得意地說道:“上次我和元菀的競爭中,她就派出了關巧,假裝成‘ZC大魔王’來給自己送禮物,帶動氣氛,這樣一來,其他的粉絲就會不自覺地效仿,給她送更多的禮物。最重要的是,在競賽中,自己花錢給自己送禮物,這完全就是騙人!”

“騙人就有點兒過分了,虧我還送過她禮物呢!”

“還真是,每次看到‘大魔王’給她送那麽多禮物,我就不自覺地猜是哪位大少爺,沒想到原來是假的啊!”

“我就說神奇軟軟隻是一個新主播,怎麽可能那麽快就有人氣,原來隻是在自導自演啊!”

……

不友善的聲音將我團團圍了起來,要不是身邊還有曾宸和林桐這兩個“保鏢”,估計我要被砸雞蛋了吧。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一旁沉默著的曾宸突然摘下口罩,邁開腿朝主席台上走了過去。

他要做什麽?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在場的同學們也都安靜了下來,米露也一臉震驚。

曾宸接過麥克風,臉繃得緊緊的,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氣息。他掃視了台下一圈,才緩緩開口:“米露說得不對,‘ZC大魔王’是我,你們還有什麽疑問嗎?”

台下頓時炸開了鍋,我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掏了掏耳朵,剛才真的不是我的幻聽?

曾宸說他是大魔王?

“我的賬號已經申請了實名製,和我的手機號和身份證都綁定在了一起。”曾宸揚了揚手機,“所以說,隻要我打開手機,就可以直接登錄賬號,這樣的證據應該沒法造假吧?而且大家隻要搜索我的手機號碼,就能直接看到‘ZC大魔王’的頭像!”

“我的手機號碼是……”說著,他竟然在同學們麵前公布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天啊,還真的搜到了!”我出神地看著他的時候,關巧已經激動地晃起了我的手臂,“大魔王真的是曾宸!元菀,你快看啊!真的是他!”

我呆呆地低下頭,看著關巧手機上出現的那張逆光少年的麵容,腦海中一片空白。

4

此刻的我已經自動屏蔽了周圍的吵鬧聲和帶刺的目光,我的視線裏隻剩下站在舞台上的曾宸。

原來一直讓我好奇的“大魔王”就在我的身邊。

上次“大魔王”給我送來鋼琴時寫下的加油便簽,難怪會讓人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出自曾宸之手,我怎麽能不眼熟呢?

其實回想起來,曾宸的破綻也有很多,隻是我沒有用心去發現而已。這一刻,我感覺自己既是幸福的,又是不幸的。

幸福的是,原來一直鼓勵我、支持我、幫助我的那個人,是我每天都能見到的人;而不幸的是,我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一個又一個難題。

“你們都是元菀的朋友,怎麽證明你們沒有合起夥來欺騙我們?”米露尖銳的問話讓曾宸蹙了蹙眉頭,他冷冷地看了看她。

“沒有做過的事情不需要證明。”

他的回應的確不能說明什麽,而米露找來的幫手卻很厲害,故意在人群中大聲喧嘩,好像就是在說給我聽的。

“米露也真是可憐,自己最大的支持者突然跑去支持元菀,前幾天比賽還輸給了元菀,唉……”

“雖然米露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揭露元菀,看起來有點兒損,但我覺得她也是被元菀逼得走投無路了,才會選擇用自毀的方法去報複別人。”

“無論如何,這一次我站在米露這邊,元菀別以為像上次一樣隨便解釋‘清者自清’,我們就能相信她!”

……

麵對大家指責的目光,我的心裏一下子亂了起來,從開始直播到現在,我還沒想過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現在的我到底該怎麽辦?

“米露真的好無恥啊!她不僅在學校裏胡鬧,還在‘青檸TV’上直播了所謂揭穿你的全過程,你又上論壇頭條了!”

關巧著急地把手機遞到我的麵前,我隻是掃了一眼,看到的全是對我的辱罵。

“米露已經拿到了很多同情票,現在論壇裏清一色都是在罵我們四個人。”林桐歎了口氣。

“對不起,連累你們了。”聽到他們被波及的消息,我的心情瞬間跌到了穀底。

如果米露今天隻抹黑我一個人,我想我可能會生氣,但不會難過,可沒想到的是,我的朋友也因為我而要承受惡言惡語。

“說什麽呢!”關巧噘了噘嘴,不開心地說,“既然是朋友,不管任何困難都應該一起麵對啊!”

“我不想再聽米露說下去了。”我捂著耳朵,轉身想要退出人群。

現在的我心裏真的很亂,但腦袋是空白的,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喘不過氣來。

“我們陪你……”林桐拉著我的手腕。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不用了,讓我自己靜一靜。”

米露,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如過街老鼠的我,頂著無數的咒罵聲,黯然離場。

離開學校的那一刻,我感覺一直掐著我喉嚨的那雙手終於鬆了一些,至少讓我有了喘息的機會。

“你要去哪裏?”正當我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往前走的時候,曾宸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冒了出來。

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回家。”

“既然選擇逃避,不如逃到一個有趣的地方吧。”曾宸拉起了我的手,一股溫暖的力量從他的手心傳來,“跟我走。”

我連反抗的心情都沒有,就這麽跟他上了一輛出租車,七繞八繞,出租車終於停了下來。

“遊樂場?”我瞪大眼睛。

自從小諾生病後,我就再也沒去過這種地方了,沒時間,也沒有心情。

曾宸買好門票後,把我拉到了雲霄飛車的等候區裏。

“敢不敢跟我上去玩?”曾宸指了指那列正繞著跑道疾馳的雲霄飛車,銀色的軌道上,時不時響起遊客們的尖叫聲,跌宕起伏,讓人的心髒也不由得跟著懸了起來。

我搖搖頭,雖然這是我最愛的項目,但是我現在根本沒有玩的欲望。

雲霄飛車回到了起點,正好輪到我們兩個了。曾宸根本不管我願不願意,徑直就把我拉了上去。

“就當是陪我玩!”曾宸說著,體貼地替我係好了安全帶。

我隻得妥協地抓緊了身前的安全杆,說道:“好吧。”

車子緩緩開動了,我沒有閉上眼睛,它慢慢地爬上軌道,整個城市的風景一覽無遺,我的心情才稍微有了一絲漣漪。

“害怕嗎?”曾宸側過臉大聲問道。

我看到他抓著安全杆的手,似乎比我還要緊。他的嘴唇有些泛白,臉色也不是太好。

我搖搖頭,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可就在這時,車子爬到了頂點,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我往下拉,我控製不住地尖叫起來。

強烈的失重感籠罩著我,好幾次我都感覺自己快要被拋出去,偏偏又被腰上的安全帶勒緊。呼呼的風從耳邊刮過,我的皮膚就像是被一塊塊冰刃切割。我毫不保留地放聲尖叫,相比恐懼,我覺得此刻的發聲更像是內心的一種宣泄。

“啊啊啊!”

我的尖叫聲越大,心情就越放鬆。

“再玩一遍,敢不敢?”一圈下來,曾宸的臉色煞白,卻依然挑釁地看著我。

“誰怕誰啊。”

我爽快地答應,又重複體驗了一遍急速衝坡、360度的旋轉。

我閉上眼睛,不再尖叫,享受著速度和失重帶來的快感,心情撥開了陰鬱的雲霧,漸漸放晴。

“不玩了,我累了。”第5次回到起點的時候,我擺擺手,氣喘籲籲地下了車。

“心情好點兒了嗎?”曾宸跟在我身後,聲音有些沙啞。

“嗯,好多了。”

他鬆了口氣,坐在我身旁,像一棵蔫了的小草般。

“你怎麽了?”我擔憂地打量著他。

曾宸倚靠在椅背上,虛弱地對我擺了擺手:“我其實恐高。”

“啊?”我驚訝得瞪大了雙眼,可是看著他要死不活的模樣,卻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終於笑了。”曾宸抿了抿嘴唇,辛苦地擠出了笑容。

自己明明恐高,卻為了幫我發泄情緒,硬是死撐著陪我去玩雲霄飛車。看著他發白的臉色,我有些心疼,同時心裏又被他溫暖著。

“曾宸,謝謝你。”我側過臉麵對著他,正好對上了他那如星般明亮的雙眼,“一直以來你幫助我太多了。”

“沒什麽好謝的。”曾宸有些不好意思地躲著我的目光,用側臉對著我,“上次關巧出聲,我就已經注意到了,沒想到米露也……要是我謹慎一點兒,提前告訴你我的身份,也許我們就能躲開米露的誣陷。”

我搖搖頭,說道:“這和你有什麽關係?明明就米露太卑鄙!”

“就連我們都那麽支持你,你更要支持你自己才對。”曾宸深深地注視著我,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會跟你一起挺過這個難關的。”

此時,我們倆的目光交接在一起,在暖陽的照耀下,他褐色的瞳孔就像寶石一般閃著好看的光澤。

5

“丁零零……”

正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醫院的號碼。

“請問是小諾的姐姐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我的心髒也不由得跟著提了起來。

“對,我是。”

“剛才我們巡查病房的時候,發現小諾不見了。我們已經找遍了整個醫院,但還是沒找到他。”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腦子裏突然“嗡”的一聲,手機差點兒從我的耳邊滑落,任憑電話那頭傳來護士焦急的“喂喂”聲。

“怎麽了?”曾宸看出了我的不妥。

“醫生說……小諾不見了。”我顫抖著聲音說道,心裏很慌。

曾宸的麵色也凝重起來,他接過我的電話:“我們馬上去找他。”

掛斷電話後,他伸出手,把我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在他的鼓勵下,我盡量保持冷靜,和他一起去了小諾的學校、我們常去的路邊攤、我們常去的玩具店……

可是無論在哪裏,都沒有看到小諾的影子。

“小諾不開心的時候最喜歡去哪裏?”曾宸突然發問,提醒了我。

“對了,梧桐公園!”

下一秒,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朝著目的地奔去。

天色陰沉沉的,光禿禿的樹枝讓人心情都壓抑了幾分。果然,在梧桐公園的秋千上,我們發現了孤零零的小諾,他低著頭,默默地晃**著。

“小諾!”我朝他飛奔過去,把他緊緊地攬入懷中,“你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幹什麽?知不知道我都快要急死了!”

看著他紅紅的眼睛,我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自從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姐,我看到你的直播了。”小諾吸了吸鼻子,偷偷哭過的痕跡很明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說你?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他從我的懷裏鑽了出來,難過地看著我,說道:“你是為了給我賺醫藥費才去當主播的對不對?大家都說你在騙錢,但我不相信!”

“小諾……”

我凝視著他水汪汪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可是姐,看到他們這麽罵你,我好生氣,我好難過。”兩行眼淚從小諾的眼角滑了下來。

“如果我沒生病,你就不用去當主播,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別人罵得這麽慘。都是因為我,才讓你被罵的,都怪我。”

說著,小諾自責地大哭了起來。

我輕撫著他的背,安撫著他失控的情緒,強忍著快要湧出的淚水,喉嚨被一股苦澀的滋味侵占著,讓我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諾。”曾宸摸了摸小諾的腦袋,幫我安慰他,“你姐姐沒有做錯什麽,是別人誤會了她,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用覺得愧疚,因為你相信她,不是嗎?”

小諾的哭聲漸漸止住,他抹了抹眼淚,看著曾宸,重重地點了點頭:“是啊,是別人錯了。”

“嗯。”曾宸寵溺地捏了捏他的臉頰,目光溫柔地注視著他,“做錯事的人最後會受到懲罰的,小諾好好治病,等著看他們最後的結局就好了。”

“曾宸哥哥,如果你是我哥哥就好了。”小諾盯著曾宸,說道,“聽說我小時候有一個哥哥,可是後來地震……我到了孤兒院以後,以前的事已經完全記不清了。”

“是嗎?”曾宸勾了勾唇角,琥珀般的眼眸中仿佛有水光,“如果你是我的弟弟,那就太好了。”

小諾跑到我的麵前,笑嗬嗬地看著我:“姐,我不難過了。”

“傻瓜,下次不要再隨便跑出醫院了,知道了嗎?”我沒好氣地推了推他的腦袋,一滴溫熱的淚珠從我笑彎了的眼角滾落。

我和曾宸把小諾送回了醫院,大概是太累了,小諾一沾床就進入甜甜的夢鄉。

“元菀,你過來一下。”主治醫師推開房門,輕聲把我叫出了病房。

“怎麽了,醫生?”我低聲詢問。

“根據近期對小諾病情的觀察,他的身體狀況已經穩定了下來,最好能夠盡快接受手術。”醫生認真地建議我,“不過……直到現在,我們都還沒有找到合適的骨髓捐贈者。”

我不由得為難起來,小諾的病剛被檢查出來時,我和老爸都去醫院做了骨髓配型,可是因為沒有血緣關係,我們的骨髓並不合適。

“醫生,請問我可以檢測一下自己的骨髓是否和小諾的匹配嗎?”曾宸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出來,鎮定地說。

“可以,你明天先來醫院做個體檢。”

曾宸約好骨髓配型之後,醫生又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不過,他的話像是一塊沉重的大石壓在了我的心上,我背靠著冰涼的牆,身體像是被掏空一般,失去了力氣。沒有找到匹配的骨髓,而且我現在籌到的錢隻夠小諾在醫院的日常治療。

可是手術費……這個天文數字成了目前最棘手的難題。

我和米露之間鬧成這樣,可以想象,短時間內我是一定不能重返大熒幕了,可這又是唯一能夠讓我籌到錢的機會……

一個接一個的難題,就像一顆顆子彈,把我的心掃射得千瘡百孔。我的鼻尖越來越酸,我捂住臉,從早上開始就已經強忍著的淚水,在這一刻再也藏不住了,一股股熱流湧出了我的指縫,落在了冰涼的地麵上。

突然,一雙溫柔的手攬住了我的肩膀,緊接著,我就落入了曾宸那溫熱寬厚的懷抱。他富有磁性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來酥酥麻麻的感覺:“別擔心,不是有‘大魔王’在嗎?”

他像安慰孩子一般,輕輕撫摸著我的背,幫我理順了混亂的思緒。

“他每次都可以幫助你化解所有困難的,不是嗎?”

倚在他的懷裏,聽著他溫柔的聲音,我感覺好像有天使降臨,幫我抵擋著肆虐的冷風。

“嗯。”我緊咬著嘴唇,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的臉。

曾宸微微低下頭,臉上的神情十分柔和,他深深地凝視著我,說道:“至於尋找合適的骨髓,你也不要太擔心,我會想辦法去找國際誌願組織幫忙的。世界那麽大,總會有合適的骨髓出現的。”

不知道為什麽,我明知道他隻是在安慰我,但是我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黑暗的路上有一道光束,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曾宸就站在光的盡頭迎接著我。